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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會

再會

「我覺得那就是個倉庫。除了一進門那張桌子,裡邊堆的全是貨。」
「我想問問三樓是什麼公司?」
「見過。」
「也不是什麼不愉快的事,僅僅是一個回憶。」說完,我轉身向公園走去。
「都這麼穿?」
「沒人。」
「生日禮物啊。」
「有男朋友了嗎?」
我愣了好幾秒鐘才認出是櫻。因為我忘了她具體長什麼樣子,最主要的是她唯一給我留下了印象的髮型變了。
「什麼?」
星期天早上到健身俱樂部打探消息,下午去西麻布的理髮館染頭髮,向自稱美容美髮界的領軍人物的阿山打聽。理髮師接觸的人多,理髮館堪稱是情報流通站。晚上再打電話給昨天晚上沒找到的朋友。
免費嘗試只舉行一天就迅速轉移。他們轉移的方式不是往鄰近的區域移動,而是跳躍式移動,打的是不規則的游擊戰。眼下這種信息時代,該公司居然沒有設立網站,看來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偷偷販賣,這種強行推銷的販賣方式,似乎在各地都有索賠的消費者,但還沒有發展成大規模的訴訟,也沒有引起謀體的注意。
「倉庫?」
「長什麼樣子?就是一般的年輕人的樣子嘛。染頭髮,戴耳環。」
司機看了一眼手上的送貨單,點了點頭。
「我確實認真考慮過自殺,我不想再犯第二次錯誤,所以我想聽聽跟我境遇相同的人的事,接受教訓。」
我把車停在一個投幣停車場,一邊確認建築物上的標誌,一邊順著一條小河往西走。走了沒多久,來到一座規模不大的5層樓前。招牌上只寫著「林田寫字樓」幾個字,沒有標明承租單位的名稱。既沒有傳達室也沒有保安人員,我只好走進一樓的電梯旁邊看信箱。有設計所,補習班,進出口公司……唯獨沒有蓬萊俱樂部。但是有一個信箱上什麼標誌都沒有,位於5排信箱的第3排,我估計這個信箱的用戶在3樓。
「對不起。」我急忙擺著手向她道歉。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你看著像嗎?」
「遊戲?」
「不知道啊?『伊東家的餐桌』!周二晚上的電視節目,教觀眾各種小竅門兒。」
櫻噘著嘴說:「這個什麼俱樂部,跟我有什麼關係?」
「剛才,你跟一個女人在一起來著吧?」
我跟久高愛子一起走到東京都飯店的正門。看著她上了計程車,我轉身向飯店走去。
片尾職員表出現在銀幕上的時候,我醒了過來,伸了個大懶腰。
「好的。」一位把白髮染成紫色的老太太從窗口探出頭來。
「棉被什麼的。」
「您跟三樓公司的員工發生過什麼糾紛沒有?」
「對,我特別討厭別人自殺。啊,當然沒有人喜歡自殺。我經歷過朋友的自殺,經歷過兩個朋友的自殺呢。饒了我吧,我再也不希望碰到自殺的人了。」
「喝杯咖啡趕趕困勁兒吧。」坐電梯下到一樓的時候,櫻說。
櫻緩緩地低下頭,固定在45度角上。
櫻不上我的當,連連搖頭。
「你說,你有兩個朋友自殺了,每當想起他們你就特別難過……」
「我什麼?」
「你跟他們說過話嗎?」
「沒用沒用,這種什麼都不在乎的人,你提醒她也是白搭。搞不好她還會跟你吵一架,說你多管閑事。你要是真想幫她,不是去提醒她,而是把她的手機偷走。這對她來說是最好的一副良藥!去試試?」
「如果可以的話,你能給我詳細說說他們的情況嗎?」櫻抬起頭來。
「我的生日?」

8

「沒有。」
「可是,上次,您分明說……」

6

「你為我慶祝生日,我很高興,可是太早了。」
現在的男人染頭髮戴耳環雖然不稀奇,但是公司職員這樣打扮就有點兒奇怪了。一般公司是不允許男性員工染頭髮戴耳環的。
我發現「林田寫字樓」不時有快遞公司的貨車來送貨或把貨拉走。在那些裝車卸車的年輕人里,是不是就有蓬萊俱樂部的員工呢?
