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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四章 酒神的揭秘

第二部

第四章 酒神的揭秘

他們快速駛過購物中心。街道對面的超級市場被毀得一塌糊塗,所有的窗戶都被砸碎,食物被扔到停車場上,酒、變質的牛奶和腐爛的蔬菜散發出刺鼻的臭味,幾乎讓人暈倒。右前方的殼牌加油站在燃燒,濃煙滾滾,升向灰色的天空。
每個頻道都充斥著醉漢的夢囈。
「好吧,」凱文說,「我——」
凱文聳聳肩說:「新芽。」
「我們可以呆在這兒,至少現在,等我們想出辦法再說,這總比到街上要強。」
佩妮羅和凱文站起來。
她搖搖頭說:「你不明白……」
「是你們殺死了他們嗎?」
「沒關係,我還有一件給你。來吧。」
他們好像都開始有點不正常,行為舉止讓人感到滑稽,佩妮羅不只一次地感到,如果他們不藏在這兒,而是到外面去,開著車四處逛逛會不會好些。她想起那些自閉的人,只能從電視里獲取世界的信息,他們看新聞、看根據真實故事改編的電視劇,看槍殺、強|奸和搶劫的報道,然後相信世界到處充滿危險,每個角落都隱藏著死亡的威脅。她感到他們是在做著同樣的事情,把自己關在霍布魯克家,談論而且擔憂著外面那令人恐懼的、充滿邪惡的世界。
凱文搖搖頭說:「除了在他的遊戲房,還會在哪裡?可能在用火柴造巴台農神廟吧。」
霍布魯克關上筆記本說:「你說得對,你們兩人都說得對。可能狄俄尼索斯不會永遠死亡,但他佔有的軀殼卻會,既然他原來可以沉睡幾千年,現在我們也可以讓他再次沉睡。」
佩妮羅說:「你說得對。」
她憂慮的是鍾停了。
這時,他們腳下的地開始搖晃,像地震的衝擊波。地下室里有東西倒了,霍布魯克叫了一聲。
「見鬼,」他轉過來對佩妮羅說,「我們和他們一樣笨,本來可以到任何一家商店偷個發電機回來,或者電池什麼的。」
佩妮羅看著凱文,緊張得發抖。
「誰?我母親嗎?」
「我們說好的,一旦出事就到這裏集合。已經兩天了,沒有一個人來。」
「他媽的!」凱文咪地關上車門,「我們現在怎麼辦?」
「塞瓦,或者西瓦,他是印度教的毀滅和復活之神。塞瓦和狄俄尼索斯有許多相似之處,也許他們是同一個神,卻有著不同的名字。」
「地下室是個藏身的好地方。」
「不!」他也笑了,「上次我肯定是瘋了。」
「他們死了。」
情緒被打斷了,如果真有情緒的話。佩妮羅拿起七喜喝了一口。
「她們是女祭司。」
霍布魯克從廚房裡衝出來,示意他們兩個蹲下。他抓起了槍,「蹲下!」他命令道。
「你有什麼建議?」
「我們有想法——」
佩妮羅把視線從霍布魯克身上移到凱文,提高聲音說:「殺死?」
「可是你們的人還在繼續做什麼?」佩妮羅說。
這聲音讓凱文吃了一驚。從車蓬望過去,只見霍布魯克站在自家門前,手裡握著槍。
老師筆直地站著,「是的,我們,奧維德人,」他驕傲地望著他們說,「人類的保護者。」
「快點!別讓他們看見你們!」
凱文搖頭,「不知道,」他說,「不知道。」
她打開車門出來,快速穿過草坪向霍布魯克跑去,凱文跑在前面,手裡緊握扳手,以防萬一。霍布魯克的害怕和擔心表明他應該是正常的,他們沒有機會再去多想。
「上課的第一天就該殺死狄恩。」
「他們還不知道出事了,通訊掐斷前我來不及通知他們。他們可以自己猜出來,但需要時間。」他停了一會兒說,「到那時可能就太晚了。」
「我們離開這裏吧。」她建議說。
「那不代表什麼。」
「你去只會招惹她們。」
昨晚停了一會兒電,但水還沒有斷。謝天謝地,她不敢想象不能洗澡、沒水沖廁所的滋味。
霍布魯克先生驕傲地笑著說:「我知道這一天會到來,就一直在做準備。」
她望著凱文,沒有回答。
「你覺得他們的計劃是什麼?」
「我們得先想個辦法。」
「我們去找個民用電台。」傑克說。
佩妮羅站在客廳,不安地四處打量著。霍布魯克關上門,上了鎖,再釘上門閂。
「我們該怎麼辦?」
「不是,我是說,我的父親是奧維德人,但祖父不是。做奧維德人並不靠祖傳,不會生來就是,通常我們會招募新人選。」霍布魯克坐在計算機前的轉椅上,「我們靠網路保持聯繫。」他把手伸到計算機後面開機。
