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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到車裡我再解釋,快,出發了。」岩本朝停車場大步走去。
「這不是比喻,也不是開玩笑,就是字面上的含義。直井宗一先和我母親結了婚,生下了我。他是入贅女婿,改姓柳澤,直到我母親因病離世后都保留著這個姓氏。後來,他和學生墜入愛河,下定決心再婚。有人對你說過你外公曾是高中語文老師嗎?」
「沒錯,」千舟露出微笑,挺直腰板,下頜微收,「我是你姨媽,美千惠的姐姐。我和美千惠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剛才我說你可以叫我阿姨,實際上我就是你的親姨媽。」
「哎?這裏嗎?」
「當然,幾乎沒怎麼變嘛。」玲斗誠實地說道。
玲斗將臉貼近隔板,定睛看去。「平成三十年。」
「你答應了我的條件,因此才能平安無事地離開拘留所。現在沒改主意吧?當然,如果改了,還有另一條路,就是你來支付全部費用。」
玲斗歪了歪腦袋,答道:「大約百分之五十吧。」
「不,算了吧。」
千舟挺直後背,用力做了個深呼吸,像是將要宣布一件天大的事情,絕不能遺漏一字一句般開口說道:「我想讓你做的是——成為神楠守護人。」
不會就這樣曝屍街頭吧?正當他感到絕望時,豐鈿機械的後輩透露了一個消息:豐井從一家剛歇業的工廠買下了一台激光式變位儀,如果是全新的,價格不會低於二百萬元,可那家工廠的經營者死了,遺孀對二手機器市場完全不了解,還在言談間表示想儘快處理掉工廠,誰買走機器誰就是恩人。結果,豐井僅支付了兩萬元就把機器搬走了。「他瞎說這兒有毛病、那兒有故障,從雞蛋里挑出一堆骨頭,狠狠地壓價。這倒也是那隻老狐狸一貫的伎倆。」後輩皺著鼻子嫌棄地說道。
「是什麼?」
「和那個嗜錢如命的社長?簡直難以置信。」
「嗯,你就當是這樣吧,不然你肯定會疑惑。」岩本說著坐回摺疊椅上。
「有什麼發現嗎?」千舟問道。
坐在會見室隔板對面的,是個臉型細長、戴黑框眼鏡的男人,滿頭白髮,看上去上了年紀,實際年齡不清楚,從面料光澤度能看出身上的西服頗上檔次。
玲斗咂了一下嘴,說道:「消失可以,但你得給我補償金。」
玲斗屏住呼吸,長舒了一口氣,把照片放到茶几上,翻來覆去地回味著千舟的話。「這些事情,我母親從沒對我提起過。」
「是的,兩人相差二十二歲。」
「光修理就花了五十萬……」
「硬幣?」
「正因為他嗜錢如命才有可能。你進監獄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好處,接受和解才有利可圖。」
「就是說……」玲鬥倒吸一口涼氣,抬頭瞪大眼睛凝視千舟。
玲斗無言以對,事實的確如此。
「這不是我……外婆嗎?」
「沒錯,是美千惠。站在她身後的就是你的外公直井宗一。」
「我倒是覺得事在人為……算了,那你將來的夢想是什麼?」
「記住,日本的硬幣,顯示製造年份的一面是背面。」
「看了就明白了。」
「因為我?」
玲斗還是第一次到高級酒店。寬敞的大堂里人來人往,個個儀態優雅,而玲斗身著T恤衫,套著肥大的夾克,穿著牛仔褲,完全就是進拘留所前的模樣。衣著難登大雅之堂,身上還有股難聞得令人皺眉的氣味,他直擔心會被揪著領子扔出去。
「麻煩您向上拋硬幣,」玲斗單手向上一揮,右手在下左手在上,雙手合在一起,「然後像這樣用兩隻手接住。」
「做什麼美夢呢!怎麼可能給你!幹什麼都不行的半吊子,我供你吃供你住,還給你發工錢,沒讓你感恩戴德就不錯了!真是受不了,我都想跟你要經濟補償了!怎麼著?瞅你那張臭臉!你要是不服就去告我吧!」豐井怒吼著,九九藏書掄起一把大號扳手逼了過來。玲斗逃命般一溜煙跑出了辦公室。
玲斗在記憶中搜索,可惜一無所獲。