我掏出手機,把拉杆天線拉長,從投遞口伸進去挑信箱里的信件,挑了十幾次,終於挑上來一封,上面寫著:蓬萊俱樂部 收。
奇怪,莫非她對我有好感?她是在用這種委婉的方式向我表示這個意思嗎?所以她那麼在乎久高愛子。
「很奇怪嗎?」
「您剛才是給3樓的公司送貨嗎?」
「為什麼想聽這個?」這回是我低下了頭。
酒吧中央有一個神社的洗手池似的石頭造的水槽,水幾乎溢出來了,也沒有防護欄之類的東西,叫人擔心如果小孩子掉進去怎麼辦。
「上次教了一個不花錢也能喝到咖啡的竅門兒。」
3點半了。驕陽似九九藏書火。為了找個陰涼的地方,我橫穿外堀大道,打算到泰明小學校旁邊的公園裡去。
回到一樓的信箱前,我想看看那個沒有標誌的信箱有沒有信件,但信箱是鎖著的,我通過投遞口往裡一看:裡邊有好幾封信。
「哦,那個呀,那是隨口胡說的。」我噗嗤一聲笑了,隨後點上了一支煙。
櫻歪著頭,用吸管攪動著杯子里的冰塊:「想起來了,是『呻|吟』。」
「你這不是做賊嗎?」櫻追出來,臉色很難看。
首先給愛子打電話,讓她把有關蓬萊俱樂部的事情全部告訴我,然後讓她把久高隆一郎的遺物重新整理一遍,把認為有助於調查的東西送到我這裏來。
「賣什麼?」
「連名字都沒聽說過?蓬萊俱樂部。」
「男的染頭髮戴耳環?」
就算久高隆一郎的死另有隱情,也看不出久高隆一郎、保險理賠金殺人和蓬萊俱樂部這三者之間有什麼必然的聯繫。接下來就只能靠自己的雙腳了。
我看見那個司機進了電梯以後,緊盯著電梯上方表示樓層的數字。電梯在三樓停了下來,而且停得時間比較長,應該是司機在卸貨。
「這我可不知道。」
「看你說的!」
「是不是蓬萊俱樂部?」
「這叫受授相關。我接受兩杯咖啡,傳授給那個買了兩杯冰咖啡的人一個經驗,在大都會裡生活,不事事提高警惕就連腦袋掉了都不知道是怎麼掉的!這跟偷了那個佔座兒的手機效果是一樣的。」
「為什麼?」
我在跟麻宮櫻一起看電影。
「我是一個人。」
「新工作?哦……」
一頭茶褐色長發的我,這番議論的說服力大概是零。但黑頭髮確實更能有效地烘托她那典型的日本女人的臉,那顆淚痣在黑髮的映襯下顯得更有韻味。
「那好,咱們玩兒一個趕跑困勁兒的遊戲!」
「我的!」我把手舉得高高的,接過店員遞過來的冰咖啡,轉身走出店外。
「有話快說嘛!」
「詭辯!」
「您在挖苦我嗎?」櫻皺起眉頭。
「長什麼樣子?」
「見面打個招呼,雖然打扮叫人討厭,但是都挺有禮貌的,又活潑,又開朗。」
「真是不可思議,這太危險了。」
「這件事就拜託給您了,我也就不多說感謝的話了。」愛子很有禮貌地向我告辭。
「什麼事?」
「啊?對,對呀。」
對面傳來櫻攪動冰塊的聲音,我回過神來,發現我倆都陷入了尷尬的境地。
「這個……」
「是嗎?這種竅門兒不用人教我也知道。」櫻笑了。
「當然啦,生日快樂!」櫻溫柔地笑著,把綁著紅絲帶的紙盒遞過來。
早知道會碰上這件事,我在偵探事務所至少應該干到能夠獨擋半面。
「您這是什麼話?沒有沒有!」
櫻沈默著,搖了搖頭。
「別誤會,我那麼做也不全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我自己。」
酒吧里非常明亮,南面從上到下全是玻璃,接受著盛夏陽光的照射,但一點兒都不刺眼,大概是因為成套的茶色桌椅和地毯恰到好處地中和了炫目的光線的緣故吧。窗外是以深綠為主調的日式庭園,讓眼睛覺得很舒服。
我走出寫字樓在外邊等著司機出來。過了一會兒,司機出來了。
「哦,你看見了?」
「不客氣,坐吧。喂!冰咖啡!」我舉起手,穿著白色制服的侍者走了過來。櫻豎起兩個手指,意思是要兩杯,然後轉到桌子另一側坐下。
「是。」
「啊,太好了。」麻宮櫻優雅地把手放在胸口上,嫣然一笑。
「他們在你這裏賣過東西嗎?」
