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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的倒數第二天

婚禮的倒數第二天

「『黑袋狂魔』,我小說里的。」
「對不起,老兄,但這就是癥結所在。」
「傑瑞,如果人們都渴望幸福的結局的話,在你的書里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對。」
「什麼塑料袋?」
「這很難,你知道嗎?這麼想著我自己。」傑瑞說,「想想我自己是殺人兇手,這感覺很怪,不管我怎麼努力想,無論從什麼角度想,也都無法對號入座。」
「手機是你從哪裡弄的?」漢斯說。
「沒什麼。」
「我沒有說我是,我是說有人希望我覺得我自己是。」
對了,順便說一句,你猜星期一會發生什麼?非常正確,窗戶上將會安裝警報器。這是個嚴肅的話題:很快你就會成為自己家裡的囚犯。
傑瑞說:「幫幫我,我永遠不會傷害任何人。」
「你殺了桑德拉。」傑瑞重複道,「如果我有罪,那麼你也難脫干係。」
「你沒必要這樣做。」
漢斯沒吭聲,他冷冷地、兇狠地瞪了傑瑞一眼。
漢斯沒有看他,而是凝視著前方。一輛卡車從轎車身旁駛過,近得差點兒碰到,車身微微搖擺。
「醫生說你從內心裡抗拒著發生在桑德拉身上的事,讓你接受實在太難為你了。按理說,你現在也會做同樣的事情。」
「這聽起來像是你想逃脫處罰,逍遙法外。」漢斯說。
「從那個死去的女人身上拿的,但電話卡是新的,我是從商場里買的。我要不要接?」
漢斯搖搖頭,恍若陷入了沉思:「這麼做太蠢了。」
「是誰?」漢斯問。
這句話惹惱了他:「不是那樣的,我只知道事情的經過,這就是我為什麼把刀拿到商場的原因。」
「你究竟在搞什麼,傑瑞?」他問。
他還記得在上次去警察局的路上梅厄就做過類似的暗示。「但事情不是那樣的。」他說。
「你一定要幫我。」
「不。」傑瑞說,「我打電話給你,因為你可以幫我,因為你一直在我身邊,因為你是唯一相信我的人。我出來接你時,發現我把裝刀和毛巾的塑料袋落在廁所里了。」
傑瑞搖了搖頭:「這不是真的,有人希望我覺得我自己是『黑袋狂魔』。」
「什麼?」傑瑞重複道。
「我願意。」伊娃說,眾人都開心地笑了,而有些人,比如伊娃的母親,卻忍不住哭了。她每次參加婚禮都會哭。
「我怎麼幫你,傑瑞?去偷一枚警察徽章,然後到犯罪現場去提問題嗎?還是跟蹤線索,變換規則,從我屁股口袋裡拿出一個移動DNA檢測試劑盒?」
謝謝你,亨利,這就足夠了,不要放棄你的日常工作!
「什麼?」
漢斯重重地呼出一口氣,聽起來就像他在割斷導火索,盼望著炸彈不會爆炸。「讓我考慮一下。」他說。

傑瑞低頭一九_九_藏_書看,發現自己的手指正在抓胳膊的一側。如果他能在自己的手臂上抓一英寸深而渾然不覺,那他還有什麼不能做的?「沒什麼。」
「我沒有打算把它扔在那裡,我只是去商場買些吃的和電話卡。我打算過會兒再扔掉。」
「不,傑瑞。」他說著,調大了收音機的音量,「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們發現了你自以為沒有殺害的那個女人。」
「不,他們不會的,他們會把事情弄得更糟。」傑瑞說。他能預見未來的事情,卻無法記住以往的片段。他已不是以往的那個他了,不會把犯罪的文字寫作變成真正的實施。「如果我去了那裡告訴他們今天發生的事,告訴他們花店老闆的事,那就像給他們開了一張空白支票。」
漢斯說:「這就是了。他們已經收緊了絞索,傑瑞,但還有另一種選擇,我可以給你指條明路,因為你是我的朋友。」
「今天早上被人殺死的那個女孩是按『黑袋狂魔』的手法做的嗎?」
「我們快到了。」漢斯說。
「什麼明路?」
「名字並不重要,老兄,也可能不是他的真名。他說他是商場失物招領處的,他們發現了一個塑料袋,他肯定是你的。」

