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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三章 「去找霍布魯克!」

第二部

第三章 「去找霍布魯克!」

「可能他們什麼也不能做,可能他們——」
「對不起。」他說。
「蹲下來!」凱文抓住佩妮羅的肩膀拉她蹲下來說,「別去碰百葉窗,她們會發現的!」
佩妮羅看著凱文,「她們殺了他,」他輕聲說,「射在頭上。」
他那麼快就調整了自己的心態,真讓人吃驚。
「我理解你的感受。」
佩妮羅打開空調,「太糟了。」她說。
他的心撲通狂跳,胳膊在發抖。
顯然沒有。
佩妮羅搖著頭說:「我也不知道。」
可是北邊的高速路讓廢棄的車給堵了,而通往薩羅馬的兩條路也有人守著。
「可能吧。」她疑慮地說。
這是個令人害怕的想法,她趕緊將它拋出腦後。
經過麥當勞后,路開始通暢,佩妮羅加快了車速。凱文凝望著窗外,看見一位老人趴在地上舔灑落的酒。這種結局不可避免,如果善良可以戰勝一切,在這種情況下,結局卻只能有一個。
她站起來調電視頻道,舊金山的CBS新聞台出現在屏幕上。
凱文脖子後面的毛都立了起來。
或許整個州都被酒神的信徒佔領了。
他們行駛在空曠的大街上,凱文一言不發,警惕地環顧四周,偶爾看見有人在收拾行李準備離開,可還有人仍在慢條斯理地修剪草坪,好像什麼異常都沒發生。
他會想念狄恩的,儘管他們開學才認識,可已經成為最好的朋友,這對他是個難以彌補的損失。
她的心沉了下去,凱文和她計劃著向外求援,而且他們不會是惟一想這樣做的人,她原指望會有別人逃出去,告訴大家這兒發生的一切,外面也會有人試圖和峽谷里的人取得聯繫,親戚、朋友、客戶。那些想要訂購酒的人呢?那些想到納帕來的旅遊者呢?難道沒有任何人抱怨與這裏聯繫不上嗎?
「不管是不是鬼鬼祟祟,我們沒有別的選擇。而且他不像我們見的其他人那樣令人害怕。」
還有燒焦的屍體。
電話掐斷了,但還有水和電,酒神的信徒們沒有聰明到想起該把這些設施都掐斷,甚至連電視的天線都完好無損。
從邏輯上,這是個好主意,但去找這個老師讓她感到隱隱不安。她希望自己能像凱文那麼樂觀,但她做不到。她告訴自己她又笨又是妄想狂,但知道自己並不是,她的臉上寫滿了擔憂。
他的朋友變成了什麼模樣。
「能出去嗎?」她問。
「我們可以找別人幫忙。」
佩妮羅踩住剎車,調頭,沿著來路飛馳,追逐的人群漸漸消失。
涼爽、過濾過的空氣使他好受了些。
他們來到高速路口,佩妮羅把車子向南行駛。高速路的路況比街道上要好,廢棄物不是很多,她將車速提到六十。
母親們現在在做什麼?
