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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砸婚禮前第三天

搞砸婚禮前第三天

「我當然知道,但不是說這個。」
今天你悄悄翻出窗外,沒有觸發房屋裡的警報器,不過你對此毫無記憶。你不知道你是打算一個人出去散散步呢,還是去買花,或者只是看看一個人離開家、身上只帶著夠買一份漢堡的錢能幹什麼。你不知道哪個時段的傑瑞會做出上述的哪種決定,或者哪個時段的傑瑞會出現在貝琳達的花店中。花店在市區,正位於曼徹斯特和科倫坡兩站之間。你是怎麼到達那裡的?就算是個真正的魔術師也很難揭穿這個把戲,傑瑞,而「阿爾茨船長」則是戲法大師,他會直接抹去傑瑞的記憶!
「什麼?」傑瑞問。
「我告訴你在外面等著。」
他擰開瓶蓋,吞下一口,再吞下一口,喉嚨一陣刺痛。
漢斯搖搖頭:「聽我說,相信我,這些都是你書中的情節——」
「不,你沒有。」他說著解開外套,露出血淋淋的襯衫來,「不是我乾的。我是在那裡,但不是我乾的。」
「媽的。」漢斯說。
「不是進步,」傑瑞說,「恰恰是進步的反義詞,是……有一個什麼詞來著?」
「他們沒有找到兇手。」漢斯說。
他用手擦擦嘴,看著他的朋友,說:「我可能殺了一個人。」
「是亨利寫的那些書把我逼瘋了,我也成了他筆下的一個怪物。我真的幹了那些事?我真的傷害了這些人嗎?」
漢斯透過擋風玻璃向外張望了一會兒,這是漢斯的標誌性動作,傑瑞之前見過很多次,他幾乎可以看到齒輪在他腦子裡飛速轉動。他的朋友回頭看著他。
「我知道她死了?是的。是我殺了她嗎?不,不是我,我說的也不是她。昨天,我去了警察局。」傑瑞說,當然,他並不知道這個昨天可能是上個禮拜或者是上個月。「警察向我問起另一個女人了,她是花店老闆,曾經為伊娃的婚禮準備鮮花。」
「二十攝氏度。」漢斯說,並輕輕按動一個開關,通風口便吹出陣陣涼風,傑瑞把雙手伸到通風口前面,「或者也許https://read.99csw.com你把外套脫了會更舒服一點兒,傑瑞。」
「我在聽。」
「我可沒說。」漢斯說。
漢斯聳聳肩,然後嘆了口氣,用手摸了摸他的頭:「好吧,事情是這樣的,傑瑞,你還去了她家。」
壞消息:桑德拉之前說過:「我等不到這一切都結束的時候了。」
漢斯轉過身,面對著他:「就像你說的,傑瑞,這是不一樣的。」
「伊娃告訴我你進步很多。」漢斯說。
「都是亨利的錯。」他說。
「哦,感謝老天。」漢斯說,他微笑起來,好像是真的鬆了一口氣,這反應與傑瑞所期待的完全相反。難道他以為他是在開玩笑?「相信我,會沒事的。」
「我的意思就是這樣。你在她工作時去看她。她開車送你回家,但她又順便拐到她家去了。所以,你知道她住在哪裡。」
「廁所。」
「我這就過去。」
「他們在問你貝琳達·穆雷。」漢斯說著,臉上露出關切的神情,兩分鐘前傑瑞就希望看到這副表情。
你今天又溜出去了,所以桑德拉打算今晚讓你留在家裡,不去參加什麼單身派對了。不過最終她還是決定讓你去,或許這是為數不多可以讓你離開家的合理原因了。你去參加派對了,有人跟你說話你就搭搭腔,也沒有過分引人注意。不過一旦長輩不在場了,派對就變得更加熱鬧。瑞克和他的朋友們都喝高了,派對幾乎變成了脫衣舞俱樂部。不過對你來說,這隻是一頓晚飯而已,你沒有飲酒,只是喝了點水,吃了些雞肉和沙拉。你坐在那裡假裝沒有注意到那些竊竊私語、評頭論足,或沖你這邊那些微妙的點頭。你是阿爾茨海默病病人,對他們而言,這隻會讓你成為笑柄。他們不會喜歡你的,你以前也以為自己絕不會成為現在這個樣子。有什麼能比你朋友的岳父在四十九歲喪失心智,跑到瘋人縣的瘋人公園裡遊盪更滑稽可笑呢?你到家時已經十點了,你保證過要一直保持清九_九_藏_書醒,直到伊娃舉行完婚禮。
「你知道桑德拉死了?」
