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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逃出螺旋之時

第十四章 逃出螺旋之時

我發現友理小姐的眼眶裡噙滿了淚水。我凝視著她的雙眸,回憶起了那天晚上的那個「夢」。確實……是這樣的。在那個夢裡,我確實從高處跌落了下來。
「哎……哎?你說什麼?」
琉奈姐姐會去偷聽,多半是因為她碰巧看到我和外公去了主屋的緣故吧。這麼說的話,我記得當時有一個黃色的身影在我眼前一閃而過,那個人應該就是琉奈姐姐,因為她身上的運動衫就是黃色的。外公本來是為了避開胡留乃二姨才壓低了說話的聲音,琉奈姐姐誤以為外公會悄悄地對我說些有價值的事情,因此才偷偷地跟著我們來到了閣樓間。
「這麼說的話,外公他果真期盼著事情朝這個方向發展,是嗎?」
「什麼?」我下意識地用雙拳抵住兩隻耳朵,擺出了一副奇妙的姿勢。雖然坐在鄰桌的客人笑了出來,但現在卻不是該在乎這些的時候。「你,你……你說什麼?!」
我攔住了琉奈姐姐和富士高哥哥這對戀人之後,卻被舞姐姐來了一個突然襲擊;我好不容易攔住了舞姐姐,卻又從半路殺出來一個世史夫哥哥。這些將外公的死偽裝成殺人事件的「兇手」們之所以會如此前赴後繼,究其原因還是在於,在「最初的循環」里(也就是一月三號,而不是一月二號),外公的死就是被偽裝成了「殺人事件」,以此來影響繼承人問題的。簡而言之,這是一月三號的「日程」。在冥冥之中,有一種抑制力,會儘可能地讓反覆現象忠於「日程」。這便是事情的真相。
這麼說來,在「最終決定版」的那個「循環」里,槌矢先生在早餐的飯桌上確實對友理小姐提出了「落選對策」。槌矢先生認為自己才是繼承人的不二人選,他對此充滿了自信,可是他並不知道,在幾個小時之後,富士高哥哥和琉奈姐姐就會被指定為淵上家的繼承人。
我馬上回過神來,開始向友理小姐說明自己的「體質」「時空反覆陷阱」的特性和周期,以及淵上家新年聚會之後發生的事情。從「最初的循環」到「最終的循環」,我和「兇手」們在暗中進行的「攻防戰」,以及約好本應保密不說的「外公的計策」——我把至今為止不管是多麼親近的人都沒有對其坦白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友理小姐。
說到一半的時候,我便後悔了。糟了,我突然一本正經地說出這麼多不合常理的話,友理小姐多半會以為我瘋了吧——「這種分不清現實和幻想的危險分子,最好還是敬而遠之。」儘管心裏十分焦急,但那根三寸不爛之舌卻將困惑的理性拋下不管,繼續滔滔不絕地說了下去,終於將所有事情都告訴了友理小姐。
「想象也沒有關係。請告訴我吧!」
外公的屍體被發現之後,我們這些相關人員被警察集中到了會客廳里,在那個時候,我就隱約感到了一股不協調的感覺。我現在終於明白了之前為什麼沒有見到宗像先生。在那種情況下,看不到宗像先生,以及我會有不協調的感覺,其實都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宗像先生是在一月二號來淵上家的,可是那個時候早已經是一月三號了。
「讓我們按順序整理一下吧。首先,我要更正一下久太郎先生你誤解的部分。新年聚會的來龍去脈你已經知道了,不過問題出在那之後。一月二號那天,正如你剛才說的那樣,你和董事長一起在閣樓間喝酒。在那之後,你說你坐上你哥哥的車子,回家了。不,確切地說,是應該回到了家。可是,在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你發現你並不在自己家裡,而是躺在淵上家的閣樓間里。嗯,久太郎你當然會以為,這次和之前一樣,一月二號這天發生了時空反覆現象,當天依然還是一月二號。可是,這隻是你的錯覺。」
「不明白。友理小姐已經知道答案了嗎?」
