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黑道偵探成瀨將虎

黑道偵探成瀨將虎

「我還要訂正你一個誤解。雖然我覺得戶島幫可疑,但並沒有認定他們是唯一的犯人。如果戶島幫不是犯人,我也要追查殺死本間的兇手。除了戶島幫,別的方面我也要調查,例如向本間的鄰居打聽消息,把跟本間有聯繫的人過篩子似的過一遍,等等,屬於一般性調查。」
賢太臉色大變,順著原路狂奔而去,我糊裡糊塗地在後面緊追。
「你說什麼?」賢太抓住了我的手腕。
「不許看!」
「別再喝酒了,你喝水嗎?」
「小虎!你好溫柔!」京姐的喊聲響徹在昏暗的商店街。
「所以我們需要把證據搞到手,然後帶著證據去找戶島幫,要求他們交出殺人兇手。你知道嗎?社會上的人都認為黑道上的人不講理,實際上像我們這麼通情達意的人在社會上是沒有的。我們特別重視講道理,只要我們這一方講道理,對方也會講道理。這跟官僚政客是完全不同的。像本間這事兒,只要我們把證據拿給他們看,他們的老大就會把兇手交給我們,這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對方也不會想把事情鬧大,也擔心長期對抗,那樣只能使雙方疲憊不堪,結果是兩敗俱傷。所以他們會把兇手交出來的。戰後不久,新橋和澀谷一帶發生過一場你死我活的幫派鬥爭,你聽說過吧?」
「你終於肯做啦!」山岸笑了,露出滿口黃牙。
鹽田幫沒有什麼動靜,戶島幫的小兄弟也沒有擅自去鹽田幫挑釁。問過赤坂的艾司俱樂部的人,他們否認鹽田幫對他們施加過壓力。
「世羅一次都沒有對我這樣過。」
山岸正武所在的八尋幫跟明智偵探事務所在同一座寫字樓里,他是八尋幫年輕的副幫主,剃了個大光頭,戴一副漆黑的太陽鏡,眼角和下顎都有被刀砍過之後留下的疤痕,左手小指斷了一節,穿著大領襯衫和肥大的褲子,尖兒皮鞋。看上去很嚇人。白色西裝上散發著若甜若苦的雪茄味兒。
我一邊想著應該到哪裡去,一邊回憶起剛才在京姐身上聞到的那股又甜又香的味道和肌膚相親的感覺,心裏悶悶的時候,突然聽到了「小虎小虎」的叫聲。抬頭一看,原來是京姐坐了起來。為了防止發生我所擔心的事,我把房間里的燈全打開了。
因為是第二次被人襲擊,戶島幫上上下下都非常憤怒,但還是不敢輕易採取報復行動。因為淺草是可以在東京列入前五名的大幫派金子幫的地盤,跟金子幫打起來只能是雞蛋碰石頭,搞不好就是徹底滅亡。所以經幹部會研究達成的一致意見是非常消極的:以後多派幾個人看車。
「如果是對方的老大下令殺的本間呢?那不是只有全面戰爭了嗎?」我是害怕被捲入全面戰爭才這樣問的。
「管他呢!」京姐說著捏了捏我的臉蛋。
「南部!你去看一下!」大石向南部發出命令。
我低著頭不知說什麼好。
「警察不會去破這個案子的。」
「可……不,作為案發現場的那座公寓樓是八尋幫包租的嗎?」我抬起頭問。
情況是這樣的:世羅和賢太去艾司俱樂部送貨,走在那條黑暗的小巷裡的時候,忽然從兩側竄出來三四個人,用棒球棒劈頭就是一頓暴打,手上的貨被搶走了。由於小巷裡非常昏暗,沒看清那群人的臉。而且那群人一言未發,也不知道他們說話的特徵。賢太回到車上拿槍準備還擊,但那些歹徒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怎麼?不可以嗎?」我瞪了她一眼,點上煙,拉開架勢猛吸一口,結果被嗆得劇烈地咳嗽起來。其實我不會抽煙,這是在山岸的指示下剛開始學的。
打聽消息的任務由我、賢太和南部分頭執行。根據打聽到的結果,初步認定世羅被殺害的時間是夜裡12點左右。好幾家鄰居都聽見江幡京家裡激烈的爭吵聲。但是沒人出來看,也沒人報警,因為大家都知道平時世羅經常打老婆,以為只不過是家庭內暴力,打過就完了。事實上,昨天晚上早些時候世羅也對京姐和我大吼大叫過。
我繼續說:「我所說的三種情況,不管是哪一種,女人都不是單單是個客人,而是跟世羅哥有那種關係的人。」
令人吃驚的事還不只這些,我睡覺的地方跟他們只隔著一扇糊著一層紙的日式推拉門,他們干那種事的時候,既不要求我出去散散步什麼的,也不把呻|吟聲壓低一點。
「跑了。」世羅搖搖頭說。
明裡說她根本沒有去世羅家,而且說根本不知道世羅家在哪兒。松永說看不出她是在撒謊。介紹完木暮明裡的情況,松永說了下面一番話。
「沒有,哪有這種事。」
京姐沉默。
我想不明白,於是再次走進洗澡間。現場觀察100遍都不能算多。
「早上9點。」
「可是,我覺得他不應該沖你發脾氣。」
「每天都要有進步噢。」
當時的我終究還是個孩子,覺得自己能做好這種思想準備就算是壯士了,並愚蠢地陶醉其中。
「洗澡間里有避孕套!」我挺直身子大聲說。說完以後才想起京姐就睡在隔壁,後悔說話聲音太大了。

「這怎麼可能……」
「對不起。」
過了一會兒,京姐又說話了:「小虎,睡著了嗎?」
「小孩子不許說大話。」京姐揮動著拳頭,裝出要打我的樣子。
「現在不必多問,一切都由我來安排。」
「可是……警察總能把犯人抓到的吧?」我傻乎乎地問了一個非常單純的問題,等著我的是山岸的臭罵。
「在戶島幫的地盤挨了一悶棍。白天剛發生這種事,當晚本間就被人殺了。不管是誰都會把白天的事跟晚上的事聯繫在一起的,只是沒有證據。回到剛才的話題……」
「為了證實本間的跟死戶島幫有關,要我去卧底?」
「問過客戶嗎?如果偷襲本間他們的事真是戶島幫乾的,那說明戶島幫也知道那個客戶背叛了戶島幫,也會去找他們算賬的吧?」
「貨被人搶走了。」世羅回答說。
過了一會兒,京姐好像想起了什麼,問我:「你肚子餓了吧?」
「怎麼做?」
我並不是為了在黑社會幹出點兒人樣兒來才參加戶島幫的,我每時每刻都牢牢記著我來這裏的目的。收集情報就像吃魚,越新鮮越好。隨著時間的逝去,人們對事情的記憶會淡薄起來,證詞就不那麼準確了。
「原來如此。」
我們走進地鐵目黑站附近一家小酒館,也不知是因為酒不好,還是因為疲倦,還是擔心自己的情夫,京姐沒喝多少舌頭就不聽使喚了。一會兒拍拍身旁的客人,一會兒哈哈大笑,一會兒嗚咽著大哭,我們成了小酒館里所有客人注目的對象。但是,在世羅哥沒有睡著之前我們是不能回去的,我只好向小酒館里的客人們頻頻鞠躬表示歉意。
「我回去看看,你在這裏等我。」
世羅死了,女人卻不見了。是趁機逃走了?還是女人本身就是兇手?
