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請您不要過於發散了。我們有我們自己的商業模式。」

佃自言自語著，卻遲遲想不到該怎麼辦。

「好了，總而言之，麻煩津老弟繼續收集山谷那邊的信息，萬一有新的項目，就試探試探有沒有我們加入的空間。不管怎麼說，跟幽靈傳動的合作暫時泡湯了，變速器閥門目前還沒有其他合作對象，唐木田先生，就拜託你繼續跑了。」

跟合作對象一刀兩斷非常簡單，可是經營節奏被打亂的坑卻不那麼容易填平。

伊丹默默地注視著佃，突然笑了一聲。

「好久沒見您了，想過去問候一下。」

「這種事，從各種地方都會傳出去。」

「對方開口之前，我們最好別提島姐說的事情吧。如果我們泄露了信息來源，可能會給島姐添麻煩。」

電話那頭傳來思索的沉默。這是自然，一見面就可能談到跟代達羅斯搞資本合作的事情，伊丹應該料到佃知道這件事了。

「那就五點吧。不過我沒什麼時間，請您安排三十分鐘左右。」

「總之先看對方怎麼說吧，反正遲早都要提這件事。」佃回答，「搞不好他能給出我們可以接受的理由。」

津野也很困惑。他是第一營業部部長，負責佃製作所主力發動機產品。山谷訂購了他們的小型發動機，所以他經常出入對方公司，要是有什麼動向，津野應該能聽說。

伊丹看著佃的眼睛里徹底沒了感情。

「這個目前還要保密，不能詳細說明。」

佃製作所舉全員之力在幽靈傳動危急之時幫了他們一把，結果卻是這樣——

已經辜負了那樣的誠意，那麼于情于理都應該由伊丹主動打這聲招呼。

「反正事情就是這樣，難得您來參加競標，只是恐怕沒戲了。」

這人還是一臉涼薄，乍一看很難接近。他在佃和山崎對面的扶手椅上坐了下來。

「不，是新型農機。」

「那倒不會——」

「哦，九*九*藏*書負責人還沒跟您聯繫嗎？」伊丹露出驚訝的表情，「其實山谷那邊的經營計劃有變，聽說整個變速器的研發都要擱置。」

伊丹的語氣很平淡。

「那件事非常感謝。」

裏面坐著佃、山崎，還有輕部等變速器研發小組成員，以及營業部相關人員。

「我是碰巧聽說。」佃回答，「您應該不會做這種事吧？代達羅斯可是我們的競爭對手。您剛才提到了商業模式，可是生意都是人做的，作為一個人，我很難相信自己會遭到這樣的背叛。」