「這點兒東西不成敬意。」櫻把沾上了口紅的香煙放在煙灰缸上,遞過來一個紙袋。
「什麼?」
大概是打工的大學生,或者是兼職的吧。
「不然你還以為我被你的美色迷住了吧?」我笑了笑,用吸管吸了一口冰咖啡。
「我問你……」我討厭沈默,所以繼續沒話找話,但是由於沒有準備好話題,突然問了一個沒經過考慮的很失禮的問題,「你碰到什麼想不開的事情了?幹嘛要自殺?」
「12月?」櫻伸長了脖子。
「怎麼?你要走了?幹嘛這麼匆忙?」我慌慌張張地問了一大串問題。
「真對不起,又讓你把不愉快的事想起來了,剛才的話你就把它忘了吧,就當我沒說。」
星期六的傍晚我就開始在「三越湯」的更衣室打探消息,晚上打電話給朋友,問他們知不知道蓬萊俱樂部。
「挖苦?」
「請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開始感到難為情,於是把視線移向一邊。右邊的座位上,一個身穿西裝的男子正抱著沙發扶手呼呼大睡。視線再向左移,一個裹著印度絲綢的女人正專心致志地讀著一個紙袋上的文字。
「我還以為昨晚你read•99csw.com們住在這兒,她剛離開這兒回家。」
「沒有的事,頭髮本來就應該是黑的,這樣看起來才舒服,黑頭髮是最適合日本人的。如果適合金髮碧眼,那我們天生就應該就是金髮碧眼了。」
家裡沒有人知道久高隆一郎是否有朋友住在事故現場附近。他從家裡出去后,也沒打電話通知家裡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久高家覺得這很奇怪,認為這不是單純肇事逃逸,其背後肯定另有隱情。
「什麼意思?」
星期一上班時,午休時間去銀行交房租時,跟女人約會時,我都忘不了收集情報,當然也上網查過。
「我那樣說是防止你死掉的最有效的手段。制止你自殺,說教只能起反作用。但我要是什麼都不說,回頭你一個人的時候再有了自殺的念頭怎麼辦?所以我想最起碼讓你活一天,哪怕半天也好,也許你能冷靜下來。雖然我腦瓜不好使但我確實是動了腦子的。看來你對我的一片苦心不太滿意。」
「對不起,忘了我剛才說過的話吧。」我再三地道歉,把臉轉向一旁,叼起了香煙。
後來我又問了好幾家,回答幾乎是一樣的,大家也沒聽說過羽田倉庫管理公司。
「喂!你剛才都打呼嚕了,真丟人!」身旁的麻宮櫻在我耳邊小聲說。
「您騙我?」櫻瞪大了眼睛。
我走進去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咖啡的時候又順便問了問店員,也沒得到什麼線索。我透過窗玻璃看著對面的「林田寫字樓」發愣。
「別盡挑有利於自己的話說。」
我轉過頭來,看見她微微歪著頭,手指摸著左眼下方的淚痣。她習慣於摸著淚痣說話嗎?這倒不是什麼壞習慣。
「我可是個很任性的男人。」
「蓬萊俱樂部。不,跟你沒關係。」
「是不是都這麼穿我不知道,我見過的都這麼穿。」
「怎麼?還要批評我呀?」我停下腳步,轉身皺起眉頭看著她。
「女人?」
「因為錢的事。」她只說了這麼幾個字就低下頭去。
蓬萊俱樂部有限公司成立於1997年5月,資本金300萬日元,董事長吳田勉,公司所在地:東京都澀谷區笹冢3丁目。經營衣服,寢具,傢具,藝術品,裝飾品,玩具,家電,電腦軟體,食品,飲料等,還搞印刷品的製作與發行,也管理不動產。
「不行嗎?」
我可不是逃避已經接手的偵探工作。前天從「林田寫字樓」回來以後,我立刻打電話給所有的朋友,讓他們一旦收到蓬萊俱樂部塞在信箱里的廣告,立刻通知我。我想去參加彭萊俱樂部舉辦的免費保健講座,說不定可以找到其老窩。只要能見到蓬萊俱樂部的人,就可以採取跟蹤等辦法偵查下去。
「你聽說過?」
我真是個白痴!
