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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天

第五十一天

「好吧。」說著,她駛離車流,把車開到路邊停下,「我先打電話給你的律師。我想找他確認一下,保證我沒有做任何違法的事。」
「你的意思是它不在家裡?」
他攤開雙手。「這裏面有個巨大的漏洞。」他說,「要是我一開始就承認了罪行,而為什麼我坦承的卻是虛構的罪行而不是真實的罪行呢?我覺得裏面肯定有問題。」
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也許他之前沒有提到它是因為他不想知道,或者他覺得記住還不如忘了,只是現在他需要知道了。「在地板下面,如果我們找到了它,它會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的。」
漢密爾頓護士上了車,又告訴傑瑞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之後他們就上路了。
「如果我們真的找到了,警察也會需要的。他們會認為這是證據,可能不會還給你。」
「我知道是你。」她說著,向你走了過來,在你面前蹲下,看著你的眼睛,把手放在你的膝蓋上,「我不想相信,我想方設法地不去相信,但我知道是你做的。哦,傑瑞,我們該怎麼辦?事情越來越糟了。」
你的名字是傑瑞·格雷,除了忘了在鄰居家的前牆上用油漆噴污言穢語,你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絕對沒有。未來的傑瑞,你不知道你做了什麼,但他們認定是你做的。僅僅就因為你在寫作房裡藏了個噴漆罐並不意味著你在鄰居家的房子上噴過漆。廚房裡有把菜刀,難道就能證明二十年前你拿著它把人砍了?那些油漆是「改造過去」時用剩下的,就跟存放在車庫裡的其他油漆一樣。在暗室里發現噴漆后,你打算把它扔掉,這個你還記得,在城裡某處找個垃圾桶,把它扔掉。但問題在於桑德拉把車鑰匙拿走了,讓你開不了車。她是昨晚拿走的。她說她以為你不會察覺的,但可悲的是你還是發現了。她說她把鑰匙拿走是為了你的安全,為了其他路人的安全。這話很傷人,但是你知道她拿走鑰匙的真實目的是要控制你。「傑瑞,不要這樣做;傑瑞,不要那樣做。」這些天你天天都聽到這些。
「桑德拉就死在這座房子里,傑瑞,你可能會讀到親手殺死她的陳述。我得叫艾瑞克來幫忙,因為我覺得這可能是讓你走上正軌的絕佳機會。」
桑德拉來了,她感謝了read.99csw•com梅護士,給了她一個擁抱,有那麼一個瞬間你以為桑德拉會緊握梅的手告訴她一切都是錯的。桑德拉感謝上天,說你幸虧遊盪到一個護士的家中,而不是一夥癮君子那裡。
「沒有人發現它,甚至連警察也沒有。你一定是藏在什麼地方了。」
「我知道,我知道。」
接下來,傑瑞的律師走進房間,告訴他們傑瑞已經自由了,可以離開這裏。在他的監督下,傑瑞明天將會接受專家約談。沒有被折斷手指的那個警察一聲不吭地陪同他們下樓。漢密爾頓護士的車停在幾條街道之外,警察陪同他們走了過去。傑瑞上了車,警察和漢密爾頓護士在外面聊了幾秒鐘,他心裏納悶不知道他們會說什麼,但肯定不是什麼好事。話說回來,回去要比到這裏來的感覺好很多。
「會沒事的。」她說著,緊握著他的手。他們就保持著這個姿勢,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我敢肯定那個暗格已經被新業主發現了。」她說。
「我女兒認為我是個怪物。」他說,一切都明了了,可以解釋他們倆之間的隔閡,「這就是她從來不來看我的原因,她恨我。」
事情就是這樣的。明天你會知道有什麼辦法的。
「警方可能根本不知道他們在找它。」她說,「不過你以前沒有提到過這事。」
「賣了。」
你爭辯起來。你當然會爭辯的。你告訴了她真相,真相就是你要把它扔掉,因為你知道如果它被發現會有什麼下場,哪怕它不是真正被用過的罐子。她說,你之所以要把它扔掉,是因為你做了史密斯太太控告你的事。
「你真的認為我殺害了那個女人?」一分鐘后他問。綠燈在前面亮著,但交通仍處於停滯狀態,因為前方正有一群鴨子在過馬路。伊娃小的時候很喜歡看這幅景象,她會把臉和手貼在車窗上和它們說話,等著它們過去。
好了,你在回想了。幸運的是(這個詞語難道不是我們在將來苦苦等待的消息?「幸運的是」一切都變好了,「幸運的是」你並沒有患上老年痴呆症),現在租了那所房子的女人在是克萊斯特徹奇醫院的護士,她認為你被嚇壞了,變糊塗了,她能察覺現在是誰掌控著你。她讓你進來,告訴你一切都會好起read.99csw.com來的。她請你坐下,給你沏了杯茶。你問她為什麼住在你的房子里,結果她問你是誰,你是……你有點兒不確定,但你帶著錢包,裏面有你的駕照(桑德拉只是想控制你,但她至少沒有把駕照拿走),你的名字終於水落石出了,現在你就成了正常的傑瑞,至少你能告訴她你住在哪兒。她問你有沒有帶手機,你帶著,她便打電話給桑德拉。桑德拉說她正在路上了。這段時間里,你一邊吃著點心、喝著茶,講述著之前鄰里之間的故事,包括很久以前發生在那裡的一樁謀殺案。你還記得嗎?不記得了,什麼謀殺案?這事發生在二十年前,也許是三十年前,在梅(這是那個護士的名字,梅護士)搬進這條街之前發生的。其實梅只在那所房子里住了六個月而已,她和你年齡相仿,但她仍舊思維敏捷,你好羡慕她。