傑瑞的手機鈴聲仍在響,回蕩在廁所里。他盯著幾分鐘前待過的那個隔間,彷彿看的時間越長、注意力越集中,裝毛巾和刀的塑料袋就會重新出現。他走進走廊,接起電話。
傑瑞搖了搖頭:「你就告訴我嘛。」
「傑瑞?」
過了好一會兒,傑瑞的腦子裡一直都是一片空白,完全的空白。這是感官超負荷的反應,太多的信息擁擠碰撞在一起,他、亨利還有「阿爾茨船長」都陷入深深的黑暗,隨後,一條簡單至極的結論悄然而至,重新啟動了他的意識:他是傑瑞·格雷,他是一個怪物。
漢斯上下打量著他:「什麼?天啊,傑瑞,你在說什麼?」
「是的。」傑瑞說,「人們很快就會發現她的屍體,警察會認為是我乾的。」
「我看見她那個樣子……但不是我乾的。有人想陷害我,但我不知道為什麼。」
不必再跟漢斯說第二遍了,他們順利地在停車場里超過其他車,駛出停車場。
傑瑞關閉空調,他忽然感到一絲絲寒意:「我今天醒來,發現自己在一間之前從來沒有去過的房子里,而且那裡還有一個女人。」他的語速開始加快了,「她赤|裸裸地躺在客廳的地板上,被人刺死了。」
「你沒有聽我說。」傑瑞無奈地說。
「什麼?」
「打開空調吧。」傑瑞說,他開始控制和整理自己的思緒,但無濟於事。他的手心還在冒汗,「這裏得有五十攝氏度了。」
「有時不是這樣的。」
「你寫犯罪小說。」漢斯說。
好消息:婚禮就要到了。你們每天都排練幾個小時。記住,練習、練習、再練習。
「好吧,顯然有些事情你沒有告訴我。」
所以,你想知道一些關於遊盪的事,對不對?你還記得那些小貼士嗎?嗯,比如以下幾點:如果你溜出去了,就帶著錢包,這樣可以證明身份。很好,還有更好的,那就是你還知道支付計程車費,上了公共汽車還知道買車https://read•99csw•com票。錢是好東西,所以一定要帶在身上。手機也是好東西,要帶著手機。瓶裝水也是好東西,口渴時大有用處,誰知道你會走多遠呢?
他掛斷了電話。把手機裝進口袋時,手機差一點兒掉到地上,他的手抖得厲害。他按原路返回,來到了商場外面。漢斯不在,至少現在不在。十秒后,他出現了,坐在一輛深藍色的運動型多用途車裡。他慢慢把車停下,探過身來,打開車門,傑瑞爬上了汽車。他把超市購物袋放在兩腳之間的座位底下,又把汗津津的手在外套上蹭了蹭。
「你什麼意思?」
傑瑞看著他的朋友,心裏考慮著目的地。眼前的漢斯比記憶中的胖了許多。他體型壯碩,除了肌肉,身上還堆積了好幾公斤的贅肉,這樣的體格完全可以將一個沙袋撞飛。他脖子上又多出幾處文身,從他的衣領下顯露出來。眼前的漢斯和他在大學第一次見到的漢斯區別竟然這麼大了。
「你的意思是我去她家裡看她了?」
你到家了,桑德拉都快擔心死了。貝琳達給她打電話時,她正準備報警。最終結果是所有的窗戶都會安裝警報器。如果還是不行的話,也許下一步就要在你的背部縫入一個GPS晶元,你夠不到它的。
說實話呢,你覺得她不只是指婚禮的事。她可能在什麼地方藏著本小冊子,上面記載著把家人送回家的方法,這個「家」是指天空之上的那個神聖的家。
「沒什麼。」
「你說得對,這不一樣。」漢斯說。他看著遠處,手指停止了敲擊。
漢斯沒有說什麼。他凝視著血跡,在方向盤上敲動著手指,過了一會兒,他透過後擋風玻璃向外凝望。傑瑞看著他凝神思考,他不記得今天早上發生的事,但他記得漢斯喜歡探究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又喝了口水,然後把瓶子放回購物袋。漢斯看著他說:「你確定嗎?」
「倒退。」漢斯說,「你是想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呢,還是你只是想讓我漫無目的地開車瞎逛呢?」
九_九_藏_書「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漢斯說。
