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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達員

執達員

「還有什麼?哦,想起來了,十五年前,有一回我望完彌撒,從教堂出來,給了一個窮人十蘇錢。」
一群天使抬來一隻巨大的桶,裏面好像裝滿了水。聖彼得一面監督天使放好大桶,一面嘿嘿冷笑。
一天上午,執達員剛查封完一個失業者的傢具,在貧民區的小巷裡閑走。忽然,他感到一陣心煩意亂。這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既揪心,又傷感,可是又無緣無故,即使在他的記憶中,也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然而,他剛才履行職責的時候,心中沒有畏懼,也沒作無謂的憐憫。查封那家的東西之後,他甚至無動於衷,施捨一張五十法郎的票子便走了。
「瞧瞧他做了什麼積德事。」

喬治林猛一愣,兩眼驚愕地看著馬利科爾納。
「且慢,」他說,「這種判決不公道,我要向天主上訴。」
這家有裡外兩間屋子,窄得像一條走廊,外間僅僅從一扇通裡間的門窗透過一點光亮,比樓道里還暗。開門的是一位瘦弱的女人,她的面孔看來很年輕,但是樣子疲憊不堪。有一個兩歲左右的小孩,扯著她的衣裙,兩眼淚汪汪的,只顧好奇地看著來客,已經忘記了不痛快的事。執達員被讓進屋,走到裡間,見屋裡擺著一張摺疊床、一張未塗漆的小桌子、兩把椅子,靠屋頂窗有一架老式縫紉機。室內陳設簡陋,毫無特色,馬利科爾納見過不少這樣的住房。但是,他到一個窮人家裡,感到心虛氣短,這還是平生頭一次。
「顯然不公,」天主神情嚴峻,轉身對聖彼得說,「執達員查抄窮人的家,不過充當人類法律的工具,本身並不承擔責任。他只能在內心可憐窮人。」
「這話不假,」馬利科爾納附和說,「凡事都要考慮到後果。不過,喬治林先生,您盡可以放心。我碰見過不少人,無論到哪兒,我從沒聽人說您心眼兒好。」
「出去!」執達員命令道。
從前,在法國的一座小城市裡,有一位執達員,名叫馬利科爾納。此人在完成可悲的職守中,絲毫不徇私情,縱然需要查封他自己的財物,他也不會猶豫半分。不過,這種情況沒有出現過,況且,一個執達員寫呈文追究他自己,似乎不符合法律規定。一天夜裡,馬利科爾納挨著妻子休息時,在睡眠中死去。他立刻被帶到聖彼得面前。聖彼得是天庭的初審法官,這位魁偉的天門神見到馬利科爾納,態度很冷淡。
「你主動行善,就是這些嗎?」
「梅拉妮,我每月給你增加五十法郎。」
「您太體貼人啦,馬利科爾納先生,」布里松合攏雙手,受之有愧地說,「不勝感激,馬利科爾納先生。」
「天主,」馬利科爾納答道,「情況是這樣的。我在行使執達員的職務期間,讓孤兒寡母流了眼淚,聖彼得硬說這是我的罪過。因此他決定,用這些灼|熱的淚水澆我,使我永世受刑。我認為這項判決不公。」
「噯,別提他的德行了。他主動行善,只有一件事。」
「我主,正像我剛才對聖彼read.99csw.com得講的,我生前一貫按時去望彌撒,死後絲毫不欠任何人的賬。」