「像哪樣?」
「我會配合的,我保證。」
她搖搖頭:「當然不會,但我們得做點什麼。我們不能讓史密斯太太獨自承擔所有的損壞費用,因為我們知道是你做的。」
「我們看看有沒有別的什麼辦法,能讓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
「拜託!」
至少你開始做了,直到「阿爾茨船長」開始參与進來。
「要是不是我開槍打死她的呢?」
好消息?今天確實沒有什麼好消息。
他搖搖頭:「如果連警方找不到,新業主也不會找到。」
「因為我的寫作房裡有個地方,我以前用來藏東西的。」他說著擺了擺頭,記憶更清晰了,「也許我們可以去那兒看看,日記肯定在那裡。」
「你確定嗎?我是說,你真的確定嗎?」
「沒人知道它在哪兒。」
「她也很為難的。」
「不是我做的。」你說,對她所說的「越來越糟」這個詞憂心忡忡,「你會報警嗎?」
「要是日記可以證明我無罪呢?求求你了。我上次像這樣是什麼時候?」
「我不認為你是怪物。」她說,「現在我來回答你的問題,你像現在這樣頭腦清醒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至少有幾個月了。」
距此三個街區有一間公園,你覺得那裡夠遠了,可以放心丟掉噴漆罐,畢竟警察找的不是兇器,他們的搜查半徑很可能是房子的五米以內。現在回想起來,整個事情辦得似乎九九藏書有點兒蠢。首先,根本就沒有必要丟掉噴漆罐,警察永遠也不會拿到搜查證的,這樁犯罪既沒有引起轟動,也沒有人受到人身傷害。不論從動機還是目的上講,這件事都不是什麼大事。
「比如呢?」
這就是你能做的一切了。
「我只是想讀讀,就這樣。」
漢密爾頓護士與傑瑞坐在審訊室里,其他人則在外面討論著他的未來。
傑瑞迷迷糊糊的,傑瑞懵懵懂懂的,傑瑞瘋瘋癲癲的。
「我不知道,傑瑞。」
壞消息:你的父母都死了。其實在他們去世多年以後,你剛剛得知此事。於你而言,這或許是件好事。爸爸在游泳池裡溺死了,幾年後媽媽患上癌症。這是不是剛好說明你永遠也回不了家了呢?這是真的,夥伴,尤其是在你現在面臨的情況下。
你不記得談話的內容了,但是亨利啊,這個沒有出現在任何電話簿上卻印刷在所有的書上,卻是可以努力回想的,對吧,亨利?
「我確定。」他說,然後又補充說,「我會好好的。」
「她甚至都不叫我爸爸了。」
她沒有回答。
「不是我做的。」
她靜靜地想著,他能看得出她正在抉擇。他想再說什麼,但又怕會讓她放棄他希望她所做出的決定。
「也許吧。」他說。顛簸的汽車清理著他腦海中沉澱的淤泥,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我的房子怎樣了?」
「說實話,傑瑞,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我猜是的,怎麼了?」
「我真希望我還能記得當時的情形。」他說,「我以前寫過日記,它在哪裡?」
「現在有人住嗎?」
「你是這樣想的?」
「就算找到了,你也可能不會喜歡日記里的內容。我不希望讓它聽起來不懷好意,但你最好不要管。我們應該報警,讓警方去處理。」
謝謝你,亨利。
然後,你什麼也不想了。忽然你不再是傑瑞·格雷了,你不再是你,不再是我,不再是過去的你。不過,你還尚存著意識,既沒有被汽車撞倒,也沒有脫|光衣服,沒有弄丟錢包,沒有在商店裡偷貓食,在某種程度上你還算是正常的,但這種程度就像是別人打電話過來你會說:「傑瑞不在家,請留言。」也像是夢遊一般。「阿爾茨船長」操控著你的身體回到父母的一間老房子里,你門也不敲就徑read•99csw•com直開門進去,這些都是如今住在那裡的一個女人說的,而這女人並不是你的母親。
「像此刻這麼清醒,此刻的我就是真正的傑瑞,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希望大家不要把我看作怪物。」
「那你為什麼不怕我?」
真是奇怪,你為什麼要去那幢房子里呢?那兒並不是你長大的地方。你住在一條相似的街道上的一間相似的房子里,但距此有幾英里遠,兩地在不同的小區,甚至在不同的學區。你從三歲起就住在以前的家中(這你不記得了),一直到二十一歲(這你能記得),你的父母都在那所房子里度過了一生。十九歲那一年,一個年輕司機向他的哥兒們炫耀新車,他開著這輛新車衝到了你們家的前花園,撞倒了一面牆。開車的那傢伙摔斷了脊椎,他的朋友依靠生命支持設備維持了一星期。你的家人雖然沒事,卻得在保險公司尋找漏洞(車禍賠付範圍並不包括房子)、承認賠款之前搬到別的地方住,接著建築工人……好吧,你太了解建築工人了。所以,你的家人在外租房住,從三個月變成六個月,直到家裡重修完畢。你為什麼又回到了那所出租房呢?
