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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二十二章 狄俄尼索斯的復活

第一部

第二十二章 狄俄尼索斯的復活

是離開這裏的時候了。不管她們是不是家人,是不是母親,她都不屬於這裏。
一輛馬自達衝進一座房屋前的草坪,一輛藍色的57年雪佛蘭撞上了另一輛吉普車。
可向哪兒逃呢?
「佩妮羅!」
他喊道:「我來了——」
又跑了三個街區,她停下腳步,慢慢朝前走,然後停下來喘氣。她不安地環顧四周,空曠的街道突然變得很駭人。快跑吧,她沒有時間再去留意樹和灌木的陰影,也無法再理睬街道兩旁黑暗的窗戶。此刻她不只是在路過這個街區,而是已成為它的一部分。這使她感到毛骨悚然。
「說來話長。」她告訴他。
他聲音里的恐懼使佩妮羅感到一陣寒意從胳膊傳遍全身。「為什麼?出什麼事了?」
在那邊,在街對面的樹蔭下,他正在用腳踢躺在地上的一位上了年紀的女人,她死死地抓住他的腳腕。他看著佩妮羅說:「快過來,幫幫我!」
別的人到哪兒去了?在葡萄園和樹林里有幾百或上千人,但那只是城裡入口的一小部分,其他人都怎麼了?
她不能回家。
她凝視著他,在他眼裡看到了痛苦,於是掉過頭去。
她飛跑過去,拉開門跳進車。謝天謝地,車子有自動變速裝置,她趕緊向後倒車,卡車撞上了後面一輛小車的防護板。她沒有停下來檢查損壞的情況,而是一腳睬下油門。隨著輪胎吱吱一響,卡車拐到路中央。經過葡萄園大門時,她沒有回頭,眼睛直視前方。
在她前面,四個喝醉的校橄欖球隊員在比賽撒尿,目標是樂隊老師普拉姆女士。
想到他的那些醉醺醺的信徒們等他找地址時的情景,她不禁笑了,笑容給了她信心。哪裡有幽默,哪裡就有希望。她偷偷瞥了一眼街道,看見他的追隨者們漸漸遠去。
佩妮羅噁心地扭轉頭,望著街對面。那邊也有人,但要少些,一個街區以外的學校好像沒有動靜。
他停下來,手握緊了她的手腕,「等等,你是——」
她從走廊出來,跑過馬路,想先從沃能街到三德林街,再從三德林街到維拉家。
「佩妮羅!」
「他一切都好,是嗎?」
他咯咯地笑了,像希臘語,上帝,他真的醉了,如果不保持理智和清醒他就永遠逃不出去。
前門鎖了。
「維拉住在哪兒?」
她們給他灌下更多的葡萄酒。
他們是從哪兒弄到的酒?這些酒又是從哪兒來的?
現在他能聽懂母親們說的一些話了,雖然只是一部分。她們說的是外語,但他曾在哪兒聽過,也許是在夢裡。
這裏聚滿了人,大部分是學生。有幾位正在進行飛車比賽,秩序亂得一塌糊塗。
「你不會想知道的。」
空氣中好似有波紋在流動,她的身體漫過一陣濕潤的加強波,那一瞬間,這種可見的發光波紋使她周圍的空間、大地、樹木、月亮和星星都變了形。
他是對的,她不想知道,她已經看到了太多,聽到了太多,也經歷了太多。她的忍耐已到了極限,只想逃走,找軍隊到這裏來,清理掉這一切,等天亮時,一切就都結束。
那女人看上去像殭屍,除了又臟又破的內褲外,什麼也沒穿。她嘴裏興奮地念念有詞,指甲掐進了凱文的腿里。佩妮羅想找個木棍或笤帚當武器,可街上什麼也沒有。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得過這個女人,但至少可以給凱文找個武器。
現在她能上哪兒去?