走到暗道街,他跨進一座舊樓房,這是他的主顧喬治林的產業。樓房破爛不堪,不僅潮濕,還散發著霉臭味。這座樓房他早就走熟了,還寫過控告這裏好幾家房客的證書;就在前一天,他還到這裏來施捨過,只差四層樓他沒有上去看。走廊很暗,兩邊的牆壁黏糊糊的。他穿過走廊,爬了三層樓梯,迎面是閣樓,光線非常奇特。四層樓就是頂層,只有在樓頂凹處開的一個天窗透點光。馬利科爾納爬了幾節樓梯,有些氣喘,便停下來休息片刻,仔細觀察一下周圍。由於終年潮濕,夾壁牆處處隆起,不少地方表層脫落,露出朽爛的方木與板條,黑漆漆的,好像長了膿瘡一樣。對著天窗的地板上,放著一個鐵盆和一個拖把。這些措施防不住滲進來的雨水,地板已經腐蝕,蛀空,有幾處像地毯一樣鬆軟。樓梯口又暗又窄,執達員無論是對這裏的景象,還是對難聞的氣味都不感到驚奇,他干這行,對這些已司空見慣了。然而,他煩亂的心情一陣緊似一陣,漸漸地,他彷彿琢磨出了一點道理。對著樓道有兩套住房,他聽到裡邊有小孩子的哭聲,但弄不清楚是從哪家傳出來的,於是隨便敲了一家的門。
「果真如此嗎?」聖彼得說,「瞧瞧這隻大桶吧,它隨同你的最後一口氣,剛剛升到天上來。裏面裝的是什麼,你想得到嗎?」
「問題就在這裏!」聖彼得高聲說,「這傢伙,對那些受他損害的人毫無惻隱之心;剛才說起來,他還幸災樂禍,津津樂道,恬不知恥到了極點。」
天主嘖嘖稱讚,命令天使為馬利科爾納演奏豎琴、提琴、雙簧管與豎笛。接著,他命令天使打開天門,把馬利科爾納迎進去,就像迎接窮人、流浪者、饑寒交迫的人,以及被處死刑的人一樣。執達員頭上閃著光環,在悠揚的仙樂聲中進了天堂。
馬利科爾納被帶到天上法庭時,天主碰巧從那裡經過。
馬利科爾納還陽的當天晚上,在本子上就記了十二件善事,花了他六百法郎,而且一件惡行沒有。次日,以及後來幾天,他繼續散發錢財,周濟窮苦人家。他給自己立了一條規定,平均每天必做十二件好事。每逢遇上他的肝區或者胃部作痛,他有些擔心,就做上十五六件好事。有一回,執達員感到消化器官費勁,就又給布里松增加了五十法郎的薪水。從前可不一樣,布里松就怕執達員犯胃病,因為一遇到這種情況,倒霉的幾乎總是他布里松。
他做了這麼多好事,旁人不能熟視無睹。城裡紛紛傳說,馬利科爾納是在為參加議會選舉鋪平道路。事出有因,大家對他的了解也非一年半載,誰會相信他的行為出於無私的目的。有一陣他真泄了氣,但又一轉念,這次賭注非同尋常,關係到拯救自己的靈魂,於是他很快又振作起來,加倍行善積德。他慷慨施捨的精神,並不僅僅限於對https://read.99csw.com待個人,他還想到向各個慈善事業捐贈,受益的有本城的女慈善家協會、他那教區的本堂神父、本城各互助會、消防隊員友善會,總之,凡是慈善機構,無論屬於教會的還是世俗的,只要由一個有影響的人物主持,都會得到他的捐贈。就這樣,四個月當中,他耗掉了近十分之一的財產,而他的名望也牢固地樹立起來了。全城人無不把他看成是一個慈善家的楷模。他的榜樣有極大的帶動力量,各方的饋贈開始湧向慈善組織,致使那些機構的管理委員會也竟然能頻頻設宴,宴席上山珍海味,無比豐盛,席間的談話也使人得益匪淺。即使那些窮人,表示感激馬利科爾納時,也不再拐彎抹角;他的好心眼已經有口皆碑。大家張嘴就講:「像馬利科爾納一樣好心腸。」甚至常常是人們沒有多加考慮,就把這句諺語套成另外一句:「像執達員一樣好心腸。」而且講的人越來越多,外地人聽了很不順耳,像聽到一句頗為辛辣的玩笑話,覺得頗為詫異。不過,本城人的確這樣講。