凱文在咳嗽,屍體的濃煙滲進了車內,令人噁心。他捏住鼻子,用嘴呼吸,但煙霧嗆進了喉嚨,他忍不住想吐。
他看著從電話簿里撕下來的一頁紙。「帕爾馬街,」他說,「就是說我們得穿過市中心。」他望著佩妮羅接著說,「別擔心,我們會找到的。」
她擠出笑容說:「你沒有什麼好道歉的。」
凱文打開車門下去,聽見身後的鎖門聲。他很緊張,又急又怕,好想跑進屋裡大喊「媽媽!爸爸!」可他卻小心謹慎地慢慢向前走。起居室的玻璃碎了,他上了台階,心裏做著最壞的準備。
她抽泣得更厲害。他不安地坐著,不知該如何是好,然後稍微靠近些,笨拙地把手放在她的肩上,「一切都會過去的。」他說佩妮羅坐直身子,擦擦眼睛說:「對不起,我只是……只是太沮喪。試了這麼多路都出不去,我們被困住了。」
佩妮羅肯定https://read.99csw.com比他還難過。
「她們走了。」凱文在窗口又呆了一會,然後坐在地上長吁一聲,「他媽的。」
「等著,」他命令說,「把車門關好,不要熄火。我要是五分鐘后不出來,或者你聽到什麼,就趕緊離開,不要等我。」
「除非他還在這兒,」她說,「除非他和他們不是一夥的,除非他還沒死。」
鏡子里的臉看上去很恐懼。
佩妮羅點點頭,他用不著再說更多。
「說不定會有最新消息。」
凱文問道,「他們怎樣才能阻止這一切?」
「我不知道你會不會還活著,要是我不跟你一起去的話,你也會不知道我死了沒有。」
「我們可以從他們中間衝過去。」凱文建議說。
凱文凝視著越來越近的標牌,這種對公共財產的肆意破壞比周圍混亂的景象更為可怕,直到此刻他才相信佩妮羅的故事。他原來相信一些細節——昨晚經歷的恐懼表明她所說的一切千真萬確——但他還沒有完全相信狄恩已經變成了神話中的神。
他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躍過台階,沖向庭院。佩妮羅已經發動了引擎,給他把門打開,他立即跳了進去。他們駛上大道,凱文望著車子的反光鏡,不知道他的父母是否追了過來。
凱文興奮地說:「我們可以再等等,看外面有沒有人,然後我們就溜到車上,離開這兒。」他打開抽屜尋找電話簿,「趕緊收拾,我們得隨時準備出發。」
「算了吧,」凱文看著佩妮羅害怕的神情說,「我們將就手頭的這幾件傢伙算了。」
凱文哼了一聲說:「嗯,說得對。」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臉上露出希望,「霍布魯克先生,他知道這種事,我們可以去找他,看他能不能幫我們。電話簿里可能有他的地址。」
他必須這樣做。
他搖著頭回答:「在學校太容易被抓住。我想我們應該去……」他想了一會兒說,「去庫姆斯威爾的小屋怎麼樣?」
他發動引擎,駛向大街,「我只希望他還活著,而且沒有變成他們中的一員。」
好像不太可能。
他清清喉嚨說:「我家就在前面的橡樹街。」
她搖頭說:「我不想見他,我不喜歡他,他總是鬼鬼祟祟的。」
他們在下一條街朝右拐。
他們駛到第三大街,城中心滿目瘡痍,破壞的程度比他看過的所有災難片還要可怕。地上到處是碎石,費爾相館被燒坍塌,火焰沖向附近的停車場。從其他店裡扔出來的衣服、電器和食物滿地都是,幾乎堵塞了車道。佩妮羅小心翼翼地避免車胎碾上尖利的物品,盡量從衣物和食品上緩慢駛過。
「可以試試。」她說。
可是這可怕的一切什麼時候就會蔓延?還要多久就會影響到聖羅莎,蔓延到舊金山?
凱文的話噎在喉嚨里,「我不是……我只是不想讓我父母出事。」
他想知道狄恩現在在哪兒。
佩妮羅強迫自己笑著說:「我們今天做什麼?去野餐還是逛商店?」
她努力使自己不要朝那方面亂想。
她當然理解,她的處境也一樣。她的母親一一母親們——不僅僅只是捲入,而且還是始作俑者。如果有人該遭槍斃的話,應該是她們。
他立即回頭,只見一個臉上抹著血的老年婦女向她吐著臭不可聞的煙霧。
這怎麼可能呢?
佩妮羅搖搖頭。
「見鬼,」凱文喘口氣說,「真他媽的見鬼了。」
「沒想到他這麼可怕。」凱文的聲音充滿了恐懼,「不知道我們該做什麼才能……對付他。」
她閉緊了嘴唇,好像想爭辯,但還是凝視著他的眼睛慢慢地點點頭,「好吧,」
車拐了個彎,向read.99csw.com高速路飛馳而去。
屋裡漆黑一片,沒有動靜,死寂的空氣中瀰漫著令人作嘔的腐臭味。客廳好像經歷了一場清洗,燈和桌子被砸碎,椅子和沙發被掀翻,但沒看見有屍體。他的父母不在。他小心地沿著牆來到餐廳。
她搖頭。
「好吧。」他環顧了車的前後左右,確信沒有人時才下車繞到駕駛座,佩妮羅挪到旁邊的座位上。
可是,她怎麼會聞到那種氣味呢?