「要是你在羅馬的許願池前被人搶了錢包就不這麼說話了。交了錢也不管自己買的咖啡出來沒有,這就是問題。我讓他花500日元買個教訓,這學費夠便宜的了。」
事故(也許應該說案件)發生在7月14號。那天下午,久高隆一郎對兒媳婦說要出去散散步,就從南麻布的家裡出去了,但直到晚上都沒回來。家裡人正在著急,神奈川縣警察局來電話說,久高隆一郎被汽車撞死了。事故現場是神奈川縣川崎市麻生區一條兩旁灌木叢生的偏僻的道路上。警察在初步調查階段中沒有發現目擊者。
「僅此而已?」
「什麼?貧血是騙人的?」我有點兒生氣了。
「那還麻煩您特意跑到這邊來,沒關係嗎?」
除了調查蓬萊俱樂部的情況,我還向愛子仔細詢問了關於久高隆一郎被汽車撞死的具體情況。
「那我就不客氣了,義大利名牌嘛,肯定很吸汗。」
「沒事,你換髮型了?」
「護著你?」
我正了正太陽鏡,朝店裡邊走去。
「你是麻宮櫻?」
「不是,你睡著了,我也是困得直想打哈欠,拚命忍著,電影根本就沒看進去。」櫻用手捂著嘴,一副要打哈欠的樣子,在我看來好像是裝出來的。
「誰說我不喝了,我喝!」櫻劈手把咖啡奪過去,用吸管喝了起來。
「所以我說是手段,你聽不懂我的意思嗎?」
「來一個『伊東家的餐桌』!」
我開始對麻宮櫻有一種說不出的微妙的感覺了。
「僅此而已。」
「啊?」
「我……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櫻說。
我指的不是麻宮櫻,是久高愛子的事。
打了很多次都沒人接電話。現在的時間是下午4點,不可能這麼早就下班了吧。這肯定是他們對付顧客的一個辦法。所謂的總公司所在地只不過是一個倉庫,這也是他們對付顧客的辦法,一旦有人找上門來,看倉庫的就會說,我們是在這裏打工看倉庫的,什麼都不知https://read.99csw.com道。
我走出咖啡館穿過馬路,在「林田寫字樓」前等。不久,一輛印著「飛腳」標誌的銀灰色貨車停在寫字樓前,司機從駕駛室跳下來,開始往樓里搬紙箱子。估摸著他快上電梯的時候,我走進了寫字樓。
眼下我在等朋友們的通知。雖然這是一個消極的辦法,不過作為一個業餘偵探,我所能想到的辦法只有這個,現在只能等著哪個朋友在信箱里發現了蓬萊俱樂部的廣告了。
「這是什麼曲子?」我只知道這是亞特・布雷基的爵士信使樂團演奏的。
我進門的時候,正好有個女的要出門,我正要閃身把她讓過去,她卻向我打起招呼來:「對不起,請問……」
「沒有。」
我摘下太陽鏡,傻愣愣地指著她的臉。捲髮燙直了,顏色也變成黑的了。
大概是為了配合頭髮的顏色吧,櫻的眉毛也染成了黑色的。衣服也由印著芙蓉花的裙子變成了粗花格襯衫和茶色長褲,很瀟洒。
「還有這個。」這次拿出來的是百貨公司的紙盒,比手略大一些,包裝精美,綁著十字形的紅絲帶。
這家咖啡店實行的是先付錢,然後由顧客自己到櫃檯取咖啡的服務方式。交錢在一進門那個櫃檯,取貨在裡邊的櫃檯,由店員喊品名,顧客自己認領,沒有號牌。在人多混亂的時候,人們往往搞不清楚到底那一份是自己買的,這讓我有機可乘。

7

「不是,上次見到你的時候,你說……」櫻扭扭捏捏地用小手指頭摸著那顆淚痣,慢慢地低下了頭。
「別人是死是活跟我沒關係,我只對自己的人生感興趣。但是自殺不行,就算是陌生人自殺也不行!不為活著的人著想的人是大混蛋。」我緊緊地咬著吸管,腦海里交互浮現出剛才提到的那兩個已經自殺的朋友的面孔。
「沒有什麼特別的目的,只是最近偶然聽說有這麼一家公司,我想知道到底是一家什麼樣的公司。」
「啊,暫時沒問題了。對了,咱們不能一直站在這裏吧?」說完我率先往裡走,在一樓大廳的酒吧里找了個適當的位置坐了下來。
「你看你,我說的就是男的嘛!」
「我討厭抽煙的女人。對了,你的愛好是什麼?」
「那麼,她是個挺不錯的女人?」
「那天多虧您救了我,謝謝您了。」櫻站在我的身體側面,恭恭敬敬地向我鞠躬。
8月18號,星期天。在銀座5丁目的古川吃完午飯以後,在有樂町MARION大樓裡邊的電影院里看電影。
「這兒不是蓬萊俱樂部的總公司啊?」我真傻,問了司機這麼個問題,他怎麼能回答得了呢?