千舟又從包里掏出一個信封,擺到玲斗面前。「你可以看看裏面。」
「請問您是住宿客人嗎?我幫您提行李吧。」服務員說道。
「左邊這位女士一定就是您吧?」
女子從身旁的包里掏出一張名片。「這名字你有印象嗎?」
「怎麼樣?」律師追問道,「可以的話,我想儘快聽到答覆。」
「猜正反?」
「啊!不不不,對不起!女士,呃……這是您的名字嗎?」這恐怕還是玲斗有生以來第一次使用這麼正式的稱呼。
「門都沒有。」
「我有權得到經濟補償,還有這個月的工資。你要敢不付給我,我就去告你!」
「怎麼樣?快決定吧,我很忙。」岩本催促道。
「滾!趕緊給我消失!」豐井怒吼道。
「這樣啊。」
「出發?去哪兒?」
「阿姨?」女子右側的眉梢微微一顫。
「跟我來就知道了。」
但即便溜回公司,也不能保證一定能找到值錢的東西。辦公室的保險箱上了鎖,裏面也不一定有現金。最值錢的當屬倉庫里待售的機器設備,可是動輒好幾噸重,一個人根本偷不出來。
玲斗皺起眉來。「為什麼?」
玲斗心中劃過一絲痛楚。他深呼吸了幾下,終於說出一句「我記住了」。他下了車,關上車門,向駕駛席深鞠一躬。岩本點了點頭,踩下油門。
二十層到了。玲斗走在兩邊排列著房間的走廊上,清了清嗓子。高級酒店果然不一樣,走在地板上絲毫聽不到腳步聲。終於,他站在了二〇一六室的門前。深褐色房門看起來如同另一個世界的入口。玲斗用力咽了口唾沫,按下門鈴。過了幾秒鐘,咔嚓一聲,房門徐徐打開。玲斗屏住呼吸。
完了,要進監獄了,但反正也無處容身,這樣也挺好——就在玲斗差不多做好心理準備時,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一個自稱是受玲斗外祖母所託的律師要求面談。
「呃……」玲斗撓了撓太陽穴,「如果我直接委託您為我辯護,大約需要多少錢呢?」
就這樣白折騰了一晚上,好在玲斗覺得應該不會被人發現——他戴了手套,也確信沒有被攝像頭拍到。可第二天一大早,他剛從網咖出來就被刑警圍住,要他跟著去一趟警察局。
「順利的概率是多少?」
玲斗接過名片,只見上面寫著「柳之公司顧問 柳澤千舟」。「柳澤……我沒有聽說過……」
「這件事以後有機會我再和你解釋。總之,我是你姨媽,這一點清楚了吧?如果還心存疑慮,你可以去查看美千惠和直井宗一的戶籍。」千舟堅決的態度足以證明她所言不虛,而且正如她所說,如果是謊言,隨時都可能被拆穿。
「啊?」
面前是一名女子,六十齣頭,栗色短髮,在同齡人中應算是高個子,白色襯衣外面披著件灰色上衣。
玲斗闖入了「豐鈿機械」的倉庫。這家公司的業務是回收處理二手機械設備,玲斗在那裡工作過約一年,兩個月前才辭職,準確地說是被辭退。因為他偷偷提醒客戶,公司出售的放電加工機有缺陷。客戶揪住這一點不放,社長最後不得已降價。可讓玲斗沒想到的是,那個客戶竟然和盤托出。社長怒不可遏,當天就讓玲斗離開公司。
「什麼意思?到底是怎麼回事?」玲斗眉頭緊鎖。
「是的,拜託您了。」
「委託人沒有對我提起。」岩本一副事不關己的語氣,「我的職責只不過是替委託人傳口信。怎麼樣?要交給我處理嗎?如果你答應,我會讓你獲釋。」
「沒有,我第一次聽說。高中老師……」玲斗一時難以消化千舟的話,不斷在頭腦中反芻,猛然一驚,「和九-九-藏-書學生墜入愛河后再婚?難不成……那個學生就是外婆?」
「沒錯。」千舟點了點頭,「沒想到你能認出來。」
玲斗還打聽到,那台機器體積不大,一個人就能搬動,而且根本沒什麼故障,轉手便能輕鬆賺一百多萬。他腦中靈光一閃:看來上天都幫我,就用那台機器當作補償金吧。
「那麼,這個女孩子是誰呢?」千舟繼續問道。
來到大門外,岩本迎上前來。「辛苦了。」
之後再沒有人叫住玲斗,他順利地走進酒店直梯。二〇一六室,應該是在二十層吧,玲斗按下按鍵,不停地深呼吸。究竟是什麼人把我約到這兒?要命令我做的事情又到底是什麼?