「能給我一些關於本間事件的背景資料嗎?不然就算混進了戶島幫,我不知道應該查些什麼。」
「發生什麼事?」
正玩兒得高興的松永力抓著骰子的手停了下來。
「說清楚!」
追進那條黑暗的小巷的第一個拐角處,看見賢太和世羅都在那裡。
「9號那天白天,本間,松崎,還有一個叫保田的,在城裡給人送貨的時候,遭到了戶島幫的襲擊,被搶走很多葯,差不多有半紙箱吧……」
剛才嚇暈了,光顧了害怕,沒聞見洗澡間里的血腥味,不,不只是血腥味,而是以前封閉在身體里的脂肪,肌肉,體液,未消化的食物等等混合在一起的臭味,那是一種我從來沒有聞到過的濃重的臭味,簡直無法呼吸。可是,我不敢打開窗戶換氣,我擔心臭味散發出去會把鄰居招來。我用毛巾掩住鼻子,開始仔細觀察世羅的屍體,但我還是沒有勇氣看他那露出了五臟六腑的肚子。
京姐站在衚衕口,背靠著電線杆子,一隻腳抬起來,用腳趾頭挑著拖鞋搖晃著。
那時候,距離巨人隊稱霸中央聯盟已經沒有幾天了,我每天都關注著體育新聞而無心工作。有一天,我去國會圖書館調查了一件事情,剛回到偵探事務所,就聽見所長叫我。我精神氣十足地答應了一聲走進會客室,看見所長明智光雄跟黑道上一個叫山岸正武的人面對面坐在裡邊。
「可是……可是,大哥,過兩天再審不行嗎?京姐她現在……」
我什麼話都沒說。我並不是沒有理由反駁他說的話,只要我把世羅的死跟本間的死是多麼的相似說出來,他就不會再懷疑京姐了。可是,那樣就會暴露我的身份。八尋幫派來卧底的人,將受到怎樣的懲治,可怕得簡直不敢想象。
「處理的理由很簡單,如果我們懷疑世羅的死跟女人有關係,首先懷疑的就是她!當她想起避孕套還在屍體上的時候,慌忙處理掉了。」
「世羅哥是堂堂男子漢嘛。」
「問問她本人就知道了。」
「不過還真有點麻煩,眼下我們還不能回去吃飯,在外面吃吧,錢包在家裡。」京姐轉向我,歪著頭無奈地說。
我跟她約好在四丁目路口的三越百貨公司前邊碰頭。不出我所料,綾乃根本就認不出我了,我叫了她一聲,嚇得她倒退了好幾步。
「對不起!」我嚇得身體縮成一團,戰戰兢兢地說。
「是啊,就像發生了大地震。」
在報告了世羅的被殺的事件之後,我要求調查一下以前是否發生過類似事件。回到寺廟以後,聽說松永帶著賢太和南部出去了,一問才知道木暮明裡已經被找到,他們要去審問她。為什麼要3個人去呢?他們採取的是警察審問犯人的方法:3個人輪流問同樣的問題,然後在答話里找矛盾點,再通過突擊矛盾點攻破對方的心理防線。
「要不要躺下來?我幫你鋪床。」
「搞不好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我們很可能潰不成軍。」
後來我才知道山岸還是一個大學畢業的知識分子呢。不過當時我沒顧上理解他的話的深刻含義。
「你認識我們八尋幫的本間嗎?瘦瘦的,手腳長長的,像個猴子。」山岸問我。
「小虎!」推拉門那邊傳來世羅的吼叫聲。
沒有遇到過任何令人激動的事,19歲那年的夏天平平淡淡地過去了。
「明白了。」
黑道上的人是講究人情義理的,松永並沒有當場審問京姐,只問了問她今天早晨回來之後的一些情況,沒有刨根問底。問的結果知道了兩點:一,她回來的時候門沒鎖;二,家裡值錢的東西沒有被拿走。
幾個年輕的頭頭也主張慎重行事,最後決定暫時觀察鹽田幫的動向,不輕易出擊。看來戶島幫和八尋幫一樣,也希望做一個合乎時代要求的現代黑社會幫派。
我們三個小嘍羅嚇得縮成一團,一齊跪在地上:「大哥說的對,可是……」我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去戶島幫卧底,這可是交給你的第一個大任務。」所長補充說。
「我有罪!我失手了。」世羅再次道歉,並跪在地上,額頭頂著地磕頭。賢太慢了一步,也跪下磕頭。我雖然鬧不清是怎麼回事,也跟著跪下了。
「您辛苦了!」我馬上站起來,中指緊貼褲縫,軍人似的立正鞠躬。事已至此,只能咬牙去做了。
松永聽了這話笑了:「不一定,要是有個不錯的女人敲開我的門,說肚子痛借廁所用用,我熱烈歡迎。等她上完廁所我就把她灌醉,然後抱她上床。」
「別多問了,萬一我發生了什麼事,你再把它交給爸爸媽媽。」
「京姐,不要這樣……」我輕輕推了她一把,不料她慘叫一聲倒在了地上。我趕緊把她扶起來,「京姐,你沒事吧?」
但是,今天我把妹妹叫出來的意義跟以往大不相同。半個月以前我剛跟她見過面。
這時候,大石說話了,「說不定是一個女人乾的,比如說世羅提出跟她分手,她不幹。出乎一般人意料之外的是,女人更下得去手。你要是把她惹急了,根本就制止不了她。」大石一邊說一邊頻頻點頭,聽他的口氣,好像他經驗過類似的事情。
「這個幫我保管一下。」等綾乃快把冰激凌吃完的時候,我遞過去一個信封。
南部回來了,用手捂著嘴,臉色蒼白。
信封里裝的是我寫給父母的遺言,我做好了死的精神準備。
「還有別的問題嗎?如果有,隨時可以來問我。鬍子留長還需要一段時間嘛。」山岸看了看腕上的金錶,掐滅了雪茄。
「不要衝動!」松永一擺手,「不要因為衝動誤了大事!」
「避孕套?」大石皺起眉頭。
10月眼看著就要過去了,上邊開始分配給我一些有點兒像黑社會的差事。例如在戶島幫的地盤裡的餐飲店轉轉,徵收保護費等等。不過,我每次都只不過是金魚糞似的跟在各位大哥身後看著而read•99csw.com已。但是,如果碰上拒繳保護費的店主時,我就會又是瞪眼,又是吼叫,甚至踢翻垃圾桶。還有一個差事是運送興奮劑。從位於芝浦或橫濱的掮客那裡購入散劑,然後送到東京的客戶手裡。當然干這差事也不是我一個人,我的任務是給哥哥們當助手。
「給你添麻煩了。」
「怎麼啦?」我這樣問並不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因為我看見賢太一手捂著右眼,一手按著胃部,表情很痛苦。
「什麼?」
這樣跟妹妹見面並不是第一次。每隔一個月我都要把她約出來,帶她吃頓飯啦,聽聽音樂什麼的。其實是以想妹妹了的名義,了解一下家裡的情況。
世界上的愛情是多種多樣的,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關係是無法用道理說明的。不過,當時的我只不過是個19歲的毛頭小夥子,還沒有能理解這種事情的頭腦。
「好,我相信你。可是,現在這洗澡間里沒有避孕套。也就是說,在小虎看見避孕套以後,有人把它給處理掉了。誰把它處理了呢?這個家裡的女主人可以做這件事。」
走出洗澡間,在更衣間的洗臉池把手洗了又洗,恨不得洗掉一層皮。一邊洗一邊對松永說:「我親眼看見,親手摸過,真的,請您相信我!」
等了半個多小時,總算等到了座位。落座以後,立刻感到周圍投過來奇怪的目光。
「你聽我說,遭到襲擊的地方是戶島幫的地盤,也就是說我們踩著他們的地盤做買賣。當然這是我們這個世界里常有的事,但是如果被抓到的話,就不好了結了。所以雖然不能斷定是戶島幫乾的,但跟他們脫不了干係也是很合理的推論。」
「房間的東西少了沒有?」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什麼?可是……」
我趕緊站起來,跑出去把筆記本拿回來,繼續向山岸了解情況。
天黑以後,世羅的遺體被搬送到位於高輪的一個小寺廟裡。這個寺廟跟戶島幫關係密切,不用擔心他們會報警。葬禮舉行之後,將通過關係在橫濱的一個火葬場火化。那個火葬場也跟戶島幫有關係,用不著去市政府開什麼火葬許可證。
「世羅是我們那裡的常客,起初他並沒有把我放在眼裡,只是偶然有那麼一天他喜歡的女人休息,我接待了他。不過初次見面他對我印象不錯,後來每個星期來兩次,有時也不跟我上床,喝點兒酒聊聊天就回去。」
「開玩笑?」山岸摘下眼鏡,嚴肅地睜大眼睛瞪著我。
世羅彎著腰,用一隻手按著腹部,另一隻手按著額頭。聽見我說話,他抬起頭來瞪著我,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喂!你幹什麼來了?」我看見他的額頭上有一個大紫包,像是被棒子打的。
「話又說回來了,我認為光憑這一點,不能斷定本間是被戶島幫殺死的。」
「可是,我怎麼去卧底?」我困惑地看著明智所長。偵探工作我剛剛入門,況且對方是黑社會組織。
「好像是在立教大學後邊,當時沒細問。不過知道名字的話,找起來應該說不難。」
「小虎!別再說了!」所長阻止我繼續說下去。
很蹩腳的一齣戲,可是田邊卻用閃亮的眼睛崇拜地望著我。然後我跟他說,我從鄉下來,是離家出走,現在衣食無著,不知他能否幫忙等等。他二話沒說就帶我去見幫主,於是我就成了戶島幫的人了。因為我沒參加入幫儀式,所以只能當一名見習生,不過總算是成功地混入了戶島幫。
「是!謝謝!」我在所長身邊坐了下來。
「那倒是。不過,如果女人跟兇手是一夥的,就是有計劃的殺人。」
「他媽的!」賢太就像沒聽見我的問話,又罵了一句,從駕駛室里翻出一個發亮的東西裝進了上衣口袋裡,然後跳下車,逆著人流飛奔而去,轉眼就消失在一條黑暗的小巷裡。
「有水嗎?」京姐問。
「切斷手腕啦,割掉耳朵啦,類似的屍體我見的多了,但像本間這樣屍體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被人殺死並不稀奇,可是,連胃啦,腸子啦,都流出來……我們那些小兄弟看了,個個嘔吐不止。」
「是!每天都要有進步!」我大聲重複著。
「這個嘛……」山岸把蹺著的二郎腿換了個姿勢,「我們的生意之一是賣葯,這你大概知道吧?我所說的葯不是感冒藥,頭痛葯,而是非洛芃,警察管它叫興奮劑,盯得很緊。」
我讓她放下了菜刀,把她拉到卧室里。
「有!」
「等等!為什麼要信小虎的?」賢太跪直身子,「我不是說根本沒有避孕套嗎?如果沒有避孕套,就不能證明有女人來過。」
如果是洗澡的時候被殺死的,那浴缸里為什麼沒有水呢?難道被兇手事後放掉了?為什麼要放掉?是為了清洗身上的血嗎?可是水放得精光,連一滴都沒留,又是怎麼回事呢?犯人會規規矩矩地把浴缸清洗乾淨嗎?怕留下線索暴露身份?為什麼?為什麼?