路上的時候,她開車拐回家順便給伊娃拿些東西。她本來就打算晚些時候帶過去,這也是她很高興送你回家的原因。她問,你在車上等她可不可以,你說沒問題,但隨後「阿爾茨船長」收緊纜繩,幾分鐘后貝琳達發現你坐在後門口跟她的貓說話。
「你認識她?等等,等等,我也認識她?」
「你在哪裡?」漢斯問。
「你已經溜出來很多次了。」
「天啊,傑瑞,你看起來真的很糟糕。」
「書寫得很精彩,」漢斯打斷他,「人們總是說那些故事如何如何真實。所以,要是其他人都感覺如此真實了,傑瑞,你會怎麼想呢?」
傑瑞搖了搖頭:「你還是沒有聽。他們已經認定我殺人了,我不是在說桑德拉。」
貝琳達問你好不好,你說你很好。你真的很好,未來的傑瑞,你正擔負著一項使命,這是絕對的機密,哪怕你連日程安排都忘了也不可以泄露出去。她知道你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病(似乎每個人都知道),她請你到辦公室里坐下,給你倒了杯茶,然後給桑德拉打了個電話,告訴她,她會開車送你回家。此時,「阿爾茨船長」鬆開了纜繩,讓你縱情地想象,你忽然懂得了何為世故人情,面對眼下這個情形有些尷尬不安。貝琳達一直衝著你微笑,告訴你不要擔心,又說她奶奶就患有阿爾茨海默病,她早已習慣了。這讓你有些心煩意亂,她這麼說讓你覺得自己一下子老了很多。
「傑瑞?」
「傑瑞?」
「他們都告訴你了?」
「開車。」傑瑞對他說。
「你覺得是我乾的?」
你問她是什麼意思,她嘆了口氣,說:「你覺得呢,傑瑞?」然後就飛快地跑進卧室。
「她被殺害的那個晚上你打電話給我,那時你神志不清,我到街上去接你,你的襯衫上到處是血,就跟現在一樣。我問你發生了什麼事,你說你不知道。我開車送你回家,幫你從窗戶跳進屋子。我陪著你坐在沙發上,你一直保持著沉默,接https://read.99csw•com著你央求我不要報警,我問你究竟做了什麼以至於到了要報警的地步,你拒絕回答。我……出於某種原因,出於某種愚蠢的原因,沒有打電話報警。因為你是我的朋友,就算是你做的,我也沒有報警。其實我應該報警的。」
傑瑞搖搖頭:「我知道。但就像我說的,這個……」
「那你在說什麼?」
傑瑞搖了搖頭:「你在扯淡。」他想找出漢斯為什麼會扯淡騙他,結果他得出結論,他不會騙他的,「即使你沒有扯淡,在她工作時去看望她也不等同於殺害她。」
傑瑞不斷地搖頭,這不可能是真的。然而,發生了這麼多看似不可能的事情,但他知道事實並非如此。比如,在今天早上醒來,發現自己與一具女屍獨處一室;再比如,在自己家的地板下發現一件帶血的襯衫。
「我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了,傑瑞,我很抱歉,但我必須帶你去自首。我們必須讓他們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最重要的是,要確保你永遠不會再傷害任何人。」
「冷靜一下。」漢斯說。他看了一眼鏡子,然後驅車轉了個彎,在一條安靜的街道上把車停在路邊的林蔭處。他鬆開安全帶,在座位上扭過身來,這樣他就可以面對傑瑞了。「你沒有殺任何人。你知道你以前是靠什麼吃飯的,對吧?」
傑瑞把手伸進購物袋裡拿水。
「你心中有目的地了嗎?回療養院?」漢斯問。
漢斯的神情看起來不僅是關切,還摻雜著擔憂,他的手指敲擊得更迅速了。他扭頭回身,彷彿是在找暗中監視著他們的人。「你對她特別感興趣……好吧,其實是你喜歡上她了。有一次,你從家裡溜了出去,在她工作時去看望她。」
傑瑞靠在座椅上,雙腿顫抖,膝蓋忽上忽下。他們離開了停車場。「我不能……我不能完全肯定。」他說。這話很好地總結了他這幾天的生活,他心想。「我是從療養院里逃出來的。」
「不是療養院。」傑瑞說,「離開這裏就好。」
「你一直在懺悔你在書里描寫的罪行。這些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