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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一章 逃遁

第二部

第一章 逃遁

他點點頭說:「是個好主意。我和你一起去。」
佩妮羅連忙往回走,真見鬼要出來找救援,真見鬼還想和外面聯繫。她不想呆在這兒像傻瓜一樣等待獲救,她得找輛車,回去和凱文一起離開,永不回頭。
「好的。」
辦公室的門鎖了,但隔壁的教師休息室開著,佩妮羅跟著凱文走了進去。舊沙發前面是一張砸破的桌子,上面有電話。他們趕緊過去,凱文拿起聽筒,放在耳邊。
五分鐘后,她來到學校停車場。她正想按喇叭,這時凱文出來了。看到周圍沒有別人,她按下按鈕,豐田車的門鎖開了。
她不知是該憤怒還是害怕。這些孩子的父母怎麼了?怎麼會允許這種行為?即使他們去信仰狄俄尼索斯,也不該放棄對孩子的責任啊!
「怎麼樣?」他說。
「去辦公室,或者打體操房旁邊的投幣電話。」
她必須堅強,努力使自己不被征服。回頭再看教學樓,百葉窗關得嚴嚴實實,不知凱文是不是在看她,但她還是悄悄向他揮揮手。
「現在幾點了?」
「你想給誰打電話?」
也許她們一直在為她做準備。她看著草地上的空酒瓶,酒在她的皮膚上散發出誘人的芳香,真該剩下幾口。
「我會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你想去哪兒打電話?」
她跟著他走過走廊,如果這是電影的話,他就會握住她的手,他們間的羅曼史會開始萌芽。但他們沒有拉手,她感到坦然。以前聽過太多的關於兩個人被命運連在一起的故事,共同走出困境時,愛情之火會迅速燃燒,她從來認為這是無稽之談。
「拿著我的。」他解開錶帶,把表遞給她,「我們沒有東西可以保持聯絡,所有得定個你回來的時間。你如果不能按時回來,我就知道出事了,好去找你。」
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或者颶風的風眼。
她猶豫了。如果門開著,就意味著肯定出了事,說不定房子的主人全死了,或者他們還活著——在等著她。
凱文顯然想到一塊,「電話不能用,」他說,「可能只是學校這樣,我到外面去看看能不能找個電話。」
九*九*藏*書你不能去,他們會殺了你的。我去吧。」
她不禁打了個冷顫。北邊的叫聲持續不斷,可能他還在那兒,或者在別的葡萄園裡。
「狄恩呢?」
她從窗戶旁走開。她無法否認那種誘惑力,只是堅定的意志力才使得她沒有屈服,不被血液里隱藏的慾望征服。
可為什麼現在要想到這個呢?
沒有聲音,但沒關係,線是接到辦公室的,要是能找到一部接外線的電話,他們就有救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凱文笑了。
她轉過路口,向市中心走去。
她鎖好門,發動引擎。
「謝謝。」
他們來到辦公室,此刻這裏顯得非常怪異。平時到處是說說笑笑、風風火火的學生,現在卻空無一人,不僅顯得寂寥,而且充滿了不祥的預兆。
狄恩在哪兒?
「下步計劃是什麼?」
她歉意地看著他說:「對不起。」
「你不能什麼都不帶就走。」
以前為什麼從沒聽說過這個詞?母親們是女祭司,見鬼,她也是女祭司。她們可能曾經給她暗示。透露過……
「你有表嗎?」凱文問。
這是個好兆頭,她想,至少他們還能笑出來,還可以開開玩笑,這給她增添了信心。幽默讓他們暫時遠離了恐懼和險惡。
樓下沒有那麼黑,沒有動靜,也沒有別人來過的跡象,但佩妮羅仍然感到緊張。
要是帶上武器就好了,她想,他們真蠢,如果有人襲擊,他們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防身。
但她去哪兒呢?肯定不是葡萄園,也不是警察局。
「你冷靜點,」她說,「你只要等一會,我去找電話,看有沒有人幫我們——」
回想起傑琳母親在狄恩面前彎下身子,向他乞求性|愛,她感到一陣噁心。
她走到門邊,使勁挪開堵住門的講桌,桌腿在地上劃出了吱吱聲。
電話沒聲。他亂接了一氣,失望地將聽筒放回話機。
經過車前面時,她把扳手握得更緊了。
「我必須去。」
街上一片狼籍,路上到處是衣服碎片、報紙、瓶子、踩扁的易拉罐。在一戶人家的草坪上,一個裸體男人躺在一位老年婦女血跡斑斑的身體九*九*藏*書上。佩妮羅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活著。她走在街邊的草地上,以免發出響聲,手握著褲兜里的扳手,隨時準備著。
快到消防站時,她放慢了腳步。這裏還有其他人。
他的表情已表明了一切。
她對自己笑了。今天肯定是我的幸運日,她想。
「她們想讓我加入,不會傷害我的。你不一樣,她們不會管你的死活,馬上就會把你殺死。」
消防站,那是她對凱文說的地方,也是她能去的地方。即使消防隊員都被控制了,那裡也還會有通訊工具。昨晚的破壞不是有計劃的,而是那些無知的酒鬼在發泄滋事……什麼?狄俄尼索斯的信徒?
