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攜帶戀人

攜帶戀人

為了讓印有佛羅里達郵戳的信件能每天寄回位於安槻的家中,小閨事先便在家裡寫好了一個月分量的信件。不用說,為了追求真實感,瑞秋早已對她描述過佛羅里達的整體印象以及聖彼得堡的街景等細節。當然,不光是寫給自己的父母,給好友小兔的信她也全都事先寫好了,然後將信件託付給四月回國的瑞秋。而瑞秋便依照信的末尾所記載的日期,每天按部就班地將手上的郵件從佛羅里達寄往濱口家。
第二天夜裡,我們再度齊聚于漂撇學長家,接到了這個噩耗。
所謂的我們,是指漂撇學長、岩仔、高千、小兔以及我五個人。我們浩浩蕩蕩地前往阿呼露咪名片上所印的地址一看,有棟不起眼的混合住宅樓坐落在繁華的街道上,而「絲麗綺」便位於二樓的店面里。
「宮下學長在美國逃亡期間,必須要帶小閨同行。但如果他實話實說告訴小閨只是暫時避避風頭,小閨或許不肯跟來。因此,他才謊稱是私奔,好讓小閨高興,然後順利說服她。」
「啊,等一下,阿呼小姐!」見露咪小姐想要去櫃檯那邊催一下女孩,漂撇學長連忙阻止了她,「對不起,其實我們今天不是來做客的!」
「什麼事?」
「一直到今年六月——不,五月左右吧!總之,到休假期結束時我們的關係已經變得非常糟糕,誰都看得出我們不可能重修舊好。」
於是乎,今年一月,父母允許自己赴美后,小閨便開始認真地準備起來。畢竟她的父母可是提出了「在聖彼得堡滯留期間,必須每天寫信用航空郵件寄回家中」的條件。
「不,正相反。」
這不是客套話,是真的。漂撇學長的身體恢復能力著實驚人,在我身上的疼痛好不容易消退之時,比我多挨了幾十倍拳頭的他卻早已活蹦亂跳,紅腫啊傷口啊早已了無痕迹。這已經不能叫恢復能力,應該叫複原能力才對。真教人懷疑他是不是人類。
私奔?代替詞窮的漂撇學長大叫的,是小兔和岩仔。他們兩人像螃蟹一樣,嘴角吐著啤酒泡沫。
「就這麼多?」
坐在圓形沙發最邊緣的岩仔慌忙往旁邊挪了挪,露咪小姐趁這個間隙悠然坐下,並朝我們每個人投以分毫不差、完全相同的笑容,然後點頭示意。
「相反?什麼相反?」
「怎麼回事?」比起報告的內容,漂撇學長似乎更對小兔的憤慨感到迷惘,「她出門了嗎?」
九天後的八月十七號,我們造訪了「絲麗綺」。
「不行啊……嘴巴上冠冕堂皇地說什麼都已經看開了,其實我還是沒看開。」
「可是……」岩仔再次露出悲傷的眼神,「有必要秘密到這種程度嗎?瞞著父母也就算了,連我們也……」
「簡單說一下……」露咪小姐又給自己的玻璃杯里咕咚咕咚地斟了半杯白蘭地,「真的就簡單說一下,行嗎?我不想說太多。」
「當然是因為山田一郎啊!他怕被抓到打個半死,因此慎之又慎,結果變得有點神經質——」
她的臉上浮現出乾癟的笑容,彷彿是想掩飾自己方才露出的陰沉眼神,然後猛地喝了一口白蘭地。琥珀色的酒如蛇一般沿著露咪小姐的白色喉嚨滑下。
「嗯,我知道。」高千從學長手中接過小酒杯,倒入蘇格蘭威士忌,一飲而盡,「今晚的我很坦誠吧?」
今晚是關鍵期——被醫生如此宣告的家屬想叫長男宮下學長回來,但宮下學長瞞著父母搬家,早在前一陣子便已失蹤。家屬給他大學里的朋友一個個打電話,卻無人知道他的下落。
「聽說……傷勢很嚴重,現在昏迷不醒。」
「啊,是嗎?」我原以為露咪小姐早在剛進店門時便已經發現我們,沒想到她卻是聽到「我們」二字才反應過來,終於把視線轉向了坐在桌邊的我們四人。「這些是你的朋友嗎?」
「哎?」似乎是真的感到驚訝,小琪臉上的職業性微笑消失了,露出令人意外的稚嫩表情,「哇!」
「是。」
「不用拘禮、不用拘禮。什麼事?」
「什麼意思?」
「我個人祈禱完全不同,真的。」
「對不起。不過,我不是事先申明過這隻是我的妄想嗎?」
「對啊!這些話的確不適合在清醒狀態下聽。我來喝點兒蘇格蘭威士忌吧!匠仔和岩仔呢?」
露咪小姐拿起酒瓶,拍了拍漂撇學長的肩膀,點了點下巴,然後終於走向了我們坐的桌子。漂撇學長慌忙起身,追了上來。
「不,二十五號會到瑞秋家去。你想想,她回日本的時候總得帶點佛羅里達的紀念品或者照片來給她父母和我們吧?所以只有最後幾天,他們真的會待在聖彼得堡,一次性買齊所有圓謊用的證物。」
「哎?有這種事嗎?」
「媽媽桑在嗎?」
「我還是不明白,如果他們倆的想法彼此之間有如此大的隔閡,事情會變得很難辦吧!而且最難辦的不是別人,就是宮下自己。他幹嗎要特意撒這種事後會讓自己陷入困境的謊?」
「啊,是嗎?那我放在這兒,可以嗎?」還真是一點都不馬虎。
「那個,我知道這個問題可能有些失禮,不過,我還是想問到底是為什麼?」