社長豐井皮笑肉不笑地瞪著玲斗。「別開玩笑了!誠實守信?你小子明明是收了好處,你以為我不知道?」
「請坐。」女子指著沙發說道。
「想……」
「好吧。」岩本按照玲斗說的拋起硬幣,用雙手接住。
「或許吧。這樣就能安心了,我會告訴自己命該如此。」
「你就是直井玲斗?」男人起身,靠近了一些。
停車場里停著一輛大型轎車,玲斗不清楚車型,估計是進口高檔車。岩本只碰了一下,車門就開了。
「你想知道嗎?」
千舟輕輕嘆了一口氣,點點頭,似乎領會到了什麼。「我知道了,如果這樣,你就更要聽我的了。況且,這件事也只有你才能完成。」
玲斗將背包放在腳旁,坐了下來。
果然如此!玲斗重新審視照片。「太意外了!外婆曾經這麼苗條啊。」外祖母如今那圓潤的體形浮現在玲鬥眼前。不管怎麼說,這也是大約四十年前的照片了。
得知這一點后,千舟告訴了他外祖父名字的寫法。「宗一,也是我的父親。」
「所以,我就想到了一個主意,」千舟繼續說道,「岩本律師已經轉達我的口信了吧?」
岩本倏地抬起下巴。「你的意思是不通過委託人,你直接付給我費用?」
「當然。」
「我相信您,」玲斗答道,「相信您是我姨媽。可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您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呢?」
「好……」玲斗解開安全帶,抱起放在腳旁的背包,打開了左側車門。
「我不能說。」白髮律師蹺起了二郎腿,「這是和委託人商定好的,目前還不能說出委託人的身份,或者說不能由我說出來。」
玲斗不覺又是一聲驚呼。「您的父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玲斗的外祖母的確健在,名叫富美。被警察帶走之前,他給外祖母打了電話,簡單說了自己可能會被逮捕。外祖母是他唯一的親人,直到他高中畢業都一直和他一起生活。他擔心外祖母突然聯繫不到他會胡思亂想,才打了電話,壓根沒指望外祖母能幫上忙。外祖母今年七十八歲,獨自在江戶川區的一幢老房子里精打細算地過活,性格忠厚單純,要是被詐騙團伙盯上了,只需一通電話就會主動去銀行匯款。玲鬥打電話時也是如此,剛聽到「逮捕」兩個字,外祖母的聲音就開始顫抖了。玲斗實在想象不出,這樣的外祖母竟會去請律師,按說她也應該沒有這樣的能力與人脈。
玲斗把視線移回照片上。右側的女子身著和服,比千舟要年長許多,約莫三十五歲,五官立體,堪稱難得一見的美人。玲斗定睛細看,不由得驚呼出聲。
岩本從懷裡掏出真皮錢包,從裝硬幣的夾層捏出一枚一百元面值的。「你要這個做什麼?」
千舟看上去很冷靜,幾度微微頷首。「這也難怪。我們的關係不同於尋常姐妹,因為我和美千惠從沒在同一屋檐下生活過一天。」https://read.99csw.com
玲斗聽得雲里霧裡,不知所措,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光是這個神秘委託人就已經夠蹊蹺了,更別說還要替他出律師費,並以此為條件命令他去完成某項任務。整件事都散發著一股危險的氣息。可如果不答應,他又該怎麼辦呢?若被起訴,判罪是板上釘釘的事,也沒人能保證可以緩期執行。要是真的進了監獄,不知要待上幾年。委託人要命令我做的是什麼事呢?難不成是犯罪?會不會是逼我去殺人?如果為了抹掉小偷的罪名而去當個殺人犯,那也太得不償失了。