到門邊時,他們停下來,凝視著對方。
「你想一個人冒險出去?那我是幹什麼的?坐在這兒等你?」
她苦笑一下,或許他正在葡萄園給那些人做嚮導呢。
她聽出他話語中的嚴肅,明白這句話的分量,點了點頭,「我們兩個都需要武器。」
佩妮羅邊戴錶邊點頭。
這些房子的主人似乎都不在家。
狄恩,她想到。
他們從大廳來到門口。
佩妮羅悄悄起來,走到窗邊,透過關著的百葉窗往外看。街道一切照舊,路邊停了幾輛車。天空陰霾,涼意襲人,周圍薄霧朦朧。
那是個大問題。他回葡萄園了?還是在城裡的某個角落?或者正在四處找她?
街上沒有車在行駛,也沒有行人經過。
不!
她從兜里拿出扳手,把剪刀的位置調整好,萬一扳手被打掉,她好馬上把剪刀取出來。
來到人行道邊,現在她可以看到在教室里看不見的破壞景象。有輛著火的貨車被掀翻,兩具屍體棄在路旁,一小群全副武裝、喝得爛醉的人在附近游戈,其中一半人身上一|絲|不|掛,正向另外一條街走去,但路口又過來一群人,她知道肯定會被他們碰上。環視周圍,她在一棵樹下發現了一個沒被砸碎的酒瓶,還剩三分之一的酒,她馬上跑過去,把酒倒在頭上和肩上,好使自己聞起來像喝醉似的。和他們一樣。她解開襯衫,露出一隻乳|房。
她環顧左右,確信周圍沒有人,然後沒有回頭看https://read•99csw.com凱文就直接從停車場向街上跑去。她聽見身後的門關上了。
「我們走,」她說,「離開這兒。」
在庫房,他們找到了想要的全部東西:斧頭、扳手、榔頭、釘耙、老虎鉗、剪刀。佩妮羅拿了扳手和剪刀,塞到褲于背後的兜里。
「你不能出去。」
「我是說我們倆現在被拴在了一起,整個峽谷就我們正常,我們必須團結,不要背著一個人偷偷行動。」
是的。她搖搖頭,想把這個想法甩掉。
沿途她曾看到好多車,但車內不太可能有鑰匙,只有去屋子裡找。
血。
這不僅僅只是皈依一種別的宗教,也不僅僅是群體的歇斯底里,這是一種對原來為大眾接受的價值觀的徹底改變,粉碎了生活、社會的基礎和信念。
他盯著她說:「不行。」
見鬼,屋裡出事了?全城都出事了。她橫穿過馬路,想衝進去,抓住鑰匙,再跑出來。如果屋裡有人她就跑,跑不掉就打。
他眨眨眼說:「為什麼?」
「碰到他后再說。」
「要小心。」凱文說。
在停車場中央,她看見了砸碎的空酒瓶。
她尷尬地說:「我不想把你吵醒。」
「去你的,」他搖著頭說,「我想是你不相信任何人吧。」
走廊里空無一人,光線很暗。已經是清晨,但窗戶全都緊閉著,除了他們那個教室外,所有教室的門都鎖著,燈也沒有開。
佩妮羅從來沒見過學校會是這樣,似乎比昨晚更讓人害怕。晚上樓里肯定漆黑一片,可大白天還這麼暗,不禁令人心裏忐忑不安。
房子里沒人,沒有屍體,也沒有人在等著襲擊她。她從起居室來到廚房,有串鑰匙掛在爐子旁的牆上。她抓起鑰匙,一溜煙跑了出去。
她繼續向前走,昨晚的恐懼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法形容的緊張。白日的陽光趨散了夜晚的懼怕,但她仍然感到惴惴不安,好像意料之外的事就會發生。街道一片寂靜,幾乎空無一人,只有昨晚的瘋狂遺留下的痕迹,可這好像城市在屏住呼吸——等待著爆發的一刻。
任何想象都比真相更能讓人相信。
血。
她蹣跚地向read.99csw.com前走,好使自己遇見別人時看上去像喝醉的模樣。她不知道最近的消防站在哪兒,但猜想可能是往市中心的方向。
是城裡的電話都壞了,還是只有學校里的不能用?佩妮羅不清楚,只有到外面才能弄個明白。如果電話線被切斷,他們就只有找別人幫忙或者找輛車離開峽谷。
她記起在小時候,她們給她講過關於混亂、血腥的慾望和國王復辟的故事。在她最喜愛的故事里,有一個年輕的王子喝下一種有魔力的葯,變得無比強大,殺死了困住他父親的一群狼。
