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有預感弟弟會來，因為今天早上他剛向母公司櫻田經編提交了請求追加融資五千萬日元的資料。

「每次都說再等等，再等等，這要等到什麼時候？」努終於道出了心中的怒火，「加上這五千萬，那就是一億三千萬，全都投給了你那個不著邊際的事業。老哥你自己也知道我們靠本業賺這麼多錢有多難吧！」

櫻田說到一半，卻發現弟弟的目光很冷淡。

「老哥啊……」努又說，「你的心情我很理解，我知道你這是為了向小結贖罪。可是，人工瓣膜的研發再怎麼有進展，小結也回不來了。現在的你，是不是忽略了做生意的本質？」

努的語氣很冷靜，但心裏明顯積攢了怒氣。「你一直往裡面投錢，到現在有什麼成果？什麼都沒有！這事應該適可而止了吧。」

他https://read.99csw.com不留情地說完，又接上了相當於最後通牒的話。

公司創立后已經度過了五期決算，每一期都是赤字。一開始的三千萬日元資本金早已花乾淨，去年又請母公司增資了五千萬日元，才能勉強維持下去。

「現在研發好不容易才走上正軌了，你能再看看嗎？」

櫻田公司是櫻田經編旗下的子公司，除社長櫻田章以外，就只有一名全職員工。會計等事務和編織機器維護全都由母公司的員工兼任。

「就是能讓公司的人感到滿意的進展。」努說，「那些可都是老哥你一手培養起來的員工啊，你肯定最清楚什麼樣的成果才能讓他們滿意。而且，你也該清楚，現在這個情況，他們不可能滿意。」

一陣沉默過後，櫻田長嘆一聲，九-九-藏-書靠在椅背上，獃滯地盯著天花板。

努用手指捏起櫻田放在桌上的「高迪」樣品，繼續說道：「我知道這個人工瓣膜將來有很大的可能性，可是，現在的問題是它的潛力如何，作為一項事業的可能性有多大。你們跟PMDA的事前面談不是等同於吃了閉門羹嗎？你說句實話，這個人工瓣膜得到醫療器械許可的可能性到底有沒有？」

櫻田表情落寞，沒有回答。不，他是無法回答，努的話就像從枝頭飄落的枯葉，一直飄到櫻田的心底。

「這我當然知道，不過你先看看這個。」

「你到底要投多少進去才滿足？」

辦公室外傳來敲門聲，櫻田章應聲后，一個人表情僵硬地走了進來——是他弟弟櫻田努。

櫻田拿起剛收到的最新樣品，示意努來看看。「現在已經read.99csw.com接近完成了。這可是符合兒童心臟尺寸的人工瓣膜。雖然還有問題需要解決，不過它最終肯定能夠拯救許多心臟瓣膜病症患者。只要產品走上正軌，絕對能形成收益。」

但櫻田的話似乎無法說服努。

「老哥，這種不清不楚的說法可說服不了員工。」

「上回的面談是因為人的問題，這東西本身並不壞，一定有辦法……」

「再加上這次的五千萬，就徹底打住吧。這次的錢我可以想辦法投給你，但是，這筆錢用完之前，要是沒有出現明確的進展，我就不會再投錢了。」

「老哥，我有話跟你說。」

櫻田當然聽過類似傳聞，不可能不知道。

櫻田閉著眼睛一言不發，他聽見努站起來離開的聲音，儘管如此，他還是一動不動地閉著眼，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

櫻田的聲音read.99csw.com顯得很虛。

櫻田公司位於外環旁邊的工廠區內，從福井車站搭計程車過去要花二十分鐘。可謂與之一心同體的母公司櫻田經編，是一家創立已有半個多世紀的老牌公司。將近一萬平方米的總部大樓乃十五年前重建而成，因此比較新，公司本身則是在二戰前創立，原本從事經編織物製造。總部建築曾在戰爭中燒毀，進入高度經濟成長期后，公司又經歷了幾次高潮與低潮，全憑腳踏實地的經營態度延續至今，是當地的優秀企業之一。

當著員工的面，努會對櫻田稱呼會長，不過在私底下則以老哥相稱。而且，凡是用這種稱呼的時候，努說的都是真心話。

努一直默默聽著，隨後閉著眼睛長嘆一聲。片刻之後，他睜開眼，看著櫻田問了一句：「老哥啊，你知不知道總公司那邊越來越多人對read.99csw.com你的事業感到不滿了？」

「明確的進展是什麼意思啊？」

「老哥你現在肯定覺得錢不是問題吧。你想把這個事業做下去，認為只有研發人工瓣膜才是最好的弔唁，並且誤以為只要是以此為目的，一切就能夠被正當化了，對不對？不過這可是一項事業啊。老哥現在花的錢，全是員工們辛辛苦苦賺回來的。他們都在拚命工作，拚命活著，還要養活一家老小。你這種為了人命情願虧損的想法，在他們那裡可行不通。你還是醒醒吧。」

最近再次申請增資時，櫻田章和弟弟之間有過這樣的一次會面。

「無論我們辛辛苦苦賺多少錢，最後都要投到醫療器械研發里打水漂——這樣的不滿和批判越來越多，都影響到公司士氣了。」

小結就是櫻田早夭的獨生女。

離開前，努苦口婆心地勸說道：「凡事都要適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