露咪小姐的笑容消失了,就像開關被關掉了一般,只剩下花哨的服裝依舊璀璨奪目,而脖子以上的部分卻如空洞般凹陷下去。似乎正因為這股失衡感,反而讓之後的短暫沉默顯得十分自然——穿著亮片裝的「虛無」不說話,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然後?」露咪小姐猶如午睡被突然吵醒似的瞪大了眼睛,「就這麼多。」
「我這麼說,或許有點失禮——」
「不過,我自己不好說,你們誰能不能替我……」
「弟弟?這麼說來——」
不知是想敷衍高千,還是因醉意而導致思緒散亂,露咪小姐突然環顧我們一周,而她口中吐出的話語,竟比態度來得更為突兀。
點亮照明的瞬間,女孩雖然還沒來得及化妝,也沒有換衣服,卻已換上了接待客人的職業面孔。對此,我並沒有任何諷刺性的感慨,只是由衷地感到佩服——真了不起。
「晚安!」
「對了,你的傷好了嗎?」
漂撇學長判斷我們已無能為力,便嘆了口氣,自行拿起話筒,打電話到宮下學長的老家去。當學長告訴他們宮下似乎正在美國旅行時,即使是耳朵沒有直接貼在話筒上的我們,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電話的另一端的強烈怒氣和困惑。
「是,我很期待!」
「媽媽桑……」小琪聽了露咪小姐的獨白,露出一副心裡有數的表情,點了點頭,並輕輕地把還沒開封的白蘭地酒瓶放到櫃檯上。「沒關係,店我來照看就好了。」
九-九-藏-書你跟我道歉幹嗎?再說,岩仔你根本不必向任何人道歉,該道歉的是小閨。」
瑞秋去年十月尚在安槻大學進行短期留學時,曾受小閨所託,幫助她進行某個「計劃」。而那個計劃是這樣的。
「去問問她關於小伸的事吧,我想她一定知道。」
高千突然開口,她和漂撇學長一樣,完全沒碰眼前玻璃杯里裝著的白蘭地,而是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露咪小姐。
「哎……哎……」似乎是想起了自己泡妞時的體驗,漂撇學長露出無所顧忌的表情,「這個嘛,唔,怎、怎麼說呢……」
「當然,得向大學辦理休學,休學申請書只要從美國寄回來就行。這個假設不算太扯吧?」
「阿呼露咪小姐來了嗎?」
「難道說你還有更扯的假設?」
「對,托你的福。」說托她的福好像有點怪怪的,但我想不出其他適當的詞語,「已經好到可以喝酒的地步了。」
「這麼說來,宮下學長從一開始就劈腿嘍?他同時跟露咪小姐和小閨兩個人……」
「要是自己偷偷和女孩去旅行期間,母親卻死了,他事後一定會良心不安吧!」岩仔喃喃自語著。他沮喪的程度用肉眼都能測量出來。「要是他倆因為這件事而鬧得不愉快,說不定最後會分手……」
「我想找阿呼露咪小姐,」換作平時,漂撇學長鐵定會把山田一郎的名片當作壓軸的王牌,留到最後再拿出來。但這次他卻沒有賣任何關子,立刻遞給女孩問:「她來了嗎?」
露咪小姐沒用任何連接詞就轉換了話題,所以漂撇學長花了數秒才領悟她是在問宮下的家人是什麼時候聯絡我們的。「今天下午。」
「是啊!原本只是個別問題,我卻將它一般化來思考,或許這才是所有悲劇的原因吧!沒有無條件被愛的自信——這正是喜歡上女孩時最大的障礙。因為即使現在這個女孩再怎麼愛我,最終還是會投向男人的懷抱——我老是無視對方的心情,理所當然地進行一般化的思考。一旦發展到這個地步,就無法挽回了,接著就會像雪球一樣從嫉妒的斜坡上越滾越大。」
岩仔如大夢初醒般地抬起頭來,臉頰泛紅。他發現自己表面上是在敘述一般性的推理,實際上卻只不過是在吐露自己的願望,自我厭惡宛如濃汁似的滲出。
「這樣我會被罵的,還是請進吧。」
「我想應該並不只是腳踏兩隻船這麼簡單。」
「你的意思是,就算暑假結束也不回來?」
「啊,上次那位也在耶!」
即使是能說會道的學長也無法取得對話的主導權。學長平時只是啰唆,對方卻是話術專家,兩者之間的差距顯而易見。
「我就是這裏不明白啊!相比暫時避風頭,私奔可要嚴重得多啊,這點道理只要稍微想想就能明白吧?為什麼反而要謊稱私奔才能成功說服小閨?」
「我是不想說什麼自以為是的話啦,不過高千,你這樣看待男人,表示你和物化女人的男人一樣啊,只不過你是物化男人而已!」
「可是啊,高千。」我忍不住插嘴,事後才發現這是自己第一次以「高千」這個綽號來直接稱呼她,「假如真是這樣的話,那小閨拜託瑞秋替她寄的那些航空郵件又該怎麼解釋?既然小閨自認為這是私奔,應該早豁出去了,從一開始就根本沒必要大費周章地做那些偽裝工作啊。」