執達員霍地站起來,把孩子放在椅子上,走到外間;不過,他心裏並沒有明確的打算。
次日清晨,馬利科爾納在他妻子身邊醒來時,本來可以認為是夜裡做了一場夢。但是,他絕不會搞錯,於是就考慮如何拯救自己的靈魂。八點鐘,他走進辦公室,心裏還在琢磨這件事。給他當了三十年文書的老布里松,這時已經在辦公桌後面坐下了。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這六個月來,他們說得好聽,可是盡拿話來搪塞人。把這件事了結算啦。」
天使們立刻撲上去。馬利科爾納揮了揮胳臂,斷然制止了他們。
他沒容人家感謝,便回到辦公室,在他那記事本的善行欄中寫道:「我主動給家裡的女用人梅拉妮每月加薪五十法郎,然而,她是個邋遢鬼。」
馬利科爾納盡量為那些困難的房客辯護,但做得非常勉強。
他施善的拜訪通常很簡短,進門並不坐下,只是提幾個具體的生活問題,講上幾句常說的勉勵話,放下施捨的錢,立即告辭。這一次,他為什麼跑到這裏來,心裏倒不大清楚了,也沒有想起掏他的錢包,頭腦里思潮起伏,話衝到嘴邊說不出來。他想到自己的身份是執達員,都幾乎不敢抬頭看年輕的女裁縫。女主人這方面,雖然久聞他這位慈善家的大名,可是膽怯的程度也不亞於他。小孩子幾乎成了談話的中心。小傢伙開頭挺害怕,但很快就不認生了,竟主動爬到馬利科爾納的膝頭。馬利科爾納身上沒帶糖果,後悔得有點想哭。突然有人砸門,聽來好像是用手杖敲打。女裁縫大驚失色,走到外間,隨手把中間的門關上。
「喂,您昏了頭啦。我是房東啊。」
馬利科爾納沒敢把自己的想法全端出來。一個人死後,靈魂到了天主的法庭,全城對他善行的頌揚聲卻已先行傳到,這種處境好不愜意,執達員非常嚮往。他把客人送出門,轉身直奔廚房,當著read.99csw•com他妻子的面,對女僕劈頭一句話,把他妻子嚇壞了:
「這我何嘗不清楚,」喬治林嘆口氣說,「唉,我心眼兒太好了,人哪,心眼兒總是好得過分。那些人就是鑽這個空子。我因而來找您,請您採取必要措施。要知道,我有一百五十一家房客。萬一傳出風聲,說我心眼兒好,那我以後收房租,恐怕連一半都收不上來。」
「這事我想啊,從您的利益考慮,是不是最好同意他們緩交。他們的傢具,不值四個銅子,就是拍賣掉,也抵不上您房租的十分之一呀。」
「都怪您辦事輕率,弄得咱們進退兩難。這個執達員,顯然是個微不足道的傢伙,本來就該下地獄。可是,您的起訴不得要領,而且,您還嚴重地損傷了他的職業自尊心。咱們對他應當公道,有錯就改過來。事已至此,我如何處置他呢?我總不能為他打開天堂的門吧,那樣勢必會引起軒然大|波。怎麼辦呢?」
「咦!」喬治林高聲說,「我正要說到狼,狼就從樹林里出來了。」
執達員仔細看了看大桶,看了看裏面的辛酸淚水,然後坦然地走開。
再沒有什麼人好增加薪水了,他就到本城的貧民區去看望一些窮苦家庭。那些人家見他進門,心裏免不了惶恐,對他的態度相當抵觸而冷淡。他就趕緊讓他們放心,走時丟下五十法郎。他前腳一走,接受他施捨的人便把錢放進兜里,通常還咕噥說:「老扒手(或者老殺人犯,或者老守財奴),他從我們窮人身上搜刮錢財,當然可以用來充當善人啦。」可是這不過是一種說話的方式,一聽就明白看法改變了嘴上還硬。