在我把遺書交給綾乃以後的第二天晚上,我成了戶島幫的一個小嘍羅。
「什麼?」
「還有呢?」
「已經結婚了嗎?」
「沒有。
這天是星期一,也是秋分,公休日。在燕子西餐廳吃個漢堡排就等了1個小時。在數寄屋橋附近的咖啡廳也排了半天隊。明明隔壁的咖啡館有一半的位子是空的,可我那任性的妹妹非要等這家眼下最時髦的咖啡廳不可。
可是,京姐卻笑笑說,我不怪他,他還是個孩子嘛。
「幾個人?」
我認為這不是單純的個人犯罪,而是有組織的犯罪,而且是很有勢力的組織。殺死世羅和本間的,很可能是同一伙人。
這回是在淺草。世羅的面頰和手臂被刀割傷,賢太的臉挨了好幾拳。因為又是突然遭到襲擊,又沒能看清對方的臉。這回又是我看車,沒有挨打,但車上的貨還是被搶走了。我雖然沒有離開車,可是我居然沒有察覺到車篷被刀劃開,紙箱里的貨被偷了個一乾二淨。賢太左右開弓打了我好幾個大嘴巴,我沒有什麼可說的,因為醉心於練習掛擋,外面的動靜一點兒都沒聽見。
進了戶島幫我才知道,黑社會的人都是自我表現欲很強的人。什麼不幸的人生啦,第一次殺人的感受啦,在監獄里吃的苦啦……問一答十,甚至答二十。哪怕是初次見面的小頭目,只要對他說幾句奉承話,他也是有問有答,並且興緻勃勃地講述自己的英雄事迹。但是只有世羅沉默寡言,什麼都不對我說,我總覺得他的心頭掛著好幾把鎖。
「害怕?有什麼可怕的?我只不過是不希望他們為我擔心。」
「一定是鹽田幫!」
我被他帶回家以後,跟他接觸的時間長了,卻越來越不理解他了。他住在目黑不動尊附近的一間木造舊平房裡,家裡有個女人,不是法律上的妻子,而是所謂的情婦。房子雖然不大,但給我安排一個睡覺的地方還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不過,一般來說,跟年輕女人在一起生活的人會把一個像我這樣的年輕小夥子請到家裡來住嗎?如果是一對老夫婦的話自然另當別論。


「有沒有人提到在公寓附近發現可疑的人?」
在我所崇拜的巨人隊獲得冠軍的第2天,我跟妹妹綾乃在銀座見面。
我只好拚命地思索了一陣,說出了自己的看法:「這個嘛,從殺人的方式來判斷,不是搶劫殺人,也不是由於一般的矛盾糾紛。兇手一定對本間有刻骨的仇恨,要不就是個失去了理性的殺人狂……」
賢太狠命推了我的胸口一把,我的后腰重重地撞在卡車車廂上。
「你要問為什麼選中了你嗎?因為所里現在只有你小虎是自由身。」所長這麼說的意思我明白:別人都很忙,放不下手上的工作,不,換句話說,別人都有能力勝任其他重要工作,不能派他們去干這種危及生命的事情,而我呢,反正是個派不上大用場的……
世羅的地位介於松永和賢太之間,年齡在二十三四歲,長臉,細長的眼睛,高而尖的鼻子,薄而上翹的嘴唇,前額垂著一綹劉海,像個演員,連男人都會喜歡上他的。可是,他不愛說話,臉上也很少有笑容,讓人覺得諱莫如深,難以相處,甚至可以說讓人感到恐怖。我跟他單獨在一起的時候,為了打破沉默都不敢輕易跟他開玩笑,擔心的是玩笑開得不合適他捅我一刀。世羅跟八尋幫的山岸不是一類人,我不善於跟世羅這類人打交道。
松永找京姐問話的時候,大石給戶島幫事務所打了電話,要求找到那個叫木暮明裡的女人。我、賢太和南部,被命令繼續在附近打聽情況,結果打聽了半天也沒有任何收穫。
「既然認為是戶島幫乾的,闖進戶島幫,殺它個片甲不留不就得了,為什麼還要在意什麼有沒有證據,還要調查跟白天的事有沒有什麼關聯呢?」
10平方米大小的卧室一片狼藉,好像遭受了颱風的襲擊。衣櫃倒了,擺列在上面的瓷娃娃摔得粉碎,鏡子被砸裂,紙糊的推拉門上到處是破洞,放在壁櫥里的棉被扯了出來,散亂在榻榻米上。
可是她的話匣子一打開就關不上了。
這根本不是什麼肯不肯的問題,如果我拒絕了,肯定沒我的好果子吃。
不過也許不是偶發事件,而是早有預謀。用自己的兇器殺人,容易被追查到,用別人的菜刀則可以大大降低被追查到的危險性。
世羅的遺體被安置在寺廟裡的一個小房間的時候,上邊命令我、賢太和南部換班守靈,不許睡覺。京姐一直守在世羅的棺材前,也許根本用不著我們這幾個小兄弟。
我想到了自己的身份。我不是戶島幫的成員,也不是世羅的小兄弟,我是堂堂明智偵探事務所的偵探!想到這裏,我又開動腦筋,分析起這個殺人案來。
京姐丟下夾克衫,光著腳跑了。我撿起我的夾克衫和她的拖鞋追她。京姐拐進一個小衚衕,我追過去的時候,她跑進一個圍著木板圍牆的建築,消失了。我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我最近才知道,禁止未成年者吸煙法是1900年制訂的,比憲法還早呢!」綾乃誇張地仰著頭,說完又低下頭接著吃冰激凌。
「啊?你抽煙了?」綾乃抬起頭,輕蔑地看著我。
「騙人!」
「那邊有個藥店,我去敲門。」
動粗的理由很簡單,有時候是因為菜湯咸了一點,有時候是因為沒替他準備好換洗的衣服……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而且打人之前一句話都不說,出手非常突然,事後也不解釋一下為什麼。打完以後還是面無表情,默默地動著筷子。在世羅這裏,我第一次體會到,這種感情一點都不外露的殘暴,比起猙獰的面目,瘋狂的怒罵來,更叫人感到恐怖。可是,挨了打的江幡京呢,總是在地上蹲一會兒之後,低頭道歉。這個家庭內的暴力事件,都是這樣結束的。
又過了一會兒,京姐又說話了:「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小兄弟還是不甘心,松永出去開幹部會以後,有人直截了當表示不滿。我鬆了一口氣:我才不願意去跟鹽田幫拼個你死我活呢!我還不到19歲,要我去為了黑社會幫派出生入死?對不起,我還沒活夠呢!
「不用。」

「不是,那時候京姐不在家。應該是別的女人。最重要的是,這裏只有世羅哥的屍體,沒有女人的屍體。」因為害怕京姐聽見,我說話的聲音一直很小,「也就是說,可能有以下三種情況。第一,兇手襲擊世羅哥的時候女人趁機逃走了;第二,世羅哥是被這個女人殺死的,她事先把菜刀拿到洗澡間藏起來,在做|愛過程中下手;第三,這個女人跟兇手是一夥的,她先勾引世羅哥在洗澡間做|愛,然後趁世羅哥毫無防備的時候,幾個人一擁而上……」

「不,不是的。」
「不許交給咱媽!你保管好就行了。」
「有一回,我在街上看見世羅帶著一個女人。他說,既然碰上了,一起喝杯咖啡吧,於是就進了一家咖啡館。那個女人叫幹什麼來著……對了,賢太,你小子也在場。在池袋,沒錯兒,池袋!」
「我見賢太哥有點兒不對勁,以為發生什麼事了……」
這我可以理解,但心裏又產生了一個根本性的疑問。
「對,就是這個本間,3天前死了。」
「什麼?」我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被賢太抓著脖領子亂搖。賢大的右眼又青又腫,像個鈴鐺。
京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只穿一身家居時候穿的衣服,趿拉著拖鞋走了出去。我呆立著,看看敞開的大門,再看看緊閉的推拉門,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不知道,吵得太厲害了,分辨不出來,但可以肯定的是,沒有女人的聲音。」
「是不是鹽田幫乾的?」圍在四周的年read.99csw.com輕人中有人問了這麼一句。鹽田幫是盤踞在赤坂一帶的黑社會幫派。
然而幾天以後,事件以出人意料的結果解決了。
「大概四五分鐘吧。突然就安靜下來了,可能就是那個時候被殺的。」
「滾出去!」世羅大吼一聲,當胸|推了京姐一把。京姐踉蹌著倒退了兩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世羅邁開大步跨過去向京姐伸出手,但並不是去幫她站起來。
還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他躺在卧室里睡覺的時候被捅了肚子,然後被拖到洗澡間來的。
「晚上11點左右。」
「沒什麼特徵。只大聲罵混蛋什麼的。」
「小虎,你的背好寬啊。」
「啊?對了,好像有過那麼一回事。」賢太不太肯定地隨聲附和。
「就在這裏來著!」我把屍體翻了個個兒,繼續找。
「有沒有人看到不認識的人出入?」
「我跟世羅這種男人在一起,你一定覺得很奇怪吧?」
我驚訝地踏進血海,撿起屍體腰部那個避孕套仔細觀看。透明,細長,筒狀,頂端有突起的小袋……沒錯兒,是避孕套,剛才因為慘不忍睹沒看到。
戶島幫是平安無事,但我內心卻是七上八下,緊張得要命。
父母堅決反對我去當偵探。因為在現實世界中,人們認為偵探工作無非就是身家調查,尋找離家出走的人,收集外遇的證據等等,只能在暗地裡活動。此外,協助客戶偷出機密資料之類的非法委託案例也不少,所以別說什麼偵探是跟罪惡對決,說不定偵探本身就是罪惡。
「我也被趕出來了。」我撓撓頭皮,很是無聊地說。京姐點點頭,換了一隻腳,用腳趾頭挑著拖鞋搖晃起來。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在地上找小石頭亂踢。