「去年秋天,和露咪小姐已經相識的宮下學長在和她發|生|關|系后,立刻領悟到自己沾上了不該沾的女人。對方有個干票據欺詐的不正經的弟弟撐腰,如果繼續和她糾纏不清,肯定不會有好果子吃。不過,他已經和露咪小姐發展成了親密關係,要是輕易分手,她弟弟不可能善罷甘休——這一點很容易就能想到。所以他立刻做好休學的思想準備,開始著手計劃直到事態平息的逃避之旅。當然,前提是讓小閨同行。」
「各位都是學生?」
「你有?」
當然,我們最先擔心的是岩仔。小閨和宮下學長一起到北美旅行……任誰聽了這句話,都不可能會錯意。他們倆瞞著我們,早已發展成那種關係了。
「被選中的就是小閨。她一心想逃離味同嚼蠟、死氣沉沉的家庭,很容易就被私奔這種加了冒險佐料的甜美誘惑給欺騙了——宮下學長這麼考量,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和信件一起放在信封里的照片自然也是捏造的。她謊稱就讀的英語學校的照片,是讓瑞秋直接前往拍攝並隨信寄回的。那我們看見的那張小閨身穿印有大學標誌的T恤照片又是怎麼來的?手法很簡單,小閨拜託四月回國的瑞秋替她購買大學的周邊商品,然後郵寄到日本來,而她就在自己家裡穿上T恤自|拍,接著把照片寄給佛羅里達的瑞秋,再由瑞秋隨信寄回。換句話說,那張T恤照片在太平洋上往返了一趟。
「變成空談的原因並不在於環境決定論,而是你把事情一般化了。」高千的語氣雖淡然,但聽了這番話的漂撇學長卻顯得相當心痛,「你喜歡上的不是對方的性別,而是那個女孩本身,這才是問題所在吧!」
「哪能等到二十五號啊!」
「然後呢?小閨暑假期間都會一直和宮下學長待在北美?」
「所以呢?」
「她當時還說要死給我們看呢!要是延期出發,和宮下學長在一起的時間就會縮短。對小閨來說,這是她處心積慮才贏得的寶貴的一個月,連一天都不能浪費。」
「……那小子也真是的,至少說一聲再去嘛!」漂撇學長滿臉疲憊地放下話筒,讓我不禁覺得即使是被山田一郎又打又踹時,他的樣子也比現在顯得精神許多。「就算不能對我們說,至少跟家人說明原委啊!結果鬧成現在這個樣子。」
「嗯,因為某些緣故,我們從小就被不同的家庭撫養,所以不同姓。或許是這個原因,他才不把我當親生姐姐看吧!每次見到我都『喂、喂』地叫,像在叫老婆似的,不管我怎麼說他都不肯改。」
「我記得我上次說過了啊,我們也在找小伸啊!」
「真的沒關係嗎?」
「小閨自認為她是和宮下學長一起私奔到美國,因為宮下學長就是這麼騙她出國的。當然,我沒有確切的證據,只是有這種感覺。」
「那、那……」岩仔似乎也是第一次見到小兔生氣,露出一副怯生生的樣子,似乎是在猶豫自己該不該發問,「小閨現在人在哪裡?」
「簡單?腳踏兩隻船叫簡單?」
「即使小閨本人決定豁出去,宮下學長也會要她這麼做。因為他並不打算永遠離開日本,更不打算跟小閨白頭偕老。他得替自己留條後路,在利用完read•99csw•com小閨甩掉她之時,如果有必要的話可以隨時將錯就錯——我從一開始就只是打算去旅行,只不過行程延長了而已。如果不把與這條伏線相關的可能性偽裝全部做好的話,事後就沒有借口推脫了——不管是對於小閨,還是對於大家。就這麼簡單。」
岩仔的眼睛和嘴巴都大張著,陷入了茫然失措的狀態。也難怪,別說是岩仔,連我們也沒想到被管得嚴嚴實實的「超級乖女」小閨竟會有個關係如此親密的男朋友。
「她還真能幹,」漂撇學長已然超越驚訝而進入佩服的境界了,「竟然想了這麼多花招。」
「不,那個……」
「啊!」一認出學長,阿呼露咪小姐便以出演寶冢歌劇般的誇張動作表明歡迎之意,「歡迎光臨!來來來,慢慢玩!」
「沒錯,或許他們打算在美國待個一年半載吧!」
當然,以這種形式施恩並藉此來束縛對方的做法並不值得讚許,而我想岩仔也沒無恥到借這份恩情讓自己站到相對優勢的地位上去——我希望沒有。但縱使岩仔心無此念,想必依舊有被人背叛的感受。換作我是他,只怕早已不顧旁人的眼光號啕大哭起來了。
「當然,頭一個就問了。可是宮下登記的地址和電話號碼還是之前『安槻住宅』的,校方也無計可施。」
「私……」
「可是,這樣的話……」
「喂!」小兔焦急地扭動著身體,「岩仔和小閨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之前就好像另有隱情了,只是我覺得問東問西不好才沒提的。但我現在忍不住了,誰來給我說明一下嘛!」
「那個,其實……」學長似乎擔心錯過這個機會,將永遠無法進入正題,便強行打斷了她們的對話,「我這個人不識好歹,這次又是為了會挨一郎先生痛扁的事情而來。」