佩妮羅疲憊地說:「好的。」
她搖搖頭,「這個故事太長了,我們先找個地方,我再慢慢告訴你。到天亮還有好長時間。」
到時候再說吧。
她來到門邊,幾乎睬著了地上的一對男女,於是很快悄悄地從籬笆旁溜過去。
他轉過臉看著樹叢中刻著他的臉的雕像。
她來到路中間,開始向前跑,周圍有幾個人正目瞪口呆地凝望著她的影子在天空閃爍。
「佩妮羅!」
「不遠,」佩妮羅用手指著方向說,「離學校只有幾條街九-九-藏-書。」
「到時候了,」瑪格麗特說,「他來了。」
他走開了。
從他身體深處湧起了轟隆聲,低沉、震撼的聲音迴響在大腦中,變成了一種咆哮。他不知道這聲音是否來自他的體內,外面是否也能聽見,但這是他曾聽到過的最洪亮的聲音,這聲音淹沒了他的知覺,瓦解了所有的一切。
佩妮羅的心咯噎一下,他還不知道狄恩的事。淚水滑下眼帘,她希望自己不要哭出來。此刻她還不敢放縱鬱積在心的情感,還不到時候,以後她會有時間慢慢療傷。現在她得行動,得讓自己活下去,即使沒有狄恩和母親。
這是對這一切的一個好聽的說法。
十英尺。
狄恩還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是的,維拉。為什麼不早點想到?如果能去維拉家,她就可以用她家的電話報警,然後再用維拉的車一起逃走。
她跳下車,很快來到遠離索斯克街的第三大街。顯然她從警察那兒得不到幫助,兩名在樹林里被殺害肢解,其餘的正在開晚會。
街上到處扔著丹尼蒙的酒瓶,佩妮羅正想把車倒出去,卻聽見了玻璃被壓碎的聲音,還沒轉過路口,左後輪胎就扁了,車子壞在她手上。
車飛馳而去。
一瓶會更好。
狄恩已變成了怪物,母親們醉得完全瘋狂,她惟一能做的是跑掉,逃走,在自己出事前自我拯救。
她跑到沃能街,人行道的右邊是個小花園,裏面有張野餐桌和飲水噴泉。她跑過去,喝了一大口冰涼的水。水從管子里流出,清涼地順著喉嚨滑下,直到胃漲滿了她才停下來。水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好喝過,她頓時覺得精神大振。她又繼續朝前跑,由於胃裡裝滿了水,她不得不放慢腳步,但這沒有關係,她不想白白浪費力氣,以後說不定用得著。
這條街也像被遺棄。她跑到一個居民區,周圍的房屋全都黑漆漆的,惟一的亮光來自月亮和路邊整齊的街燈,沒有車,也沒有行人。
佩妮羅趕緊走到大路上,在停著的車輛間穿梭。她的鼻子嗅到馥郁的酒香,頓時覺得口乾舌燥,真想也能喝上一口,但她強迫自己向前走。她快到大門口了,她想再走上幾十米就可以找輛車鑽進去。
她怎麼能希望自己與之抗爭或者逃脫出去呢?
滿街都是慶祝的人群,警車和消防車被用來設了路障。人們在路中間跳舞、喝酒,彷彿今夜是狂歡節。有的人戴著面具,有的穿著長袍,有的一|絲|不|掛。到處是煙花、香擯酒瓶和啤酒罐,鬥毆時有發生,衣冠不整的警察用警棍接人取樂,讓他們求饒。
可是他們能對付這一切嗎?
嘴唇越來越干,上帝,她好渴。她小聲地清清嗓子,要是有杯冰鎮葡萄酒會是多麼愜意。
是她的名字。
事態越來越失控,越來越醜陋。有條狗跑到草坪中央,她不認識的三名婦女撲了過去,用指甲撕扯著狗的頭和毛;在她左邊,數學班上的一個男孩一拳打在一名老年婦女臉上,對著她的肚子猛踢一腳,她跌倒在地。
身後突然傳來尖叫聲,她嚇得差點跳起來。回頭一望,只見街當中一個上身赤|裸的女孩拿著斧子追殺一位年輕人。鋒利的斧刃砍在他的胸口上,他痛苦地大叫著,鮮血噴涌而出。她拔出斧子又掄了起來,剎那間每個人都在喊叫,一群人加入了鬥毆。佩妮羅看見還有別的兇器以及四處飛濺的鮮血。
她不再聽到背後有聲音,也感覺不到會有人突然拍她的肩膀了。穿過兩條街后,她到了三德林街。
整個變形過程當中沒有聲響伴隨。狄恩的嘴張著,像在叫喊,但沒有聲音。草坪上惟一的聲音來自她母親們的吟唱和醉鬼們的胡言亂語。
天哪,味道好極了。
他不知道她在哪兒!他無法用神的力量找出她的位置,他只是在猜想她會去哪兒,會做什麼。
狄俄尼索斯。
乳色的亮光里出現了影子,像電影里的鬼https://read.99csw.com魅,它們從亮光里飛出,在山巔重新組合,形成一個人形。
可那不是命令。
她必須離開這裏,她想回家。
「用腳踢她!」凱文喊道。
這時,他掙脫了她的手,狠狠地踢她的胸部,她呻|吟起來。他抓住佩妮羅的手朝人行道走去。
「藏起來。找個教室把自己鎖進去,等天亮再說。」
他能感覺到她的存在嗎?顯然他不是先知,但也許他真能感覺到,也許他有力量能知道她在哪兒,不然他怎麼會這麼快就追到她跟前?