我沉默了。難道京姐隔著紙糊的推拉門聽見了我們關於避孕套的爭論,悄悄起來把避孕套處理了?不可能!我在腦子裡拚命搜尋否定這種推測的理由。我對松永說:「昨天晚上京姐是被世羅哥趕出去的。就算夜裡回來了,就算世羅哥允許她進家,也沒有心思跟她做|愛呀!世羅哥不會去抱她的,是他把京姐轟出去的嘛!」
「不準再說『可是』了!」
「胡說!」
「找他們算賬去!」有人振臂高呼。
「這我就不知道了。」
「小虎,錢呢?」賢太再次劈胸抓住我,我呻|吟著把手伸進夾克衫內側的口袋裡,掏出一個棕色的小包。
「對。」
「我跟你說,我這可不是瞎猜,都是因為小虎你堅持說看見避孕套了看見避孕套了,毫不相讓。」
「來,坐,坐!」
「不,我拿在手上確認過。是您沒敢看才沒看見吧?」
賢太和南部有時候想起世羅生前對他們的好處,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說句老實話,我一點兒都不覺得傷心。一來我跟世羅的交往比他們短,二來我本來就是作為一個偵探來卧底的,不可能跟世羅交心。我所擔心的是京姐。
什麼事都要掌握恰當的時機,眼下我首先要做的是取得戶島幫上上下下的信任。如果人家連我的名字都還沒有記住,就冒冒失失地逢人便問:9月9號晚上11點左右你在什麼地方?你知道八尋幫的本間善行嗎?肯定會被嚴厲追問,搞不好還會暴露身份。所以山岸也沒有指望我幾個星期就會有結果,他說,今年以內能調查出結果就不錯了。
「所以我認為應該追查跟世羅哥有關係的女人。」
「你要是敢看的話,我就殺了你!」我用小流氓似的口氣嚇唬了嚇唬她,站起身來。
「京姐沒有理由殺死世羅哥。」這話剛說出口,心裏就有一個聲音反駁我:不!怎麼沒有?平時受盡了虐待,日積月累終於爆發……
「那倒也是。」
大石跟松永對視了一下。
還要很不好意思地再向您坦白一件事,那就是我一直認為偵探就是跟警察較量,破獲那些警察破不了的案子。例如:追查突然從豪宅里失蹤的黃金王冠的去向,解開多年空閑的倉庫里的無頭女屍之謎等等,現在看來,當時的我真是個大傻瓜。
每次見面,她總要帶來很多東西:襯衫,長褲,毛巾,肥皂,食物……我知道,這些東西不是綾乃為我準備的,而是母親為我準備的。也就是說,家裡完全清楚我在外面的狀況。雖然我不好意思開口問,但我敢保證肯定是這樣的。當我從襪子里翻出疊得整整齊齊的鈔票的時候,又高興又覺得自己沒出息,常常感動得流眼淚。這根本算不上什麼離家出走,只不過是一個人在外邊住而已。
「這還不懂,卧底就是你去加入戶島幫,成為他們的小兄弟,在他們內部展開調查,也就是當間諜。」
「這我知道。」
「是的,避孕套。」
「說是叫小明,也有30多歲了。當時我還想呢,世羅總是對比他年齡大的女人感興趣。」松永接著說。

我打電話給明智偵探社,報告了在赤坂發生的事件。我認為,世羅被襲擊的事件跟八尋幫的本間被襲擊的事件有相似之處,也許兩者之間有聯繫。明智所長讓我詳細報告赤坂事件的經過,還要求我儘早找出本間事件的證據。三岡和小林調查了本間的人際關係,沒有查出什麼可疑人物,所以戶島幫很可能就是殺害本間的兇手。
我以為我聽錯了,猶豫之中背上已經感到沉重起來。
「沒錯兒。」
他又叼上一支雪茄,「嗯」了一聲。
「小虎也沒看見嗎?」松永問我。
「別看世羅那個樣子,他的心可好了。他把你帶回家來,就是看你連個睡覺的地方都沒有,怪可憐的。不過,他不善於表達感情……」京姐說話的聲音漸漸變成了輕柔的鼾聲。
「啊?……是!」
「既然是黑道上的,幹嗎還要顧慮那麼多?」我不假思索地說出了這句話之後,知道自己失言了,趕緊擺了擺手。
我也見過世羅殘暴的一面。平時,他不但話少,連手都很少動。別的大哥對小弟動不動就是拳打腳踢,在街上走路被人無意碰了碰肩膀也要跟人家打一架。世羅絕對不幹這種事。但是,晚上在家裡,他時常變得非常兇狠,左右開弓地打江幡京的耳光,甚至是又踢又踹,用煙頭燙,根本不理會我是否在場。
「保管它幹嗎?這是護身符嗎?」
「怎麼樣了?」耳旁響起世羅的聲音的時候,賢太才放開我。
「問過。」
「夜裡12點左右回來了。」
我差點兒叫出聲來。黃金町是橫濱最大的紅燈區,是男人們買女人肉體的地方。因為我最近常去橫濱進貨,所以知道這些。
江戶川亂步的小說中經常出現一個延續了薩德侯爵寫法的性|虐待狂。小說描寫受虐者被施虐者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甚至皮開肉綻的時候,反而覺得愉悅和滿足。莫非世羅元輝和江幡京就是這種虐待狂和受虐狂的情人關係?毫無顧忌地在我身邊做|愛,已經夠變態的了。不過,從紙糊的推拉門那邊傳過來的聲音來分析,江幡京並沒有被綁起來,也沒有被毆打。看來只有世羅虐待江幡京,而江幡京並不是一個受虐狂。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發生在赤坂的事告訴了她。
「有,就在世羅哥身邊。」這小子好歹也算兄長輩的,我跟他說話歷來很客氣。
「大家聽好了,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許輕舉妄動!要是有誰膽敢抗命不遵,立刻給我滾出戶島幫!聽懂了沒有!」
「被人襲擊?怎麼搞的?喂!抬起頭來!你們這是怎麼了?」看到世羅和賢太的傷,松永驚叫起來。
我回到洗澡間重新觀察世羅的屍體,手背和手指有些傷痕,身體的其他部分沒有傷口,反抗的時候,胳膊和腿是最容易受傷的,可是世羅沒有。我還注意到浴缸里一滴水都沒有,難道世羅沒洗澡嗎?
「當然沒有證據表明兇手是金子幫的人。」
雖然父母堅決反對,我當偵探的決心也沒有動搖。父親威脅要跟我斷絕父子關係,雖然只是說說而已,可是我卻真的動了肝火,「好啊,斷絕就斷絕!」然後雙手空空離開家,在新橋的偵探事務所開始了寄宿生活。現在回想起來,大概是因為哥哥龍悟英年早逝之後,父母對我期望過高,而我卻不能滿足父母的期望,所以才逃出來的吧。
世羅默默脫下外衣。
「真沒出息!說說你的看法嘛。」山岸透過太陽鏡死盯著我說。
「有避孕套!」我瞪了賢太一眼。
洗澡間那邊傳來嘔吐的聲音。
那時妹妹是都立三田高中2年級的學生,跟現在的她全然不同。頭髮黑黑的,直直的,像個日本木娃娃。白襯衫,藏藍色裙子,沒化妝,沒耳環,顯得非常樸素。雖然不是千金小姐,但完全是個清純少女。跟一個小流氓坐在對面,周圍投過來奇怪的目光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有道理。可是,我調查了本間的周邊關係,沒有發現那麼恨他的人。當然,干我們這行兒的,什麼時候跟人結下了冤讎自己還不知道的情況也有,但是,本間這小子還是個新手,哪來那麼大的仇人?也很難想象他是被偶然路過的殺人狂殺死的。干我們這行兒的都很小心,平時家裡如果有不認識的人來敲門,是不會給他開門的,特別是9號那天白天剛遭受襲擊,更應該提高警惕才對。」
難道世羅把京姐和我趕出去以後,把別的女人叫來了?他不是每個星期至少有一天在別的女人家過夜嗎?這回可好,叫到家裡來了!真叫人氣憤!
據山岸說,本間的全名叫本間善行,跟同為八尋幫的一個叫松崎大佑的人住在入谷的公寓里。9月10號早晨,松崎從位於千住的情人家回到公寓時,本間已經死在房間里了。他赤|裸著身體,腹部被橫七豎八地切開,內臟流得滿地都是。房間里亂七八糟,桌子四腳朝天,柜子翻到在地,棉被破了,掛歷掉了,簡直就是經過生死搏鬥的戰場。
「對不起!話趕話趕的。大哥海涵!」我趕緊跪在地上。
「你看錯了吧?是不是太噁心了,沒看清楚?」
「我請客。」
不過,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我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大概是醉酒以後跑累了,京姐進房間以後就躺在床上睡著了,還伴隨著輕輕的鼾聲。我替她蓋好被子,自己靠牆在地上擺了了幾個座墊也躺了下來。
「嗬——小傢伙,覺得自己像個偵探了嗎?」
「他的心情要是好起來了,會使我覺得像我這樣的人對他還是有用的,還會使我感到我沒有白白降生到這個世界上來。」京姐仰望著夜空,雙手交叉放在胸前。
但是從那天晚上起,江幡京在我的心目中不再是大哥的情婦,也不再是我寄宿的家裡的女主人,不論是在打掃事務所的時候,還是去收取保護費的時候,都會自覺不自覺地想起她那柔軟的肌膚和那又甜又香的氣味——總之我喜歡上她了。每當意識到這一點,我就會想到世羅哥。雖然我什麼虧心事都沒做,卻總是躲著他的目光。夜裡早已聽慣了的倆人做|愛的動靜,聽見以後也嫉妒得要命。
這就是說,兇手沒帶刀來,換句話說,兇手來這裏的目的最初並不是為了殺世羅。進來以後,突然情勢所迫不得不殺,才找到那把菜刀的。可是,突發性殺人會弄個肚破腸流嗎?簡直就像有3代冤讎。要不就是八尋幫的山岸所說,兇手是第一次殺人,失去理智以後就亂殺亂砍起來。
「那當然。」
我理了個板寸,戴一頂鴨舌帽,一副太陽鏡,鼻子下邊稀稀拉拉地長著幾根鬍子,身穿白底紅花的夏威夷衫,肥大的長褲,白色漆皮的尖頭皮鞋——怎麼看都像個小流氓,連我自己都想哭。
「發生之後,你就知道是什麼事了。」
我東想西想找不到答案,於是再次走進洗澡間,看看有沒有看漏什麼,有沒有犯人留下的東西。我慢慢移動視線,沒有水的浴缸,舀水的小水盆,肥皂,血海,屍體,避孕套……避孕套?