她不願多想。
四點半時,他們已經安全地藏在海德威爾的旅館里。沒有找到槍,凱文從里特俱樂部撿了一隻棒球棍,他們還從廚房用品商店偷到了刀,旅館的地板上擺著他們從五金點偷來的氣溶膠和打火機,從學校庫房拿的斧子和扳手仍放在車裡。
前方的麥當勞被夷為平地,金色的拱型標牌上點著兩盞警燈。
「是秋恩,」佩妮羅說,「他不想讓我逃走。」
他還以為是她心臟不舒服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然後他聽見了聲音,像雷鳴般低沉、洪亮。他分辨不清說的什麼,只聽見聲音。隨著佩妮羅的目光,他朝左邊的山頂望去,一個像廣告牌般高大的巨人正胸有成竹地大步向山下走來,他全身赤|裸,毛茸茸的皮膚上沾著血和酒,手臂夾著一隻死山羊,因興奮而扭曲的表情讓人幾乎想象不出他的臉曾經為人熟悉。
佩妮羅點點頭。到達橡樹街時她減慢了車速,「往哪邊走?」她問道,「左邊還是右邊?」
不!
她看著他跪在地上,緊緊地握著棒球棍,做好防衛的準備,看上去很害怕。一陣顫慄漫過她的全身,也許,她該報答他,趁現在吻吻他。
之後兩人沒再說話,一路警惕著有人突然襲擊,他們又回到高速路邊。狄恩現在是什麼模樣?凱文想到,他還記得他們以前的關係嗎?如果抓住他們,會不會看在過去的友情上放了他們?或者那全是過去的歷史?狄恩是不是完全被……狄俄尼索斯所控制?
不會。
沒有信徒們追來的跡像,也沒再見到他們的犧牲品,路上扔著碎酒瓶,衣服碎片,還有翻倒的汽車和自行車,偶爾也見到死貓死狗,但路的兩旁很少看見人的屍體。
幾乎踩到一個女孩的頭。
佩妮羅回頭望著他,她的嘴唇依然緊抿著,眼睛里流露出迷惑,在受傷和憤怒裏面藏著同情和理解。
「我們從後面走怎麼樣?」凱文建議說,「先到伍登谷再繞回瓦列角,或者從卡里羅斯到聖羅莎行不行?」
他轉身對佩妮羅說:「在這兒等著。」
來到進入高速路的岔口時,她減慢了速度,「現在怎麼辦?」佩妮羅問。
「右邊。」
她深深地呼吸,見鬼,她在想些什麼?
