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精子庫奇事

精子庫奇事

奧羅拉逐漸恢復了過去的勇氣和活力,便開始談及怎樣搞到高中同等學力證書和怎樣申請入大學。湯姆鼓勵她去實現這個計劃,並保證在她遇到太難的功課時幫助她。他反覆說,要學習從不會太晚,重新開始學習從不會太晚,但在某種意義上,這已經晚了。幾個星期過去了,羅莉遲遲不去實行自己的決定。湯姆明白,她的心思不在這上頭。在不去餐館上班的休息日里,她開始到當地夜總會去參加即興表演,和三個樂師一起唱藍調爵士樂歌曲。她有個晚上在餐館招待他們時同他們認識的。不久這四個人就決定合作,組成一支小樂隊,取名為「美麗新世界」。湯姆看了他們的表演,立刻明白羅莉繼續上學的想法只是一時衝動,此時已經不存在了。他妹妹會唱歌。她一直有副好嗓子,但她現在年紀大了,她的肺臟又遭受過五萬支香煙的尼古丁和煙氣的侵襲,結果給她的嗓音增添了一種新的、有強烈吸引力的特色——深沉,帶喉音,令人官能上感到愉悅,又有一種令人痛苦、源自挫折和不幸的真誠,讓人正襟危坐,洗耳恭聽。湯姆為她既高興又擔心。在一個月內,她和那個低音吉他手建立了密切關係。他知道她和露西會同他以及其他兩個人離開這裏,前往大一些的城市——芝加哥或紐約,洛杉磯或舊金山,不包括密歇根州安阿伯在內的美國其他城市——這隻是遲早的問題。不管是不是自欺,奧羅拉把自己視為明星,除非世人的眼睛都朝她看,否則她不會感到愉快和滿足。湯姆現在明白這點,所以他只是在形式上淡淡地勸她幾句,希望她不要離開。昨日是色|情|電|影,今日是藍調歌曲,上帝知道明日是什麼。他祈願那個低音吉他手不要像他看起來那麼笨。很巧,那個吉他手也叫湯姆。
「奇怪。」
「還有什麼?」
「羅莉有很多缺點,但她不撒謊。」
當你生活得像我一樣久的時候,你往往會以為自己無所不聞,再無任何事情會使你感到震驚。你對你所知的所謂世界知識產生了一點自滿情緒,然而不時地總有什麼事情會發生,把你從你自鳴得意的優越之繭內震出,再一次向你提醒你還不懂得的生活的基本要素。我可憐的外甥女。那遺傳彩票對她太有利,她趕上了所有贏錢的號碼。湯姆的體型是從伍德家族遺傳來的,奧羅拉不像他,而完全是格拉斯的。我們格拉斯家族的人普遍很瘦,高挑。她長得極像她母親,有如一個模子刻出的——長腿,黑髮,像瓊一樣柔媚靈秀。《戰爭與和平》里的娜塔莎跟她的大腳、笨拙的哥哥彼埃爾就全然相反。不用說,每個人都希望自己長得美,但在女人身上美有時會成為一種禍根,尤其你若是像奧羅拉這樣的年輕美女:中學輟學,沒有丈夫,贍養一個三歲的孩子,身上有狂放、反叛氣質,對世界愛做拇指擱鼻端的蔑視手勢,敢冒任何不期而遇的危險;一旦缺錢,外貌若是首要賣點,又何必猶豫脫去衣服、在相機前裸|露自己?只要能應付局面,委屈自己接受那種類似的事,就意味著吃與不吃、生活得富裕與貧困之間任何程度的差異了。
「看來大衛說得還挺多。是他叫你剪成短髮、改變穿著式樣的嗎?」
「基督教。你知道,耶穌和所有的那些東西。」
第二天他們一起吃午飯,起初二三十分鐘他禁不住不停地看著她https://read.99csw.com。她現在二十六歲了,依然楚楚動人,像世間任何女人一樣可愛,但她的整個外觀改變了。她仍像奧羅拉,但現在是一個不同的奧羅拉坐在湯姆面前,他說不上自己究竟喜歡新版奧羅拉還是舊版奧羅拉。過去,她的頭髮又濃密又蓬亂;她總是化妝,戴大的珠寶飾物,每根手指都戴著戒指,嗜好用非傳統的新款服裝打扮自己:綠色皮靴和中國風拖鞋,機車夾克和絲綢裙子,花邊手套和長得驚人的圍巾,一種半朋克、半奢華的風格,似乎要表達她年輕而勇敢的「滾你媽的」精神。