玲斗盯著照片上的少女。少女看上去大概上小學三年級,穿著雪白的襯衫和藏藍色裙子,短髮,堅毅的目光絲毫沒有躲避鏡頭,她的臉讓玲斗想到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人。「是我的……母親。」
「我不住宿。」玲斗慌忙否認。
玲斗真想說一句「多管閑事」,但還是忍住了。不管怎樣,對方是幫自己重獲自由的恩人。
女子豎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見過兩次,第一次是在你剛出生不久的時候,第二次是十五年前,那時你還是個小學生,不記得我也情有可原。」
「看來你已經認出來了。」
果然見過面!玲斗撓了撓頭。「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玲斗絞盡腦汁思索:到底是誰委託的呢?腦海中浮現出幾張熟人的面孔,可哪個都不像能做到這個地步。
「嗯,」玲斗努了努下巴,「我獲釋以後,如果服從委託人的命令,就能免去全部律師費。」
玲斗就這樣丟掉了工作。員工宿舍只是間五疊大的單間,現在也必須搬出去了。他沒有存款,沒過幾天就活不下去了,只能輾轉于網咖,靠朋友介紹的短工勉強糊口,光是湊每月的手機話費都已捉襟見肘,更別提吃頓像樣的飽飯了。
「猜中了!是正面!」玲鬥打了個響指,「好,我決定了,就交給您了,請多關照!」他站起身來鞠了一躬。
玲斗接過便箋,上面寫著「2016」。「您呢?」
「是我外婆托您來的嗎?」玲斗問道。
大約過了三十分鐘,岩本緩緩降低車速,駛入一家高級酒店的停車廊。「到了。」
「只有我?是什麼事?」
一個頭戴工帽的年輕服務員腳步迅捷地走了過來。果然引起了注意,玲斗遲疑著停了下來。
女子落座后,視線仍停留在玲斗臉上。「看樣子,你還沒想起我。」
「當然,」玲斗答道,「男人必須說一不二。」
眼下情況就不一樣了。倉庫里等著他的是激光式變位儀,就算便宜點出手也能掙一百多萬,且搬運起來不費吹灰之力。必須馬上行動,否則被豐井那傢伙轉賣出去就晚了。深思熟慮后,玲斗決定下周六行動。他在豐鈿機械工作過一年,很清楚攝像頭的位置,也知道倉庫里的防盜措施徒有其表。他向後輩提前打聽好了機器的位置,輕而易舉便從倉庫搬了出來,不料要離開時出了意外。他原本從後輩那裡借來了備用鑰匙,能輕鬆進出倉庫大門,可他想把現場偽裝成破窗而入,於是臨走前決定把窗戶玻璃敲碎。然而,鎚子剛碰到玻璃,警鈴便響了。沒想到摳門的社長居然會安裝報警系統!鈴聲刺耳,玲斗蹬著來時騎的自行車慌不擇路地逃了。因太過慌張,放在後座的激光式變位儀也不慎被甩掉,玲斗自然沒有心思再回去撿。
「實事求是而已。明知道機器有缺陷卻不跟客戶說,那不是作假嗎?我只不過是想誠實守信!」玲斗據理力爭。
「進來吧。」女子聲音略帶沙啞,語氣十分柔和,緊閉的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這讓玲斗稍稍安心了些。
「千舟……」玲斗小聲自語。這名字不太常見,卻很好聽,相比時下那些嘩眾取寵的名字平添了幾分典雅。
「您太厲害九九藏書了!」玲斗感嘆道,「沒想到這麼快就能出來。您使用了魔法嗎?」
玲斗盯著照片上的外祖母。「膽子真大……」
罪名是非法侵入住宅、損壞財物和盜竊未遂。
女子哼了兩聲,似在苦笑。「沒關係,就叫阿姨吧。我這把年紀了叫奶奶也不奇怪。對,我叫柳澤千舟。」
來吧,到底是哪一面呢——玲斗的視線落在老律師的手背上。皮膚細膩的手背看上去沒做過體力勞動。他咽了口唾沫。「正面。」