「喂,各位。」高千對漂撇學長的家相當熟悉,只見她從廚房的冰箱里拿出罐裝啤酒,給每人發了一罐。「我現在在想一件奇怪的事。」
「現在想的話,很容易就能理解小閨當時為何對於接受警方調查顯得如此抗拒。」似乎是因為小兔的代為憤慨,岩仔變得冷靜下來,「我們都以為是因為她太過期待佛羅里達之旅,而實際上是因為她等不及要和宮下學長相會。」
「天啊!」這次她倒是發出聲音了,慢慢地在漂撇學長身旁的矮板凳上坐下,喃喃說道,「天啊……怎麼會這樣?」
「那個……你和宮下學長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能不能告訴我們?我並不喜歡打探他人的隱私,但我們現在得收集任何可能跟他住址有關的情報,能不能請你幫幫忙?」
「我不要緊啦,高瀨。」岩仔的臉上雖然微露困惑之色,卻仍豪邁地一口氣幹了啤酒,「儘管說,儘管說。」
露咪小姐的嘴巴無聲地動著,似乎也預感到這是件大事,便收回了嬉鬧的表情,壓低了聲音。
「小琪。」
「嗯,應該是的,我想他應該完全沒頭緒吧!要是找到了,我那個啰唆的弟弟怎麼可能保持沉默?一定會像砍下了妖怪的頭顱一樣,得意揚揚地跑來向我報告。不過,到目前為止,完全沒有這種跡象。」
「知道了。喂,匠仔!」漂撇學長對坐在最裡面的我揮了揮手,「總之先喝吧!」
「現在回想起來,他們兩個是在演戲,想對我們不露聲色地強調他們倆今年暑假將分隔兩地。」
正確來說,是今天下午兩點左右。至於聯絡了誰,宮下的家人輪流打電話到聚集在這裏的所有人的住處。當然,除了我們以外的學生,宮下家應該也一個沒放過(這樣形容或許有些不妥),全打遍了。畢竟連我這個房間里沒裝電話,得靠房東幫忙轉接的人都接到來電了。
「你們……」
「追根究底,我是蕾絲邊的謠言應該也是這樣來的。」
「你是不是有所隱瞞?」
「那我們可以等她嗎?」
「我剛剛突然想到——莫非小閨和宮下學長短期內沒有回日本的打算?」
「趁有人聽的時候一口氣把苦水吐完,不是更好嗎?」
高千罕見地說了這麼多有關個人問題的話,應該是因為對於阿呼露咪小姐的告白有所觸動。更重要的是,她想避開跟宮下學長的母親有關的話題,這份心情是如此地強烈。不光是她,其他人也有相同的感受。結果,當晚我們五個人便一邊喝著蘇格蘭威士忌,一邊聊著無關緊要的話題,直到天亮。
「我知道你們今天不是來做客的,但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適當地來點酒?該怎麼說呢——就當是為我製造氣氛。因為我不習慣在清醒的時候說這些事,尤其我還是第一次和小伸的朋友見面。」
「哎?你不是嗎?」
「怎麼可能……」
「那個……」女孩發現我們一群人緩緩走來,手中的拖把停在了半空中,「店還沒開哦!」
「阿呼小姐的哪種經驗?」即使面對不需要使用連詞便能改變話題的露咪小姐,高千的聲音依舊清澈,「沒有無條件被愛的自信,結果親手毀了原本可以維持的關係嗎?有啊!」
「沒關係,因為這個人打贏了小一,所以完全沒問題。」
「你們交往了多久?」
「真是的!」
「什麼出門,從一開始小閨就根本沒去佛羅里達!」
沒過多久,露咪小姐的雙眸有了些表情,穿著亮片裝的物體變回『人類』以後,沉默便顯得不自然起來。她自己似乎也覺得這陣空白讓人難受,便緩緩地從矮板凳上站起身來。
然而,遺憾的是,事後我們才明白高千的假說並非妄想,甚至相當接近真相。而我們要知道這個事實,還得等上一段時間。
「男女之間分手之日,便是其中一方失去自信之時。什麼自信?自己無條件被愛的自信。只要這個自信沒動搖,即使發生一點小誤會也沒關係。可是啊,這是不可能的。你們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能夠永遠保持無條件被愛的自信嗎?一般人做不到的,總會忍不住懷疑自己夠格嗎?配得上對方嗎?一旦開始懷疑就完了,所以大部分愛情都以分手收場。我也一樣,和小伸上床的當天就失去了自信:我大他十幾歲,要是有個對他有好感,又比我年輕許多的女孩出現,一切就結束了。接下來就是常見的模式——沒有被愛自信的人總會試著以物質來留住對方的心,比如贈送衣服之類的。我也是這麼做的,但還是不行,他的心越離越遠。試想,他也不是白痴,當然知道我想用物質留住自己。但這是一種很讓人反感的行為,因為以物質留住對方,等於是強迫對方做自己的奴隸。當然,我並沒有這種打算,我只是想得到他read.99csw.com的愛。可是,從對方的角度來看的話,這根本不是愛。