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送他的汽車從車道上漸漸遠去，直到汽車尾燈在十字路口處消失得無影無蹤。我一點兒也不覺得疲倦，更不想回到房間里看電視。簡也不想呆在家裡，因此她洗完確碟之後我們便一起出去散步。

我們穿過房間，他向簡道了一聲再見，我陪他走出了大門，向汽車走去，「你真的要走嗎？」我又問道。

我們欣賞著碗蜒曲折地環繞著私人公寓的人工湖。簡用胳膊摟著我，斜靠在我的肩膀上，「你還記得我們在紐波碼頭度過的那些美好時光嗎？」

「吃的是乳酪包和洋蔥圈，」她笑著說，「現在回想起來真美妙。」

我有些想去。我有點兒想念那些到處惹是生非、令人興奮的冒險生涯，而且我在湯普森城也感到有些壓抑。可是簡喜歡這裏，而我是愛她的。我再也不會做任何損害我們關係的事情了。

一隻蚊子在我腦門上嗡嗡直叫，我伸手在額頭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我突然覺得湖邊的私人公寓看上去破舊了許多，湖水也顯得十分寒酸。我想起了海濱的夜晚，從碼頭上遠遠看去，明亮的聚光燈把海濱的夜色輝映得像白天一樣。我感到一陣無法抑制的九-九-藏-書悲哀，幾乎要哭出聲來了。我強烈地希望徹底改變我們的生活，希望我們重新回到過去的老公寓中，共度我們舊日的美好時光，同時希望現在的一切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我聽說不知在什麼地方有一個國家，」他說，「是個被冷落者聚集的天堂。」

「你決定之後一定要通知我一聲。」

「其實你也喜歡這裏，對嗎？」我看著他，「我知道你對這座城市有看法。不過你仍然喜歡它。我說得沒錯吧？」

「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世界。」

他站起身，笑了起來，「也許吧。」他看了一眼手錶，「時間已經很晚了；我得回去了。明天早晨我還要去上班。」

新年伊始，我和簡決定要一個孩子。她扔掉了所有的避孕藥片，我們開始為實現這個目標而全力以赴。可是無論怎樣努力，我們始終都沒有收到任何效果。簡想找醫生諮詢一下，我卻說什麼也不同意。我對她說，我們應該再接再勵。我有一種感覺，問題出在我身上，但我又不情願經過化驗來證明這一點。

「還沒有，不過我會問的。」

「螃蟹館的蛤蜊雜燴場更讓人回味無窮。」ｒeａd•９9cｓｗ•cｏm

「你問過其他恐怖主義者嗎？」

「我們是一群受冷落的人。」

我這一生究竟幹了些什麼？我生活得有價值嗎？我的生存和死亡究竟對整個世界有多少關係？我們總有一天會死，不如趁現在盡情享受一番，這種想法到底有沒有意義？

我的心靈深處出現了杯盤碰撞的聲音。

我語塞了。我十分理解他的感受，「我聽說衣阿華州有你所說的那種地方。」我說。

同時我也有些喜歡這座城市。

詹姆斯靠在椅背上，「你在這裏過得快活嗎？」他問我。

他不停地大喊：「我操！」我們繼續笑著，但是笑聲里多了一些憂鬱。我想起了巴斯，我還記得他在家庭樂園裡被灰西裝們開槍打倒之後那種悲哀的眼神。

「那當然。」

「我也不知道。有這種可能。」

「也許我們是透明的，是只有人形沒有軀殼的靈魂。」

「我是認真的。」他的眼中流露出渴望的神情，「也許我們會在那裡找到自由。那是一種真正的自由，我們再也不需要在湯普森城當牛做馬了。我有時感到，現在我們就像一群受過訓練的小動物，必須按照主人的臉色九*九*藏*書行事，讓幹什麼就得幹什麼。這種生活日復一日，永遠沒有出頭之日。」

我們半天沒有說話。

「我閱讀了大量有關這方面的文章。對我來說這是惟一能夠解釋得通的理由。」

「我記得，我們那天在盧比斯餐館吃了晚餐。」

「我們在想問題。」我說。

有一天下班以後，詹姆斯來到我家，簡邀請他跟我們一起吃飯。晚餐之後，我和詹姆斯開始回憶起過去的歲月。我告訴他我第一次參加恐怖行動的經過，說到高興之處，我們兩個人一起開懷大笑起來。

「我也聽說太平洋上有一個那樣的國家，位於夏威夷和澳大利亞之間某個地方。」

我聳了聳肩膀。

「魔力。」我搖了搖頭。

我們沉默不語，靜靜地注視著星空。這是一個典型的亞利桑那州的夜晚。

「也許這個詞並不貼切。」他坐直了身體，「據我所知，使我們變成目前這種狀態的原因既無法用數字加以界定，亦不屬於生理學範疇，也沒有別的方法可以解釋。因此只能得到玄學即魔力這一解釋。」

「魔力是沒有法則的，」詹姆斯說，「科學卻必須依據一定之現。你總是試圖從科學的角度來解九九藏書釋這件事情。它既不屬於遺傳學，也不屬於物理學，它不遵循任何一門科學的規律。但是世界上確實存在著魔力這種東西，它沒有任何可以解釋得通的理由，既沒有原因，也沒有結果。」

「你們睡著了嗎？」從廚房裡傳來簡的聲音，「外面這麼安靜。」

我吸了吸鼻子，想跟他開個玩笑，「是亞蘭蒂斯島嗎？它早已沉沒在直布羅陀海峽了。要麼就是一個幻想中的國度。」

我拉著她回到了人行道上，「咱們回家吧，」我說，「天已經很晚了。」

「你的意思是說魔力嗎？」

我眼淚都笑出來了。我擦了擦淚水，「你還記得巴斯嗎？」

我不知道。我意識到也許我永遠無法知道它們的答案。

「我也一樣。為了一份沒有報酬的工作。」

我試著使我們的話題變得輕鬆一些，便跟他開玩笑說：「大概是因為你形單影隻，仍然一個人苦熬的緣故。你早該找個女朋友，兩個人一起奮鬥了。」

當我大學剛剛畢業，初次在自動化界面公司得到一份工作的時候，我似乎看到輝煌的未來展現在我眼前。時光飛逝，已經過去好多年了，我轉眼就要叨歲了，接著就是敘歲，然後九_九_藏_書進入老年，最後走向死亡。俗話說得好：人生苦短。

我慢慢地搖了搖頭，「我不能走，」我說，「我們兩個人生活在這座城市裡，它現在已經成為我們的家了。」

我抬起頭來，仰望著夜空，「它究竟意味著什麼？有什麼樣的意義呢？被冷落這個詞包含著不同的內容，它並非一種終極選擇。我工作過的地方曾經有個朋友，當別人已經忽視了我的存在、沒有任何人注意我的時候，他仍然能夠看見我並注意到我的存在。還有喬呢，他的情況又該怎樣解釋？」

我多麼渴望自己從來沒有受到過冷落。

他點點頭，似乎這一回答早在預料之中。

「你說得對。」他承認了。

「我正在考慮離開這座城市，」詹姆斯說，「我在這裏已經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我感到自己好像在消磨時光。我想去尋找那個國家。」他停頓了一下，「我想知道你是不是願意跟我一起走。」

「我想我們再也去不了拉古納海灘了。」她低聲說。

詹姆斯憂傷地點了點頭，「也許你說的有道理。」

「我們他媽的究竟是些什麼人？我們就像一群機器，只要你按一下正確的按鈕，就能得到你所需要得到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