傑瑞的手開始顫抖,他透過側窗向外凝望:「應該有吧。」
「你認為我有罪?」
「他們是在市圖書館發現我的。」他說,「要是當時我身上有血跡的話,我早被逮捕了。然而,警察只是打電話給伊娃,叫她帶我回到療養院。我沒有傷害任何人,我向你保證。如果你帶我去警察局,我會成為苦命的替罪羔羊。」
「什麼?」
「因為你相信你自己。」
「閉嘴。」漢斯說。
「我沖洗得很乾凈。」
「我喜歡精彩的婚禮。」第一個殭屍說。
「那你就幫幫我,不要讓他們把過去二十多年的殺人懸案都安到我頭上。」
「如果你——」
「一定有什麼事,告訴我。」
如果這些都是真的……
這次換漢斯伸手對他的手臂猛擊一拳:「我說閉嘴,我真希望那天晚上我把你扭送到了警察局。」
綵排進行得很順利,他們不斷地下達指令:「傑瑞,站在這裏。」「爸爸,走到那裡。」「傑瑞,像這樣挽著伊娃。」要是沒有這些指令,恐怕你什麼也不會做。至於致辭——你不會致辭,當然不會的,因為「高壓鍋傑瑞」需要加以控制,雖然有點兒難過,但你可以理解。很可悲,但是事情就是這樣。
「你在說什麼?」
漢斯打量了他一下,然後做了個手勢,把車停靠在路邊。「說吧。」他說,「但你只有一分鐘。」
但這些不可能是真的。
「傑瑞——」
「勞拉·亨特二十五歲,對她的描述與貝琳達·穆雷相同。read.99csw.com伊娃告訴我,你上星期也出去漫無目的地遊盪了。當天,勞拉·亨特就被人殺害了。」
然後另一個說,另一個又接著說,好像這個詞真有感染力似的,所有的殭屍都開始如是說了起來。接著殭屍開始撲向人群,嘴上說著「活人啊」,下一秒,伊娃和瑞克就開始他們的亡命狂奔了……
「對。」
「電話卡的電話號碼常寫在包裝袋的兩邊,包裝袋在哪兒,傑瑞?你是拿著還是把它落在那裡了?」
「拜託,幾分鐘就行。請聽我說完,我的朋友,聽我說。」
「那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警察會把事情弄清楚的。」
他的心臟像被鎚子猛擊一樣:「但不是我乾的,如果是我乾的,我肯定會知道的。」
「沒什麼。」漢斯說。
「告訴我!」
老兄,你這星期去過教堂很多次,可能需要支付租金了。雅各布神父六十多歲了,他是個腳踏實地的實用主義者,這輩子就沒有嘲笑過任何東西。他是一個相當不錯的神父,但你永遠不可能成為神父的,記得把這條添加到清單中。你不開車,成不了神父,不|穿牛仔褲,不信仰宗教;你喜歡吃甜品,你喜歡吃三明治。你每次來到這個教堂時亨利都會在身體里還魂,他是個失敗的恐怖小說家,總愛玩弄一些故弄玄虛的把戲,讓你心情抑鬱,也有可能是這裏拐個彎就是墓地的緣故。恐怖小說家亨利,你願意寫一段嗎?
壞消息:你的世界正不斷崩塌縮小。你並不需要警報器,因為你現在根本就不想到外面去。你只想蜷縮在沙發上,喝上一杯酒。你以前認為好作家和偉大的作家之間的區別是……媽的,你已經說過了。
漢斯說:「你必須知道這並不是你的錯,都不是,都是這該死的病。你不再是我們以前認識的那個傑瑞了。你是個好人,你不是殺人兇手,不是黑袋狂魔,甚至你也不是你自認為的惡徒。我想你是害怕了,所以不願意去自首。我理解你所說的一切,有關那張空白支票的意思,但是——」
「結果都是最糟的。」
傑瑞點點頭,他的朋友總結得再好不過了。只是……「你說得不對。我知道你說得在理,也符合邏輯,只是我覺得我可以太容易想起某些事,有些卻不能。比如為什麼我不記得今早發生的事呢?」
傑瑞起初不知道該說什麼,但隨後斷定他所知道的絕對是真相。「我沒有殺她。」他說。
他們驅車駛離路邊。傑瑞擺弄著收音機,調到了一個新聞頻道。漢斯在下一個路口向左轉,駛往市中心。傑瑞把玩著水瓶上的標籤,他的腿仍然在顫抖。
「什麼?」
「不要胡說,傑瑞。」
傑瑞說:「不是我乾的,他們系統里有我的DNA樣本。他們要是九*九*藏*書在貝琳達的房子里發現我的DNA,他們早就來找我了。但他們沒有。」