除了大致把握了行兇時間以外,關於兇手的線索一點兒都沒有找到。大石聽了我們的報告,大發雷霆:「找不到兇手不許回來見我!」
12月7號,又出事了。
松永眯縫著眼睛,手指頭頂著太陽穴:「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
「可是……」
10月,巨人隊戰勝太平洋聯https://read.99csw.com盟的第一名,榮登全日本棒球冠軍的寶座的輝煌時刻,我已經弄清了戶島幫的組織系統,了解了幾乎所有成員的性格和嗜好,而且掌握了9月9號晚上11點左右,相當一部分人不在作案現場的證據。
回到停放卡車的地方,賢太掀開車篷,跳上卡車。我發現卡車上的紙箱被弄得亂七八糟,有些還被打開了。賢太查看了所有的紙箱以後跳下車,抓住我的脖領子大罵:「你這個混蛋!不好好看車,貨都被人偷走了!」
「去醫院嗎?」我冷靜下來了。我知道,幫規中有那麼一條,染指大哥的女人就會受到斷指的懲罰。
世羅脫下長褲,小聲嘟囔了一句:「滾出去。」
「那好,咱們回去吧!」世羅把那個小包奪過去,坐上了副駕駛座。賢太鬆開抓著我的手,坐上了駕駛座。

「世人對待我們的態度以前嚴厲多了,如果不考慮到這一點,到處稱王稱霸,是絕對無法在現在和未來的社會裡生存的。這是我們總經理的方針。我們所追求的是現代的民主和平的組織,所以,我們的頭頭不叫老大,也不叫幫主,而是叫總經理。在我們組織里,幫主是總經理,副幫主是副總經理,我們可是在法務局註冊登記了股份有限公司,我們的一切行動都必須本著良知……」
「對不起!要不要去醫院?」

「叫……對了,叫小明,木暮明裡!」松永拍著手叫道。
「沒有避孕套。」他說。
從年齡上來考慮,已經結了婚也沒有什麼奇怪的。想到這裏,我說:「說不定是他丈夫闖進來把世羅哥殺了。」
房間里亂七八糟,屍體被開膛破肚,跟八尋幫的本間被殺死以後的情況完全一樣。而且同樣沒有人報警。我已經完全把自己當作黑道上的人了,當然不能報警。我安排京姐躺下,立刻給戶島幫事務所打電話。說明情況之後,請求指示。他們說立刻派人過來,要我保護好現場,耐心等待。
「沒辦法,我跟他說打算出去上班。他大發雷霆,說你要自重!我說我不是去賣身,只是想去小酒館或小吃店打工而已。但他就是不同意,我反駁他,他就打我,還說什麼今朝有酒今朝醉。可是,夸夸其談填不飽肚子,最後他同意我去找白天的工作,我才當上了現在這個事務員。你說說,就是這樣一個對我想打就打想踢就踢的人,有資格罵我要自重嗎?他的腦子肯定有問題!我呢,這樣一個男人我竟然離不開他,你說我是不是瘋了?」
吸了點兒新鮮空氣,我的腦子清醒了一些,突然產生了一個疑問。世羅除了被開膛破肚以外,別的地方並沒有受傷,這是什麼意思呢?如果是在外邊,狹路相逢被捅了肚子是合情合理的,可世羅是在洗澡啊,遭到襲擊肯定要反抗的,應該渾身是傷才對呀,莫非是洗頭的時候被殺的,那也不應該捅肚子呀!
京姐右手拿著一把菜刀,刀上沾滿黑紅的血跡。難道是她殺了世羅?絕對不會的。我又叫了她幾聲,她終於開口說話了。她說她凌晨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這樣了,菜刀是她從地上撿起來的。
可是我還是有疑問:「偷襲了本間,搶走了你們的葯,按說戶島幫已經達到目的了,還有必要追殺到家裡去嗎?照常理應該是本間為了報仇去襲擊戶島幫的人才對。」
「腳崴了嗎?」我更緊張了,蹲在她的身邊關心地問。
「我們沒讓警察知道本間的事。你給我記住了,一旦幹上了我們這行兒,身上的火都得自己撲滅。所以松崎發現本間的屍體以後,沒有向警察報案,而是立刻向幫會報告。」
一個月過去了,平安無事。
「松崎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有沒有可以再喝酒的地方?」
田邊賢太跟我同歲,也是19歲,在戶島幫里是小嘍啰中的小嘍啰。大哥們總是像叫小孩子似的叫他「賢太」。我跟這小子很快就拜把子稱兄道弟了。我們是六四分的兄弟,也就是說,賢太杯子里的酒喝掉六成以後,剩下的四成是我的。這表示我比他地位低,我得叫他大哥。救了他的命還得跟他叫大哥,實在有點兒不近情理,不過反正我也不是真的捨命救他,也就接受了。
「你說什麼?」
我嚇得身體縮成一團,小聲反駁道:「可是,警察人多好辦事,我一個人潛入戶島幫……」
世羅默默解開襯衫的扣子。
我從都立青山高中畢業后,到位於新橋的明智偵探事務所當了一名偵探。
「男子漢說話,不要吞吞吐吐的。」
「別找了!沒聽見啊?」松永吼道。
「也就是說,這個女人跟世羅哥很熟。一般是不會讓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進來的。」
可是山岸卻出人意外地笑了:「這小子,黑道上的人可不都是得了狂犬病的野狗啊。」
「原來小虎跟世羅一樣,也這麼粗暴。」
世羅和賢太再次被人襲擊,貨又被人搶走了。
「世羅這個人啊,要是沒人跟著他,他就完了。有我跟著他,也許他就毀不了……」京姐說到這裏突然嗚咽著哭了起來。我拚命控制著自己,不讓自己回頭,因為只要回頭去看她,我肯定會被她吸過去,緊緊地抱住她。
「您好!」我雙手中指緊貼褲縫,像個軍人似的,向四仰八叉地坐在沙發上的山岸正武鞠躬。
「別隨便亂說,哪裡有什麼避孕套?」賢太用胳膊肘碰了碰我。
「對不起,哭成這個樣子。」
「有啊。」我紅著臉抬起頭來,又立刻低了下去,「可是……」
給我提供睡覺的地方的大哥叫世羅元輝。本來松永大哥安排我睡在戶島幫一輛拉貨的卡車上,後來世羅大哥覺得我可憐,就把我帶到他家去住。
「滾出去!從這個家滾出去!滾!」世羅拉起京姐,往門外推了一把,自己大踏步走到裡屋去了。古舊的窗戶被震得嘩啦嘩啦作響。
我嚇得差點兒跳起來,全身變得燥熱起來。可是,我誤解了她的意思。
「啊?我怎麼會知道呢?」我連連搖手。
「你所說的女人是那個人嗎?」松永豎起大拇指,指指身後紙糊的推拉門。
「你說禪哪?」
「你小子『可是』太多了!」
「工作真夠辛苦的呀!」綾乃帶答不理地說著,吃了一塊小點心。
「先考慮女人是上策。」
卡車直接開回新橋的事務所,從停車場走向事務所的路上,世羅和賢太都用手直捂著傷口,誰也沒說話。
事情發生在11月5號,那天我跟著世羅和賢太,坐上一輛破舊的小卡車去赤坂的艾司俱樂部送貨。駕駛室里坐不下3個人,地位最低的我理所當然地坐在了裝貨的大廂里。每到一個送貨地點,就由兩個人去送貨,一個人留下來看車。
山岸踢了我一腳:「你小子沒種啊?」
「您知道這個女人在哪兒住嗎?」我問。
山岸停頓了一下繼續說:「當然,本間的事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但是如果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就去找戶島幫報仇,他們說不是他們殺的,我們說是他們殺的,爭到後來免不了一場亂砍亂殺,新橋一帶還不血流成河了?我們就是要避免這樣的後果才主張深入調查的,明白了吧?」
我還在原地發愣的時候,車子開動了。我慌慌張張地跳上車廂。
「反正絕對不許看!」
「不知世羅哥睡了沒有?」
「滾回去!」世羅哥大吼一聲,「沒人看車你知道不知道,你這個混蛋!」
如果世羅是被單純殺死的,京姐是最值得懷疑的對象。平時受到的那些虐待,就是殺人動機。但是,我知道八尋幫本間被殺的案子,本間的死跟世羅完全一樣,倆人都是被捅了肚子,都是五臟六腑流了出來,都是家裡被翻了個亂七八糟,都是在白天被襲擊之後夜裡又被殺死的。
我從水龍頭裡接了一杯水遞給她,她一口氣喝了個精光,又躺倒在床上。我也躺回坐墊上,背對著她,蜷曲著身子像一隻大蝦。
「跟你說沒有就是沒有!大哥,我和小虎,您相信誰?」賢太的口氣就像個性格乖僻的女人。
「半年以後的一天,世羅突然要求我把工作辭掉。我也討厭這種工作,可是我需要錢,跟店裡也簽了合同,他這麼說我覺得很為難,但還是滿臉賠笑地對他說再考慮考慮。可是他卻說,你今天就得給我辭了。我還以為他是在開玩笑,沒想到他說完以後就動手收拾起我的東西來。我驚叫著說現在不行,他抓起我的手就從後門跑了。我一邊擔心被人看見,一邊又為明天將開始新生活感到興奮。跟他走是個冒險的行動,因為我知道他是黑道上的,他的背上有紋身。不過我當時就是相信跟上他我的人生會改變,於是就跟著他走了。
「混蛋!黑道上的人有找警察的嗎?」
「也有可能是為了警告我們不要再踏進他們的地盤,殺雞給猴看吧。我也想不通為什麼非要找上門來,為什麼不白天把本間殺了?我就是為了找出這兩件事之間的關係,才要派人去卧底的。」
我們走出小酒店的時候已經11點多了。京姐踉踉蹌蹌地走不穩,我讓她搭著我的肩膀,在已經沒有多少燈光的商店街亂逛。
為什麼不交給我去做?我真想哭。
「還有一種可能性。」
我趕緊一邊說「我有罪」,一邊磕頭如搗蒜。
「大哥要審問京姐嗎?」
我跟著世羅哥回家的路上,他沒開口說一句話。雖然每次跟他回家都這樣,但今天情況跟平時有所不同,所以感到特別壓抑。
「沒有。」
「我沒說謊!」我跪在地上,委屈得眼睛里閃著淚花。
「加入戶島幫,開什麼玩笑?」
要我準備什麼?換衣服?還是寫遺書?