佃刻意模糊焦點，伊丹則用力深吸一口氣，再吐出來。

結束會議后佃回到辦公室，倒在椅子上仰天長嘆。

去年，幽靈傳動被起訴侵犯專利權，一度面臨存亡危機，正是佃把他們給救了回來。

說完他就匆匆離席，單方面結束了談話。

「請等一等。貴公司在上次投標中不是選擇了我們公司的閥門嗎？」

「我也沒聽說。」

「久等了。」他們在會客室等了幾分鐘，伊丹走了進來。

凝重的沉默籠罩會議室。

擔任閥門研發組組長的輕部雙手托住後腦勺，憂鬱地盯著天花板。

「你聽誰說的？」

「不，我們改以其他形式加入。」

「十分抱歉，目前確實沒有。」

「好像是因為忘不掉過去。」

「嗯，就是這麼回事。」

伊丹不帶任何感情地說完，厭煩地長嘆一聲，繼續道：「您怎麼想都無所謂，總而言之，事情就是這樣了。我們談完了嗎？」

山谷是跟佃製作所交往甚密的大型農機廠商，幽靈傳動打算給山谷的新款機型提供變速器。此前佃煞費一番苦心通過投標拿到的訂單，就是那台變速器的閥門。

「他們已經找到人代替島姐了嗎？」小聲咕噥的人不是佃，而是山崎，「是不是先找到了代替的人，才把島姐趕走的呀？」

伊丹說出了意外的話語。

「可是社長，ｒeaｄ.9９ｃsｗ.ｃｏｍ您不覺得奇怪嗎？」一直沒說話的山崎開口道，「伊丹先生提到跟山谷有另一種形式的合作，那到底是什麼啊？津哥，你聽說什麼沒？」

立花微微舉起了手。「伊丹社長為什麼會變成那樣？我覺得他不是那種人啊。」

如果換成別的合作對象，以佃的性子，肯定會怒火中燒。可是此時他做不到，因為他心裏始終有個念想，想去相信跟他一樣在小城鎮長大的伊丹。

「這事我沒聽說啊……」

直到此時佃好像才明白心中那種疙疙瘩瘩的感覺是什麼。

就在這個陰鬱的日子里，帝國重工的財前給他打來了電話。

會議室里充滿不甘和找不到出口的怒氣。

「那是要將這次研發的變速器應用上去嗎？」

佃把島津說給他的話原樣重複了一遍，其實他自己也很難接受。據說伊丹之所以跟代達羅斯意氣相投，是為了向的場俊一復讎。的場是有望成為帝國重工下任社長的優秀董事，以前讓伊丹吃過不少苦頭。

伊丹雙手撐在膝上，坐著向他行了一禮。

「上次是上次，這次是這次。」

「您別這麼說，請問今明兩天有空嗎？如果您人在公司，我想跟您見一面。」

「那可不行。」伊丹漫不經心地說，「我們已經決定發給大森閥門了。」

伊丹的回答讓佃心裏泛起了漣漪。

「伊丹先生，您知道我們有多期待跟貴公司合作嗎？既然那單生意要黃，您怎麼不早點通知我們呢？」

此人生長在小城鎮，看著經營城鎮工廠的父親的背影長大。佃所熟悉的伊丹，應該是個大大咧咧卻不缺乏人情味的人。

埜村搖了搖頭。

「請等一等，伊丹先生……」佃開口把他叫住了，「我聽說貴公司要跟代達羅斯展開資本合作，這是真的嗎？」

「另外的形式是指……」山崎問道。

「伊丹先生，我是覺得我們能長期合作下去，才會在上hｔtps://ｒｅad•99cｓｗ.ｃｏｍ次的訴訟上幫你忙的啊。」

「嗯，是這麼回事。」

「既然如此，能使用我們的閥門嗎？雖然不知道那個新型農機是什麼，可我們畢竟是通過競標獲得了認可的。」

山崎好像也在思考同樣的問題，那就是伊丹跟代達羅斯的資本合作。

「最近都沒怎麼問候您，我就想來打聽打聽，山谷那邊的新變速器談得怎麼樣了？」佃開口道。

這句話嗆得佃無言以對。

「伊丹社長不是說跟我們合作活不下去嗎？」唐木田燃起了鬥志，「既然如此，我就證明給他看，讓他知道自己錯了。佃製作所可不是被人過河拆橋卻只能一聲不吭的軟蛋。」

「前一份工作留下的怨恨嗎？」第二營業部部長唐木田篤難以釋然，「那他準備記到什麼時候？」

「您的意思是，貴公司的商業模式里沒有我們的一席之地嗎？」

津野正要反駁，卻被佃打斷了。

「您的意思是跟我們合作就生存不下去嗎？」佃直視著伊丹，這樣問道。

在背叛的事實之上還要保持親密合作夥伴的姿態，想想就不舒服。

第二天早晨，佃航平給幽靈傳動的伊丹打了通電話。

伊丹的回答聽起來有點厭煩，讓佃有種抹不去的異樣感。

佃結束通話，凝視著社長室窗外的大田區住宅樓，陰鬱地嘆了口氣。

就算贏了競標，要是幽靈傳動的變速器不被山谷採用，就輪不到佃出場。

「不過，這對貴公司來說也是不小的打擊吧？且不論變速器的研發費用，這麼一來，進軍農機行業的打算也落空了。不能再想想辦法嗎？」佃問道。

「結果那場競標一點意義都沒有嗎，真是太讓人喪氣了。」

可是，電話那頭傳來的疏遠感又是怎麼回事？

「今天傍晚應該可以……」

伊丹說完就站起身，準備結束談話。

「您幾點方便呢？我配合您的時間。」他問。

「既然你都知道了，ｈtｔpｓ://ｒｅad.９９cｓw•cｏｍ那我也就不否認了。正是如此，我們跟代達羅斯展開了資本合作。今後，本公司跟代達羅斯會在業務層面進一步加深合作。如果您期待與本公司有業務合作，那麼實在很抱歉，我們也要生存下去。」