「最初的循環」不是一月二號,而是一月三號——對於我來說,事實的真相是自己想都沒有想過的。不過,在弄清楚之後,我反而發現,確實有很多地方可以印證這個事實。
於是,琉奈姐姐便知道了外公還沒有寫完遺囑。她也偷聽到了「在新遺囑生效之前,上一份遺囑依然有效」這個事實。當然了,她應該也把這個事實一五一十地彙報給了舞姐姐和世史夫哥哥。因此,在遭遇外公猝死的情況下,他們幾個人便馬上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去年的遺囑仍然有效。
「你不明白嗎?」
我一直誤把一月三號當成一月二號的「第二個循環」,現在想想一切都沒有什麼可奇怪的。一月三號那天,外公一個人在閣樓間喝酒的事情其實並不在「日程」之外。我自己只是一廂情願地以為,因為我主動避開了外公,讓他獨自一人喝酒,才導致了「日程」扭曲。但實際上,外公獨自一人飲酒的行動,是和一月三號那天的「日程」相符的。外公在前一天——也就是一月二號那天——和我躲起來喝完酒以後,嘗到了甜頭,從此便愛上了「閣樓間」這個隱秘的場所。
一種瑣碎而又固執的疑問,像荊棘一般拉扯著我記憶的衣角。這讓我再次興奮了起來。我記得外公在新年聚會上明確地說過,在他死前,遺囑的內容不會被公布。所以,就算他要改變主意,也必定是在我中途離開新年聚會後的晚上十一點之後。所以,我在別館偷聽琉奈姐姐和富士高哥哥對話的時候,哥哥也說過「今天要公布最終人選」。
「這大概是因為……」友理小姐看上去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她稍稍停頓了一下,緊接著便換上了https://read.99csw.com平時的那種冷靜的口吻,說道,「那時候,董事長的病情正好發作了。」
「外公的病情?」被友理小姐這麼一說,我才意識到這個問題。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議,為什麼之前我沒有想到呢。「原……原來是這樣啊。」
「不過……」友理小姐終於眨了眨眼。她直視我的眼睛,身子向前探出,「槌矢先生在餐廳確實和我說了那樣的話,他的確對我說過,一旦當上了EDGE-UP餐飲連鎖集團的繼承人,就要娶我為妻。所以,雖然你說這些只是你的空想,但我卻沒法認同。」
「當然了,這種情況並非不可能發生。對我們來說,這是一種未知的、不可思議的現象。在沒有弄清『時空反覆陷阱』的原理和規則之前,不能否認這種可能性的存在。但我的想法卻和你有所不同。」對我來說,這些都已經無關緊要了,我關心的只有最後的結論。友理小姐看著我的眼睛,彷彿在委婉地安撫著我。「你還有沒有更加合理的解釋吧?不用硬把循環的次數減少一次,換個角度想一想。」
「是這樣的。已經結束了,久太郎。我知道你現在滿肚子的困惑,你肯定在心裏猜測——『這是怎麼回事呢?』『難道說,自打我出生以來一直都重複九次的反覆現象忽然減少到了八次不成?』你甚至會懷疑自己的體質發生了變化,是不是?」
「可是?」
我原來認為,琉奈姐姐耳環掉落的時間應該在一月一號晚上十一點到一月二號凌晨三點之間。從邏輯上來看,這並沒有太大的問題,唯一的錯誤在於大前提——掉進「時空反覆陷阱」里的不是一月二號,而是一月三號。所以,如果反覆的是一月三號的話,一切就都說得通了。其實仔細想想就能明白,琉奈姐姐根本不可能在深更半夜的時候來閣樓間找我。
「真……」一時間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
「可是……」我突然想起了在閣樓間里,和外公喝酒時候的對話,「外公從來沒有說過要在那幾天內寫完遺囑。我記得他好像還對我說過類似的話,『乾脆不寫了,改天再說。』」
友理小姐的論證條理分明,輕而易舉地便將我說得心服口服。她給我一種感覺,似乎她對「時空反覆陷阱」體系的了解程度已經遠遠地超過了我。「原,原來如此。」