「難道我每一天都該戰戰兢兢,生怕我最好的朋友是因為我的決定才導致他妻子的死亡?」他猛地一拳砸向方向盤,「你這個愚蠢的白痴!」
「你可以記起來?但不是今天早晨,對不對?我明白你說太容易想起某些事的意思。」
「警察肯定會查驗那把刀的,他們會認為有人計劃在商場傷人,然後又改變了主意。」漢斯說,「他們會在刀上發現血跡。」
「你應該打電話報警。」
「這一切就是因為我落下的那把刀?」
「你應該是我的朋友,你應該相信我。」
「我不知道,只有你一個人知道我現在這個號碼。」傑瑞說。
他喘著氣說:「這是……你的錯。是,你的,錯。」
「因為你剛剛買了一個新的電話卡?」漢斯說。
「天啊,傑瑞……」
「你一直在抓你的胳膊。」
「我不知道。等等,你說你走進廁所,把電話卡裝進手機,對吧?」
好消息:安裝警報器意味著桑德拉不會馬上把你送進療養院。
傑瑞回想著那個躺在客廳地板上的女人,她身上的瘀傷和血跡,那雙圓瞪著的盯著他的眼睛。他努力想著「黑袋狂魔」。他不記得他是誰或者他的殺人動機,但他能記得他的殺人手法。「黑袋狂魔」行兇之後會在屍體的頭上套上一個塑料垃圾袋,把他們弄得不像個人。「她被刺中胸部,而我身上甚至有一個黑色垃圾袋。」
傑瑞說:「你不能什麼好處都佔了,我認為我沒有殺人,但如果是我乾的,那麼你手上也沾著桑德拉的血,因為你沒有採取正確的行動,你必須背負這種罪孽。你想要無愧於心,唯一的方法是證明我的清白。」
「他們會把幾年間懸而未決的凶殺案全部硬安到我頭上。可能會更離譜,他們會說我是五年前得的病,或十年前得的病。每一起凶殺案都會以我的名字為兇犯結案。」
「傑瑞……」
「你的胳膊怎麼了?」漢斯問。
「取出電話卡,關掉手機。」
「我想我已經在報紙上看到了。」
「他們總能在那些東西上面發現血漬的。」漢斯說,「他們總有辦法找到蛛絲馬跡,甚至連你自己都不知道。塑料袋呢,傑瑞?你在塑料袋上留下指紋了嗎?」
「那麼他為什麼不報警?」
傑瑞也希望如此。桑德拉、漢斯、伊娃,他們都在有意保護著他。他們是他的監護人,而現在人們死了,都是因為他。
你認為這並不是人們在星期六翹首以盼的,可你無法抑制住厄運當頭的感覺,因為這一年來你心情一直很糟,不是嗎?桑德拉和伊娃非常樂觀,她們似乎比你自己更有信心。在教堂桑德拉不斷地握著你的手,告訴九-九-藏-書你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似乎非常快樂,受到她的感染你也很快樂。在教堂里,桑德拉握著你的手,伊娃挽著你的胳膊,你看著她們微笑,看著他們哈哈大笑,這足以讓你覺得完滿了。這就是生活,是的,什麼都會變的,但就在這一刻,你的家人非常幸福,這才是最重要的。你這星期意亂神迷地偷偷溜出去好似一段插曲,也是件好事。如果你覺得阿爾茨海默病是一個高壓鍋,那麼溜出去就像放掉一些蒸汽,這樣它就不會在短時間內爆炸了。
瑞克親吻他的新娘,眾人開始鼓掌。一切都進行得十分順利,甚至傑瑞挽著女兒走過甬道的那一幕也無可挑剔,有序的步伐、得體的笑容,挽著女兒手臂的力道也剛好。新郎和新娘長吻,人們歡笑起來,幸福的情侶微笑著轉向人群。
「對不起,傑瑞,我們必須去警局。」
「我不是那種人,漢斯。我向來不是那種人。我不應該擦拭刀柄,但如果我放任不管,警察就會發現真正兇手的指紋。」
「告訴我。」
「是嗎?你真的這樣認為嗎?」
傑瑞拍了他的口袋,然後又在購物袋裡找了一通:「我一定是把它落在廁所里了。」
「媽的,傑瑞,我說了讓我先想想。」
傑瑞按他說的做了,然後他擦了擦手機,把它扔到窗外。
「花店老闆被殺的那天晚上,如果是我殺了她,那麼你應該去報警。但是你沒有,正因為你沒有,我才會動手殺了桑德拉。如果你把我交給警察,桑德拉應該還會好好活著的。但是你沒有。她已經死了,而你是幫凶。」
「真有腦子。」第二個說。
漢斯搖搖頭:「我知道誰是『黑袋狂魔』,傑瑞,你不是的。」
