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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延殘喘

苟延殘喘

「你跟梅在一塊兒待了好幾個小時。」桑德拉告訴你,「新聞里稱貝琳達是凌晨三點左右遇害的。當時,你正在敲梅家的大門。警察一直在說,他們希望跟那天晚上任何看到可疑跡象的人談談,想跟和她住在同一街道上、當時還沒有入睡的任何人談談。凌晨三點,傑瑞,難道你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如果你在那之前就殺害了她,那麼梅將會看到你襯衫上的血跡。我問她,你當時穿著什麼,她說是參加婚禮的那套衣服,錄在線視頻時穿的那套衣服。後來,漢斯就去接你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可以透過寫作房的窗戶看到我所有的東西。」
桑德拉終於做到了,她把他踢出去,讓麵包師搬了進來,換掉了所有的傢具,她甚至都沒有告訴他!也許這也是漢斯的意思。他把鑰匙從包里拿出來。
「她說的?」
「傑瑞?」
「我找到他了。」漢斯說,「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但我找到了他。」
「那會是誰的血呢?」
「聽著,傑瑞,你需要仔細地聽我講。我希望你不要往前走了。我想讓你待在人行道上,我這就來接你。」
「你還記得梅嗎?」
「你回家了?在你家?」
「我就住在這裏。」他說。
國家隊?什麼?曲棍球?擊劍?「你到底在說什麼?」
「你說什麼?」
「集中精力,傑瑞。有關今天你還記得什麼?」
「你還在公園裡,對吧?」
「傑瑞?」
「什麼?」
你寫完第二份遺書,這份是給伊娃的,你把遺書整齊地疊好放在兩個不同的信封里,每一封都做了標記,並且放在辦公桌的顯眼處。你把垃圾袋都整齊地粘好,你要離開「阿爾茨船長」一會兒,因為他最後棄船了。你坐在辦公椅上看著沙發,心想坐在沙發上琢磨心事再合適不過了,但這意味著就要挪動垃圾袋,何況這樣做只是拖延時間罷了,說不定還會毀了沙發。有辦公椅就足夠了,真的,弄髒辦公椅有什麼關係?
「比那更糟。」你告訴他。你給自己倒了杯酒。你問他,他是不是真的去接你了,他說是的。你又問你們兩個是不是打架了,你是不是傷到他了,他說沒有。你問他當時你襯衫上是不是有血,他沒有說話,就好像他出現了記憶障礙。於是你又問了一遍,然後他說是的,到處都是血。他說他當時就問過你,你沒有回答。你問他刀是從哪裡來的,他說他沒有見過。
「你的名字是傑瑞·格雷。」亨利告訴他,他忘了有關亨利的一切,把他封存在大腦深處,「你是一個犯罪小說家,你已經不住在這裏了,你的阿爾茨海默病會把世界顛倒過來。警察就要來找你了,他們就要來找你了。哦,你還槍殺了桑德拉。」
桑德拉告訴了你所有這一切,你閉上眼睛,想還原當時的情景,起初一片空白,接著畫面浮現了出來:你可以看到自己上了漢斯的車。但你如何看待此事呢?它是否真的發生了呢?還是說這隻是你想象出來的?你曾無數次坐別人的車,包括他的。你不知道。如果這是真的,那你肯定不記得自己是坐車回家的。
「人們很快就會忘掉的。」漢斯說,「不過是過眼雲煙,人們很快就會忘記的。」
「你跟漢斯講了?」你問。
「沒有人會買狗屁阿爾茨海默病的賬,格雷先生,所以不要再玩弄這種把戲了。你是個無賴,是個道德敗壞的渾蛋,你竟然為了取九-九-藏-書樂謀殺好幾個女人,如果你——」
「還沒有,」她說,「他把你送回家后,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不管怎麼樣,都不關貝琳達的事。因為當時她已經死了。」
「我不懂。」傑瑞說,「我不想聽笑話了。」
「我打電話報了警。」她說。所以這不是搶劫了,但這話勾起了他的一段回憶,一個女人說過同樣的話,她說話時他正坐在一輛車裡的乘客座位上,他們停在路上,坐在他旁邊的那個人是誰?