岩本把車停在酒店大堂門口,並未熄火,從西服內兜摸出一張便箋。「去這個房間,委託人已經等你很久了。」
「那您到底是受誰之託呢?」
「是……」
「初次見面,這是我的名片。」男人向玲斗出示名片,上面印的名字是「岩本義則」。
「失禮了。」服務員擠出微笑,低頭致歉後走開了。
「我想或許也有這麼一條路……」
「富美阿姨聯繫我,說外孫被警察逮捕了。」
「拿不定主意的時候,我都會這麼做。」
玲斗注視著岩本的眼睛。「我要怎樣活下去呢?」
「根本不存在你說的這條路。我也會選擇客戶,不想接手毫無可能收回報酬的工作。」
「你說什麼?」
目送轎車遠去,玲斗轉身背好背包,握緊便箋,朝酒店緩緩邁開步伐。
岩本緩緩抬起左手,右手向前平推。大大的數字「100」出現在玲鬥眼前。
「計劃也可以,比如想成為什麼樣的人,怎樣活下去,這些都沒考慮過嗎?」
玲斗感覺在哪兒見過這人,但一時又想不出。女子稍稍上揚的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玲斗。玲斗感受到一股難以名狀的威懾力,不禁想往後退。
「計劃嘛……」玲斗移開視線,撓了撓後腦勺,「沒什麼計劃,怎樣都可以,能活下去就行。」
「您帶著硬幣嗎?」玲斗問道。
「委託人托我給你捎個口信。」岩本打開了手中的筆記本,「準備好了嗎?我要念了。『直井玲斗先生:倘若你想重獲自由,請將一切事宜委託給岩本律師。只要交給岩本律師處理,相信一切都會解決。獲釋后,請第一時間來見我,有一件事我要命你去做。如果你能答應,律師費將由我全額承擔。委託人』。」老律師抬起視線,「就是這些。」
「你還想進一步了解詳細金額嗎?」
在女子引導下,玲斗戰戰兢兢地走進房間。真皮沙發和耀眼的茶几映入眼帘,這兒是待客區,沒有床,一旁有一扇門,卧室大概在隔壁。
玲斗轉向駕駛席。「難道給了錢?」
「我的工作到這裏就結束了。接下來,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前行了。」
「那真是太感謝了,原來你還是會說奉承話的。」玲斗有些不知所措,想辯解,可話還沒出口,千舟就繼續問道:「右側的呢?能認出來嗎?」
「她為什麼要聯繫您?」
「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就在那個房間里。」岩本指了指玲斗手上的便箋,「不過,你要記住,下一次做出重大決斷時,要用頭腦去思考,堅定了信念之後再給出答案。硬幣正反面之類的是靠不住的。」岩本的眼鏡片上映射出兩道寒光。
玲斗握緊了放在膝蓋上的雙手。「要做什麼?這人要命令我做什麼事?」
玲斗攤開雙手,聳了聳肩。「這不是明擺著的嘛,我怎麼付得起?不過,我一沒什麼長處,二來能做的事情有限……」
「嗯……」玲斗來回看了看名片和女子,「柳澤千舟……這是阿姨您的名字嗎?」
的確如此,如果自己是岩本,多半也會這樣。
「多少?」
「十元的、一百元的,沒有的話一元的也行。」
律師注視著前方,倏地抬了抬鼻尖。「你從案發現場逃走時遺棄了偷到手的激光式變位儀吧?你英明的決斷導致機器發生故障,僅修理費這一項的賠償金就超過五read.99csw.com十萬。」
岩本微微點頭,一隻手伸進西服內兜掏出手機,迅速貼到耳邊。「您好,我是岩本……多謝……是的,我正在和嫌疑人面談……已經轉告他了……他接受了,決定交我處理……好,我明白了。」掛斷電話后,岩本看向玲斗,微微頷首。「我剛向委託人彙報了進展,意見達成一致,接下來我會讓你獲釋。不許反悔,沒問題吧?」