狄俄尼索斯來到山腳,把山羊高高舉過頭頂,一把擰下它的頭,扔給身後的跟隨者,自己貪婪地飲著噴涌而出的鮮血,山間迴響起像地震似的興奮的咆哮。凱文不管他們是否注意到汽車,猛地踩下油門,快速向後倒車。
佩妮羅坐在大床上,望著凱文在窗戶上釘木條,她已幫他在門上釘上了兩個門栓。
「我們不能坐在這兒等……等有人來救我們。」
她閉上眼睛,心裏很難過,腦海里湧現出農夫跳舞時血肉模糊的雙腳。
高速路在一座小山旁拐了一個彎,佩妮羅踩了剎車,車子顛簸著停下來。他們面前的路被設了障礙,堵著毀壞的小車和貨車。
車道上沒有車,但前門卻敞開著,裏面的屏風被折斷。順著昏暗的走廊向屋裡望去,凱文的胃一陣痙攣。
武器店早已被佔領,從街上就能看見封上的窗戶里走動的人影。一群全副武裝的肥胖男人穿著用床單做的長九-九-藏-書袍,正坐在商店旁。
凱文看著佩妮羅,她滿臉嚴肅,目不斜視。他想建議停下來,和這些準備離開的人一起走,但知道她不會答應。佩妮羅去找車時看見了什麼她不願提及的事,而且深受影響,他知道此刻她沒有心情接近陌生人,無論他們多麼友善。
她長吁口氣說:「好的。」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但天黑一詞令他的腦海里湧現出昨晚的情景,他不禁感到連心尖都在發抖,不知道自己能否堅強到還可以對付和昨夜一樣的又一個夜晚。
「我知道。」佩妮羅輕聲地說。
整條街靜悄悄,似乎是不樣的預兆。
「他來了嗎?」凱文問道。
佩妮羅向前傾著身子說:「你想回學校嗎?」
他出了廚房,來到大廳。
佩妮羅將車停在路邊,熄了火,趴在方向盤上。
半小時后,他們梳洗完畢,吃了早餐。凱文仍在窗口眺望,但那些女人沒有回來,空曠的街上只剩下農夫的屍體。
有人在敲佩妮羅旁邊的窗戶,她叫喊起來。
佩妮羅一骨碌坐起來,發現自己合衣躺在陌生的床上,感到不知所措。這時,過去四十八小時里發生的一切在一瞬間湧入腦海,她環視著昏暗的房間,凱文正蹲在封上的窗戶旁,從百葉窗向外偷看。
她同意說,「我在這裏等你。」
旅館外面傳來一聲槍響,一聲哀叫,然後是瘋狂的大笑。
或許他們全都被殺死。
他們真的不知道昨晚的一切嗎?不太可能。
他們向高速路口駛去,凱文的背挺直了,他們就要經過他的家。他看了看佩妮羅,讓她停車嗎?
他很奇怪自己並不感到悲傷,在他心裏,狄恩已經死了,取而代之的是……神,所有任何隨之而來的變化都不會顯得唐突。
「活著。」
可是他發現她並不覺得呼吸困難,濃煙對她似乎絲毫沒有影響。
凱文凝視著窗戶,順著他的目光,她看見從木條里透進的暮色。他站起來,打開燈,關上了百葉窗。
佩妮羅表情嚴肅地說:「出了什麼事?」
「他們喝醉了,瘋了,但我不想讓警察朝他們開槍。」
佩妮羅點點頭,「要是我們能平安度過的話。」
凱文的心害怕地跳個不停,追上來的男女們步伐飛快,臉上木然的表情變成駭人的堅決,他突然覺得他們會追上他們,然後把車砸成碎片,他們的屍體會被肢解當做燃料,而那些信徒則會圍著簧火舞蹈。
她點點頭蹲下,從葉片縫隙向外看。街上的女人們又在開槍,農夫叫喊著跪倒在地,她們在一旁跳舞歡呼,難以自控的迷醉來自於暴力和酒,可怕的是佩妮羅完全理解她們的感受。
佩妮羅凝視著窗外血肉模糊的農夫的屍體,「希望如此。」她說。
「不知道,但我有強迫症,所以必須得把所有的路試完。」
「我不知道,」他說,「我們可以試試向北走,但我想峽谷的兩條出路都已被堵上。」
「即使我們找到人幫忙,即使找到警察或國家安全局,他們又能做什麼呢?」
他搖搖頭,把手指放在嘴唇上。
