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都這麼大了，還要改？」

「習慣成自然。好好記住，今後要是再拿得那麼難看，休想吃到鰻魚飯。」

「沒必要學吧？拿個筷子而已，也不影響吃飯。」

「說來聽聽。」

「到底是什麼原因？快說！」

「什麼？」

「不嫌棄的話，吃我的吧。」千舟把還剩大半的鰻魚飯推給了玲斗。

「知道了知道了……」

「這些並不是全部。我家裡還保存著更早的記錄，有幾十年的。這樣吧，你先幫我輸入最近十年的，我不設期限，就交給你了，可以嗎？」

「你確定佐治先生沒發現你吧？」

「筷子怎麼拿的？」千舟冷冷地盯著玲斗的右手，「你的握法很奇怪。」

「昨天從神楠里傳出奇怪的哼歌聲，我以為祈念時都要哼……」

「的確如此。你知道原因嗎？」

「對。怎麼樣？」

「一開始我就提醒過你吧？訪客祈念時，絕不允許其他人靠近神楠，你也不能。這些話你都忘了嗎？」

千舟從挎包里掏出一本黃色封面的手賬，打開掃了一眼。「習慣這裏的工作了嗎？」

「眼睛產生幻覺是因為你沒有集中精力守護神楠吧？是不是玩遊戲玩得太興奮了？」千舟指了指玲斗身邊的手機。

「嗯。」

玲斗雙臂環抱，猶豫片刻。「訪客們是發自內心相信嗎？我是說……他們真的相信只要向神楠祈念，願望就能實現？」

「謝謝您款待的鰻魚飯。」玲斗重複了一遍。

「我看過去的記錄，發現夜晚祈念的預約時間很集中，大體都是隔兩個星期出現一個高峰，而中間這段時間幾乎沒人預約。」

「誰、誰也沒看到。」玲斗舔了舔嘴唇，「我想那個人影會不會跑到了樹洞里，就張望了一眼，可裏面只有佐治先生一人。或許是我出現幻覺了。就是那時，我聽到佐治先生在哼歌，所以有點好奇。」

「我問的不是白天，而是晚上。你已經一個人值夜班值了兩個星期了，感覺如何？」

「我想著九*九*藏*書午餐要不要一起吃。」千舟遞過紙袋，裏面是高檔鰻魚飯。玲斗已經很多年沒有吃過鰻魚飯了。

千舟倏地回過神，眨了眨眼，轉過臉來左右看了看，拿起一旁的手賬打開，定睛看了一會兒后看向玲斗。「你會用電腦嗎？」

「沒忘，我都記得。真的是事出有因……」

玲斗和千舟面對面吃了起來，因為太過美味，玲斗差點熱淚盈眶。雖然心裏不忍太快吃完，筷子和嘴卻怎麼都停不下來，一眨眼工夫食盒就見底了。

「她對我可好了，怎麼會說我呢？」

「什麼？」

「您說得對。我又查了另一個預約高峰時間與月亮的關係，終於弄清楚了。那是在看不到月亮的新月夜。我是不是猜對了？」

千舟沒有伸手。「這個就由你保管吧。」

「不管怎麼說，現在馬上改過來。」千舟拿起剛才用過的筷子，伸到玲斗面前，「看，照這樣學。」

千舟靠在椅背上，抬起視線，表情恢復了平和，但依然目光如炬。玲斗覺得她似乎要下定某種決心，但仍有些猶豫。良久，她看向玲斗。「你知道為什麼是兩次嗎？」

「好像聽說過，招牌點心是……奶油銅鑼燒？」

「哦……」

「為什麼要說祈念，而不是祈禱或許願呢？」

「最適合是什麼意思？」

「可以，但是如果不夠，我也不會支援你。」

玲斗將電腦挪近，開機查看。桌面上有一個名為「神楠祈念記錄」的文件夾，裏面有幾個文檔，打開其中一個，只見齊刷刷地顯示著一長列名單，還記錄著到訪日期和聯繫方式。他抬頭看了看立在牆邊的文件架，上面整齊地排列著許多舊文件夾，每本上面都寫著「神楠祈念記錄」，下面標記著年份，一本文件夾對應一年。「您想要把這些都輸入電腦里嗎？」