她迷惑了:人都到哪兒去了?
觀眾們在馬路兩旁瘋狂地歡呼著,酒瓶扔得到處都是,有人還放起了煙花。
他說,「狄恩死了嗎?」
「快走,」凱文說,「從側面過去,我們把玻璃打碎再爬進去。這兒目標太明顯了。」
最令人害怕的是他臉部的變化,五官由於長大變形而完全扭曲,看上去他像是另外一個人。不,其實是他的表情在變異,喊叫的嘴拉長成情慾的微笑,怯生生的眼神變得木然,突然充滿狡詐。他的體內注入了力量,原來的狄恩在不斷長大的軀幹中漸漸消失,佩妮羅滿懷痛苦和恐懼地望著那個他收縮直至消失在長大的軀幹里。
她聽出來了,是凱文·哈特。但他在哪兒呢?
她們在吟唱,幾位母親在唱歌,但他聽不懂她們在唱些什麼,聽起來像希臘語。
她的兒子。
她不知道,還沒有想過。先去警察局,然後再……
母親們放開他,但他不能動彈,就像一座雕像定在那兒,她們肯定對他施了魔法,把他誘到這裏來。傑琳母親仍在他的腳趾上抹著血,但他已經沒有知覺,他想踢開她,一腳踢在她的臉上,但他無法動彈。憤怒和沮喪的淚水滑下僵硬的面頰。
這道強烈的亮光直射天空,照亮了星辰,使她完全折服於狄俄尼索斯的力量,他不僅僅是個龐然大物,她目睹的不僅僅是相貌的變異,而是一個神的復活,一個真正的神。
「不!」她喊道,眼淚順著臉頰淌下。她憤怒地撥開人群。
普拉姆似乎並不介意。
走過了橋,她才意識到這個。
在街道盡頭她看見了他。
她不得不趕緊踩了剎車。
這件事如果不是令人恐懼的話,也是荒謬可笑的。
再過幾條街就到維拉家了。
聲音在樹林里轟隆作響,回蕩在山間,甚至在城裡也能聽得見這低沉響亮的喊聲。在她周圍,人們跪倒在地,哭泣、大笑、尖叫、祈禱,她的母親們手執長矛,圍著祭壇和狄恩舞蹈,狂熱地吟唱著。
狄恩全身僵硬,一動不動。
這也使她想鑽到車裡一直開到另一個州。
他們看見了他,向他揮手,呼喚著他。
他只知道自己站在祭壇上,一|絲|不|掛,佩妮羅的母親們抓住他的手臂和腿,而且……在撫弄他。他想喊佩妮羅過來,但他的頭被抓住向後仰,嘴被強有力的手指掰開,有葡萄酒灌進他的喉嚨,他感到她們的手在他身上塗著血。他吞下香甜、使人迷醉的液體,好讓自己順暢呼吸。
「找不到人,那些豬都在狂歡。我試過了。」
想到射向夜空的那束亮光,她不禁發抖。
奇怪的是,城裡的街道好像被遺棄,路邊停著幾輛車,人行道上卻沒有幾個人。
先從生殖器開始,勃起的器官長到比平時至少大兩倍,身體的其他部位緊隨其後,手臂、腿、軀幹,最後是頭。他變形時皮膚並沒有開裂,真是不可思議。她撫摸過他的皮膚,和正常人的一樣,可此刻它在令人難以置信地拉長,就像橡膠,隨著骨骼和肌肉的生長而拉長。
聲音變為話語,好似他的話語,但又不是;好似他的思想,但也不是。這是對勝利的宣言和對失敗的承認:我來了——
「沒有。」
「你是說維拉是……」她說不下去。
這時傳來半自動手槍的開火聲,主屋的幾盞燈滅了,幾聲尖叫之後是沉默。
狄恩。
九*九*藏*書他朝草坪那邊望去,從樹叢和灌木叢中走來一些人,在空地四周聚集。他們臉色蒼白,下顎鬆弛,幾乎全都喝得醉醺醺,走路的姿勢像殭屍,男男女女一起,有的拿著電筒,有的拿著刀,有的拎著死貓死狗,而有的則抱著酒瓶。