偵破保險理賠金謀殺案?怎麼個偵法?我需要掌握什麼證據?
「是你太太嗎?」
本來以為這麼說會把她逗笑了,沒想到她還是一臉認真的樣子,「就像我在電話里說過的那樣,我再也不會自殺了,我要像獲得了新生那樣,堅強地活下去。為了表達自己的決心,我改變了發形。真很感激你,我能這樣都是因為你救了我。」她盯著我的眼睛,字字鏗鏘有力地說著,說完以後稍稍低了一下頭,又抬起頭來看著我。
「喂……」身後傳來櫻的聲音。
「這個……那個……」
想到這裏,我的氣不打一處來。太可惡了!就算久高愛子沒有委託我偵破這個案子,我也不能袖手旁觀!非把這個坑人公司的畫皮剝下來不可!
我看著看著就睡著了。不是因為電影沒意思,而是因為把吃飯和看電影的順序給弄顛倒了。為了消化那一大碗牛肉蓋飯,血液全都集中到胃裡去,大腦供血不足,當然就轉不動了。
「對不起,我想請教一下……」偵察工作開始了。
但是櫻並不理會我生氣不生氣,「為什麼要為素昧平生的我說謊?我一直覺得非常不可思議,現在我終於明白了,你是不想讓自殺未遂的我再被別人追問,再次受到精神上的傷害,謝謝你這麼為我著想。」
「你提起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是因為跟我在一起覺得很無聊嗎?」
「說說看!」
「那個公司不行read.99csw.com。」司機擺了擺手說。
「對啊。」我給她看了看我的左手無名指。
「噢,是嗎?這咖啡你不喝是不是?」說著我就要把遞過去的咖啡收回來。
「食品或飲料呢?」
「我從來不讓女人買單。」我把帳單搶過來。
看起來這個公司的經營規模很大,不過應該是為了可隨時改變經營範圍,所以才這樣註冊的。實際上現在的業務主要是上門推銷所謂有益健康的羽絨被和食品飲料。上門推銷並不是挨家挨戶地搞,而是借用大型會館或體育館,以舉行免費保健講座為名,招攬客人,推銷商品。他們的活動範圍涉及整個關東地區。
「不行不行!一點兒精神頭都沒有,這樣哪能做好你的新工作呢?」
不管偵查什麼,首先要觀察,不必考慮目的和結果,把觀察到的東西記在腦子裡!這就是你的資料庫——我剛當偵探的時候,偵探事務所的老闆經常對我這樣說。
「兩個冰咖啡!誰的?」櫃檯里的店員喊道。
櫻說她的工作是在捏飯糰。不是飯糰製造工廠,而是用手一個一個地捏的那種小店。
「你不要這麼客氣嘛。」
「算了,咱們不說這個。」
「沒有沒有。」
「那倒也是。」
「什麼什麼?」
「到地下商店街去免費品嘗!」
從寫字樓里走出來一個抱著大紙箱的小夥子,茶褐色的頭髮,穿一身運動服,年齡在20上下。大概是蓬萊俱樂部的員工吧,他把紙箱子裝上車又回寫字樓去了。追上去?可是追上以後問些什麼好呢?我猶豫著,喝一口咖啡抽一口煙,繼續觀察。
櫻縮起身子,眼睛看著半空。
我高舉帳單:「那麼,你呢?」
「不只手機,筆記本啦,手包啦,甚至還有用錢包佔座兒的。」
「這怎麼好意思呢?」我說了句客氣話,伸手接過紙袋。紙袋上印著代官山一家著名蛋糕店的店名。
「您太過份了……我把它當真了。我後悔因為我的緣故讓你在生日那天留下了不愉快記憶,一直想為此向您道歉,還去買了生日禮物……」
「不是,因為我一直沒看到您,擔心弄錯地方了,所以一會兒進來一會兒出去的。」
「見過公司的人嗎?」
「不是不是,正派人家的女人是不能隨便在外邊留宿的。她只是一般的朋友。對了,」我忽然想起一個問題,「麻宮櫻,你聽說過蓬萊俱樂部嗎?」
但是,蓬萊俱樂部對外公開的地址是假的,真正的老窩在哪兒呢?怎麼才能找到呢?