之後,她上樓去梳洗了。她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緒,要換掉汗濕的衣服,來處理即將發生的一切。這時,手機響了。是漢斯。
「你在敲門?」漢斯問。
「你爛透了,格雷先生,我是說你心腸爛透了。」
他邁出汽車,外面夜色如水。他低頭看著手機,但他認不出是誰的。他去了哪裡?購物還是訪友?計程車又停在了哪裡?司機在儀錶板上擺弄著。
「書里的?」
你正要扣動扳機,突然看到辦公桌上的萬聖節照片,照片中的伊娃打扮成巡警,但腦中浮現的,卻是血淋淋的襯衫和刀,還有那死去的女孩。原來扣動扳機時,你心裏一直在想著的是死去的女孩。
「我沒帶鑰匙。」
他走向前門。也許桑德拉馬上要下班回家了,她會讓他難堪的,不過要是幸運的話他會忘記的。如果她不在家,後院還藏著把備用鑰匙。有趣,他居然能記得鑰匙在那裡。一天,他把它包在一個小塑料袋裡藏在花園裡,就在露台邊緣下面,但他居然不記得三十分鐘前的事了。
「好吧,那麼我們不必擔心她會挨凍了,因為他們正在來的路上。」他把傑瑞推回街上,「有必要的話,我們可以以後再回來。」
「她打電話來問你的近況了。」
大約凌晨三點鐘,梅被一陣敲門聲驚醒了。她開門一看,發現是你站在那裡,街上停著你來時乘坐的計程車,你沒有帶錢。像上次去她家一樣,你神志不清,茫然不解。她給了計程車司機車費,然後帶你進去。她告訴桑德拉說,她想過打發你坐進計程車,然後告訴司機把你送到發現你的地方,但問題是她不敢確定他是在哪兒發現你的,她甚至不敢確定你會不會在紅燈前跳出計程車,跑到山裡去。你坐在她家的餐桌旁,喝了一杯茶,她要去打電話給桑德拉了,你叫她不要打,她向你解釋你並不住在這裏。這時,你終於弄明白了。你不想讓她給桑德拉打電話的理由很簡單,你想讓梅看你毀掉婚禮的視頻,你讓她知道你的生命中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了。後來,她同意不給桑德拉打電話了,但堅持要給別人打電話。你告訴她漢斯是你的朋友,你帶著手機,你給他打了電話,他沒有接,這並不奇怪。因為這是在半夜,所以你留了言。
原來保險栓是關著的。
「你想起日記在哪裡了?」
「我只需要一分鐘。」你告訴她。
「待在原處別動。」她說,並沖他揮揮曲棍球棒,「你妻子因為你死了。」
「你知道在哪裡嗎?」
「我們先打掃一下,然後給漢斯打電話。」她說。
桑德拉看著垃圾袋、防水帆布,哭了起來。「我差一點兒沒能及時趕回來。我給你打電話,一遍又一遍地打,但是你沒有接,梅打電話給我,因為她想了解下情況,她說她後悔那天晚上沒有給我打電話,如果她沒有……或者,如果她拖延久一點兒,那麼,現在你…read.99csw.com…你就……」
他們把她扶起來,把她的手臂分別搭在他們的肩膀上,把她抬到露台上。冬天過後,太陽椅還沒有清洗,上面滿是枯葉、蛛網和鳥屎,他們把她扶到一張椅子上,讓她躺下。「讓她這樣可不行,」傑瑞說,「太冷了。」
「療養院?」
她搖搖頭。「來,坐到我身邊。」她說。你沒有動,她把手伸向了你:「求求你了,傑瑞。」
「我的意思是我現在在外面,準備進去了。」
「殺死新主人,好吧,你要是再往前走一步,我就用這個抽你腦袋。」她改變曲棍球棒的角度,讓它看起來更具有威脅性,以證明她不是在說笑而已。「我剛從國家隊效力回來,所以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怎麼用。」
「我讓你在公園裡等我。」
「我完了。我侮辱了家人,淪為全世界的笑柄,我——」
「這……這是意外。」
「你已經不再住那座房子里了,傑瑞。」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關切。你知道就算你傷害了她,她還是會原諒你的。
「什麼?為什麼這裡會有警察?」
「你得——」
「因為你上個星期六晚上去她那裡了。」
「傑瑞?」
「搞什麼鬼,傑瑞?」
「記不起來了。」傑瑞說,「我甚至不知道我為什麼會來這裏。」
「誰?」
「你沒事吧,夥計?」
你還沒有搞清楚怎麼打開保險栓,桑德拉就沖了進來。你把槍扔在辦公桌上,猛地站起來,椅子向後翻滾,卡在防水帆布的摺痕中,刮住掛在後面牆上的垃圾袋,把它扯了下來。
但是,隨後桑德拉有了答案,你豁然開朗了。「你還沒有對漢斯說。」她說。
「是啊,是的,我沒事。」司機把找零遞給他。傑瑞看看自己的手腕,他沒有戴手錶。「幾點了?」