「打入地獄!給我用烈火煉,再用孤兒寡母的淚水澆他的傷口,每天兩次,讓他的燒傷永世不愈!」
答話像一陣低語,傳到執達員的耳里,雖然不大清楚,但意思是極容易猜測的。喬治林吼起來,聲音十分可怕,把孩子嚇壞了,樓房上下肯定都會聽得到。
「還有什麼?」
「你叫馬利科爾納,是個執達員。在天堂,可沒有什麼執達員。」
若是在平時,馬利科爾納就會以行家的眼光,佩服喬治林向窮人討房租的這種幹練勁兒。可是現在,他同這家孩子的感覺一樣。小孩子躲在他的懷裡,嚇得心怦怦直跳。
「這沒關係,」馬利科爾納答道,「我並不非要和我的同事在一起不可。」
天主見他一臉怒氣,未加理會,便轉身用地道的法語對馬利科爾納說:
「房東,對,一頭骯髒的豬!打倒房東!打倒房東!」
「哦!」天主說,「咱們這位執達員,又回來了。他在世上表現得怎麼樣啊?」
「是啊,只有一件善事,然而很了不起。他身為執達員,竟能高呼:『打倒房東!』」
聖彼得說著,拿眼睛打量馬利科爾納,同情地微微一笑九-九-藏-書。執達員不服氣,想提出異議,要把他記在本子里的善行一一列出來。但是,聖徒沒容他開口,緊接著說:
「小夥子,看樣子,你想得倒挺美呢。」
他妻子是個講究實際、勤儉持家的人,覺得他那一套善行,未免破費太多。丈夫揮金如土的真正意圖,她已經看穿,因此更加惱火。「你這是在給自己買天堂的位置,」她一針見血地說,「可是,你就捨不得拿出一個銅子來給我買。從這事就能看出來,你這人自私自利。」馬利科爾納當然辯駁,可是口氣不硬,說他施捨,不過是想得到施捨的樂趣。不過,妻子的指責很起作用,使他的良心不安起來。因此,他同意他女人為了進天堂,只要認為有必要,花多少錢都可以。這項提議委實慷慨,妻子卻忿忿地一口回絕,倒叫他大大鬆了一口氣。
「這很可能。即便是孤兒寡母,不如數交租納稅,家也照樣要被查抄。理所當然,查抄誰的家,誰就痛哭流涕,咬牙切齒。所以說,大桶盛滿了淚水,並不奇怪。謝天謝地,我的差事總算辦得挺順利,我也沒有閑著無事干。」
「他喊了兩遍,因而被打死了。他是為了保護一個窮苦女子,反抗殘暴的房東而死的。」
照章辦事。聖彼得雖然怒不可遏,也只得中止執行他的判決。天主說到就到,他由雷霆開道,踏著祥雲來了。對於執達員這種人,天主似乎沒有多大好感,只要看他審訊馬利科爾納時的粗暴態度,便可一目了然。
「多高尚啊,」天主喃喃地說,「多高尚啊。」
馬利科爾納只要維持這種名聲就行了,他一面堅持行善,一面坦然地等待天主重新召喚。有一次,他向女慈善家協會贈了一筆款,會長德·聖奧奴芙爾太太親切地對他說:「馬利科爾納先生,您是一位聖賢。」他還謙虛地表示說:「哪裡!哪裡!太太,一位聖賢,過獎了,我還差得遠呢。」
喬治林見事不妙,怕傷了自己的命,趕緊摸出手槍,照準執達員就是一槍,把他撂倒在樓梯口;執達員在鐵盆與拖把旁邊咽了氣。
「你是一個惡人,不過,聖彼得出了差錯,反而倒把你救了。你倖免下地獄,當然不會再叫你下地獄,這是天條所不能允許的。由於你不配進入天堂,我只好讓你還陽,接著干你執達員的行業。這回可別再錯過機會啦,盡量行善積德吧。去吧,機不可失,珍惜給你的寬限。」
見他如此大言不慚,心安理得,聖彼得不由得心頭火起,轉身對天使高喊:
聖彼得心裏不痛快,一言不發。這個案子若是完全由他做主,執達員的命運早就判定了。