現在,相比之下,她看來絕對端莊。她的頭髮剪短了;除了嘴唇上抹了細微的口紅外,她沒有化妝;她的衣著普通得有點兒過分:藍色褶裙,白色開司米毛衣,一雙沒有特徵的褐色高跟鞋。沒戴耳環,只有右手的無名指戴著一枚戒指,脖子上則什麼也沒有戴。湯姆躊躇不決要不要問她,但他真想知道,她左肩上的文身——那隻碩大的鷹是否還在那兒,或者說,為了努力凈化自己,她是否抹掉了自己過去生活的所有痕迹。要去除那隻華麗的五彩鳥,她得經受痛苦呢。
「而你呢,羅莉?你相信所有的這些東西?」
「算啦,你知道他是哪種人。不是世界上最容易交談的人。」
「這事差一點兒把我氣死,」湯姆說,「我的陽|具在兩秒鐘里就軟了下來,軟得像棉花軟糖。我穿上褲子,繫上皮帶,儘快地跑了出去。這事可把我打翻在地了,內森。我的小妹妹,竟在色情雜誌上出賣色相。我是以如此駭人的方式發現這件事——晴天霹靂一般突然,在那該死的診所,我正要手|淫的那個時刻。這使我噁心,使我反胃。不僅是因為討厭見到羅莉這個樣子,而且也因為有兩年沒有聽到她的消息,不知有什麼事臨到她頭上,那些照片看來證實了我最可怕的夢魘。她才二十二歲,卻已經墮入最低下、最卑賤的『工作』:為金錢出賣肉體。這一切多麼可悲,這使我想哭上它一個月。」
「什麼意思?他屬於一個特殊教派,或者我們是在談論一個再生的原教旨主義者?」
「有點兒聯繫。菲利普每年邀請我去新澤西州過感恩節。他娶我母親后,我一直不很喜歡他,但後來漸漸地改變了對他的看法。母親的去世真的使他悲痛欲絕,當我知道他多麼愛她時,我就不能再抱怨了。所以現在我們有一種文雅恭敬的友誼。同帕梅拉也是這樣。原來她給我的印象始終是一個沒有腦子的勢利鬼,那種對你上什麼大學、掙多少錢關注太多的人。但這些年她看來變好了。她現在三十五六歲,同她當律師的丈夫和兩個孩子住在佛蒙特州。如果今年感恩節你願跟我去新澤西州,我相信他們看見你會很高興。」
「怎麼樣?」
毫無疑問,她很高興見到他,但他同時也感到,她只談現在的情況,而不願意談任何別的事情。這麼長時間不和他聯絡,她沒有表示道歉。談到她離開安阿伯之後的來來往往,她只用幾句話就把事實遮掩過去了。「美麗新世界」不到一年就解散了。她在北加利福尼亞的兩三個流行樂隊里唱過歌,那裡有男人,後來有更https://read•99csw•com多的男人,她開始吸食太多的毒品。最後,她把露西托給兩個朋友。她們是一對同性戀婦人,近五十歲,住在奧克蘭——她自己則進了康複診所,在那裡待了六個月,總算完全戒除了毒癮。整個歷險故事不到兩分鐘就講完了,它是從湯姆耳旁快速飛過的,他聽得不明不白,所以要她談得更具體些。於是她開始講一個名叫大衛·邁納的人,他是康複診所里她那個小組的頭兒,在她離開戒毒中心進入這個康復項目時,他已經好轉了。她說,他獨自一人成功地挽救了她,沒有他,她可能永遠不會康復。更可貴的是,在她遇到的人中,他是唯一不認為她是愚蠢的,唯一不把性|事一天二十四小時地裝在腦子裡,唯一不僅僅為她的肉體而追求她的人。當然,湯姆也是個例外,但妹妹是不允許嫁給哥哥的,不是嗎?這是違法的,所以她要嫁給大衛。他們已經移居費城,兩人都在找工作,暫時和他母親住在一起。露西在一個很好的學校上學,大衛打算在他們婚後領養她。她到紐約來的目的是:請求湯姆為她祝福,並想知道他願不願意在他們婚禮上把她交給新郎。湯姆說,他當然願意,這是他的榮幸。但他們的父親呢,他問道,沿教堂走道把女兒送到聖壇前不正是父親的職責嗎?奧羅拉說,也許是吧,但父親不是對他們兩個都不關心嗎?他完全被他的新太太和新孩子圍住了,何況他又太吝嗇,捨不得花銷從洛杉磯到費城的機票錢。不,她說,這一定得是湯姆,非湯姆莫屬。