傑瑞看著他的房子。是的,他還好。他剛才一定是出去遊盪了,但是他去了哪裡,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最近他狀態不好,他總是健忘得很。他拍拍口袋,沒摸到鑰匙。有時候,他會從窗戶爬出去,去到他不應該去的地方,如果他剛剛這樣做了,那麼他也可以從窗戶爬回去。他沿著過道走到他的寫作房外面。
「我不知道。我想有可能。」
桑德拉沒有說話,因為她也沒有答案。你再次回顧了事情的整個過程,看新聞,等電話,等著看還有誰死了。
傑瑞看著窗外,他就在他家外面。手機仍在響著。
他們走到汽車旁,這不是漢斯之前開的那輛車。傑瑞坐進去,系好安全帶,這才意識到車上不止他們兩人。那個護理員艾瑞克靠在後座上,閉著眼睛,輕輕打著鼾。
「什麼?」
聽她這麼說……她不應該這樣說的。不應該,這樣,說的。他兩手抓住曲棍球棒,兩人開始拔河之戰。他更重、更強壯、更年輕、更瘋狂一些,他輕而易舉地把她推回到小路上。她的腳陷入花園草地,打了個趔趄,差點兒絆倒了。她抱著曲棍球棒想保持平衡,突然他意識到即將發生什麼,雖然她很煩人,但他不希望看到她摔在地上,弄破腦袋。他想抓住曲棍球棒不讓她摔倒,但她太重了,球棒從他的手裡脫開。她失去了平衡,然後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的屁股先撞在地上,接著是後背,最後是她的頭。他站在那兒盯著她,他意識到她說的是真的——桑德拉已經死了。
「我只需要一分鐘。」你說。就在那一刻,感覺就像是你沒有按計劃行事叫read.99csw•com她失望似的。
司機憂心忡忡的,他是個大塊頭,胸部都垂到肚子上,手臂和傑瑞的腿一樣粗。他脖子上贅肉橫生,頭皮上布滿星星點點的雀斑。在傑瑞眼裡,他像個烤土豆。
亨利想說些什麼,但他找不到合適的字眼,於他而言這是一種恥辱。希望漢斯和亨利可以聯手把這一切弄清楚。你讓漢斯再拿來兩瓶杜松子酒。漢斯知道該怎麼做的,漢斯一貫擅長解決問題。
「我——等等,什麼?」
「還好我把你帶到這裏。」計程車司機說,「你確定你沒事嗎?」
「是的,對。」他說著,笑了起來。他開始敲門了,沒有什麼比跟失去記憶的人開玩笑更有趣的事了。
也許用「有趣」這個字眼並不對。
他再次敲門,但無人應答。桑德拉要麼不在家,要麼就是在洗澡。電話又響起來了,但他沒再理會。他走到側門,注意到他們去年春天種的灌木都被扯掉了,被另一種灌木所替代,堆著一層一層樹皮,擺放著一些花園精靈守護神。他從中穿過,拉開側門的門閂,門開了,他凝望著後院,感覺有點兒不對頭。他好大一會兒才搞清楚,原來是游泳池沒有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他以前常在游泳池邊丟東西,但從來沒有想過會真的丟掉整座游泳池。花園也和以往不同了,但露台還沒有變化,四周鋪設著路磚,他把手指伸到一塊磚頭下,撬開它。鑰匙還在。他走上露台,打開包,同時透過法式門的玻璃向裏面張望,裏面的天地更是出乎他的意料了。所有傢具他都不認識了,客廳牆上掛著一幅巨大的油畫,畫著海灘美景,駿馬奔騰,他也不曾見過。
傑瑞接聽電話:「喂?」
「她是……?」
漢斯停頓了一下,然後接著說:「你……你還好嗎?」
「你知道?」
「有沒有可能是他的血?」
「你在說什麼……」他說,接著一幅幅畫面奔騰著浮現在眼前,讓他有些暈眩,但他對這些畫面沒有絲毫印象。他在門口坐下,史密斯太太看著他,她看起來好像要揮舞雙臂,把那個曲棍球棒砸過來。
「為什麼?」
「什麼?」
今天將會是你一生中最漫長的一天。這就是你眼下的狀態,未來的傑瑞,因為你今天可能還不會死掉。
「差不多。」
很難弄明白一個小時前發生了什麼。亨利本來可以告訴我的,但是亨利的工作是創作,這是你的工作,傑瑞。下面就是一小時前所發生的。
她大步向你走來,看了看槍,撿起塑料袋和防水帆布,恐懼攫住了她,讓她停下手,表情從釋然變成恐懼。她渾身顫抖起來,她走到沙發邊坐下。她臉上的紅暈消退了,現在如幽靈般蒼白。她氣喘吁吁,仍在出汗,汗冒得越來越多。
「你為什麼到這裏來了?」漢斯問,「你能記得日記在哪裡嗎?」
「他們會把你關起來,因為你所做過的一切,因為你毀掉了我的玫瑰,因為你放火燒毀我的車。」她調整曲棍球棒的握姿,「因為你在我家噴了那些字。」
不過,來的不是警察,而是漢斯,他從房子的另一邊繞了過來,在史密斯太太摔倒的那塊草坪上止住腳步。他看見她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你思考著整個問題,好像你能回憶起來,但是,不行。也許你們發生了爭執,他開車離開了,身上流著血……或者,他還活著嗎?