「嗯,你沒有數錯。久太郎先生數得一點差錯都沒有。只不過有一個『循環』你沒法數而已。」
「沒法……數?」
「在那個『循環』里,別說是數數了,你什麼都做不了。」
「哎?」
第二天下午就會宣布繼承人的最終人選……第二天下午……
「這件事其實很簡單。」見我緩緩點頭之後,友理小姐滿意地靠在了椅背上,「你一直以為不斷反覆的只是一月二號這天,當反覆結束之後,就應該是一月三號了,但實際上三號卻不見了,直接飛到了四號。實際上,反覆現象是從三號開始的,只不過往後推遲了一個『循環』而已。一般來說,在這種情況下,自己以為反覆現象到了最後一個『循環』的時候,實際上後面還會有一個『循環』,自己自然會大吃一驚。然後,反覆現象才會合情合理地結束。問題隨之而來,反覆現象明明向後推遲了一個『循環』,可為什麼會嚴絲合縫地結束了呢?答案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久太郎——你漏掉了一個『循環』。」
「因為,久太郎先生,你死掉了。」
當時,我在「夢裡」從高處落下,一種「著陸」式的衝擊感,讓我醒了過來。但那卻不是「夢」。
「你能相信我嗎?你說的話,我全都相信。但接下來的這個事實,你能夠相信嗎?我對你的態度很明確,雖然你的話有些雜亂無章,但我的態度很誠實,並不是曖昧不明——『雖然我半信半疑,但因為是你說的,我就姑且聽聽吧』——我真的是從心底里相信你,你能夠相信我嗎?正因為我相信你所說的,我才試著為你解開疑惑。」
「也就是說……」終於就要看到真相了,在這種真實的感覺面前,我不禁啞然失聲。我簡直無法相信,自己居然犯了一個如此幼稚而又可笑的錯誤。「在我睜眼醒來的時候,我想當然地以為那是一月二號的『第二個循環』,但實際上,那時候已經是一月三號了。」
「什麼……都做不了嗎?這是為什麼呢?」
我為之一震。曾經使用奸計,把爸爸和鍾之江姨夫逼到失業境地的外公,真的會對自己的親人們抱有這種令人稱道的情感嗎?不過,出人意料的是,在看到友理小姐的笑容之後,我竟然開始相信,這或許是真的。人在上了歲數之後,漸漸地開始無法控制自己的肉體和精神,這讓外公變得焦躁不安和自以為是,猜疑心也變得越來越重。
「就是這樣。」友理小姐點了點頭,「久太郎先生的身上,幾乎發生過一模一樣的事情。主觀上,久太郎先生以為那是一月二號的第三個循環,但其實,是一月三日的第二個循環。那一個循環的兇手是舞小姐。那之後,一切都被重置了,久太郎先生便在閣樓間醒了過來。在半夢半醒的狀態中,你來到樓梯附近,想去確認耳環是否已經掉落在台階上。」友理小姐居然連這種細枝末節的部分都說了出來,這讓我十分敬佩。「可是,睡意在你的意識中佔了上風——久太郎先生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吧。不過,實際上,為了找耳環,久太郎先生你已經走到了樓梯上面九-九-藏-書。不過,由於沒有完全睡醒,你一不小心踩到了耳環,從樓梯上跌落下來,頭部受到了嚴重的撞擊,於是便死掉了。當然了,我並沒有關於這個事件的記憶……應該說,我很慶幸我沒有。因為,如果久太郎先生的屍體出現在我面前的話,我……我肯定會在大家面前出盡洋相的……而且,由於傷心過度,我或許會陷入一種半瘋癲的狀態……」
「你死掉了,久太郎先生。」
「這倒也是。你剛才說的那些話確實愚蠢可笑。如果不是你說出來的,我肯定會把它當作瘋話,一笑了之。但是……」友理小姐一直繃著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微笑。她十分少見地露出了一種向什麼東西挑戰似的無所畏懼的神氣。「當然了,我並不是說,因為這是久太郎先生說的,就應該相信。不管內容多麼荒謬和矛盾,只是因為是某個特定的人說的,就要無條件地相信,這種事情在我看來是極其愚蠢的。不過,剛才在聽你說完之後,我也想起了一些事情。我想,這或許能夠從邏輯上印證久太郎先生你所說的話。」