惡性循環,這是惡性循環啊!他對我越冷淡,我就只能投入越多物質,最後便走上了標準的分手路線。或許你們會覺得這是強詞奪理,但我認為小伸忍無可忍地離開我,正是因為他真心愛著我——至少我希望如此。你們想想,既然我想用物質留住他,他大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大撈一筆,但他沒這麼做,代表他至少是真誠的……這果然是強詞奪理,是嗎?我害怕想象自己其實不曾被愛。唉……總之,事情就是這樣。因為我不斷地做出一些讓他反感的行為,小伸才逃走的,僅此而已。但我弟弟一郎不這麼想,他以為小伸是那種玩膩了我就扔的狠心男人,氣得說要把他打個半死。我再怎麼解釋,他都不聽。所以你們兩位上次被錯當成小伸,才會吃到那種苦頭。話說回來,吃到苦頭的或許是我弟弟呢!他應該是頭一次嘗到那種恐怖的滋味!對他來說,也算是一劑良藥吧。」
「只不過,對象不是男人,是個十六歲的女孩。」
「只要依靠男人就好,反過來說,現實的嚴酷,只要男人成為大壩擋住就好——很遺憾,有這種觀念的超保守女性還多得很,我想小閨大概就是這種類型的女人。別忘了,現實中她可是被嚴格到不近人情的父母給管教著。我想小閨一定很想從中逃離出來,從死氣沉沉的父母那兒逃離出來,變得自由。宮下學長正是利用了她這個願望。」
「不……所以算起來對不上啊!要是真如高瀨所說,那宮下學長就是去年十月份,也就是和露咪小姐認識不久后就已經開始計劃這次的逃避之旅了。」
「沒錯啊!就是這樣。」
說著,她擺出蝴蝶展翅般的姿勢。不只是動作,露咪小姐連穿的衣服都可媲美寶冢歌劇團。于視網膜留下殘像的原色加上大量的亮片,與其說是花哨,倒不如說有種無秩序的感覺。
「哎?難道說——」
突然,露咪小姐的眼睛今晚第一次閃爍出光芒,像是有某些物質沉澱下來一般。小兔和高千明明是第一次跟她見面,她卻以莫名幽怨的眼神緩緩地輪流注視著她們,彷彿從前世開始就跟她們結下過宿怨似的。
「那小閨呢?難道她不僅僅是想和宮下享受短暫夏日的戀愛冒險嗎?」
「對不起……我剛才真是太卑鄙了。」
為何會突然出現小閨的名字?見我們滿臉迷惑,露咪小姐不知何故,露出了心滿意足的表情。
「啊,已經完全好了。」
「不用招待我們,」漂撇學長揮手拒絕了女孩遞過來的濕巾,「我們不是客人。」
「還是簡單地說,都是我不好。該怎麼說呢?或許你們會認為是我自作多情,但我覺得他其實是真心喜歡我的,這點絕對錯不了。也許只是我一廂情願吧!總之,我們相愛,卻不能在一起。男人和女人分手的理由永遠都是一樣的,你們知道是什麼嗎?」
「啊……對哦,只有她一直被蒙在鼓裡。」岩仔似乎是從心底感到愧疚,對小兔低頭道歉,「事情都變成這樣了,說出來也無所謂了。可以說吧?」
「不行,她說她完全不知道,因為小閨說他們要隨心所欲地四處旅行。不過她確定,他們二十五號會來聖彼得堡。」
明明是他自己的秘密,但聽他的口吻,彷彿要漂撇學長的許可才能說。
宮下學長的母親便是在凌晨四點過世的。
「岩仔,你喝點酒吧!要不要來點更烈的酒?我接下來要說一些過分的話。之前匠仔在發表妄想之時不是特地要求我別生氣嗎?這份心情我現在很能理解。」
「結果你到最後也沒能查出宮下搬到哪裡去了嗎?山田先生也一樣?」
「嗯,這就夠了。」她也替漂撇學長斟了白蘭地,但學長似乎無心喝酒。「你是不是和宮下交往過?」
「啊哈哈,還真像你的作風!喂,小琪,我想讓這個人做我的下一任男朋友。」
「我也要!」
「那邊的小姐們,其中一個……」她遠遠地對高千和小兔投以禮貌性的微笑,「是你的女朋友?」
「嗯。我擔心的是下列這種情形——宮下學長的確打算待個一年就回日本,但小閨卻完全沒這麼想。」
「不,我們在外面等就好。」
「又來了。」被叫作小琪的女孩在我們桌上擺放著玻璃杯和冰桶,「媽媽桑的壞毛病又犯了,小心被一郎先生罵哦。」
美國佛羅里達州聖彼得堡與日本的時差約為十四個小時。我們謝過阿呼小姐並離開「絲麗綺」后,便跑到漂撇學長家,由小兔作代表給瑞秋家打國際電話——當時是晚上九點,在聖彼得堡應該是八月十六日早上七點才是。
「輪到你的時候,我會放你假的。到時你就盡情宣洩吧!」
「家屬沒問校方那邊嗎?」
小兔的電話打了許久,英語中偶爾混雜著日語,估計和她說話的應該是瑞秋吧。但不知何故,一直沒換小閨本人來接。這個謎團在電話開始約三十分鐘后才解開。
「哎?」似乎是嗅到了來者不善的氣息,女孩的態度突然變得粗魯起來,大概是察覺到了來者非客吧。「你要幹嗎?」