「不必。這不值得。如果羅莉想見我,她會打電話。我現在幾乎只好聽天由命了。當然,我想念她,可我究竟能做些什麼呢?」
然後她又杳無音信了。像出現在密歇根州之前一樣,奧羅拉徹底而神秘地消失了,湯姆一輩子也沒有弄明白為什麼。難道他不是她的朋友嗎?難道他不是那種在她身陷任何困境時都可以依賴的人嗎?他先感到受了傷害,後來是氣憤,再後來是痛苦。音信全無的漫長日月又拖了一年多,他的悲傷變成了一種深沉的、不斷加重的沮喪。他確信她發生了可怕的事情。1997年秋季,他終於放棄了自己的博士論文。在離開安阿伯前一夜,他收集了自己所有的筆記,所有的圖表和名錄,十三章沒完成的論文的大量草稿,然後一頁一頁地放在後院的一個油桶里燒了。那了不起的「梅爾維爾篝火」熄滅了,他的一個室友開車把他送到公共汽車站,一個小時之後他已經在通往紐約的路上了。到那裡三個星期後,作為黃顏色計程車的司機,他開始了這個定時定額的工作。然後,僅六星期之後,奧羅拉突然打來了電話。湯姆說,她既不狂熱,也不苦惱,既沒處於絕望厄境,也沒張口要錢——她只是想見見他。
「他們真的糟蹋了她,內森。結果她流了很多血,不得不到醫院去檢查。」
「篤信宗教?什麼教?」湯姆問道,儘力不顯示出他的憂慮。
「比壞事還壞,」湯姆答道,突然幾乎要哭出來了,「在電影攝影場她被輪|奸了。有導演,攝影師,還有攝製組一半的人。」
「如果他們搬家了,那你應該能通過大衛的母親跟她取得聯繫。」
「我為你感到難過,湯姆。」
湯姆退縮了,改變了語氣。那天下午他們分手時,兩人緊緊擁抱,親切吻別,發誓永遠不https://read.99csw.com再失去聯絡。湯姆確信奧羅拉這次是認真的,可是婚禮日期已近,他卻尚未接到她的請帖——既無書信,又無電話,沒有任何信息。那天午飯時候,她在一張餐巾紙上潦草地寫下了帶有費城區號的電話號碼,他打了這個號碼,可那電話錄音說,這個號碼不再使用。然後他試著通過當地信息尋找她的線索,跟三個大衛·邁納通了話,可他們之中沒有一個聽說過名叫奧羅拉·伍德的女人。湯姆又一如往常地責備自己。他對大衛·邁納宗教信仰的負面評論或許傷害了羅莉的感情,如果她進一步告訴她的未婚夫說,她在紐約的哥哥是個無神論者,那他就有可能不允許她邀請他參加婚禮。從湯姆聽說的關於大衛·邁納的一點兒情況來看,他似乎是這樣一種人:一個把宗教戒律強加于他人的、傲慢的宗教狂熱分子,一個道貌岸然的卑劣傢伙。
就這樣,奧羅拉帶著三歲的露西搬到了密歇根州,跟湯姆一起在一所租屋的上面兩層住了下來。她在離開紐約前掙的錢還算過得去,但大多已花在付房租、買衣服和為露西僱用專職保姆上,也就是說她的積蓄已快耗竭。湯姆有獎學金,但研究生生活的預算畢竟有限,所以他要在學校圖書館打份零工才能保持收支平衡。他們談到過是否要打電話給在加利福尼亞州的父親,向他暫借一筆錢,但最後他們決定不這樣做。對在新澤西州的繼父菲利普·左恩,也是一樣。羅莉少年時期反叛的乖張行為有好幾年弄得家裡不太平,所以他們也不想去找繼父——在早先那些大吵大鬧的日子里,他對其繼女已漸漸看不起了。關於這點,湯姆沒有向妹妹提過一個字,但他知道左恩曾為他們母親的死悄悄責備過奧羅拉。她把瓊長期逼入混亂和絕望的圍城,對瓊的所有這些痛苦,唯一的補償就是能養育她的外孫女,這對她而言是一件意外的禮物。可最後連這件禮物也從她手裡被搶走了。左恩因而覺得,是被迫與外孫女分離的悲痛害死了她。這或許是對這個故事的一種感情用事的闡釋,可有誰能說他不對呢?說句大實話,在瓊的葬禮那天,我也有過同樣的想法。