在「第八個循環」里,我沒有遇到本應該出現在走廊的友理小姐,也並不是因為錯過了時間段。我和友理小姐相遇的日子是一月二號,而「第八個循環」則是一月三號的「第八個循環」。所以,外公在餐廳邀我陪他喝酒時說的台詞,也就自然會出現些許差別了。因為上一次外公拉我陪他喝酒的對話是發生在一月二號的事情,而那時候已經是一月三號了。一切錯誤的起源都是因為我對「最初循環」的估算出現了「一天」的偏差。
「……當然了,這就是事情的全部經過。」我注意到友理小姐正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眼皮眨都不眨。我慌忙補上一句:「對了,請把這些都當成我的胡思亂想吧,全都是些無聊的荒唐話,其實這隻是我今後構思的一部科幻小說。」
「為什麼今天是一月四號呢?你一直在為此困惑吧。這便是『時空反覆陷阱』確實存在的明證,從邏輯上可以證明,『反覆現象』確實發生過。因為,如果『反覆現象』只是你編造出來的謊話,那麼久太郎先生肯定早就知道了一月三號這天是夾在前天和今天之間的。實際上,那種現象並沒有發生在久太郎先生的身上。如果久太郎先生的目的只是為了把謊話編得圓滿一些,那麼你根本沒有必要憑空捏造出一個虛擬的假設,更不必費力地從細節上解釋一月三號為什麼會消失了。這種努力根本就是多此一舉。不,應該說你的腦海裏面本來就沒有說謊的想法,因為,要是說謊的話,你只需要按照順序把反覆現象說明一遍,這就足夠了。你完全沒有必要讓人發現你的錯誤,覺察出你的困惑。」
這個論證算哪門子的邏輯推理啊。她以我本身的困惑作為前提,雖說有些強詞奪理,但大體上還能說得通。但是,如果這種「困惑」的表情只是我的演技的話,她的推論也就不攻自破了。為了讓虛構出來的東西看上去更加真實,故意在裏面混入一些矛盾的地方,這可是詐騙的常用手法。
但是,與此同時,他心裏的孤獨感也在與日俱增。儘管他設計陷害了兩個女婿,但如果善意地分析一下,外公這麼做的目的,很可能並不是出於對兩個女兒的憎恨。或許,他只是想讓自己的兩個女婿到自己的公司里上班而已。讓自己的親人來擔任自己公司的要職,的確可以鞏固這個家族的優勢。外公在心裏描繪的或許正是這麼一幅藍圖吧。
「一月二號那天,久太郎先生你並沒有離開淵上家。」
「為什麼呢?」
「當然可以。請講。」
「哎?」我一直堅信不疑的東西在轉瞬間就灰飛湮滅了,這對我來說,猶如五雷轟頂一般。我產生了一種錯覺,彷彿自己腳下堅固的地面突然土崩瓦解。
「是的。因此,宗像先生也只好空手而歸了。我想,宗像先生會在當天回去,這裏面也有董事長的意思。董事長或許打算改天再寫。不過,在看到你們起身回家的時候,董事長又改變了主意。他決定再多留大家一個晚上,自己則抓緊時間寫遺囑。」
「或許他早就將自己定下來的事情放棄了吧。」友理小姐歪著頭,用手指抵住自己的鬢角,做出一副陷入沉思的樣子。這種少女般天真的動作,在她身上出現真是極為罕見。「雖然他曾經下定決心,就算沒有紅色摺紙,也要進行抽籤。但只要所有顏色的摺紙一刻沒有湊齊,董事長就一刻不能平靜下來。不過,久太郎你剛才不是也說過嗎?琉奈小姐和富士高先生,就是對董事長說『我們結婚,然後一起繼承淵上家』的那二位,董事長是怎麼回答他們的呢?他是不是說,我早就等著有人找我來提出這種建議了,是這樣的吧?」
「他說,如果大家再多住一晚,他第二天下午就會宣布繼承人的最終人選。」
「可是,實際上發生反覆現象的是一月二號的第二天,也就是你剛才所說的一月三號那天。換句話說,在我主觀上認定的『第二個循環』里,我下樓來到主屋的廚房,在那裡,我聽到了外公、胡留乃二姨以及貴代子夫人之間的對話。他們的對話內容和上一次一樣,幾乎一個字不差。如果那天是一月三號的話,那為什麼外公他們在早上的對話會和一月二號的對話一模一樣呢?」