「對,就是富美阿姨。」
「我可不會用什麼魔法,」車發動之後,岩本開口說道,「只不過是和原告達成了庭外和解。」
玲斗原本還半信半疑,結果沒過多久,他真的獲釋了。得到通知后,他取回自己的物品,在文件上籤了幾次名,整件事情便解決了。玲斗向警察局大門走去,路上遇到的警察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他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千舟面無表情,眯起眼睛。「我打聽了你的經歷,似乎高中畢業以後沒上大學。」
「很好,不過有件事還是說了為好。」岩本拿起那枚硬幣,將印有數字「100」的一面向玲斗出示,「一百的下面刻著什麼?」
岩本沒作聲,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倒是個很科學的結論。」
「這是柳澤家的規矩。如果有親戚做了不好的事,可能導致柳澤家族名譽受損,必須通知一家之主。富美阿姨只不過是按家規聯繫了我而已。得知消息后,我諮詢了熟識的律師岩本——我學生時代的朋友,讓他查清了狀況。據他說,你這種情況庭外和解並不難。我還跟富美阿姨打聽了你這幾年的境況,聽說你過得渾渾噩噩。富美阿姨可沒說你什麼好話。」
「外公?啊……」玲斗記事時外祖父就已去世,幾乎沒人對他提起過外祖父是一個怎樣的人,就連宗一這個名字,他也是今天第一次聽說。
「委託人希望如此。作為律師,我只能服從委託人的指示。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在那之前就當作是個小秘密吧。」
千舟雙眉上揚,雙目圓睜,彷彿在詫異玲斗竟會問出這種問題。「為什麼?還不都是因為你做的好事?」
信封里是張老照片,上有四人:後排站著一位老者,前面是一個小學生模樣的少女,兩側各站著一名女子。玲斗看向左側年齡在二十至二十五歲之間的女子,暗暗吃了一驚。他將視線從照片移到千舟臉上。
他剛剛邁出左腳,只聽岩本說道:「庭外和解后,豐井社長對我說:『存在缺陷的設備,再怎麼修理還是會發生故障。那小子也一樣,說到底就是個殘次品。我敢斷言,將來他一定會錯得更離譜,總有一天會進牢房。』」
玲斗緊咬嘴唇,不知如何辯駁。
玲斗曾幾度想過溜回豐鈿機械偷些東西。別人的東西不能拿,玲斗對此心知肚明,可一想到目標是豐鈿機械,就感覺良心上過得去了。這家公司一直手段卑劣,用「豐鈿」這個名字本就沒安好心。社長姓豐井,公司按理說也該叫豐井,社長一定是想讓別人誤以為公司和那家馳名世界的車企有關,才故意起了這個名字,從而釣到更多客戶。玲斗一想到是要偷這麼一家騙子公司,罪惡感便蕩然無存:辭退我本就不合理,我只是把該屬於我的東西拿回來罷了。
「希望你,」岩本繼續說道,「用今後的人生證明這個預言是錯的。」
「果然。」
「不是沒上,是上不起,根本沒有那份閑錢。」
「直到要和富美阿姨再婚,父親才把姓氏改回直井。」
聽說後輩交代了一切,玲斗心灰意冷。他知道再掙扎也無濟於事,於是在審訊室里如實道出原委:被蠻不講理的社長辭退,沒領到補償金和未結算的工資,因此心懷怨恨。負責審訊的刑警多少有些同情,但也不可能為他修改筆錄,而是乾脆利索地把案卷材料移送檢察機關,他只能等著被起訴。
「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