「大哥今天很慘。」
「對方的聲音有沒有什麼特徵?」
「讓你小子加入戶島幫!」
這麼多一致,自然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殺死本間和殺死世羅的兇手是一個!如果說世羅是被京姐殺死的,那麼,本間也應該是京姐殺死的,這怎麼可能呢?就算京姐殺世羅的理由有一萬個,殺本間的理由卻一個都沒有。京姐跟本間根本沒有任何接點。
「這小子離開卡車,結果連留在車上的貨也被搶走了。」賢太戳著我的後腦勺說。
腦子裡很多事情漩渦般旋轉著,說什麼也睡不著。我想把京姐丟在這裏自己找地方去睡覺,可我無處可去。既不能回父母家,也不能回明智偵探社,因為八尋幫也在那座大樓里,如果被跟戶島會有關的人撞見,一定會引起他們的懷疑。那個時候我還不認識芹澤清和久高愛子。再找一家旅館吧,錢又不夠,深秋時節睡在外邊也太冷了。
「沒關係。」
「沒有誰能證明她夜裡12點沒回來吧?」
「什麼意思?」山岸伸長脖子,皺起了眉頭。
「我可以提幾個問題嗎?」我看著山岸,戰戰兢兢地問。
「要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就不用把它交給爸爸媽媽了,你就一直替我保管著,找個機會還我就是了。」
世羅死在洗澡間里。身體全|裸,臉朝上躺在地上。一隻眼睛瞪得很大,眼球似乎都要掉出來了,另一隻眼睛半睜著,嘴唇好像扭歪的橡皮筋,臉頰也扭曲著,可見死的時候非常痛苦。我不知道如何形容那慘相,總之是根本就看不出他生前那端正的容貌了。他痛苦成那個樣子也不奇怪,他的腹部被亂七八糟地切開,脂肪,肌肉,骨頭,全都看得清清楚楚,腸子就像一條癱在瓷磚地上的大蛇。
「本間沒有看見偷襲他的人長什麼樣嗎?」
「對不起。」我尷尬地撓了撓頭皮。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松永毅然決然地說完這句話就離開了更衣室。世羅是他最要好的小兄弟。
回到目黑的家裡,世羅又發瘋了。用東西砸京姐,用腳踹我,又把我們趕出去了。這次被趕出去之後跟上次不同,我沒有跟京姐在一起,而是一個人去吃飯,一個人住進了一家便宜旅館。如果我跟京姐在一起,肯定會犯錯誤。
我在戶島幫的工作是打掃事務所,替幫主洗車,裝貨卸貨,給神龕上供,為大家端茶倒水,跑腿買煙,打掃房間……在明智偵探事務所剛剛擺脫的這些雜事,如今又要從頭做起。戶島幫對打掃房間的要求異常嚴格,只要有指甲蓋兒大小的灰塵沒擦乾淨,就會被他們一頓拳打腳踢,而我所能做的除了忍耐沒有別的。
洗澡間入口處是剛才京姐拿過的那把菜刀,刀刃和刀把都沾滿了血跡,我見過這把菜刀,應該是這個家裡的東西。
「接下來我還想請您具體談談本間白天挨了一悶棍的事。」
「錢呢?」世羅又問。
「不……不是,對不起。可是,我怎麼加入呢?只要我想加入就能加入嗎?」
可是,我的嘴已經停不下來了,「講究證據的應該是警察,不應該是九九藏書黑道。以前的警察也是光憑印象就抓人,然後刑訊逼供,強迫你自白,說不定現在還是這樣。為什麼黑道就得非遵守調查的程序呢?先隨便抓個戶島幫的人來,逼他說出誰乾的,然後把白天偷襲本間的同夥殺了,把晚上殺本間的人也殺了,或者借這個機會把戶島幫滅了,把新橋一帶全變成八尋幫的勢力範圍不是更好嗎?」

我連連搖頭。
「透不過來。」
「還有,我殺了你,你給我住手,還有就是含混不清的咆哮聲和叫罵聲。」
事務所里擠滿了年輕人,他們正在跟松永力擲骰子賭博。世羅一進屋,立刻低下了頭:「大哥,我有罪!」
「知道,有點兒茨城口音的那位。」
一天晚上,世羅又悄悄離開了家。我找了個機會委婉地對江幡京說,世羅哥做的事有些過份。世羅哥白吃白住不說,京姐還替他洗衣做飯,可是他還到外邊去搞女人,甚至對京姐動粗,這實在太不近情理,太說不過去了。而且世羅哥經常從京姐這裏拿錢,從京姐的錢包里拿錢就像從他自己的錢包里拿錢一樣。世羅哥用這些錢,不是給這個女人吃飯,就是給那個女人買衣服,我作為一個旁觀者的我都看不過去,京姐更受不了吧?
她說的話又超出了我所能理解的範圍。
「啊……可是……為什麼是我……」
「洗澡間里,有……有……避……避……」
「害怕呀?」
「怎麼了?」松永力走過來問道。
第二天早上回到目黑的家裡的時候,世羅已經死了。
「在橫濱的黃金町。」
可是,進了12月,我還是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立刻七嘴八舌地響應起來,並紛紛從身上把匕首掏了出來。
「你認真看了嗎?」我瞪著南部問。
「就算是殺雞給猴來看,也沒有必要弄個肚破腸流吧?」
我向明智偵探事務所作了一個簡單的彙報,就躺在旅館的床上翻來覆去地琢磨起這次偷襲事件來。
「那我回家交給咱媽總可以吧。」綾乃故意沉下臉,假裝生氣地說。
「持續了多長時間?」
到世羅家寄宿開始以後不久,我就知道這所房子不是世羅的,而是他的情婦租來的。他沒有經過房東的同意就住了進來,並且擅自把我帶來住——這些都超越了我所了解的常識的範圍。
「別跟爸爸媽媽說。」
我瞪大了眼睛:「京姐?不可能!京姐被世羅哥趕出去,早晨才回家。」
「真啰嗦!」我衝著綾乃吐了一口煙,「也別跟他們說我這身打扮,這完全是為了工作。」
「叫你別找了你就別找了!好好洗洗!」
「噢,那個女人哪,我也想起來了。」賢太說。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松永關上洗澡間的門,「如果是跟女人發生的糾紛,小虎你剛才說了3種可能性,對吧?」
「啊?」戶島幫是統治新橋的烏森口一帶的黑社會組織,跟統治銀座一帶的八尋幫是死對頭。
「沒有。」
京姐生氣地鼓著腮幫子,站起來剛拍了拍衣服,立刻又叫了一聲痛倒下去,用手捂住了腳踝。
我稍微安心了一點兒。
「沒人證明她沒回來……可是,也沒人證明她回來了呀。」
我開始意識到京姐很奇妙地進入了我的心,我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那天晚上,我跟她之間什麼事都沒發生。她一覺睡到大天亮,而我卻蜷曲在座墊上,盯著到處是裂縫的牆壁徹夜未眠。早上我們離開情人旅館就分手了,她回家,我直接去了新橋的戶島幫事務所。世羅沒再讓她滾出去,也沒對我起疑心。
「世羅哥,怎麼了?」我小聲問。

「哪裡,您千萬別這麼說。」
「長長了好到戶島幫去。」
巨人隊勝利了,可是我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我的心情為什麼這麼鬱悶呢?我掏出一根香煙叼在嘴上。
「如果你不希望他們擔心,你就應該回家。」
「這些人都沒有向警方報案嗎?您剛才說本間的房間被弄得一塌糊塗。」
「京姐,睡吧。」
果然沒有避孕套。我從屍體腰部拿起避孕套仔細看過以後又放回原處了,但它卻神秘地消失了。屍體上,血海里,浴缸里,都沒有。
這時隨著一片混亂,戶島幫的人到了。領頭的是大石武史,還有松永大哥,賢太,和一個叫南部征二的小兄弟。大概是考慮到人太多了會引起鄰居的懷疑,所以只來了4個人。大石和松永都是見過世面的,看到世羅的慘狀,也都嚇得目瞪口呆。賢太先是蹲在洗澡間的地上,然後跑進廁所嘔吐起來。南部轉身就往門外跑。
「啊,餓了。」
「看了,我還碰了碰世羅大哥的屍體呢。」
她站起來,搖搖頭對我說:「背我!」
「您知道?」
「你說我胡說?」
「要是在大街上這樣亂殺亂砍起來,就會把很多不相干的人卷進去。我們黑道上的人大都是講義氣的漢子,只有講義氣,才能得到金錢,才能在這個社會裡生存,這就是所謂的授受相關。我們被世人誤解,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不能因此與整個社會為敵。這叫真正的俠義之士。」
鄰居雖然聽到了爭吵聲,卻沒有看見可疑的人。我們還去附近的路旁和垃圾站看了看,希望能發現兇手留下的東西,結果是一無所獲。
「還差得遠呢。」我立正站著,一動不動。
「遭受襲擊?」
當然,由於每天見面,我也觀察到一些事。例如,江幡京以外,他好像還有別的女人。我注意到,他每個星期必有一個晚上悄悄離開家,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回來。也可能是去喝酒打麻將,但一看江幡京的表情就可以推測到,世羅不是一般的尋歡作樂。只要世羅一離開家,江幡京的臉馬上就變得陰沉起來,然後就開始喋喋不休地說著說那,什麼要不要打撲克啦,要不要吃夜宵啦,就像有的女人為了排遣悲傷和不快對她的小狗說東道西一樣。在他們眼裡,我本來就是他們養的一隻小貓小狗。
南部嚇了一跳,但是,大哥的命令是不能不服從的。他拖拖拉拉地站起身,彎著腰走向洗澡間。
如我所料,大石親自確認屍體以後也沒報警,說是要由戶島幫來處理世羅的遺體。然後命令我們這些小嘍羅去附近打聽消息。看來戶島幫和八尋幫一樣,出了問題自己解決。因為前一天發生過世羅和賢太在淺草金子幫的地盤被襲擊的事,不得不懷疑金子幫是事件的幕後操縱者,但對方是個大幫派,不能傻乎乎地出手報復,眼下重要的是先穩住自己的陣腳。
「當然知道。我認為,世羅哥是在跟女人做|愛的時候被殺死的。」
「我們去艾司俱樂部送貨……」
「把鬍子留長!」
「算了!別找了!」松永生氣了。
有避孕套,莫非世羅在洗澡間做|愛來著嗎?如果採用女上位的姿勢,洗澡間的門被打開也沒注意到,來不及反抗被砍破了腹部也算合乎情理。
「你這樣說的話,我偏要看。」綾乃撲哧一笑,用手指捏住了封口。
「如果他沖我發一頓脾氣心情能好起來的話,也不是什麼壞事。要是在外面鬧起來,有幾條命夠他折騰的呀。」
「可以借我一些嗎?」
戶島幫一個叫田邊賢太的,一個人走在銀座的一條小巷的時候,突然有一把雪亮的尖刀放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後被反剪雙手,架到兩座樓之間的狹窄的縫隙里。襲擊他的是兩個人,而且都是角鬥士般健壯,田邊完全沒有能力抵抗。就在這時,我英姿颯爽地出現了,照著那兩個蒙面大漢一頓拳打腳踢,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他們扔下一句「好小子,走著瞧!」撒腿就跑了。
突然,駕駛室的門被拉開了。
「不必多問。」
情婦的名字叫江幡京,年齡看上去比世羅大五六歲。不過很有大姐派頭,也不是那種好管閑事的女人。說話聲音不大,跟我說話也使用敬語,謙讓而拘謹,喝一小口酒就滿臉通紅。妝化得很淡,喜歡穿淺色衣服,不像是從事色情行業的工作的女人,而像是澀谷某個商社的辦事員,總之是個規規矩矩的女人。這樣的女人卻對一個在黑道上混的人唯命是從,我不能不覺得奇怪:莫非她欠了世羅還不起的閻王債?