第二天我和湯姆一起吃午飯(這次在一家日本餐館,因為瑪麗娜那天沒去宇宙小館上班),巧得很,自|慰竟成了我們談論的話題之一。這是由我問他是否設法與其妹妹再度聯繫引起的。就我所知,家裡人最後一次看見她是在瓊死之前,她回新澤西州的家領回嬰兒露西,那是1992年,整整八年了。此前,湯姆沒有向我提起過她。據此,我想我的外甥女以某種方式從地球表面墜落下去,再也聽不到她的信息了。
「大衛說,這不要緊。耶穌也是猶太人,他還是上帝的兒子呢。」
「打那以後有她的什麼消息嗎?」我問道。
「一點兒也沒有,」湯姆說,「我們一起吃那頓午飯後,大約三年過去了,我始終不知道她在哪裡。」
「我也是。或者至少把他們送進監獄,但她不願起訴。她所想的就是離得遠遠的,離開紐約這鬼地方。那是我得到她消息的時候。她寫了一封由學校英語系轉交給我的信。我意識到她當時的處境,打電話給她,要她帶著露西到密歇根州來,跟我住在一起。她是個好人,內森。你知道這點。我知道這點。每個接觸過她的人都知道這點。她身子里沒有壞骨頭。https://read•99csw.com可能有點兒失控,有點兒任性,但十分單純,輕易信賴別人,是世界上最不憤世嫉俗的人。我設想,她不羞於干這個色情行業,這對她倒也好。她以為這好玩兒。好玩兒!你能想象嗎?她不知道這色情行業里多的是可憎的傢伙,多的是世界上最邪惡、最卑鄙的人。」
「雷切爾表姐好嗎?我忘了問她了。」
「我真想殺了那些害她的混蛋。」
「又是『大衛說』。」
「有大衛的鼓勵。」
「請別這樣,湯米,你就行行好吧。我知道你不贊成,但我終於得到一個稍微開心一點的機會,我不願讓這個機會從我手指縫裡溜走。如果是大衛要我這樣穿著,這又有什麼兩樣呢?我以前閑逛時看起來就像個盪|婦。現在這樣對我比較好。我感到更安全,精神更振作。我很幸運,在幹了這一切亂七八糟的事情之後,我還活著。」
「再生的,我猜想。」
「還有你父親。你最後一次見到他是什麼時候?」
「我試試看吧,可我不覺得自己在這方面很行。大衛說,我要耐心,總有一天我的眼睛會睜開,我將看見光明。」
「端莊樸實適合於女人。大衛說這有助於提高我的自尊心。」
那個不可避免的時刻來到了,「美麗新世界」及其小吉祥物終於登上一輛已行駛八萬英里的普利茅斯牌二手麵包車,朝著加利福尼亞州伯克利的方向開去。七個月之後湯姆才又得到她的消息:她午夜打來電話,在另一端給他唱「祝你生日快樂」,嗓音像先前一樣甜美而純凈。
「我為你感到難過,內森。」
「我試了,可沒有任何結果。」
「我知道。因為媽媽的緣故。」
「我的天吶。」
「湯姆,我得考慮考慮。目前,我只能忍受你和雷切爾這兩個家人,再加一個親戚,我就可能給噎死了。」
「大約兩年前。為一篇正在寫的文章他得來一趟紐約,他邀我出去吃晚飯。」
事實並不如此。1993年末,在我妹妹葬禮后不到一年,湯姆和他的兩個研究生院學友想出一個掙些外快的辦法。在安阿伯市郊有一所人工授精診所,他們決定作為精|子庫捐贈者去提供服務。湯姆說,他們做此事只是覺得好玩兒,誰也沒有考慮這樣做的後果:將精|液裝滿小玻璃瓶,旨在使他們從未見過、連手也沒有挽過的女人懷孕,這些女人接著會生孩子——他們的孩子——這些孩子的姓名、生活和命運他們永遠不得而知。