凱文點點頭,儘管他感到和外界聯絡的希望已經非常渺茫,「好吧,」他說,「我們走吧。」
她照做了。
「可以那麼說。」
「來吧,」霍布魯克說,「我給你們看樣東西。」他走過他們身邊,來到客廳旁的小過道,打開洗手間旁邊的壁櫥,露出一個通往地下的窄梯子,「下去吧。」
「不會。」
「他是神的歷史記錄者,但他卻認為他記的一切都是廢話。在他之前我們就已存在幾百年了,但一直沒有名稱。奧維德在他的記錄里對神進行貶抑,他堅持認為這些是虛構的故事,不是對真實事件的記載,所以人們已經開始動搖的信仰進一步得到了削弱。我們以他來命名,他不是我們中的一員,但他繼續了我們的事業。」
「那他要不了多久就會哭泣了九-九-藏-書,」凱文說,「今年的季節快要結束。」他望著佩妮羅想證實他的話,但她不看他。
「我們到富人區去,」凱文說,「醫生和律師這些人有車載電話。」
「你在說什麼?」佩妮羅質問道,「那是狄恩!你的朋友!」
傑克走了進來。
「其他的神,」霍布魯克對佩妮羅說,「你還沒說其他的神會怎麼復活,需要多長時間。」
「古怪?」佩妮羅說。
她搖搖頭。
霍布魯克毫不介意,「事實上,我們曾計劃阻止復活的發生。」
「趁現在還來得及,我們得採取行動。」
凱文曾聽過這個故事,可到第二遍仍感到恐懼和難以置信。霍布魯克默默地、全神貫注地聽著,在筆記本上飛快地記錄。
「可能不會。」霍布魯克走向地窖的另一邊,在兩堆書中間,有一個裝著水的麥當勞杯子,裏面插著一根枝條。他拿起杯子,指著枯葉旁的一個嫩芽,「看看這個,」他說,「你看見了什麼?」
她又看了一眼電視上停止走動的鍾,然後走出客廳。凱文從水池上面的窗戶向外張望。「外面有人嗎?」她問。
本來應該想象得到,但昨晚似乎太漫長,她忍不住擔心是否是狄恩——狄俄尼索斯——影響了時間,改變了物理的自然律。她想起第一個晚上看見的射向天空的強光,這使她相信他同樣可以影響時間。
佩妮羅轉身走出了地下室,上了樓梯,凱文立即跟在後面。
霍布魯克的房子說不出的簡陋,整條街都是相同的小房屋。
「什麼?」
「我還不知道。但這麼多世紀以來,狄俄尼索斯就像顆種子,等待著適宜的土壤,那個土壤就是狄恩。如果我們毀滅了這個肉身,那麼可能得用幾個世紀才能找到另一個合適的人選。」
「是的。」佩妮羅說。
佩妮羅點點頭,向本田車走去。
「你說得對。幾年前,在我第一次發現她的幾個母親的時候,就該殺掉她們。」
適才心裏燃起的希望瞬間熄滅了。中心完全遭到破壞,棕色的磚牆上滿是被炸的大洞,信徒們進進出出,舞蹈著,歡呼著,許多人渾身赤|裸,塗滿鮮血,有些扛著肢解的屍體。在停車場,汽車被撞翻、擠扁,扭曲的車身上裝點著鮮花和飾帶。
「她說……」佩妮羅想了一會,「哈里斯,」她肯定地說,「哈里斯,愛爾斯米拉的兒子。這是什麼意思?」
樓下的房間正好是樓上的一半大。
「這不是無中生有,他們已經準備了幾個世紀。」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我們也一樣。」
然而,真正存在惡魔的世界是人無法想象的。
佩妮羅默不做聲,對自己的姓她從未留意過。
走進屋子時老師抓住他的胳膊說:「你在做什麼?他們會殺死你的。」
「閉嘴,」凱文說,「閉上你的臭嘴。」他用胳膊摟住佩妮羅,把她拉向自己。
凱文看著佩妮羅,但她的目光正盯著霍布魯克。
她問。
「你是祭司嗎?」傑克問她。
他的眉毛往上一挑,「父親,這是新東西。你不知道他的名字?」
也許他計劃要縮短白天,拉長黑夜,也許在峽谷里發生的一切在外面的世界只是短暫的瞬間。
「母親告訴過我,可是我……我想不起來了。」
「這些希臘神話中的東西。」
「她們肯定早有準備了。」警察說。他迅速走出房間,「我馬上就到!」他喊道,「我去拿槍!」
「神的終結者。」凱文說。
幾經周折,終於找到了一輛帶電台的貨車,鑰匙仍插在車上。
「嘿。」他說。
「那我呢?」佩妮羅生氣地問道,「我也必須被『消滅』嗎?」她抓著轉椅背把它轉過來,好讓霍布魯克的臉對著她。