這麼說的話,琉奈姐姐得知外公還沒有寫遺囑的時間應該是在一月二號的下午。琉奈姐姐沒有偷看外公的日記。她只是在我和外公在閣樓九九藏書間喝酒的時候,偷聽了我們之間的對話而已。
「是。這麼一說,所有人的胃口便都被他吊了起來。所有人都決定再在淵上家留宿一個晚上。不過,現在想來,這其中真正的原因,只是董事長當時還沒有立下新的遺囑而已。從一般人的角度來看,就算所有的候選繼承人都不在場,董事長照樣可以寫下遺囑。可是,董事長他……有點……有點痴獃了,對吧,就像社長跟你說的那樣。要是不把所有候選繼承人都集中到淵上家的話,董事長就沒法把具體的顏色和具體的人對應起來。所以,董事長才會每年都把親戚集中起來,在新年聚會上立下遺囑。這幾乎已經成了慣例。我想,如果大家都不在場的話,董事長肯定就無法安心抽選了。不過,一月一號那天晚上,董事長是因為沒有紅色摺紙——也就是代表久太郎的那種顏色——才沒有抽選的。到了一月二號那天,宗像先生來了。當然,這時候遺囑並沒有寫完。不過,董事長應該早就決定了,就算摺紙沒有全部準備好,也要在這幾天里把遺囑寫完。所以,他才會讓宗像先生去處理那些無關緊要的文件,為的就是把他留在淵上家。董事長打算在那天的傍晚前——也就是久太郎你們離開淵上家之前——把遺囑寫完。」
「可是,我或許只是在暗處偷聽到了你倆的對話而已。這並不能證明我發現了『時空反覆陷阱』啊。」
「錯覺?」
「從,從邏輯上印證?」
「可,可是,可是,你說我到底是什麼時候,什……什麼時候死掉的啊?」
○客觀的時間●主人公的主觀經歷
一月二日一月二日(第一個循環)
—月三日(第一個循環)一月二日(第二個循環)
一月三日(第二個循環)一月二日(第三個循環)
一月三日(第三個循環)
☆在這個「循環」里,主人公死了整整一天
一月三日(第四個循環)一月二日(第四個循環)
一月三日(第五個循環>一月二日(第五個循環)
一月三日(第六個循環)—月二日(第六個循環)
一月三日(第七個循環)一月二日(第七個循環)
一月三日(第八個循環>一月二日(第八個循環)
一月三日(第九個循環)一月二日(第九個循環)
一月四日一月三
「嗯……你這麼一說,我還真的沒有這方面的記憶。畢竟我當時喝得爛醉如泥,我記得,我剛一坐到座位上,便睡著了。」
「是的。新年聚會上沒有立下新遺囑,之後的兩天也都沒能寫完。大概,這種循環反覆的事情對董事長的意識產生了微妙的影響。一月二號和一月三號,連續兩天的早上,董事長對社長和貴代子夫人說了幾乎一模一樣的話——儘管他自己並沒有意識到。當然了,深知董事長病情的社長和貴代子夫人只是裝作不知情,配合著他回答而已。」
首先就是外公的死。在「最初的循環」里沒有發生的事件,為什麼會在「第二個循環」里突然發生呢?我本來以為是由於我沒有陪外公喝酒,才導致了新的因果循環。這個說法雖然能夠勉強說通,卻留下了一個大大的謎團。
「那個……在拒絕槌矢先生的時候,你曾經說過,你已經……」
「是的,當時你是在車裡,而且你們馬上就要回家了。不過,還是差了一點。對了,你有沒有車子發動以後的記憶?」
我忽然想起來,在第七個循環的時候,胡留乃二姨曾經問我,有沒有聽到他們在主屋討論摺紙的對話。我一不小心說漏了嘴,說我聽過好幾遍了。那個時候,我記得胡留乃二姨的表情變得有些僵硬。我的大腦里有「時空反覆」的概念,所以才會條件反射性地說漏了嘴。但對於胡留乃二姨來說,這種反應便代表她們確實配合著外公說過幾次相同的對話。
「分手?為什麼這麼說啊?」我有點發愣,「我們分明還沒有開始呢!」
「死……死了?那個,怎麼可……我,我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嘛,活得好好的啊!」
「我聽完你的話,便想到了一種可能。不過,我不能從問題的性質上去證明它,只能靠自己的想象力了。但是,我覺得我的猜測十有八九是正確的。」