她的感覺正變得越來越敏銳。
魔鬼、甚至殺人犯的鬼魂都比較容易理解。可是一個神呢?這簡直荒謬之極。
「還有一條路我們沒試過。」他關上門說。
狄恩也許會殺了他。
「你說得對,」佩妮羅說,她的聲音有著他所缺乏的力量,「我們去找需要的東西,再找個晚上藏身的地方。」
就為這個他也感覺些許安慰。
佩妮羅點點頭,開始倒車,當她剎車轉彎時,幾個裸體的信徒從最近的一堆篝火——腿的簧火——跑過來向他們追去。
「這是狄恩,」佩妮羅小聲說,「狄俄尼索斯。read•99csw.com
凱文開始倒車,速度不是特別快,害怕引起注意。他們能逃脫普通人的追趕,可是卻難逃過狄俄尼索斯。不等他們口到高速路之前他就會被他抓住。凱文感到口乾舌燥,握著方向盤的手在微微發抖。以前他曾經害怕過,昨晚在街上看到的一切最為可怕,但此刻的景象卻是連想都沒想過。佩妮羅向他描述過狄恩變形的情景,他有過思想準備,也知道那會是多麼可怕,可到現在才感到這種恐懼無法用語言來形容。飛奔下山的他不像個人,不像恐怖電影里的怪物,也不像他見過、讀過、夢到過或所能想象的那樣。在他巨大的身軀里蘊藏著蓬勃欲出的力量,那是一種能被清晰感受、幾乎能夠看得見的震撼力。它猛烈衝擊著凱文的感知,使他不僅懼怕,而且徹底迷失。
她站起來,掀開兩扇葉片,從封上的木條向外望。在街道中央,一位農夫被幾個穿著襤樓的持槍婦女包圍。她們把一個酒瓶傳來傳去,輪流向男人的腳開槍,讓他跳個不停。或者說向他殘餘的腳開槍。女人們大笑著高喊舞步的名字,他血肉模糊的殘腳吃力地跳著。
凱文搖著頭說:「祈禱吧。」
他走進廚房,冰箱門開著,裏面的東西撒了一地,萵苣已經爛掉,酸奶滿地流淌,熱狗、吃剩的通心粉和番茄汁攪和在一起。他握緊拳頭,好讓自己的手不會顫抖,剛才是擔心多於害怕,此刻卻完全顛倒。他希望父母還活著,沒有受傷,可如果他們真的無恙,他知道自己肯定不想看見他們的模樣。
他無法自控地爆發出尖叫,差點喊破了嗓子。這時,他的父母搖搖晃晃地從卧室出來,兩人都一|絲|不|掛,酩酊大醉,身上塗滿的血已經幹了。
沒有人。
或者她的母親和姨媽們。
霍布魯克。
「那我們就被困住出不去了。」
血。
他完全理解她的感受。
到了那條街,他指了指左邊的第三棟房子,靠邊停車時,他的心跳加快了。草坪上亂七八糟地堆放著空酒瓶,一株灌木的枝條上掛著兩條檻摟的內褲,上面血跡斑斑。
他們把東西放在車廂後座,上了車。凱文負責駕駛。
「是不是那個髒兮兮的汽車旅館?」
佩妮羅木然地眨眨眼。
「我們現在該考慮今晚怎麼辦。還有好多人沒見著,他們晚上肯定要出來。我們得找個地方躲起來,再弄點防身的武器。林肯街有個武器商店,我們去那兒看看。」
「我們得想法離開這裏,」他說,「離開峽谷。」
她哭了。
蜿蜒起伏的路經過迪爾公園通往安格溫,可中途被大約五十個騎著奶牛的人阻斷,他們用碎酒瓶趕著牛群向前走。
「你想……停車嗎?」她輕聲地試探說。
他在猜想可能會發生的損失。
「什麼都做不了。」佩妮羅冷冷地說。
清晨,槍聲將他們驚醒。
「快調頭,」凱文小聲說,「趁其他人還沒發現,我們趕緊走。」
「旅館很容易防守。」他指著擋風玻璃上面的掛鐘說,「如果這玩意準時的話,現在已經過了中午。我們得去找點吃的準備著,在天黑前找到落腳的地方。」
佩妮羅一言不發。
她笑了,然後把淚水擦乾。他發動引擎,開始上路。
「不,我要和你——」
「活著還是死了?」
「我們試過了,」她說,「但出不去。」
「嘿,」凱文說,「別哭。」
上帝,這種想法真蠢。
路上沒有人,也沒有車在行駛,凱文覺得這不可理喻。峽谷好像一夜間騰空了,只剩下兇手和和被害者,還有他們兩人夾在中間。