千舟挺了挺胸，鼻尖向上一揚，說道：「祈念。」

「大約三個月前，擔任最高負責人的會長去世了。會長生前每年都會九*九*藏*書來祈念幾次，說是想找回曾經的自己。今晚的訪客是他的家人，千萬不可慢待。」

「富美阿姨呢？」

千舟稍稍鬆了口氣。「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不是編了個無中生有的謊話吧？不會是太好奇了，忍不住想看看祈念到底是什麼樣子吧？」

「你總算有點開竅了。」千舟看著玲斗，眼神中似乎帶著試探，「但一個月只有一次滿月，而你剛剛說每隔兩周就會迎來一個預約高峰，前後矛盾了。」

「好的。那個……我能再問一個問題嗎？」

「對了，趁我還沒忘……」玲鬥打開抽屜，拿出裝有香資的信封放到千舟面前，「您收好。」

「你！」千舟轉過身追問道，「你偷看訪客祈念了？」

「舉止至關重要。你也不清楚什麼時候要在什麼身份的人面前用筷子，是不是？別廢話了，趕緊改過來。」千舟催促著，上下晃動筷子。

「那我就不客氣了！」玲斗將食盒拉到跟前，重新握緊筷子，正要大快朵頤，聽到千舟說了一聲「筷子」。「嗯？」他不禁抬起頭。

「可我覺得不舒服。」

「有。」

「哦，這個呀。」玲斗將筷子打開又合上，「偶爾會有人說呢，說我筷子用得靈巧。」

「然後呢？」千舟的語氣略帶懷疑。

「是指許下的願望會成真？」

「每個月向神楠祈念的次數。你也察覺了，祈念會在新月夜和滿月夜進行。你知道這兩次有什麼不同嗎？」

「得看是什麼軟體，要是沒用過的，可能得花些時間學。」

「我可以隨便用嗎？」

「什麼？」

「敲敲鍵盤倒是沒什麼難度，就是——」玲斗再次抬頭瞥了一眼文件架，「就是量有點大。」

快要走到門口的千舟頓時停下了腳步。「哼歌？什麼意思？」

「絕對沒有！」玲斗拚命擺手。

「我有一個猜想。」

「並不是那麼簡單。」

「會不會是和月亮有關？昨天夜裡佐治先生來祈念的時候，望著月亮說有很好的預read.99csw.com感。昨夜恰好是滿月。我查過記錄，發現每月的預約都集中在滿月前後那幾天，佐治先生每次來都是這段時間。」

「簡直不可救藥。」千舟難掩失望，撇了撇嘴，再次叮囑道，「真的交給你了啊。」

「那他們在幹什麼？」

「守護神楠有時會有些意想不到的花銷，你也需要生活費，就用香資抵吧。」

「真是嬌生慣養。」

「有特殊含義。」千舟當即答道，「只不過我現在不說更好。如果你能自己找到答案，就再好不過了。」

「好，我做做看。」玲斗看了一眼電腦屏幕，「那個……我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我知道，我沒忘。」玲斗小雞啄米般頻頻點頭。

剛來神社的那段時間，玲斗與千舟一起值夜班。玲斗先在一旁觀摩千舟如何待客，差不多學會要領之後，變成了千舟看、玲斗做，而他一個人當班大約是從兩周前開始的。

「不知道。難道有什麼區別嗎？」玲斗搖頭。

玲斗遲遲不知該如何回答，一時判斷不出這是不是好事，姑且說了一聲「知道了」，把信封放回抽屜，繼續吃飯，千舟喝起了瓶裝日本茶。玲斗忐忑不安，匆匆吃光。「謝謝您的鰻魚飯。」

「筷子拿得這麼不體面，美千惠不會罵你嗎？」

「經營那家企業的就是大場家。」

「我再解釋也是徒勞，現在你一定不會相信，但只要一直守護神楠，總有一天會明白。今天就到這裏吧。」千舟站起身，準備將手賬收回包中，彷彿又想起了什麼，手在半空停了一瞬后再次打開手賬。「今晚也有訪客來祈念吧？」

千舟拎起地板上的黑色托特包放到桌上，取出一台筆記本電腦。「一直以來，記錄都是手寫，著實不便於管理。做成數據既可以檢索，整理起來也便捷。我打算把過去的記錄都輸入電腦，可平時太忙，完全沒有進展。所以我想讓你來幫我。」