你不打算使用枕套了。心裏想著要是被人發現,他的死狀照片在互聯網九*九*藏*書上傳播,被炒得沸沸揚揚——傑瑞·格雷頭上套著枕套,看起來是個傻瓜,這絕對是你難以忍受的。你把槍管放到嘴裏,碰到了牙齒,你不喜歡這種感覺。於是你決定對準太陽穴開槍,你打算這樣做。之後你又不想這樣做了,接著你又想這樣做。就像一個開關一樣,打開、關掉,這樣做、不這樣做、這樣做。你想過一些自殺失敗的案例,比如子彈改變彈道,擦過顱骨,雖然受傷但沒法置你于死地。你又把槍放回了嘴裏。
「傑瑞?」
「如果你認為你可以偷偷回到你的老房子,並且——」
你把一隻手搭在她的膝蓋上,另一隻扶她的胳膊。「但她確實打電話給你了,而你還沒有回家。」你說。你感到如釋重負,但是,你也感到害怕。血淋淋的刀和襯衫仍在這裏,這表明的確有事情發生過。
「剛過六點。」
傑瑞坐在計程車里,他把錢遞給司機時,電話響了。
他轉向聲音的來源。史密斯太太總是讓他想起祖母,他會為了保護她把書當武器砸向惡徒,把他扔下樓梯。「謝謝你關心我。」他說,「但是,我很好。你也看到了,我們打理了花園。謝謝你來看我。」
「那不是你的東西。」
「你現在住在療養院。你出去遊盪了。你之前打電話給我,我來了,在一家商場接你。你不記得了嗎?」
「我很好。」他告訴漢斯。
「我……我沒事。」
「是啊,是的,我聽見你說話了,但是,你究竟想說什麼?」
「你有病吧?」他對她說,「是什麼人才會這麼扯淡?」隨後他意識到他就是這種會扯淡的人。為了生計,他成了一個專業扯淡的文字騙子。
「什麼療養院?」傑瑞問,雖然那個地方很親切,但他弄不清楚為什麼。他走到寫作房窗邊,窗口禁閉而且鎖住了。他可以通過窗口看到裏面的東西,雖然一切看起來都按原樣放著,但還是略有不同。電腦看起來比他記憶中的新了些,有些東西擺放的位置也變了,但大多數東西依然各就其位,除了有一點點偏離。「不,我回到我家了。你在說什麼公園?」
你走向沙發,坐了下來,但沒有握她的手。你心裏還在想著那把槍,你差一點兒就得手了。你感覺到槍正躺在辦公桌上,偷聽著你們的談話。
「是的。」
「我不記得什麼公園。我回家了。」
他已經在門口了。他再次摸索口袋,以防鑰匙藏在口袋裡的什麼地方。他已經有很多次在口袋裡翻找錢包、鑰匙或手機,結果一無所獲,卻在第二次第三次翻找時,發現它們就在那裡。他覺得漢斯在大驚小怪。他沒有找到鑰匙,只找到桑德拉的一對耳環,這有點兒奇怪。
漢斯俯下身去,檢查她的脈搏。他的手指移動了幾秒鐘,在一個皺紋處停下,皺紋掩蓋了他的指尖。隨後他點點頭,像是鬆了一口氣:「她還活著,幫我把她扶到露台上。」
「她叫了警察。」傑瑞說,低頭看看史密斯太太。
傑瑞點點頭:「在住在這裏的人手裡,房子的新主人,名叫加里。它就在房子里的某處。這就是為什麼我回來了。」
「那我們需要進去,找到它。」漢斯說。
「因為我想看。」
「等你知道怎麼說人話再打過來吧。」他掛斷了電話。
「你在這裏做什麼?」
「我不記得了。」他承認。
「就是她。」桑德拉說。因為你還記得,她顯得很高興。媽的,連你也很高興。有片刻時間,你恍然如夢https://read.99csw.com,你想象著阿爾茨海默病已經被你拋諸腦後,前面等待著你的是康復的五個階段。