發生的這一切中只有一件事稍顯安慰,她最終證實了自己的猜想:菲麗絲是她真正九*九*藏*書的母親。這讓她感到欣慰。最後一次見到她時,她全身赤|裸,塗滿鮮血,但佩妮羅仍然覺得在這一切結束以後,在——其他幾個母親都死了以後——她們兩個仍然能在一起、和原來不一樣,比以前更好。她們會組成一個真正的家、正常的家,無論遇到什麼困難,無論遭遇什麼困境,都會是正常家庭所遇到的困難。
佩妮羅正想開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的臉唰地變了顏色。
佩妮羅默不作聲。他往南朝納帕駛去。現在對路障比較熟悉,他輕鬆地繞過撞壞的車和廢棄物,「汽油快沒了,不知道去哪兒才能弄到油,加油站不知能不能用。」
外面的空氣中充滿了異樣,他們兩人都感到了。這種感覺很微妙,無法用語言來描述,但卻實實在在,決不是她的妄想。她感到緊張、焦慮,好像體內的一種野性在掙扎著向外爆發,或者,更確切地說,一種不受制約的野性掙扎著想出來。街上沒有人,那種任何行為都不受限制和約束的感受是那麼鮮活,在他們心裏和平日所接受的價值觀激烈衝突。她在凱文的臉上能看到,在自己的內心深處也能感受到。
他在她身旁坐下,兩人盯著電視,一言不發。
一群人跟在狄俄尼索斯後面,許多人在陡峭的山路上摔倒,但無人幫忙,後來者從他們身上踐踏而過,繼續向前。
凱文望著眼前的景象,嚇得目瞪口呆。屍體顯然是在昨晚的瘋狂中被肢解的,然後按照部位分類:胳膊、腿、頭、內臟。有五堆篝火在燃燒,周圍裸體的信徒們圍著圓圈舞著,所有人的臉上都流露著狂喜,個個目光迷離。
「我們只是高中生!見鬼。我們怎麼知道該做什麼?那是他們的工作,他們知道該怎麼做,他們會想出辦法的。」
天上有架飛機呼嘯而過,由西向東,朝太平洋那邊飛去。地上發生的一切在空中不過是短暫的瞬間,一眨眼,機上的乘客就飛過了峽谷。在她和凱文絕望地想逃出已變成地獄的納帕谷時,那些乘客正在享受空姐提供的免費飲料,在有空調的舒適環境中看著電影。
她坐在地上,臉朝著窗戶,只聽不看。
「會是個漫長的夜晚。」他向床邊走過來說。
「他對希臘神話很了解,」凱文繼續說,「說不定他有辦法讓我們出去。」
看著新聞報道,她真希望能聽到最新的消息,想知道政府是否已派軍隊向這裏進發,法律機構是否在為峽谷里發生的一切激烈討論,可是納帕的事一點兒也沒報道。
「我想去看一下,」他說,「我想知道有沒有出事。」
她移開視線,拿起另一個瓶子灌水。
他把手移開說:「你想讓我開會兒車嗎?」
「她們要是來追我們,我們該怎麼辦?」佩妮羅小聲地問。
他們衝著他淫|盪地裂嘴訕笑。
她的信心給了他自信,他點了點頭說:「我們得快點。你來開車,我到外面去找東西,你等著。」
佩妮羅想爭辯兩句,但還是什麼也沒說。她走進廚房,把瓶子里灌滿自來水,然後站在水池上方的鏡子前,望著自己。
他長長地出了口氣,「我父母。」
半夜裡她曾醒來,渴望著葡萄酒和鮮血的氣息,她喝了點水,然後強迫自己重新入睡。血的氣味,她現在覺得,是從洗手間瀰漫過來,在他們之前呆在這兒的女人可能正在來月經。
「天哪。」凱文朝反光鏡里望,除了樹以外,什麼也沒有,「天哪。」他重複道。
「好像有人在組織這些人的行動。」凱文說。
凱文過來坐在她身旁問道:「沒事吧?」
凱文笑著說:「好吧。」
她踮起腳尖走過去,在他身旁蹲下,小聲地問:「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