「看著我,傑瑞,難道我像是怕過誰的人嗎?」浩浩蕩蕩的鴨子從公園朝著炸魚薯條店的方向走了過去,傑瑞腦海閃現出了這樣一幅畫面:鴨子們在排隊訂餐,另一幅畫面則是它們變成了晚餐。
你背著一個小運動背包離開了家,通常包里會有一條毛巾和一瓶水,但在那一天(那一天仍舊是「這」一天),包里裝著你即將要處理掉的真相。在馬路對面,你看到了史密斯太太的房子暴晒在陽光之下,字跡殘留的油漆被曬得滲入了木材,因為那層油漆噴得太厚了。
他們提取了他DNA的最新樣本,想是之前的樣本已經損壞。傑瑞知道這種概率微乎其微,比他找回以前記憶的概率還要小。他們用棉簽擦拭他的口腔壁,就像他小說中一個無辜的角色一般,被指控謀殺,他的抗辯只會反襯得他更有嫌疑。他們沒有問他任何問題,因為他的回答都會被視為與案件無關。他的律師表示,他所說的一切都與案件無關。他認為現在坐在那裡的是一個與傑瑞毫不相關的人。漢密爾頓護士看到他臉上的傷痕,探過身子想看仔https://read.99csw.com細些,但被制止了。被傑瑞折斷了手指的警察也不見蹤影。
那兒又不是你長大的地方。這些都是謎團?但「阿爾茨船長」肯定在這裏起了作用,對吧?
一個小時后,你坐在寫作房裡收發工作郵件,藉此打消浪費時間的懊惱。這時桑德拉進來了,她一手拿著你的背包,這是你落在車上的,另一隻手拿著噴漆罐,這是你落在背包里的。
「別抱太大的希望,傑瑞。家裡可能沒有人,即使有,我們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讓我們進去,我們甚至不知道日記是否還在那兒。」
「我需要日記,需要知道真相。」他說。他記得曾經的美妙時光,卻提也不提日記的事,可能真如所有人懷疑的那樣,裏面記錄了一些醜惡。但反正他也記不住了,還不如找到它。「如果我能找到,我也可以為此道歉。對別人來說這可能不算什麼,但對我而言卻意味著開始。」他說。如果他可以道歉,可以被原諒,可以坦誠以待,那麼也許上天會放他一馬。
「她不恨你。」漢密爾頓護士說。
她對你憂傷地一笑,你知道她這笑容里包含了多少痛楚和心碎。「明天早上再說吧。」她說。
你到了公園。平常那兒有小孩子在玩耍,但你去的時候並沒有,因為那時正是上學時間。你坐在長椅上(你還記得幾年前在這兒遇見桑德拉和伊娃的情形嗎?那時,氣溫三十多攝氏度,你熱得汗流浹背,額頭閃閃發光,襯衫上有一片一片都是被汗水濡濕的。你明明是第一個坐在這裏的,等著她們娘兒倆,結果一位媽媽走了過來叫你離開,你說:『你說什麼,努力寫作的作家?』她說:『不,我是兒童小提琴手。』還沒等你回答,桑德拉就來了)。昨晚你徹夜難眠,此刻正疲憊不堪,一幕幕你做過的、沒做過的事像過山車一樣在你的腦海中不斷回閃。幾英尺以外有一個垃圾桶,你覺得這個地方挺合適的,完全可以把噴漆罐扔在這裏。你有點兒困了,心裏琢磨著要是有人發現了,然後……
昨天,警察並沒有再回來,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不會再來了。你得想法洗清嫌疑,否則將面臨終身監禁,終日在太陽底下扔石頭。如果你不能開車,起碼還能走路,走路又不犯法。鄰居們不會向窗外張望著說:「哦,這是傑瑞要去毀掉罪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