湯姆搖搖頭,從他臉上的慍怒神色來看,我的話不過是一種痴心妄想的無效練習罷了。湯姆並不知道全部實情,但他清楚,這故事既非始自《午夜憂鬱》,也非止於《午夜憂鬱》。奧羅拉一向是皇後區的脫衣舞娘(在人間快樂園脫衣舞夜總會,正好就是湯姆在三十歲生日那天晚上把兩個醉酒商人送到的地方),曾出現在十多部色|情|電|影里,給裸體照片雜誌拍過六七次照片。她在性生意這個行當里連續幹了十八個月,由於給她工錢不少,她可能會把這個愜意工作干更長時間,但就在湯姆從《午夜憂鬱》上發現她照片后的九到十個禮拜之後,終於發生了一件事。
「不必。這不值得。我倒更願意你讓我為你感到難過。」
「或許她只幹了那一回,」我說,想以read.99csw.com此稍稍安慰一下湯姆,「你知道,她付不起賬單,一個攝影師來了,推薦這個工作給她。干一天就能拿很大一筆錢。」
有人把他們分別領進一間間小密室。為了使他們進入這個項目所需要的精神狀態,診所想得頗為周到,給精|液提供者看一堆色情雜誌——一幅又一幅搔首弄姿的年輕裸女的誘人照片。鑒於雄性動物的本性,這樣的形象很少不會引起堅挺和衝動的勃起。湯姆對工作一貫認真,此刻他急忙坐到床上,開始瀏覽那些雜誌。一兩分鐘后,他的外褲和內褲都掉到了腳踝,他右手夾緊他的陽|具,左手繼續掀著雜誌。幹完此事只是個時間問題。然後,他在一份出版物上看見了自己的妹妹,後來他認出那份出版物名叫《午夜憂鬱》。毫無疑問,她是奧羅拉——他一眼就看出她是誰。她甚至懶得改名換姓。六頁整版的十多幅照片冠以「艷麗羅莉」之題,展現她不同程度的裸|露和挑逗姿態:有一幅穿著透明的睡衣,另一幅穿著吊襪帶和黑色長筒襪,還有一幅穿著齊膝漆革長筒靴,第四頁上則是一個從頭到腳全|裸的羅莉,撫其小乳|房,觸其外陰|部,撅起臀部,張開兩腿,其寬度之大似不留一點想象空間。每張照片上她都露齒微笑,間或甚至大笑,眼睛因快樂和狂放的極度衝動而閃閃發亮,沒有流露一點兒勉強或憂傷的神色,看起來她好像生活得很痛快。
他要她多講些大衛·邁納的情況,可她只說了個大概,而且說得含含糊糊,這似乎說明她對未來的丈夫知道得不像她應該知道的那麼多。大衛愛她,他尊重她,他對她好,不一而足,但在這些話語里尚無足夠牢靠的內容能使湯姆勾畫出此人的樣子。奧羅拉放低了嗓音,幾乎是耳語似的補充說:「他篤信宗教。」
「事實上也許不奇怪。要是她的姓不是『邁納』呢?做丈夫的遲早要死。人們也離婚。或許她又結婚了,用了第二任丈夫的姓。」
羅莉沒有乞求施捨,倒為自己在安阿伯一家法國餐館找到了一份侍者的工作。她並無經驗,但她的笑容、她修長的腿和她美麗的臉對餐館老闆很有吸引力,也因為她是個聰明靈巧的女孩,幹活很快就能趕上,幾天里就學會了日常的工作。這也許是從熱氣高揚的紐約生活的大幅跌落,但奧羅拉如今最終的期待就是興奮愉快。經過懲戒和傷害,施於其身的邪行罪惡仍然縈繞心頭,所以她渴望的只是一個平淡又平靜的喘息機會,一個恢復精力的機會。湯姆提到她那時的種種噩夢,引起突然的陣陣啜泣,久久鬱悶的沉默。此外,他還記得她和他一起度過的那幾個月,那是一段快樂時光,一段手足之情洋溢、彼此相親相愛的時光。他終於讓妹妹來到自己身邊。能重新肩負起兄長的職責,是永遠不會退減的樂趣。他是她的朋友和保護人,是她的嚮導和支持者,是她的靠山。
「他從不迫使我做什麼。我想做就做了。」
「那麼左恩一家情況又怎樣呢?你還和他們聯繫嗎?」
「可你有一半猶太血統。根據猶太法律,你純粹是猶太人。」
「噯,有摩擦啊,我的孩子。她本人,我相信她很不錯,工作好,丈夫正派,住得也舒服。但幾個月前我們有一場小口角,那籬笆還遠遠沒有修補好呢。總之,很有可能她再也不想理睬我了。」
「她給你的電話號碼是怎麼回事?你想是真的嗎?」
「我希望沒有什麼壞事。」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