「小漂,你也是男人,應該能理解吧?假如你打算跟某個女人來段一|夜|情,這時你會怎麼說服她?老實跟她說『我只打算和你睡一晚』嗎?不會吧!我估計你應該會拿結婚之類的長期發展作誘餌來引誘對方,是不是?」
「奇怪的事?是什麼啊?」
「小琪,你有時候太過替人著想了。」
「正確來說,現在是十八歲。當時我才十八歲。」
「這個不孝子……我沒資格這麼說他,對吧?因為小伸會瞞著所有人搬家,都是我們——我害的。」露咪小姐似乎是強行咽下了什麼要往上涌的東西,表情變得緊張起來,一口氣喝乾了在玻璃杯底搖晃著的白蘭地。「……我已經夠惹他討厭了,要是又因為我來不及見母親最後一面,他肯定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的。」
「發生了這種緊急的事態,卻聯絡不上長男,他的家人已經陷入了焦慮之中,問遍了大學里的人,居然沒人知道他在哪裡。我自認對學弟學妹的事情還挺了解的,但這次也束手無策了。阿呼小姐,你知道他可能在哪兒嗎?」
「瑞秋說她不知道,可能是在紐約,也可能是在加拿大,總之在北方的某地旅行。而且……」小兔自行加入「天啊」等表達難以置信之情的修飾語,「還是和宮下學長在一起!」
「哎……哎,可、可是……」
「因為去的……是美國?什麼意思?難道是因為宮下學長英語不好,所以要帶一個翻譯?小閨雖然是英語系的,九-九-藏-書但聽說英文也沒多流利啊……美國人也不是個個都和瑞秋一樣懂日文。」
「對。那個,所以說——」
瑞秋原本就對濱口夫婦那種自以為是的管教女兒的方法抱著批判態度,因此答應小閨會積極協助她——她甚至表示小閨都二十歲了,和男朋友一起旅行是天經地義的事。
她繞著桌子,擺完我們四人份的濕巾時,我們等待的人也剛好登場。
「啊,可以,請進裏面等。」
談話中斷了。露咪小姐皺著臉,似乎是因為無法順利翻到下一頁而有些焦急。或許她是在尋找一種盡量不傷害自己的說法,又或許是在搜索記憶。如此認為的我們靜靜等待著,但等了很久,露咪小姐的口中依然沒有吐出下一句話。
「或許小閨是打算和宮下學長私奔呢!」
「所以我交代瑞秋,假如他們聯絡她,請她讓宮下學長立即聯絡老家。宮下學長他母親發生意外的事,我也說明了。」
「絲麗綺」是間比想象中還要小的店,裏面除了多人用的圓形沙發桌以外,只剩下櫃檯邊的矮腳凳了。
「今天她沒休假吧?應該會來店裡吧?」
「哎?可是——」
「對不起。」
「是關於宮下的事!你知不知道他在哪裡?」
「話說回來,就像之前匠仔的假說純屬想象一樣,我的這個當然也是,所以說不定跟現實並不相同啊!」
「妄想?什麼妄想?」
「小琪,你在做什麼?還不趕快端飲料出來!」
「沒有什麼具體的根據,單純是直覺而已。」
「……瑞秋說小閨不在。」小兔重重地放回話筒,一雙大眼睛中罕見地充滿了怒意,「不在她家。」
打開看起來很重的店門,有個長發女孩正在拖地。現在是下午六點,在這個季節還是白天,因此這家店自然還尚未營業。不過我們正是知道這一點才故意在這個時間來的,因為至少今晚我們沒有做客的打算。
「嗯,」坐到圓形沙發另一邊的漂撇學長轉向露咪小姐,點了點頭,「大家都是宮下的朋友。」
「不能一概而論嗎?阿呼小姐,我就單刀直入地說了。我覺得你知道宮下學長人在哪裡。」高千搶了露咪小姐的拿手絕活,沒用連詞便轉換了話題,「不,或許你並非直接知情,但手上有類似線索的東西,想查就能查得到。然而你並沒有去查,是為了從弟弟手上保護宮下學長。我剛才也說過,這話沒有任何具體的根據,但我就是這麼認為的。」
把小兔從瑞秋·華萊士那兒問到的內容整理一下,大致如下所述。
「當然,即使無法溝通,買|春應該還不成問題。只不過,日本人在色情解禁國中顯得最為突兀,容易被人瞧不起。再說,就算他打工賺錢,還是得省吃儉用,恐怕沒閑錢買|春。既然如此,只要從日本帶一個過去就行——簡單來說,這應該就是他的打算吧!」
「小閨向瑞秋提出自己的『計劃』並請求協助是在去年十月份,對吧?而她從父母那兒獲得赴美許可是在今年一月份。但另一方面,宮下學長和那個阿呼露咪小姐的關係卻一直維持到今年五六月份啊,不是嗎?」
「請問……我可以插個嘴嗎?」岩仔就像在教室里徵求女老師允許發言的中學生一般,戰戰兢兢地舉起手來,「我有個地方很在意。高瀨的意思是說,宮下學長想要逃避山田,順便讓小閨同行。可是,這有點不合理吧?不,這確實是十分可能的假設,但在這種情況下,你不覺得時間上很奇怪嗎?」
「不通英文確實是個理由,換句話說,宮下學長應該是擔心自己無法用英文進行溝通,到了美國會缺女人。」