「我以前住在橫濱,乾的是夜裡乾的那種工作,你一定看不起我吧?」
「剛才分明在這兒來著。」我脫掉襪子走進洗澡間,跪在瓷磚地上,在血海里摸索。
「你要吃飯嗎?」
前面開過來的開著大燈的車從我的破卡車旁邊駛過,後面開過來的車拖著尾燈的紅色光帶消失在附近的路口。便道上穿著西裝的男人們匆匆忙忙地移動著腳步,然後消失在地鐵站里。就像在招呼這些西裝革履的人們趕快回家似的,臨街的建築物上的霓虹燈在閃爍……
「你看他說話的口氣不挺像個偵探的嗎?」山岸笑著對明智說,「大家都知道那個房子里住的是黑社會的人,在房間里玩兒牌,打麻將,有的耍賴,有的吆喝著要錢,嚷嚷著我要殺了你什麼的,都是家常便飯。所以就是聽見吵鬧聲也不會有人去報案。」
晚上,3個人一起回來了。說那個木暮明裡在池袋附近的一個小酒館當店長,已經跟丈夫離婚,孩子判給了她,孩子托鄉下的外公外婆照看,自己一個人在東京闖蕩。
「走不了了。」
年紀比世羅大幾歲的京姐,是不是被世羅頑劣的行為激起了母愛本能呢?我當然不能這樣直接問她,只能旁敲側擊地問他們是怎麼認識的。京姐只是抿著嘴笑笑說,是在橫濱認識的,除此以外不再多說。但是看著她說話時那出神的表情,很難認為她會拒絕世羅這種在黑道上混的男人。
我嚇得身子縮成一團,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可是,我非常非常地介意。如果聽見他們開始做|愛我就往外走,反而更加難為情,所以我只好蒙頭裝睡。當時的我還沒有找女人的財力,在這種情況下,睡在拉貨的卡車上肯定睡得更香。
後來我才知道,世羅之所以喜歡比他年齡大的女人,是因為對比他大一輪的姐姐有一種變態的感情。這個問題跟他被殺害的事件沒有什麼關係,在這裏就不詳細說了。
「這麼一細看哪,還是個娃娃呢。」山岸重新靠在沙發上,叼上了一根雪茄,明智所長不失時機地打著了打火機。
我放鬆下來,撓著頭皮傻笑。
我每天早上7點離開寄宿的地方,在新橋的戶島幫事務所一直干到晚上9點。我竭盡全力表現自己,不管是對戶島幫內部的人,還是對來此辦事的客人,都是熱情百倍,沒過多久,大家就「小虎小虎」地叫起我來,就像叫一隻他們寵愛的小貓。
「對不起,沒什麼。」我把頭低下來,臉幾乎碰到茶几。
「貨全被偷走了!」
「錢,我帶著呢。」我從褲兜里把錢包拿出來,把十幾張鈔票全都抽出來給她看。那天我替幫主的伯父擦車,他一高興給了我很多零花錢。
「現在讓我考考你吧,未來的大偵探,你說,到底是誰殺了本間呢?」

大腦雖然已經理解了,可是我不願意點頭同意。我體格不錯,但我討厭打架。雖說是短期任務,可踏入黑社會,我怎麼對得起父母呢?而且我也懷疑,卧底結束后他們能保證我清白脫身嗎?還有,萬一在沒完成任務之前就被察覺是個卧底的間諜,手指頭被砍斷一兩根,說不定連命都得搭上。
經常幫我的忙的一位大哥叫松永力,二十五六歲,是小嘍啰的頭兒。經常參加幹部會議,恐怕早晚會被提拔上去。
聽了他們描述的被襲擊的過程,我忽然發現這跟八尋幫的本間他們被襲擊的情況有相似之處。
屍體一|絲|不|掛,衣服胡亂丟在更衣間的地上,沒有放在專門裝衣服的籃子里。襯衫,褲子,襪子都沒弄髒,這說明他是脫了衣服以後,或者說是在洗澡的時候被殺死的。
「我是說不許開封,絕對不能看信的內容。」
不對,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對了,如果是在洗澡間做|愛的時候被殺死的,那個女人呢?
「從本間屋裡傳出爭吵聲的事,你們問過他的鄰居嗎?」
「我已經交給三岡和小林去做了。」明智插話道。
木暮明裡承認她殺了世羅,隨即自殺了。
「實際上,世羅哥除了京姐以外還有別的女人。不過,叫什麼名字,在哪兒住,我就不知道了。」我豎起小指,把說話的聲音壓得更低了。
我一邊磕頭,一邊戰戰兢兢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也許不是男人乾的。」
「用把燈關了嗎?」我背衝著她,小聲問。
「那是日本戰敗后第二年,操縱黑市的一個幫派跟台灣華僑對峙,暗殺幫主啦,在大馬路上用機關槍互相掃射啦,你來我往地對打起來。後來又有從芝浦、巢鴨、新宿、淺草和東京中部的黑社會組織前來助陣,簡直就是read.99csw•com一場戰爭。結果沒人敢出門到商店裡買東西,街頭攤販也跑到別的地方去謀生。後來警察出面鎮壓,各幫派元氣大傷,衰弱不堪,我們才趁勢進入新橋。戶島幫也是那個時候乘虛而入的。大家獲漁翁之利,又經過很長時間的苦心經營才有了現在的繁榮局面,如果不分青紅皂白地打起來,說不定就該輪到我們被其他幫派趕出這個地區了。戶島幫也深知這一點。不懂得接受教訓的人,連猴子都不如。」
「好像沒有啊。」松永說。
世羅看都沒看京姐一眼就進屋去了。
「我才不想回那個家呢!」
「流血了嗎?」
在戶島幫的成員中,最難了解的人就是世羅元輝。他從來不愛說話,也不給你說話的機會,我對他的了解跟剛來的時候沒有什麼兩樣。
「那我可說了啊。這個……我剛才聽您說,雖然不能斷定,但是有很大的可能性是戶島幫下的手。」
不過,綾乃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默默地用小勺子吃著冰激凌。為了躲避那些奇怪的目光,我縮著脖子,緊咬著吸管喝冰咖啡。
「喂!人呢?」手插在上衣口袋裡的賢太問世羅。
「這我可以解釋給你聽。你小子殺過人嗎?」
「這樣,世羅的情婦就更值得懷疑了。葬禮結束以後,要嚴加審問!」
「對不起,我太粗心了。」我把她放下來,脫下自己的夾克衫遞給她。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轉身走出家門。
「沒有。」我答應了一聲,但京姐沒有再說什麼。
「我真的看見了。」
「這個你不用擔心,早就替你準備好了。」
「不一定是鹽田幫乾的。」
「疼不疼啊?」
我蜷縮在臭得噎人的被子里,一直到天亮都沒睡著。
「對方有多少人?」
「什麼?」
「那個人要是吃完飯再發火就好了。」
「一個人多冷啊。」
「免禮。你給我好好兒聽著:本間是被人殺死的。當然,干我們這行兒的,這是常有的事兒,不過這次殺人的手法連我們這些人看了都得捂上眼睛。喂!坐下!我這兒還有好多話要說呢。」
「如果是這樣,肯定是恨之入骨,所以把人剁成那樣。」
我也慌慌張張地跳下車,向賢太跑去的方向追過去。他拿走的是手槍。
她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呢?我是不是應該擔負起照顧她的責任呢?我當然不能像世羅那樣,成為束縛她的繩索,我得養活她。
「不可能沒有!」我不再下跪,瘸著跪麻了的腿往洗澡間走。
「騙你幹什麼?當偵探就得經常化裝嘛。」
「沒有……不是……」我小聲說。
「那麼,在鬍子留長以前,你就好好兒做準備吧!」所長拍拍我的肩膀說。
「我們被人襲擊,葯被搶走了,我有罪!」
「出什麼事了?」
「所以,其他住戶一定聽到了本間的房間里傳來的聲音,就算松崎不向警察報案,您敢保證別人也不報案嗎?」
世羅和賢太去送貨的時候,我溜進駕駛室,手握方向盤,踩踩剎車,踩踩離合器,換換擋……自從讓我跟車送貨以後,我越來越想開車了。有時間的話我一定要去考駕照。為此在戶島幫卧底的工作也非得早些結束不可。
「明白了。」
賢太雖然滿臉不高興,但沒有插嘴。
19歲那年的初秋,我接受了一個大任務。
「對不起!」
「這你就不懂了。心情越是不好的時候,越想摟著女人干那種事兒,常常是急不可待,而且都是在一般人認為很奇怪的地方,公園裡啦,車裡啦,廚房裡啦,還有就是洗澡間。」
「不許再回來!」世羅又吼了一聲,用盡全身力氣關上紙糊的推拉門。這回整個房子都搖晃起來,好像發生了大地震。
「小虎!」松永輕輕咳了一聲,「你是知道避孕套是幹什麼用的嗎?」
「我沒看見有人從小巷子里出來。」其實我凈想著怎麼開車了,根本沒注意到那條黑暗的小巷裡有什麼動靜。
「你說什麼?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爭吵是從幾點開始的?」