我在別館偷聽琉奈姐姐和富士高哥哥談話的時候,還對他們獲取情報的速度感到驚訝。但實際上,那時候已經是一月三號了,所以,與其說他們行動迅速,還不如說他們動作遲緩。琉奈姐姐對世史夫哥哥和舞姐姐彙報的時間,恐怕是一月二號的晚上。那個時候,我早已喝得不省人事,而他們幾個志同道合的酒友大概又開了另一場酒會(舞姐姐告訴我,九九藏書他們是在喝酒的時候得知的消息,我卻誤以為是在新年聚會的後半段上交換的情報)。而湊巧的是,富士高哥哥那天並沒有參加他們的酒會,所以才會比他們遲了一天知道。
我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我在早上遇到的人都會關心我的宿醉問題了。大家擔心的並不是我在新年聚會上喝下的那些多得讓人吃驚的黃湯,而是我在二號陪外公喝下的那些酒。我在陪外公喝完之後,醉成了一攤爛泥。隨後,我就像一隻沒有骨頭的軟體動物一般被塞進了車裡。大家看到這幅光景,自然會為我擔心。在新年聚會上還灌過我酒的胡留乃二姨說「必須要責備的人」,並不是包括她自己在內的「非特定的若干人」——她說的其實是外公。
「可是……可是,儘管外公在一月二號那天把我們攔了下來,但他真的打算在一月三號那天公布遺囑的內容嗎?」
「你要從邏輯上印證我掉進『時空反覆陷阱』里這件事嗎?可是,你打算如何證明呢?」
一瞬間,我以為友理小姐在和我開玩笑。她或許會把我所說的那些話當成離奇古怪的玩笑,然後再用她特有的機智將其改編成更為誇張的笑話,返還給我。
「外公把我們攔住了?」
「困惑?」
「你對我所說的那件事情」——這句話指的是一月二號中午的時候,我在走廊上和她交談的事情。我花了相當長的時間才想到這件事,長到我恨不得對著自己的屁股猛踢上一腳。
「哎……啊?你說什麼?那個,我現在有點混亂,所以請你不要再說一些讓我更加混亂的話了,好嗎?嗯……那個,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真的把一月三號當成了一月二號的『第二個循環』的話,那麼在我以為『最終的循環』已經結束了的時候,還應該再發生一次反覆現象——是這樣的吧?因為整個『時空反覆陷阱』往後錯開了一個『循環』。所以,在我的主觀上,應該還能看到一次『反覆現象』。然後……然後在反覆現象開始的時候,我便會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事態應該這麼發展才對吧。這樣一來,我便肯定會意識到自己犯下的錯誤。」
「你說得完全正確。」
「可是……」
「雖然開場白有些冗長,但我現在要開始說我的條件了。一月三日為什麼會消失了呢?我會把原因告訴你,但作為交換……久太郎……」
「嗯,」沒錯,我厚顏無恥地接受了這個假說,「也只能這麼想了。」
「我今天剛到這裏的時候就說過了。我對久太郎先生的年齡有所誤會。或許你會以為我在說糊塗話,但我一直以為,自己用不著等那麼久的——在你對我所說的那件事情成為現實之前。」
「或者,董事長只是單純地……」突然,友理小姐對我眨了眨眼,露出一副惡作劇似的表情,「只是單純地想和家人待在一起,哪怕只多待一天也好。」
「董事長的任性和病症,以及我們身上穿著的運動衫,這些偶然因素堆積在一起,進一步地加深了久太郎的誤會。」
「因為那時候董事長正在喝酒,他找到久太郎這麼個酒友,自然就會大喝特喝起來。他大概覺得,今天索性就這麼喝下去吧,所以遺囑就不寫了。於是就放鬆了下來。」
「我當然會告訴你的。不過,我有一個條件,可以說出來嗎?」
「你本人要是這麼說的話,我就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反覆現象期間,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會被『重置』,隨後恢復到原來的樣子,不是嗎?儘管董事長在漫長的一月三號裏面,一次又一次地死去,但今天他仍然好好地活著。這其中的道理是一樣的吧?」