「不對!這個買了兩杯咖啡的人跟那個用手機佔座兒的人不一樣,他沒有任何錯誤,有錯兒的是這個不發號牌的咖啡館。」
「那我們現在不談這件事也沒關係吧?」
「沒趕上?我的生日是12月,還早著呢。」
桌子旁邊沒坐著人,但桌子上放著一隻看上去是年輕姑娘用的手機。
開車回家的路上,我用手機撥了蓬萊俱樂部的電話號碼。這個號碼是從久高隆一郎留下的保健食品的外包裝上得到的。號碼上邊的地址是「東京都澀谷區笹冢3丁目」,就是我剛才去過的「林田寫字樓」的所在地。
「對,不可思議的地方就在這裏。誰都認為,眾目睽睽之下,是不會有人偷的。當然這也說明日本的治安確實好。可是,日本人的這種毫無戒備經常被外國人利用,進屋搶劫啦,偷走不上鎖的車啦,哪天電視上不報道啊?在日本這個環境中長大的人到國外去旅行的時候也是一樣,經常被人把貴重物品偷走。」我笑笑,摸了摸鼻頭。
也許我真的會裝作盒飯公司的闖入敵陣也說不定。
「這叫小竅門兒!」說著向櫻遞過去一杯咖啡。
已經誇下了海口,接下來應該怎麼辦呢?
盂蘭盆節過後第二天,即8月16號星期五,上午結束了在六本木的保安工作,我駕著愛車直奔蓬萊俱樂部所在地:東京都澀谷區笹冢3丁目。
「見過男的嗎?」
「有時候騙人也是一種手段。」
難道今天的偵查工作就這樣結束了?特意請假早退過來的,無功而返實在叫人憋屈得慌,我垂頭喪氣地走出「林田寫字樓」,順著小河往回走的時候,忽然發現馬路對面有一家咖啡館。
他們招攬客人的方式是往各家各戶的郵箱里塞廣告,廣告上寫著免費參加保健講座和嘗試保健用品的字樣,並刊登羽絨被、按摩器、和所謂保健食品的照片,但都不標明價格,只寫著凡是帶著這張廣告參加保健講座的客人,都可以得到價值兩萬日元的容量為兩公升的鹼性負氧離子礦泉水一瓶。
「你幫我騙了站務員。其實我是想自殺才跳下去的,但我撒謊說是因為貧血掉下去的,你幫我做偽證。」
幾天以後,蓬萊俱樂部的大致輪廓弄清楚了。
由於是星期天下午,客人https://read.99csw•com坐得滿滿的。兩個收款台前排著長隊。我把櫻拉到進門靠左邊的一個角落裡,指著不遠處的一張桌子,在她的耳邊小聲說:「那麼佔座兒的傢伙也有,還挺常見,特別是年輕的女孩子。」
侍者端來了冰咖啡。我把太陽鏡放在桌子上,把百貨公司的紙盒拿起來,解開絲帶打開包裝紙一看,是一條義大利名牌手絹。
我順著樓梯爬上三樓,發現只有一扇門上沒有招牌。於是我把耳朵貼在門上,可以聽見裏面男人對話的聲音。
「結婚了嗎?」
「祝你找到了新工作!」
我確定這裏就是蓬萊俱樂部的老巢,但不能就這樣沖入敵陣展開攻擊:是你們一手製造了保險理賠金殺人事件嗎?傻瓜才會那樣做。我首先得偵查敵情,於是我敲了敲一樓針灸醫療所的門。
「……」
「我要問的是跟剛才的話題完全無關的事。」
「對不起。」櫻不知所措地揉搓著白皙的手腕,討好似地看著我,像一隻剛剛找到了主人的小狗。
「你看我像有太太的人嗎?」我笑了。
我先向上看,「林田寫字樓」的窗戶緊閉著。再往下看的時候,只見一輛大型貨車倒到寫字樓門口停了下來,貨車上印著某快遞公司的名字。
「怎麼了?」櫻感覺到我在注視著她,不安地用手捂著臉頰。
「我付吧。」櫻伸手要搶,沒搶回去。