「這話根本不是事實,」馬利科爾納反駁說,「我之所以高興,是我一向恪盡微職,而且我總有事干。熱愛自己的行業,兢兢業業地做事,難道有罪嗎?」
「這我不用擔心,」馬利科爾納說,「他總能想辦法花掉的。」
「我一點兒也猜不出來。」
「少啰嗦,把錢拿出來!」喬治林吼道,「給我,你不拿出來,我也能找得到!」
「我抱有希望九*九*藏*書,」馬利科爾納說,「僅此而已。再說,我覺得問心無愧。當然,我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生前幹了大量不公道的事情,是一個齷齪的壞蛋。除此之外,反正再沒有什麼,我從未向任何人勒索過一個銅子,每天按時望彌撒,還兢兢業業地完成執達員的職務,贏得了各方面的稱許。」
「怎麼樣?」一個神氣活現的大嗓門說道,馬利科爾納聽出是喬治林的聲音。「怎麼樣?我看,今天就交吧?」
「確有其事,」聖彼得提醒說,「然而,那是一枚偽幣。」
「出去!」馬利科爾納又喊一聲。
顯而易見,在這些漂亮話里既沒有隱藏著任何善行,也沒有絲毫善意,哪兒值得一個靈魂在最高法庭上大談特談。看來天主非常生氣。為了不讓執達員聽懂他們的話,天主用希伯來語對聖彼得說:
「一般來講,這不算犯罪,」天主贊同道,「相反,你的案情比較特殊。不過,我並不隱諱,聖彼得的判決失之倉促。現在來談談,你做了什麼善事。有哪些呢?」
「哼!不行!我可等夠啦!老用空話來搪塞,別再來這一套。我要拿到錢。把錢給我,這就給!喂,告訴我,你把積蓄藏在哪兒啦?給我瞧瞧你的積蓄!」
「布里松,」執達員進門說,「每個月我給您增加五十法郎薪金。」
「噯,我主,實在記不清了。有道是:左手給出去的,右手就會忘記。」
「真的,」聖彼得答道,「他的善惡一算就清。」
將近九點鐘時,他的最大主顧喬治林來拜訪。喬治林是本城的一個大房產主,擁有四十二座房子。有些客戶交不上房租,他不得不經常請馬利科爾納出面交涉。這次,有一戶實在貧困,欠了兩季度房租未交,房產主就來找馬利科爾納商量對策。
馬利科爾納確實昏了頭,只見他撲向喬治林,把那傢伙摔出門去,一邊大罵:
「那真謝天謝地。」
他這種感激的表示,並沒有觸動執達員的心腸。馬利科爾納從壁櫥里取出一個新本子,在第一頁上畫了一條垂直線,分成兩欄。在左欄上端,他用圓體字寫上:「惡行」;在另一欄上端,相應地寫上:「善行」。他決心嚴於律己,如實記載,絕不遺漏任何對自己不利的事實。他就是以這種嚴格的公允精神,檢查他這一天早晨的行為,沒有發現任何應該列到左欄的事情。在善行欄里,他寫道:「我主動給我的文書布里松加薪,每月增加五十法郎,按說,他是不配的。」
「從某種角度來看,也許是這樣。」
執達員始終堅持記錄他的善行,一年記下來,竟寫滿了六個練習本。他動不動就從抽屜里掏出本來,心裏美滋滋地掂量著,有時還翻開來看看,真是愛不釋手。看著這一頁頁的善行錄,他感到無比欣慰。善行欄里寫得密密麻麻,惡行欄里卻空空如也,絕大篇幅都沒有被惡行玷污。馬利科爾納憧憬著歸案的時候,帶上這樣可觀的行頭,不免事先就品嘗起永世洪福的滋味。
「告訴你,裝的是孤兒寡母的眼淚,是你把他們逼得走投無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