我現在才想起來,那段經歷並沒有被「重置」,並沒有失去效力。我和友理小姐之間的那段對話依然有效。
「可是反覆現象只應該發生八次。算上『最初的循環』,一共只有九次。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誤把一月三號當成了一月二號,那麼『時空反覆陷阱』應該還剩下一個『循環』才對。也就是說……」我邊說邊想,一時間,思緒變得有些混亂。我抱著頭,在腦袋裡重新整理了一下順序。「……我一天一天地數過了,第一個循環、第二個循環、第三個循環,還有第四個循環……都是按順序來的。然後,『昨天』是第九個循環,也就是『最終的循環』。我沒數錯啊,絕對沒有錯。自從我懂事以來,這種反覆現象我已經經歷過很多次了,在次數上絕對是錯不了的。」
「你剛才說過,當時困意佔了上風,自己睡了過去。但實際上,在那個循環里,你死了。因為你完全沒有察覺到這件事情,所以對於久太郎來說,那一個循環是空白的。我想,當時應該就是這個樣子的。當然了,現在要證明這一點已經不可能了。」
「不,等一下,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我絕對不會數錯的。」
「線索在『第七個循環』里。在那個循環裏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實際上也的確是這樣的。當時,久太郎先生你睡著了。就在你們剛要離開的時候,董事長把你哥哥的車子攔了下來。」
「第七個?嗯……讓我想想。那時候,我為了把所有人的行動都限制住,曾經拜託胡留乃二姨準備一次宴會。我本來以為把大家都集中在大廳里就不會有事了,但外公還是出了意外。」不知不覺之間,我的聲音開始變得沙啞,「他……從主屋的樓梯上,摔了下來。」
「今天」……這當然指的是一月二號那天。儘管如此,外公卻在同樣的「一月二號」的傍晚,攔住了我們的車子—九_九_藏_書—「你剛才說『第二天下午』,是嗎?」
「外公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在當天把遺囑寫完,所以他自然也不會公布遺囑內容了。儘管如此,他為什麼特意將已經坐到車裡的我們攔下來,再留我們多住一個晚上呢?」
「女人嘛,會把聽到的東西都和自己聯繫起來,特別是和愛情相關的東西。不過仔細想想,久太郎先生是那種直率的人,絕對不會拐彎抹角地表達自己的意思。我一直堅信,你說的那些事情確實存在。不過,讓我對此堅信不疑的原因,並不止這一點。最重要的一個原因便在於,久太郎先生看上去很困惑。」
「是的。」
「是這樣啊。」友理小姐凝視著我,露出了一副溫柔的笑容。她似乎在不停地寬慰我——不用那麼鄭重其事,沒關係的。「你說得沒錯。而且,這反而在邏輯上證明了久太郎先生並沒有說謊。」
「我明白了。嗯,這個我倒是明白了。」我在心裏逐一檢驗友理小姐的推論,就當我即將全盤接受的時候,一個困惑突然出現在了我的腦海當中。對我來說,這是最大的一個謎團。「你剛才說的話我明白了,可是……」
「可是……」友理小姐依然鎮定自若,這讓我漸漸不安了起來。「可是,如果是像你所說的那樣,今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我應該躺在外公的家裡才對。如果我數錯了次數,那麼『今天』才應該是真正的『最終循環』。可是……可是,我今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卻是在自己的家裡。而且我還接到了友理小姐的電話,現在還在和你一起吃飯……這不正說明了『反覆現象』已經結束了嗎?」
「結果……不僅僅是新年聚會,外公在新年聚會的第二天也沒有立下新遺囑,連續兩天都沒動筆。」