她猶豫了一會,跑了過去。凱文掙扎著想擺脫那個女人。
到城裡的路很漫長,說不定路邊停的車裡有鑰匙,可能還有的車被遺棄。今晚人們的行為似乎不夠理智。
瑪格麗特推開她,笑著說:「時候快到了。」
他的嘴裏被灌進了更多的酒,她們想把他灌醉。他想把酒吐掉,可只有幾滴順著下巴淌下來。
「也不是。」
這是她所見過的最駭人的一幕。佩妮羅想轉身逃跑,可是她目瞪口呆地站著,一步也邁不動。她希望這一切馬上停止,可心裏又明白這不可能。
凱文看見了她在抹眼淚,他們的目光相遇了,他尷尬地轉過頭去,「對不起,」
她向學校跑去。馬路邊和兩旁的草坪上有一些人,大部分是她學校的孩子們。
葡萄酒總是使她多愁善感。
凱文點點頭說:「我在想歷史課的教室不錯,在二樓,對著街道,有人來我們可以看得見。」
持續了整個晚上。
目睹這一切之後,他怎能不信呢?
如果維拉被降服了呢?
瑪格麗特在她的嘴唇上長長地一吻,把身體和愛普爾緊貼。愛普爾感到了乳|頭接觸時美妙的溫柔和陰|毛摩挲時微刺的快|感,她能感覺到瑪格麗特的血液在皮膚下面涌動,真想撕開那皮膚讓鮮血噴濺全身。
到處是葡萄酒瓶。
現在他有七英尺高。
八英尺。
他轉過來,腳步卻一點也沒放慢,「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他站在車站前面,在跟隨他的喝醉的狂歡人群中顯得鶴立雞群。他邁著奇特的步伐向她走來,好像動畫片里的人物,很不自然,也許比平常的動作要流暢,但非常怪異。他朝左右兩邊望望,她從未見過他的頭這樣擺動過。她迅速躲在旁邊麵包鋪的走廊里,推了推門,緊鎖著。她閉上了眼睛,希望他和他的追隨者們不要到這邊來。
「我不知道……」
只剩下尖叫聲。
「到底出了什麼事?」他說,「整個世界好像全瘋了。」
愛普爾朝祭壇望去,有幾個女人正在把警察的脂肪塗在她兒子身上,她的興奮消失了。狄恩努力想掙脫拽住他的胳膊,他在痛苦地呻|吟。
向他祈禱。
這是呼喚也是命令,從路上她能清晰地聽見。這喊聲令她害怕,但同時也在召喚著她,使她想往迴轉跑進樹林,脫掉衣服躺倒在他面前。
狄恩。
她累得有點喘不過氣,但還是強迫自己向前走。除了自己的呼吸聲和鞋跟踩在水泥地上的嗒嗒聲外,她還聽到了另一種聲音,啪啪作響,像是靴子的腳步聲,又像是用樹枝在鞭打。她加快腳步,前面沒有人,但她不敢朝後看,害怕有人會從陰影里向她偷偷襲來。
「佩妮羅!」
維拉。
她屏住了呼吸。白色的人形清晰可見,是她的一張三維肖像,細節勾勒得非常完美,好像一張照片。
「佩妮羅!」
在加油站的油泵前好像躺著一具死屍,電器商行的玻璃被打碎了,裏面有人在行竊。
她關上收音機。
他低聲地呼喚在她聽來像命令。
她的頭很疼,這太讓人迷惑不解。她的所思所想和接受的教育顯得蒼白無力,正常普通的人——醫生、家庭主婦、職員、建築工人——突然拋棄主流的美國生活方式,放棄自己原有的生活,就像它曾是個面具,此刻卻昏昏然地去崇拜一個她學過的文學創作出來的神。朝夕相處將自己養大成人的母親原來是女祭司,她和普通男人結合生下她,好讓她和復活的神話里的神做|愛。