「簡單來說的話,就是這樣沒錯。」她大口大口地喝起酒來,就像在喝茶一般,我看著都覺得緊張。「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去年秋天。小伸打工的上司是這裏的常客,小伸被他帶來這裏玩,我倆意氣相投,一見如故。」
「不,還沒。平常這個時候她應該要來了……」
「阿呼小姐。」
「我?」方才或許是出於一般對年輕女孩抱有的敵意,露咪小姐總是用別有含義的眼神瞪著高千和小兔,但現在的她一反剛才的樣子,浮現出了愉快的笑容,讓我不禁懷疑其實她是不是早就等著別人指出這一點。「有所隱瞞?為什麼這麼認為?」
「怎麼說?」
小閨隔年(也就是今年)夏天想和某個男人出國旅行,但若她正面表示想出國玩,她那嚴厲的父母根本不可能答應。因此,她想假裝去預定於今年四月回國的瑞秋家裡寄宿,希望瑞秋能加以協助——當然,這一切都是小閨秘密進行的。
露咪小姐不給學長說話的機會,反而親昵地摸著漂撇學長的臉頰。相比職業化的討好態度,她看起來倒像是真的為了學長的到來而感到高興。當然,這方面她是專家,給我們這種外行人親切的感覺應該是她的拿手本領吧。
「啊,這麼說來,你還沒找到他啊?」
「喂喂,高千,求您高抬貴手!」被山田一郎又打又踹時依然嬉皮笑臉的漂撇學長,現在卻哭喪著一張臉,「不用說得這麼過分吧,簡直把宮下的人格說得卑賤無比!我現在心情變得好差。」
「我是這麼認為的,不過對方好像不這麼想。」
「你們都以為男女會分手,不是因為吵架,就是因為其中一方變心,是不是?其實不是,並不是這樣的。男女之間不會因為這種事分手,這反而有助於深化彼此之間的羈絆。並不是因為這個……啊,遭了,我活像個愛說教的臭老頭。」
「認識一個叫濱口美緒的女孩嗎?」
「阿呼小姐。」
「我想,與其說宮下學長如何如何……」高千說話的語氣跟說話的內容正好相反,完全沒有打圓場的意思,「不如說是我個人的問題吧!」
於是,便由高千向小兔說明了棧橋公園棄屍案其實是岩仔乾的好事。明白事情的原委后,小兔顯得相當義憤填膺。
平常總要先廢話幾句才肯進入正題的漂撇學長,居然沒說任何前言便直接開口提問,這也能看出我們根本無心玩樂,氣勢與氣氛相當沉重。
「真的很抱歉,都是我那蠢弟弟害的。是什麼時候聯絡的?」
女孩急忙拉下百葉窗,打開店裡的照明。白蘭地酒瓶和著燈光,宛如前所未見的魔法葯一般陳列于酒櫃里。濃妝艷抹完畢——如此形容,是否太過辛辣?
「怎、怎麼回事?」岩仔雖然眼眶已經有些濕潤,但還是選擇先把事情弄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準確來說,是之前在找他,應該用過去時。我已經不在乎了,就算找不到他也無所謂,反正我想開了。不過,我弟弟他啊……」
「嗯https://read.99csw•com,是的。」
我不禁心驚膽戰,就好像自己做了什麼壞事被指出來一般。大概是因為我好歹也是個男人,所以條件反射般地心虛了吧。
「嗯,要請假的話她一定會提前聯絡的,所以我想她今天應該會來。」
我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小伸就是指宮下學長,順便說下,宮下學長的全名是宮下伸一。
「是啊!坦誠得有點恐怖。」
我們五人又慢慢走入店內。這種店在營業前總飄蕩著一股獨特的哀愁氣氛,宛若濃妝美女素顏時的模樣,又好似被迫觀看舞台布景背面的框緣和釘子特寫一般的感覺。
「其實現在事態變得相當嚴重了。我們從宮下的老家那兒得到聯絡,說他媽媽騎自行車的時候被卡車撞了。」
「你長得很漂亮,個子又高,像模特一樣。不,不必謙虛,這是實話,而且你又年輕。年輕,對,真的很年輕。到頭來還是這點最重要。年輕就像是……啊!不行,我簡直像個喝醉酒的大叔在發酒瘋一樣。你啊,有過我這種經驗嗎?」
漂撇學長作為代表,坐在出入口附近的矮腳凳上等候,剩下我們四個則是在桌邊待機。
「是那個嗎?」雖然稍微有些遲疑,但漂撇學長還是決定趁機問個清楚,「你對露咪小姐說的,與十六歲女孩的悲戀……」
岩仔原本一定以為自己機會很大吧。畢竟,他為了小閨,連犯罪的事都做了。
「確實,還是學生就想私奔到美國,太不切實際了。」高千無視他,繼續說道,「甚至可以說毫無計劃可言,這個道理連小學生都懂。但站在小閨的立場上來考慮的話,或許她是這麼認為的——雖然明白私奔的確很嚴重,但只要相信宮下學長,跟著他就總會有辦法的。」
「給我來一杯。」