「我說我已經有了心上人?當然是久太郎先生你了。」友理小姐似乎覺得這很滑稽,隨即便「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命運總是讓人琢磨不透。一月二號那天,如果你沒有對我那麼說的話,當槌矢先生說要娶我為妻的時候,我或許就動心了。當然了,我並不是說會絕對動心,只是感到會有那種可能罷了。不過,在一月三號那天,我的心早已被久太郎先生佔據了,所以,當槌矢先生向我表白的時候,我只是覺得很奇怪,但是對他的話,卻不屑一顧。」
「就是這個意思。在這之後,如果一月三號這天平平常常地過去,來到一月四號的話,久太郎你就會立刻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不過,湊巧的是,一月三號這天剛好開始循環反覆了起來。這樣一來,久太郎你便對這一切更加確信了,所以也就會更為堅定地相信,發生反覆現象的是一月二號。」
客觀地說,這並不是愛,這隻是一種出於自私的依賴。當然了,不僅是外公,在這個世界上,很多人都抱著這種矛盾的心態——在無意識之間傷害了對方的同時,卻還在向對方索求溫暖。不,現在還不是忖度外公心理的時候,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考慮。
「使久太郎的誤解進一步加深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我們身上的服裝。如果董事長不要求我們穿上那種運動衫的話,肯定會有人選擇在一月二號和一月三號這兩天穿上不同的衣服,難道不是嗎?特別是女孩這邊,比如琉奈小姐,她們都是很愛打扮的,所以別說是隔了一天,就算是在同一天里換上不同的服飾,也是不足為奇的。這樣一來,久太郎自然會一目了然。『哎?按說反覆現象已經開始了,可為什麼大家的穿著都變了呢?』」
「那麼,我們直奔主題吧。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我本來以為我不會等多久的,反正一兩年之內,久太郎先生就會從大學畢業,所以當時才自己做了決定。但是,久太郎先生還在上高一,這就另當別論了。你固然該以學業為重,可我要等上多少年才算是個頭呢!想著想著,我便氣餒了。我至少要等上六七年,可我等得了那麼久嗎?到了那個時候,我已經年過三十了,而你到了大學以後,年輕的女孩卻是要多少有多少。說不定,久太郎先生會因此而變心。所以,我今天想和你聊一下,對於這件事,你在多大程度上是認真的。可是,一上來你突然提到了什麼反覆現象之類的科幻話題。因此,一開始我還誤會了你,以為你是故意岔開話題,委婉地提出分手。而之前那件事情,就當它沒有發生過。」
友理小姐說了一些不合邏輯的話,但在這個時候,這已無關緊要了。雖然我可以用理性來檢驗,但我很擔心,生怕友理小姐把「反覆現象」當成無聊的玩笑,聽完就忘掉了。但友理小姐卻看透了我的心思,這讓我既內疚又高興。果然,友理小姐是我心目中的那種理想的女性。我十分感動——果然和我想的一樣。不,友理小姐比我想象中的理想女性還要聰明,還要美麗。
「總而言之,久太郎先生死去了整整一天。不過,午夜零時一過,一切又都被『重置』了。當久太郎先生再一次從閣樓間醒過來的時候,你便誤以為這是上一個『循環』的繼續,以為自己只是睡糊塗了而已。儘管你感覺自己曾經到樓梯那邊去過一次,卻把那當成了夢。」
「可……」比起突然聽到「時空反覆現象」的友理小姐,我反而顯得更加不知所措,「可是,我確實被塞進哥哥的車子里了。」
所以,琉奈姐姐耳環掉落的時間應該是一月二號的下午。我在她偷聽我和外公對話的時候,突然從屋裡走了出來。因此,琉奈姐姐慌忙跑下樓梯,藏了起來。她的耳環正是在這個時候掉在樓梯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