「我是其中之一。」
他的嘴又被掰開,喉嚨里又被灌進更多的酒,他噎住了,差點窒息,但溫暖的液體滑進體內時,他感到飄飄然。
丹尼蒙葡萄酒。
read.99csw•com「怎麼了?」
他們一起朝前走,看看四處沒人才跑過教師停車場,向教學樓走去。
現在她明白了自己原來是故意懷孕,為了今天的一切能夠發生,她生下孩子就是為了讓他在今天復活,在某種意義上她一直都心明如鏡。然而她是那麼愛她的兒子,像任何一位母親一樣,渴望他能長大成人,上大學、戀愛、結婚、事業有成。
他敏捷、迅速地從祭壇上衝下,一把拽住瑪吉絲母親,奪過她的酒瓶一飲而盡,然後將她和酒瓶扔在一邊。傑琳母親在他面前跪下,抬起臀部,放蕩、快樂地呻|吟著,他把他巨大的器官插了進去,她臉上期待的慾望變成了痛苦的表情。她痛得大叫,想走開,可他抓住了她的頭髮,將她的頭向後拽,猛烈地摩擦著。
她來到和大路一牆之隔的籬笆旁,向大門走去。後來的狂歡者們蹣跚地沿路走向葡萄園,在被遺棄的車輛間踉蹌前行。車道兩旁有情侶在瘋狂做|愛,她知道自己要出去肯定會被發現,但門口的男男女女太過於忘情,不會注意到她的離去。
外面有火光和探照燈晃過,人群一會兒來一會兒去。在寂靜的夜空,聲音似乎被放大,任何響動聽起來都好像近在眼前。槍聲,撞車聲,笑聲,音樂聲,還有尖叫聲。
「找個東西!」他說,「打她!」
愛普爾感到欲|火中燒。她沒醉,但很快就會無法自控,而且她已經嗅到了濃濃的血腥味,和葡萄酒的芬芳融在一起,瀰漫在空中。她開始騷動不安,只想趕緊做點什麼來滿足自己饑渴的慾望。
從右邊枝葉的縫隙中望去,模模糊糊地能看見路邊停著一溜車,車燈透過茂密的樹葉閃著光。
是他創造的。
她睡不著,只好睜大雙眼凝望著外面的屋頂和樹木。槍聲停止了,笑聲和音樂聲也漸漸淡去。
她開始穿過葡萄園向城裡走去,警惕著藏在路邊或向她走來的人。紫黑色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淡藍色的月光毫無遮攔地灑向大地。
「佩妮羅!」
樹林里劃過一道閃電,乳白的亮光里隱約透出七彩的顏色。凝望著這亮光,她感到雙腿乏力,到此刻才意識到自己所面臨的險惡。是的,她目睹了狄恩的變形,也知道她的母親們是什麼人,還眼睜睜地看著追隨者越來越多,但這一切沒有讓她認識到事情的本質。
她又開始小跑,心臟累得快要蹦出來,可她寧願這樣也不願被捉住。
從科技實驗室出來,他們上樓來到歷史課教室。門沒上鎖,他們進去后發現門根本就沒有鎖。凱文想去找一個有鎖的教室,可佩妮羅想看見街上的動靜,於是他們把老師的講桌推到門邊堵住,然後坐在兩張課桌上望著窗外。
究竟出了什麼事?
聽見喊聲,她嚇得停下腳步朝四周張望。是人的聲音,不是他的,但有人叫她的名字把她嚇了一大跳。
沒完沒了的尖叫聲。
發生了什麼事?母親們這幾年是不是在秘密地招募信徒,誘惑那些浸禮會、衛公理會、天主教和長老教的教徒們,使他們脫離基督的信仰,來崇拜她們的秋俄尼索斯?似乎不太可能,卻又沒有其他的理由來解釋這種……朝聖行為。為什麼幾百名醉鬼在葡萄園裡聚集,期待一個早已死亡的希臘神復活?