迎出門來的京姐看見情夫頭上貼著一大塊葯布,嚇得用手捂住了嘴巴,「打架了?」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知道了。」綾乃把信放進書包里。
「可是……」
「沒有。明智先生,這小子看來還靠得住。」山岸笑著對所長說。
戶島幫跟八尋幫一樣,也干販賣興奮劑的勾當。販賣興奮劑利潤奇高,但凡上了癮,想戒是戒不掉的,會無休止地買下去,再貴也要買。販賣興奮劑所得到的收入,比徵收保護費多得多。為了賣出更多的興奮劑,戶島幫跟八尋幫一樣,也跨出自己的地盤。結果,終於有那麼一天,在戶島幫地盤以外的地方出事了。
「你喜歡上她了?」
我腦袋一下子大了。溫熱的氣息吹著我的耳朵,柔軟的乳|房壓著我的後背,我的雙手自然地托住了她那豐|滿的臀部,否則她會摔下去的。
「當然問過了,但他們說不知道戶島幫的事。我們當然不會完全相信,很有可能他們是受到了戶島幫的威脅,不敢亂說。」
我歪著頭,表示不理解。

「不是,有早稻田大學的學生,也有守寡的老太太。」
我的臉紅了,不由得看了看悄然跪在世羅靈前的京姐。
可是,我第一次跟蹤就在池袋雜沓的人群中把人給跟丟了,還在如沙丁魚罐般擁擠的山手線的電車裡被誤認為是耍流氓,也有被看門狗咬傷手腕的時候……這時候我才明白,觀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刺探他人的秘密,有一種說不出的痛快,等我習慣了偵探生活之後,我越來越從中體會到偵探工作的樂趣。
因為實在無法呼吸,我暫時離開洗澡間回卧室。京姐一動不動地躺著,我問她喝不喝水,她搖搖頭,連眼睛都沒睜。我把卧室的窗戶拉開一條縫,鼻子湊在隙縫處,初冬的冷空氣讓我覺得舒服了許多。
山岸身體前傾,反覆端詳著我,還用他那粗糙的大手摸我的臉。我挺直身體任他摸。
當一名偵探是我小時候就有的夢想。原因很簡單,那就是我從小沉迷於家裡的偵探小說。我立志長大了當一名智勇雙全的偵探。從不可勝數的偵探事務所中選擇這一家,我很不好意思地告訴您,就是因為它的名字。當然不是認為它跟明智小五郎有什麼關係,純粹是覺得明智這個名字很帥,甚至覺得它風格獨特,威風凜凜,實力雄厚。
「請您節哀。」我立刻站起來,雙手中指緊貼褲縫,向山岸鞠躬。
「不可能是錢吧?」綾乃接過信封,對著光亮看了看。
所長瞪了我一眼:「不記下來,你還得再費功夫去問。」
「他媽的!」賢太大罵著把頭探進來,嚇得我趕緊鬆開方向盤。
我還想說,真像個歇斯底里的潑婦,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聽到這樣的爭吵都沒人向警察報案,可見平時爭吵得有多凶。難道我真的要到這種世界里去嗎?想到這裏我怕得要命。
也許他們根本就沒把我當人看待,只把我當作他們養的一隻小貓小狗。人們做|愛的時候誰也不會介意跟人類不同的生物躺在旁邊的吧。
第二天中午,我謊稱出去散散步,給明智偵探事務所打了一個電話。
「看見了還用你去卧底?因為是從後面挨了一悶棍,沒看見對方什麼長相。」
光聽他這麼說,我都一個勁兒地反胃。
「我的人生果然改變了,不過方向是錯誤的。因為是他不由分說把我帶走的,所以我認為他一定養得起我。沒想到他一文不名,也沒房子,是在他的小兄弟家輪流借住。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跟他走了,可是後悔已經來不及,我只好去租房子安頓他。如果不浪費,靠我以前的積蓄也能湊合著過日子——我是個很奇怪的女人吧?他不是一個有固定薪水的人,收入只有上邊的獎賞,所以他不但不給我生活費,反而從我的錢包里拿錢,我的存款很快就花光了。
「世羅的情婦!」
「沒有。」
不過我覺得等待是無能的表現,於是等京姐安靜下來以後,又回洗澡間檢視起現場來。我本來就是個偵探嘛。
但是,剛到明智偵探事務所工作那年,我所做的事情無非是掃地,倒茶,看家,接電話……過了半年才開始幹些整理資料,速記之類的工作,我氣得好幾次打算提出辭呈。
可是,如果我保持沉默,京姐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如果她忍受不了嚴刑拷打,承認了是她乾的也說不定,那可冤死她了!一想到這裏,就像我自己要遭受嚴刑拷打似的,胸口堵得發痛。
「怎麼樣?我說沒有嘛!」賢太的胸脯挺了起來。
「是嗎?原來是被人打了,他是自己生自己的氣。」京姐點點頭,好像非常理解世羅的心情。
「可是,松永大哥,世羅哥他們被打成這樣……」
「用匕首殺人的老手,一刀便刺中要害。可新手呢,總是拿著匕首亂刺。就算對方已經死透了,只要覺得他還有口氣就會繼續亂扎,因為害怕對手反擊,所以手停不下來。如果是戶島幫的小嘍羅乾的,弄成那個樣子也不算稀奇,而且一般來說,這種直接弄髒手的事都交給小嘍羅們干。」
「幫派老大是絕對不會下令幹掉本間這種小嘍羅的」。
「當然也有這種可能性。不過還是請認識的人進來的可能性大。」
「這小子,很敏銳嘛,將來肯定有前途!」山岸微微一笑,把雪茄灰磕在煙灰缸里。
當然那不是名偵探明智小五郎的偵探事務所,也不是由於羡慕一代名探命名,而是因為這家偵探事務所的老闆姓明智。他叫明智光雄,自稱是明智光秀的後裔。
可是,再次回到卧室仔細觀察,沒有發現一點血跡。客廳里,我睡覺的小房間里,廚房裡,廁所里,都沒有血跡。腹部被刺會流很多血,如果別的地方沒有血跡,只能認定作案現場是洗澡間。
「這是什麼?」綾乃看著封好了的信封,上面既沒有寫收信人地址和姓名,也沒有寫寄信人地址和姓名,她感到有些奇怪。
京姐跑進了一家日式情人旅館。
幾天工作下來,我對偵探那美好的印象便改變了。只不過因為是負氣離開家的,沒有臉面回去,除了繼續在偵探事務所幹下去之外別無選擇。我在借酒澆愁之餘,虛心接受前輩偵探的指教,開始以成為一名真正的偵探為目標,一步一個腳印地向前走。
這件事是金子幫乾的嗎?像金子幫這樣的大幫派,如果有人侵犯他們的地盤,他們有必要暗中下手嗎?打戶島會還不是小菜一疊,正面攻擊不是更有效嗎?可是,如果不是金子幫又能是誰呢?難道是買興奮劑的客人,為了省幾個錢,集結幾個人搶貨?但是,他們並不知道我們送貨時要走那條路,哪能把握得那麼準確?莫非戶島幫內部有姦細……
「不,不會。」我以為她是個陪酒女郎,但接下來的話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女人?怎麼回事?抬起頭來!」
「我要跟世羅分手,跟小虎在一起!」京姐突然轉過身來抱住我。她身上的酒味,香皂味,和女人身體特有的氣味,衝進我的鼻孔,又甜又香,難以名狀。
京姐坐在洗澡間門口的地板上,脖子好像已經折斷了似的低垂著,兩條胳膊也無力地耷拉著,我大聲叫她,她一點反應也沒有。她還活著。我看了看她的臉,虛無的眼睛眨動著,好像在想什麼事。
第二年,我終於被派去跟蹤了。明智所長傳授給我的技巧是:不管偵查什麼,首先要觀察,不必考慮目的和結果,把觀察到的東西記在腦子裡!這就是你的資料庫。
「什麼?」
「別鬧了!」大石大喝一聲制止了我們。
「沒有。因為京姐一直在照顧我,除此以外沒有別的,沒有……」我低下頭,堅決否認。
「不許開封!」我指著她的手,大吼一聲。周圍人們所有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我身上。
我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說到這裏我喘了口氣,一邊咳嗽一邊回到了現實世界,這時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高談闊論的時候,簡直就是黑社會裡一個連匕首都不會用的小嘍羅!明智所長一個勁兒地向山岸道歉,還用手指頭戳著我的腦袋,讓我也向山岸道歉。
「你小子中邪啦?亂開玩笑當心我揍你!」大石舉起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