「如果你認為我有罪,那你就虧欠我了,因為你殺死了桑德拉。」
「現在,我宣布你們結為夫妻。」雅各布神父微笑著看著瑞克說,「現在你可以親吻你的新娘了。」
他思忖著。他們停在路邊,離警察局有兩個街區遠,傑瑞凝望著窗外,他的手心在冒汗。漢斯陷入了沉思,他歪著頭,雙手捂著臉,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所以說話時有些含混不清:「上星期也有人被殺害。」他揪著下眼皮,拉扯臉上的皮膚,然後手指滑向下巴。「案子仍舊懸而未決,一個名叫勞拉·亨特的女人死了。」
傑瑞遞給他手機,漢斯接聽電話,說你好,接著只是在聽。傑瑞可以聽到電話另一端的人在不斷說話,但聽不清,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十五秒鐘之後,漢斯一語不發地掛斷電話,把手機遞還給傑瑞。
「我們能停下來嗎?」
「天哪,傑瑞,你是在拿我開涮嗎?或者你只是拿你自己開涮?你打電話叫我來,只是因為你覺得我可以幫你逃脫法網,就像上一次那樣九九藏書嗎?只是這一次我不會再幫你了。」
「他們不會……」漢斯說,然後頓住不說了。
漢斯說:「反正他們會來找你,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你拖的時間越長,事情就越糟糕,他們終究會找到你的。」
「恰恰相反。」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把它給我。」
「怎麼會呢?他們怎麼有我的電話號碼?」
「說得好,」第一個回答,「真有腦子。」
「他就是警察,你這個白痴。」漢斯深呼吸了一口氣,「對不起,我不應該這樣說。不是失物招領處,而是警方想讓你回去。」
忽然,傑瑞從死去的女人身上拿的手機響了。他從口袋裡掏了出來,盯著它看。
沒有發出任何警告,傑瑞扭身面對漢斯,揮起左臂,使出最大力氣用拳砸向他朋友的嘴部,但封閉車廂的角度和幾何形狀影響了他可以發揮的力道,這一拳打得不夠狠,漢斯的頭擺到一邊。還沒等他第二次出手,漢斯已經揮起手臂,一拳擊中了他的喉嚨,不夠狠,但足以讓他難受半天才喘過氣來。傑瑞咳嗽起來。
漢斯沉默了幾秒鐘,然後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對不起。」
「你用來裝刀和毛巾的塑料袋。」
少頃,這對新人走過甬道,人們紛紛將彩紙屑拋向空中。迎賓員還等候在門口,忽然間前門砰地被打開,重重地撞向牆壁,木屑四濺,一隊從墓地里爬出來的殭屍湧入了教堂。
「是誰?」傑瑞問。
「什麼?」
「不是的。嗯,是的,我不知道,不完全是。但是,我們可以想辦法。」他們又陷入沉默。午餐時間差不多結束了,人們該回去工作了,街上的車流變得稀疏起來。他看到一個兩三歲的男孩因為不小心把冰激凌掉在人行道上哭了起來,他的媽媽想安慰他,但徒勞無功。在他們身後,一輛公共汽車闖了紅燈,差一點兒蹭到一個騎自行車的人。傑瑞在腦海中撥回指針,他回到了早上,回到在那個女人的沙發上的那一刻,他停了下來。他只知道,那之前的時間是斷層的。他們快到警察局了,他的心跳加快,他們離那兒還有兩個街區遠時他又開始出汗了。
「傑瑞,你是一個犯罪小說家。你知道怎麼犯罪,怎麼逃脫法網。」
「好了,做完了。接下來怎麼辦?」傑瑞問。
昨晚的綵排進行得非常順利,一切都沒出什麼岔子。
「現在,他們會調看商場監控錄像,尋找帶著塑料袋進入廁所、離開時忘在那裡的人。他們將會看到你走出商場,爬上我的車。慶幸的是,這裡是商場而不是銀行,你爬進車裡的錄像可能不夠清晰,顯得你像只大腳怪獸。通過指紋分析他們會知道你的名字,只是他們不會知道你在哪裡,但是等他們搞清楚之後,會派武裝警察分隊搜捕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