「不行不行!那才能喝多點兒啊?趕不跑困勁兒!」說完我戴上墨鏡就朝銀座那個方向走。
「那個公司有多少人?您別誤會,我是附近一家專做盒飯的公司的,最近生意不好,想去那個公司推銷盒飯。」
「你在開我的玩笑吧?讓我快長歲數,你要我早死啊?」
免費嘗試很快就變成了促銷會。只要買了一件商品,他們就會反覆上門推銷,弄得你不想買也得買,久高隆一郎就是這樣上了他們的圈套。
我應該拉著她的手過馬路嗎?這是我跟她第一次實質上的約會,太早了吧?猶豫之中到達了目的地——發祥於美國西雅圖的一家咖啡連鎖店。
「幹什麼?」
酒吧里流淌著標準爵士樂,以藍色G為主調,輕快地跳躍著的鋼琴,加上質樸的小號,音色很美。
「是啊,穿T恤,牛仔褲,運動鞋。」
「所以你才護著我?」
「對了,差點兒把大事給忘了,給!」我把夾在腋下的一個百貨公司的袋子遞給櫻。
「蓬萊俱樂部。賣保健食品和羽絨被的公司。」我的工作立刻展開了,收集情報是偵探工作的第一步。
「說話這麼刻薄可交不到朋友啊。」我假裝不高興地說。
「這不是謝禮,是禮物,不過晚了幾天。」櫻垂下眼皮,用小指摸了一下那顆淚痣。
「可是,不能說絕對不會被偷走啊,去提醒她一下吧。」
「為了你自己?」
「不覺得奇怪嗎?我一直都把頭髮染成茶色,還以為黑色不適合我呢。」櫻微微搖著頭,點燃一支細長的薄荷煙。以後我一定忠告她,她不適合抽煙,最好戒掉。
「真對不起,剛要從家裡出來的時候碰到了麻煩事。」我吐出一口氣,擦掉額頭上的汗。
「小偷!」櫻雙手叉腰,氣得胸脯一鼓一鼓的。從無袖衫里伸出來的兩條胳膊在太陽光下好晃眼。
「別擔心,我會儘力而為的。我跟朋友約好在這個飯店見面,告辭了,你路上走好。」
「什麼禮物?」
「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禮物,你要是不喜歡,就送到廢品收購站去。」我硬把袋子塞進了她的懷裡,自我解嘲似的轉移了話題:「我這個小竅門兒的缺點是不能在店裡坐著慢慢兒享受,那樣的話很容易被人發現。」
話說出口馬上就後悔了,可是已經收不回去了。
「就倆人,每次來送貨都看見他們在裡邊打撲克。看倉庫的,清閑哪!」
「你救了我,我認為這是緣分,能再見面更是緣分。不過,如果你覺得跟我在一起沒話可說得話……」櫻說著把帳單拿了起來。
星期天街上的人比平時多多了。我就像在人流中游泳似的穿過人行橫道,櫻氣喘吁吁地劈波斬浪追上來。
「那個公司您進去過嗎?」
「挖苦我沒趕上你的生日。」
「我倒是可以教訓教訓她,不過我已經有兩個手機了,不想要第3個。先不管她了,現在重要的是咖啡。你等著啊!」
「不知道。」
我沒有說行也沒有說不行,叼著吸管狠命地喝起咖啡來。
「在飯店前邊打計程車走了的那個女人。」
「為什麼要問我這件事?」櫻回答我的問題時顯得很不愉快。
「不會被偷走嗎?」
「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工作,這多不好意思。」
「說吧!」我鬆了一口氣,但我掩飾著,故作冷漠地答道。
「但是,我已經不想再逃避了。我快找到新工作了。」
我沉默著。
「你是單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