在辦公室前的草坪上,男孩女孩們正在給槍裝子彈。
凱文打開門,跳了進來,馬上把門關上。
凱文抓了幾個扳手,一把榔頭,還有鉗子和鋼叉。
一切比她自己想象的要艱難。
她朝後面看了看,沒有人跟蹤,孩子們一個都沒跟上來。前面有輛房車,馬路對面有輛豐田。房子的門也敞開著。
消防站,她真幸運。她跑過去,右手握著扳手。她要先打電話,如果不通,再看能不能用其他的通訊方式。
他們合力將堵門的桌椅推開,凱文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一會兒,確信沒動靜才把門打開。
「是的。」
早上,她幾乎覺得什麼也不曾發生過,這個世界一切正常。她和凱文只是自習晚了,在教室里睡了一覺,或者像戀愛中的反叛少年,躲在教室里浪漫幽會。
「你打算自己溜出去?」
他望著休息室模糊的窗戶說,「你想去哪兒?警察局又不能去,你知道他們不會幫忙。」
她從窗戶前走開,黑板旁的牆上掛著電話,她昨晚沒留意。她過去拿起了電話。
「如果蘭博是園丁……」佩妮羅說。
她的意志還能與身體和情感對抗多久?
女祭司。
一個穿著粉色衣服、還帶著尿布的小女孩用手槍對準佩妮羅,笑著摳動了扳機,槍里沒有子彈,其他孩子爆發出一陣大笑。
狄俄尼索斯。
「我母親。」
凱文沉默了一會,點點頭,「你是對的,我可能是個混蛋,但我不是傻瓜。」
佩妮羅搖搖頭。
也許真是這樣。
「白天出去容易被發現。」
「我也不知道,」她承認https://read.99csw.com說,「奧克蘭或者舊金山的警察局。」
「倒霉。」他說。
「好的。」
她慢慢來到停車道上,小心翼翼地朝前試探,生怕屋裡會突然有動靜。
「對了。」
佩妮羅吐出一口氣,打開門,向外望去。微風送來陣陣涼意,在城鎮的北邊,從葡萄園的方向,傳來隱約的叫聲和歡呼,遠遠聽上去像有人在開晚會。
「去你的。」他一腳把桌子踢倒,隨即趕緊去把它扶好,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要是被別人聽見可不得了。
「彎腰時小心點。」凱文笑著說。
第一把鑰匙正好打開了車門。
那是最讓人害怕的,她想成為其中一員,她知道自己應該如此。
「誰?」
凱文興奮地點頭說:「對啊,車。我們該去偷輛車離開這個鬼地方。」他想了一會兒說:「你得帶上武器,如果被襲擊好保護自己。」
「不,不行。」
可能他們殺死了自己的父母。
他們安全地來到樓梯口,悄悄地往下走。
「我想去找電話,看能不能向外面求援。」
她站在消防站前面的人行道上,大門敞開著,有十到十二個不滿十歲的孩子在消防車上或坐或站,抽著手卷的煙,對著酒瓶喝酒。一個七八歲的男孩暈倒在車前。
孩子。
「去消防站,教堂,我不知道。我想找人,找不到就偷輛車。」
「如果我被襲擊,武器也不會有用。」
他們慢慢地沿著走廊向樓梯走去,不敢出聲,腳步也輕輕的。沒有別的聲音,寂靜使她更加惶恐。可能會有人在默不作聲地等著他們,數著他們的腳步,等他們往前,然後從某個關著的門裡跳出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怎樣,她的思維和情感仍處在驚駭之中。透過百葉窗,遠眺城鎮那邊山腳下的葡萄園,她想起昨晚草坪血腥的一幕,記憶令她恐懼,但同時……又感到神往。
她看了看表說:「七點二十。我九點回來。」
「她們不會傷害我的。」
凱文驚醒了,蹭地跳起來,馬上警覺地四處環視。他對佩妮羅說:「你在幹什麼?」
來到一條小街,她四處張望,看見前面有個牌子,上面寫著「消防」。
準備就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