朋友家離學校只有幾個街區,學校也只有一英里遠,如果她能……
他想大聲喊叫,但發不出聲。
她認識其中的幾個,幸好他們好像不認識她。她快速跑過去,希望能安全到達維拉家。
他意識到她們在祈禱。
他開始長高。
可能他知道他會去找維拉,就想在這兒等她,但她不這樣認為。她敢肯定他不知道維拉家在哪兒,偉大的神狄俄尼索斯一定是從電話亭里的地址簿上查到的。
她必須得堅持住,不能受這一切和母親們的影響,她得保持清醒的頭腦,在混亂中不能喪失理智,這是脫身的催一辦法。
凱文脫下一隻鞋,打碎一塊科技實驗室的https://read.99csw.com玻璃。他先爬進去,然後把佩妮羅拉進來。他們先聽了一會,準備一有必要就快速逃跑,但沒有任何動靜,整個大樓里悄無聲息。
但這不是照片。
他在找她。
她又喝了一大口葡萄酒,感到有手放在她的臀部上。她轉過身,看見了瑪格麗特。
這一切太荒唐,不該發生。他想掙脫母親們的束縛,但她們比他強壯,手指和手腕像鐵一樣。
她開始快速向前走。
她轉到索斯克街,這條街通往城管中心和警察局。
他想讓他們把抓她回去。
她從一群少年中間擠出來,經過幾個騎摩托車的男人。身後傳來了狄恩的喊聲,一種勝利和慾望的低吼,但裏面隱藏著悲傷、迷茫和沮喪。在喊聲中她聽到了痛苦,這使她心如刀絞,淚水模糊了雙眼,但她繼續往前跑,跑到樹林邊,再接著向前。
她目睹了他變形的過程。
望著他的頭在伸長的脖子上前仰後合,佩妮羅不禁毛骨悚然,變形的手因生長的衝力而扭曲,雙腿隨著生理的節律彎曲顫動著。
「佩妮羅!」
「不要去那兒,我剛從那邊過來。」
「去做什麼?」
草坪變得越來越擁擠,人們從四面八方聚集,跑著、蹣跚著走著、爬著接近祭壇。她聽到來自兒子體內的聲音——他的聲音——正在向她呼喚,她明白了為什麼人們會聚集在這裏,但她還是希望能和狄恩單獨在一起,幫他擺脫困境,向他解釋發生的一切。
納帕在失火,她看見了火焰和煙,但沒有聽到警笛聲,也沒有看見消防車。她打開收音機,調到搖滾台,一名DJ正在向狄俄尼索斯祈禱,醉話聽起來像在乞求寬恕;鄉村音樂台正在播送布魯克斯的「美利堅下等酒吧協會」,背景里卻有一群人在喧喧嚷嚷;新聞台一片死寂。
凱文淡淡地一笑說:「狄恩不會介意的,他知道可以信任我。」
「他也是他們中的一員?」
凱文的臉變白了,「不要去那兒。」
「佩妮羅!」
可是如果維拉的父母被她們降服了呢?
狄恩?
她緊緊地貼著門,似乎這樣就可以使她不被發現。
她聽見路的對面有馬達的轟鳴,一輛無人的福特卡車尾部正冒著青煙。
她告訴他狄恩和母親的事後,凱文睡著了。這是個瘋狂的故事,但從他問的問題能看出,他相信了這個故事。
「說來話長,我以後再告訴你。我們現在去維拉家,看能不能打電話求援。」
她想讓他過正常的生活。
不,他不再是狄恩了。
她感到噁心。她身體內隱藏得很深的一部分一直在統領著她的行為,直到最近她才知曉,她渴望這個祭祀,盼望著秋恩變形所帶來的自由,但她的另一部分,同樣重要的一部分,對兒子有著大生的關切,她希望狄恩能夠逃走。
佩妮羅感到一陣噁心。
在左邊他看見了自己的母親,裸體的她顯然喝多了,她在佩妮羅的瑪格麗特母親身上性感地摩挲著。他想喊她,想跑到她那兒去,但他動不了,眼睜睜地望著她目光獃滯地掉過頭去。
「她如果在家的話,肯定死了。」他凝望著長長的街,在她走過的地方人越聚越多,更多的人參與了群毆,在黃色的路燈下,能看見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影,「學校,」他說,「我剛才去的時候已經沒人了,我們可以去那兒。」
他要她。
「我知道。我是說找外面的人,找國家安全局,或者舊金山警察局。我也不知道。」
他的聲音在屋頂迴響,窗戶被震得不停搖晃。
國家的保安人員是否也能將事態控制住?
她不知道,儘管還有時間考慮別的辦法,她的大腦卻一片空白。也許最好的辦法是找到另一輛車開到舊金山,告訴那兒的警察,讓他們來考慮該做些什麼。
「佩妮羅!」
不到一分鐘,她就來到了籬笆前,眼前的葡萄園燈火通明,似乎每座房子里的每盞燈都已點亮,大路上、停車場和倉庫屋頂都是人,她聽見了音樂,看見跳舞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