「漢斯?」
你撬開地板,把襯衫拿給她看。她並沒有像你心裏想的那樣怒氣沖沖。你把襯衫揉成團,又放了回去,她向你解釋了所有的事情。你記不清她都說了些什麼。要是普瑞克拿著攝像機在這裏,說不清還能恢復記憶,不過你只能記住她說的要點。
「我打了一個電話。」她說,「我一直想打電話給你,這就是我為什麼跑回來,我要阻止你。我……我很抱歉,我……我不應該離開你,讓你做……做你要做的事情。」她哭了起來。你想把手撫在她的肩膀上,想告訴她沒事,但無能為力。不會好起來的,我們千萬不要忘了,未來的傑瑞,在這場遊戲中,她一直和麵包師胡搞,和安裝警報器的人胡搞,誰知道還有誰呢?就在那一刻,你忽然念及此事,只那麼一會兒工夫,就在倏忽之間,你看到了兩件事。第一件,你看到她被壓在麵包師身下,他伏在她身上晃動,戴著他那高高的白色麵包師的帽子,浸滿汗水,扭向一邊,屁股向上撅著。第二件,是那把槍,你握著槍柄,另外一人扣動扳機,子彈射入桑德拉的胸口。兩個不愉快的畫面,切換不過一個瞬間,但事實上它們倆都是真的。
「不是。幾個星期前,你出去遊盪,結果走丟了,神志不清。你敲她的門,你小時候曾在那座房子里住過一陣子。梅是——」
「這是什麼意思?」
梅陪你坐著,喝著茶,聊著天,包括天氣、人生、音樂。她說,你們聊著天,時而慷慨激昂,妙語連珠;時而凝視前方,沉默寡言。如果這是真的,未來的傑瑞,那就沒有理由值得懷疑了,這說明有些事情並沒有儲存到記憶里。那個正常的傑瑞此刻正在休眠當中,但即使是這樣,他有一部分甚至仍舊是清醒的。漢斯在清晨五點左右回了電話。根據梅的敘述,你堅持要在大街上與他見面。
「但是——」
他開始回想這一天發生的事。其實他什麼也不記得了,有時會發生這種情況。正因為如此,他的家人才擔心他會把婚禮搞砸,他知道他們想控制他。
「警察在嗎?你看到他們了嗎?」
「什麼公園?」
「感謝老天。」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她臉頰通紅,大汗淋漓,衣服都貼在了身上。
清理房間就是把所有的東西歸位,掛起的垃圾袋,鋪好的防水帆布,這些都很詭異。不過你做這些事情時,還想過要親手把這些東西處理掉。桑德拉沒有找到漢斯,不過,她給他留了言。
「梅護士。」你說你想起了她。你不記得是怎樣到她家的,但你能記得去過那裡,記得在那裡喝茶聊天,後來,桑德拉去接你。就是在那一天,你打算丟掉噴漆罐。
「你確定你沒事?」
他注意到他忽略了一件事情:她手裡拿著一根曲棍球棒,兩隻手緊緊握著手柄,腳衝著他這邊。她是搶劫嗎?
「我說真的,傑瑞,你已經不在那裡住了。你得在街上等我。」
「你殺了她。」
結果什麼都沒發生。
這和梅護士告訴桑德拉的相去甚遠。所有的傳聞,加奎寧水的杜松子酒,所有的細節,此刻都模糊不清。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的。漢斯已經在路上了。
「我想看看那件襯衫。」
「我在路上。」
「不記得了。」傑瑞說,漢斯還在說一些愚蠢的笑話,他很惱火。
「我沒有開玩笑。」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