千舟稍作停頓後點頭說道：「可以這樣認為。」

「是的，九*九*藏*書訪客是……」玲斗從文件架上抽出最新的文件夾，確認預約表，「大場壯貴。」

「因為……」玲斗險些說出優美的事，趕忙將話咽了回去。立刻說清楚顯然能取得諒解，可他擔心千舟了解情況後會不讓他再幫助優美。「當時，我看到一個人影。」玲斗思考片刻后答道，「佐治先生祈念時，有個人影往神楠的方向走。我認為必須要去阻止，才慌忙跑過去。」

「不都是在晚上向神楠許願嗎？」

玲斗嘆了口氣，重新拿起筷子。其實他知道正確的握法。

「你給我打起精神來，好好工作。」千舟留下這句話，離開了值班室。

「我已經是老奶奶了，吃不了那麼多。」

「要！真開心！」玲斗接過紙袋，歡快地跑向值班室。

「應該不會，後來我就悄無聲息地溜回來了。」

千舟滿意地點了點頭。「沒錯。新月夜和滿月夜最適合祈念，訪客們都清楚這一點，所以集中在這兩天預約。」

「我媽嗎？沒有……我不記得她說過我。其實我們都沒怎麼一起吃過飯，她要出去工作……」

千舟盯著玲斗，目光稍顯冰冷，神色中透著懷疑，似乎並不確定是否可以交給他，但還是把手賬裝回挎包，說了聲「拜託」，準備離開。

「晚上也還好。神楠守護人換了，有些來祈念的訪客會感到困惑。我一跟他們說是柳澤女士的親戚，大家就都理解了。」

「不，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用這個詞。如果沒有特殊含義，倒也無所謂……」

「他會哼歌嗎？」

千舟沒有回應，也未移過視線，彷彿在思考著什麼。

玲斗吞下飯，答道：「馬馬虎虎……就是清掃落葉有點累。」

「兩次……」

「靈巧？簡直不像樣。快改過來。」

「這樣啊。」

「哎呀……被您說中了。」玲斗撓撓頭。雖說與事實不符，但如果能讓千舟相信，倒也樂得輕鬆解決。

千舟挺直後背，緩緩做了個深呼吸。「聽你的語氣，是不相信？」

玲九_九_藏_書斗聳起的雙肩瞬間像泄了氣般垂了下來。「所以，我想問到底什麼是祈念，需要做什麼。」

「好的，我一定儘力……」

「……知道了。」玲斗笨拙地用著筷子吃起飯來。

快到正午時，柳澤千舟出現了。她斜挎小包，雙手分別拎著黑色托特包和紙袋。

「不合你意嗎？」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祈念會產生效力。」

「嬌生慣養？可能吧。」

玲斗稍作思索，考慮應當如何回答。思來想去，他覺得無須回答得模稜兩可。「老實說，我不相信。怎麼說呢，感覺有點迷信，挺可疑的……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呢？就算叫神樹，說到底也就是棵長得粗一點的樹嘛。對著樹許願，願望就能實現？這種事根本說不通。」玲斗明顯感覺到千舟的表情陰沉起來，但他依然說了下去，「信則有，不信則無。到了新年，我也會去參拜，往香資箱里扔硬幣，合掌許願。要說許了願就能成真，我完全不相信。可這些來向神楠祈念的人，給我的感覺和一般許願的人完全不同，不知該說是虔誠還是走火入魔，總之一個個都莊重得可怕。我是負責引導的，這些話本不該說，可我真的會時不時地感到這些人有點不妙，令人毛骨悚然，所以才想向您求證，他們是不是真的發自內心相信神楠。」

「你看，這不是沒問題嘛。」

千舟以銳利的目光直視玲斗，眼中的懷疑絲毫未減，但還是點了點頭，看表情似乎並不打算進一步盤問。「好吧，姑且相信你一次，今後你一定要小心。這份工作誠信第一，要是有訪客舉報你在祈念的時候偷窺，你就沒有資格做神楠守護人了。到時不光我難辦，你也不好過。別忘了，為了把你從警察局裡弄出來，我可是花了不少錢，到時候那筆錢你就不得不還了。」

「大場家和柳澤家是世交。你聽說過『匠屋本鋪』這家日式點心企業嗎？」

「真的可以嗎……」

「不，呃……事出有因……」

「『知道了』只能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