「天啊!小閨怎麼這樣!過分、過分、好過分!做得太過頭了吧!她和宮下學長瞞著我們偷偷去旅行,我就已經很生氣了。然而她還裝模作樣地寄那些假信和照片來,不僅如此,竟然還指使岩仔做那種事,太差勁了!我說不定會和她絕交!」
露咪小姐又猛地喝起了白蘭地,直讓人擔心她會不會得胃穿孔。她的眼睛盯著半空,就像是在朗讀繪本給我們聽似的。
「絕對——唉,都是我自作自受。」
「你剛才說你已經不在乎了,這麼說來,阿呼小姐之前也在找宮下?」
「我不知道宮下學長為何會將美國選作逃亡地點,或許他認為光逃到別的縣還不足以甩開那個山田。會染指經濟犯罪的多半是高級知識分子,而且做這種事的一般也有一定的移動能力,所以要是留在日本,只怕不管到哪兒都逃不出山田的手掌心——至少宮下學長是這麼想的。因此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決定逃到美國。接下來就是問題了:宮下學長為何要讓小閨同行?我想,應該是因為去的地方是美國。」
這麼一說,漂撇學長當時正好離開座位去了洗手間。雖然事後他也從別人那兒聽說了宮下學長打算回老家,卻完全不知道當時一觸即發的狀態。
「簡單地說,我就是用這種眼光看待男人的,所謂男人,說到底不過是把女人當作排泄用的馬桶而已。豈止如此,我甚至認為這種不追求女人精神性的態度正是男人的象徵。」
「等一下,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小閨和宮下兩人目前在北美的哪裡?瑞秋不知道嗎?有沒有聯絡方式?」
「要是你們沒喝醉的話,我想這些話無論是說的人還是聽的人都無法忍受。」她特地將親手打開的還在冒泡的啤酒遞給我,「這是我的想象,或者該說是妄想,就和上次匠仔一樣,他的毛病好像傳染給我了。」
「假設宮下學長就打算待一年好了,他潛伏在美國的理由,應該不用我再說了吧?是為了逃避山田一郎,為了逃避山田一郎因他拋棄阿呼露咪小姐而進行的報復,所以才跑到美國去避風頭,等事態平息下來。這點任誰都能用膝蓋想得出來。」
「原來你是那種性向啊?」
「你的傷已經不要緊了嗎?」
「不過他們兩個還真是費盡心機啊!」小兔大概是氣累了,聳了聳肩,很不淑女地往前伸出穿著牛仔褲的雙腿,「簡直把我們騙得團團轉。你們還記得嗎?上個月十五號,我們為小閨舉辦餞行會時,宮下學長說暑假要一直待在老家,小閨還裝模作樣地叫著:『哎?不會吧?真不敢相信!』兩個人鬧得很不愉快呢!」
宮下學長的母親似乎是在中午前發生車禍的。她騎自行車出去買東西,正要過馬路時,被一輛闖紅燈的卡車撞上了——那輛卡車的司機開車時在打瞌睡。被完全沒踩剎車、全速駛來的卡車撞飛的她,雖然立即被送到醫院,但全身挫傷而且昏迷不醒,情況十分危急。
「是嗎?那就好,我好高興!你們慢慢玩啊!我就覺得今天會有好事發生,不枉費我穿了剛買的新衣服來!」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些呢,」小兔或許是不願過度顯露好奇心,所以顯得有些節制,一反常態地靜靜坐著,「高千念的是女校?」
「請問……」漂撇學長再也等不下去了,探出身子問道,「然後呢?」
「然後呢?情況怎麼樣?」
「好……」小兔氣喘吁吁,似乎好不容易才追上高千的妄想。她無法判斷自己該做何反應,索性大口喝起酒來。「好驚人的打算。」
「就這麼多。對不起,我知道的真的只有這麼多。在知道小伸搬家以後我也找過他,那時候我很驚訝,難道他就這麼討厭我嗎?不過,冷靜一想,小伸倒不見得是在躲我,應該是想避開一郎他們吧。」
「誰知道呢?」高千笑眯眯地看著脫口而出又慌忙捂住嘴的岩仔,「我認為自己是一般性向,不過有時候也會喜歡上女孩子。」
「啊……哎、哎。」一看到名片背面山田一郎的簽名,女孩的態度再次來了個大轉變。因為要突然在兩個極端之間進行轉換,所以連她自己也顯得有點無所適從,結結巴巴了好一陣子。「哎、哎,那個,請問、請問你剛才說什麼?」
「啊,我沒說過嗎?之前給你們添麻煩的山田一郎是我弟弟,不是乾弟弟,是親生弟弟。」
「不,普通的男女合校。為什麼這麼問?啊——我懂了,原來如此。不過,這種事並非女校的專利。再說,假如我讀的是女校,或許反而不會有這種經驗。正因為周圍有活生生的男人,才會看見他們醜陋的一面。要是我活在只有女人的園地,說不定反而會把男人理想化,女孩子什麼的可能就變得無所謂了吧!不過這種環境決定論說得再多,也只是空談而已。」
「那當然啊!她九月不回來的話,會被父母罵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