說到底，佃對伊丹大這個人，還有幽靈傳動這家公司，投入了太多感情。

伊丹把佃製作所當成區區一家外包商捨棄了。

原來他是這樣的人嗎？佃突然想道。

「該不會又被代達羅斯搶了先，才把我們蒙在鼓裡吧。我看最近山谷的態度，這也並非不可能。」唐木田尖銳地指出。

唐木田管理的第二營業部負責發動機以外的機械產品銷售，當然變速器也包含其中。他曾在外資企業擔任營業部部長，手腕十分了得，不僅是公司里首屈一指的論客，還是個戰略專家。

佃驚得無語了。

他們把車停在屋后的客用停車場，走進正門，兩邊是展示變速器的柜子，裏面是一間小小的辦公室，員工們正在工作。一個年輕人發現佃一行走了進來，把他們領到了會客室，這裏跟辦公室只有一道玻璃門相隔。佃定睛一看，不久前還屬於島津的座位上坐著一個陌生男子，正盯著電腦屏幕。

「伊丹先生，您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佃感到腦中有根弦綳斷了，「我活了這麼多個年頭，還是頭一回遭到這樣的背叛。這讓我痛恨自己竟然相信過你。」

佃開口說完，伊丹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

不一會兒，已經能透過前窗看到幽靈傳動個性十足的建築了。伊丹把父親留下來的老房子改造了一番，做成復古而摩登的幽靈傳動總部，給人一種不可思議的印象。

「不管理由是什麼，總之對方說不需要我們了，對吧？」津野說著，怒目圓睜，「那正好。」

佃有點搞不明白了。

山崎開車，佃坐在副駕駛座上，一路沉默，忙著思索等會兒要怎麼跟伊丹談話。

「我覺得沒什麼特九_九_藏_書別的動向，你呢？」

「我都明白。」

到大田區下丸子的幽靈傳動，開車只要二十分鐘，然而這次路途顯得格外漫長。

「怎麼可能？！」第一營業部部長津野熏惡狠狠地說，「而且就算我們跟山谷有來往，聽說了這件事，這種重要事項也應該由幽靈傳動正式知會才對吧。」

「不勞您費心了。」

他轉向負責跟山谷對接的埜村耕助。

「剛才我聯繫了幽靈傳動的柏田先生，他以為我們早就知道山谷那個單子已經黃了。」營業部的江原彙報道。

「什麼競爭對手？」伊丹嗤笑一聲，「大森閥門不能算貴公司的競爭對手吧。人家可是穩如泰山的大企業。」

佃強忍著內心熊熊燃起的怒火。

中小企業的經營之路從來不是順風順水的，不僅曲折，還存在無數岔道。走在其中的人既沒有可靠的導航，也沒有領路的人。

要是他能發怒，反倒會輕鬆不少。可正因為怒不起來，心情才會這麼煩躁，一腔激|情無處發泄。

伊丹開始含糊其詞。

佃聞言面色大變，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等他回過神來，已經脫口而出：「不能這樣吧，伊丹先生，我們給貴公司幫了不少忙啊，不是嗎？還有訴訟那件事。你現在突然說我們好不容易研發的閥門用不上，因為新型變速器的閥門訂單要發給我們的競爭對手，這也太過分了吧。」

對方似乎不太情願。

「那我就五點拜訪，打擾您了。」

「那是貴公司的事情。」伊丹冷冷地回答，「而且這事還沒定下來，難道我還要向你做過程彙報嗎？負責人沒聯繫你，但那也不是他的義務，別的外包廠商可沒有這麼多要求。」

「假設不是山谷的新產品，莫非是現有拖拉機產品的變速器訂單嗎？」

「那個，我能問個問題嗎？」

「肯定是島津那個人說出去的吧。」

他並不認為真有這種可能，但希望事情會變成這樣。

「那真是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