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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有關花的故事 24 馬爾科姆·海多克

第二部 有關花的故事

24 馬爾科姆·海多克

「你有什麼水盆可以讓我們把這批東西塞進去?簡直亂得一團糟。顏色都掉了。」丹尼爾轉過來對馬爾科姆說。
「他怎麼了?」丹尼爾放棄了準備好要說的有關他們馬上到來的未來的話,「你看著面色灰暗,衣衫不整。」
「對不起是不夠的。我們得擺脫這一切了。我們現在要發布結婚公告,然後就要結婚,不能再做這種傻事了。我知道,他們腦子裡有先入之見,我們把訂婚的時間拖長些會更明智——牧師對這事嘀嘀咕咕,你爸爸也同樣如此。但是,這一切都得停下來了。我們要麼結婚,要麼不結了。」
「這太荒唐了。」
「怎麼了?」
「我們是好心好意。我們完全不是跟你過不去。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就不洗洗這些東西,如果你願意的話。不過就是洗的東西不一樣。」
「吸塵器?我放在……不,不,不,那是他,他覺得自己是吸塵器。聽著,我會聽他的,如果你聽我說的話。這樣等待我們能得到什https://read•99csw•com麼好處?」
「我們可以在學期結束前結婚。」
浴盆里泡著很多東西,冒著熱氣。有海多克太太的印花鴨絨被、一堆扭結在一起的內衣,有粉紅色和黑色的,一團章魚般的吊襪帶和皮帶、幾雙鞋子、一個斷裂了的米卡儂牌建築模型、一隊漂浮的只有一英寸長的灰色小士兵、一隻裝著閃亮的粉紅色浴用水晶的溶解瓶,還有一隻吸塵器。馬爾科姆·海多克唱著歌,像個手搖風琴般一遍又一遍地唱著這個調:櫥窗里的那隻小狗多少錢?
「他——爸爸——可能會回心轉意。你可能會覺得這樣不好。我可能不那麼感覺想死。」
「我得拿出你媽媽的羊毛內衣,因為會縮水,你知道的。我還得拿出那幾隻鞋子,因為它們會被泡爛。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繼續拿這件尼龍的東西玩,瞧它已經濕了,馬爾科姆。你也不妨洗洗它,我覺得。」
「這是你對我說的第一句九*九*藏*書話,自從……幾個星期來——自從那次大發雷霆以來。」
他們走進去坐在海多克太太凌亂的床鋪的邊沿,能聽到但看不見衛生間的動靜。一條牡蠣色的人工絲材料的床罩滑溜著,丹尼爾憤怒地抽掉扔開了。丹尼爾把一條潮濕的黑乎乎的手臂搭在斯蒂芬妮的肩膀上。她說:
斯蒂芬妮「值日」的那天,丹尼爾去海多克家找她。現在不大可能在教師路或者牧師宅邸見到斯蒂芬妮了。他大步跨上那條水泥路,聽到一片沉悶的喧鬧聲。
「我懷疑這一切。我十分懷疑。我擔憂的就是這個。他想讓你覺得他可能會回心轉意,所以他堅持不寬容的立場,可他不會的。至於你,你這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如果我任由你這樣下去,我會被咒罵的。我想讓你像那天那樣,活潑、可愛,不要這麼灰頭土臉。我見過那個樣子。我要那個樣子再回來。」
「我知道,對不起。」
「可以,我們可以做我們願意做的事情。不管怎麼樣https://read.99csw.com,我們沒錢度蜜月,這種傻事也沒人給錢。你可以繼續教書,但是你不能像現在這樣繼續疏遠我,弄得面色灰暗。我會受不了。」
她替丹尼爾打開門,只見她披頭散髮,眼神狂野。
丹尼爾把吸塵器提出來,水淋淋的,冒著熱氣,立在一個角落。他嚴肅又禮貌地跟海多克講起道理來。
「他拿著吸塵器嗎?」
「我是面色灰暗,衣衫不整。他在洗東西。他把所有的東西都弄到浴盆里了,龍頭裡還放著熱水。我對付不了。我們兩個好像誰都沒法像平常那樣保持鎮定。」
「快點,把門關上。」
「那東西會傷著你,或者傷到其他人,如果就那麼濕漉漉地放在裏面。我要拿出鴨絨被,我的小夥子。羽絨不能浸太多的水。」
「稍等。」丹尼爾登上樓梯,一次跨兩個台階。他堵在衛生間門口,跟馬爾科姆·海多克對峙著,如果那還叫對峙的話,因為其中一方對另一方的存在顯得渾然不覺。
「我和你說過,read.99csw.com他會同意的。難道誰都不會犯嚴重的錯誤嗎,即便像喬治·赫伯特那樣舉止優雅的人。你並不是那個敵人。真正的敵人是我。」
「哦,丹尼爾。也許這是你自己的樣子,精力充沛。也許你能做到那樣。也許在我成熟到足以懂得這些的時候,生活早已把我打趴了。」
「丹尼爾!」
她把臉靠在丹尼爾濕漉漉的肩膀上,好像他從自己體內的發熱點往外冒著蒸汽。她靠住不動。丹尼爾告訴她:「我去見牧師了,像你說的那樣。他喜歡我。我是個騙子。」
「不會的。不會這樣。我知道。如果我把你拽進教堂……」
他像熊般拖出被子,堆進洗臉盆里,在處理這個的過程中浸濕了自己襯衣和褲子的正面。馬爾科姆·海多克步履蹣跚地走出來,然後坐下,臉頰靠著衛生間柱子。他開始發出一種非常平穩、刺耳的尖叫聲,只用一個調子。他的眼睛忽上忽下來迴轉著。
他拿出一把水淋淋的襯裙和吊襪腰帶。馬爾科姆一遍又一遍地在脖子上搖晃https://read.99csw.com著腦袋。丹尼爾把那些衣服搭在浴盆的邊沿,開始叫斯蒂芬妮。
馬爾科姆·海多克像無線電信號般釋放出信息,意思是他不在這裏,沒有人在這裏,什麼都沒有。斯蒂芬妮上來了,從樓梯口吃力地拖上來一個鍍鋅的浴盆,他們合力抗拒著馬爾科姆刺耳的火車鳴笛般的聲音,設法把泡得濕淋淋的鴨絨被連拖帶推地弄進去。他們一塊兒默默地努力幹了好長時間,又是絞,又是擰,又是搓,又是拉,又是掛。丹尼爾把吸塵器拿到下面的廚房,擦掉能擦的東西,豎在報紙上。水從它的文字上流出來。他又悄悄走進衛生間。馬爾科姆正站在浴盆里,一隻手順著尼龍內衣摸索著。另一隻手——別人可能會以為很痛苦——在反反覆復擰著自己粉紅色的臉蛋。他穿著鞋襪,半淹在水裡。他又發出一種叫聲,丹尼爾慢慢意識到,那是對一個真空吸塵器堵在迴流的髮夾上發出的長久不停的窒息聲的驚人的惟妙惟肖的模仿。
「你過來我很高興。請別走。除非你必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