「畜生。」霍布魯克罵道。
「狄恩的姓,塞墨勒,這就是我為什麼要問你的名字,你的母親和葡萄園的事。塞墨勒是卡德摩斯的女兒,在目睹宙斯真身的神光后被燒死,狄俄尼索斯是宙斯和塞墨勒的兒子。」
「他不是狄恩,」凱文說,「狄恩已經死了。」
「還有你的姓,『丹尼蒙』,反過來拼正好是女祭司。」
佩妮羅懷疑地看著他說:「這就是你的理由,只憑狄恩的姓嗎?」
「瘋狂。」
佩妮羅趴在凱文旁邊,看到霍布魯克先從客廳關上的窗帘向外望,然後快速走過去,把門打開。
「不知道。」
「她是我們中的一員,」霍布魯克說,「我們可以利用她來捉他。」
「霍布魯克說他想『利用』我。」
能開車出來真是太棒了。
「所以他們就像魔鬼,怪物。」
「嘿!」霍布魯克喊道。
「我建議你們最好不要出去。」霍布魯克說。
凱文轉過身說:「我討厭關在這裏。」
剛才外面有人,一群放蕩不羈的少年,身披家畜帶血的皮,手裡拿著槍和鞭子在街上追逐一群老人。一位老人絆了一下,摔倒在地,他們就用鞭子抽他,用腳踩他,後來兩個少年拖著老人的雙腿離去。
霍布魯克抬起頭說:「什麼東西?」
他們怎麼能和自己都無法抗拒的東西鬥爭呢?她害怕這種力量,它已經把這些普通的公民變為毫無道德觀念的享樂主義者,她恨發生的這一切……可這一切又在誘惑著她。望著這些瘋狂、酣醉的人群,她感到自己身體的某個部分想加入他們,想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警察裂開嘴笑了,「等這一切都過去后,他們肯定會把這拍成電影。這是個精彩的故九_九_藏_書事,我們要是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弄個角色演演。」
凱文吃驚地盯著他,「你怎麼——」
「你帶上長袍了嗎?」霍布魯克問。
凱文不敢正視她的眼睛,「他會嗎?」
「不,他沒有死,他在裏面,想掙脫出來。」
「奧維德人,」佩妮羅說,「是不是國奧維德而得名?」
「誰管他這麼多?」凱文說,「上帝,我們是來請你幫忙的。」
街道又慘遭新的破壞——樹木倒塌,傢具堆在路中央焚燒——但出來總比蜷縮在霍布魯克幽暗恐怖的屋裡讓人心裏踏實。在戶外走動,能看見天空,這使佩妮羅情緒昂然,不聽霍布魯克講的那些聳人聽聞的事實和秘密社團的故事,她感到希望就在前方,她能夠戰勝狄俄尼索斯和他的信徒們。
「這些智力遊戲能夠救你的命。」霍布魯克轉身對佩妮羅說,「你能聽懂她們給狄恩身上抹血的時候吟唱的詞嗎?」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他們的頭全被擰斷了。」
她是叛徒。
「他永遠是是奧林匹斯山上的另類。其他神熱愛穩定與和諧,狄俄尼索斯則喜好混亂,他不會願意把他們帶到這個世界。」他在鍵盤上敲了幾下說,「狄恩的母親也是女祭司嗎?」
他的頭在路上留下了一道血跡。
「傑克·漢默,納帕警官。」
他將車在路邊停下,沒有熄火,抓起一把扳手下了車,「和上次一樣,」他告訴佩妮羅,「隨時準備離開。我去看看,如果有情況就馬上回來,我們趕緊走。」
佩妮羅清了清嗓子,她開口說話了,聲音比剛才平靜許多,「他要怎麼才會死?」
「在納帕還有別的奧維德人嗎?」凱文問,「你們分佈在世界各地,但這裏除了你之外還有沒有別人?」
佩妮羅進了屋子,凱文跟在後面,突然他想起車還沒熄火,就轉身向街上跑去。
他們得走出這座房子,如果再在這兒呆上一天,幾個人就會彼此亂來。
霍布魯克走到書桌旁,桌上放著計算機,兩邊堆滿了筆記本。他拿出上面的一個本子,從紙堆里找出筆,面對佩妮羅,把本子翻在空白的一頁,「是狄恩,是嗎?狄恩·塞墨勒?」
他停下來,眨了眨眼。
剛才的寬慰瞬間消失,警察的表情透著冷漠,眼神里刻意的疏遠讓她非常不安。
凱文希望佩妮羅在離開車前會隨手抓件武器。
「當然有,這裡是我們監視的地方之一。」
或者說是神的世界。
她閉上眼睛,試圖把這個念頭甩掉。
停電、停水又怎麼樣?那些是小事。
「電話線已經被掐斷了。」
凱文越發感到不安,他挪到佩妮羅身邊,「我們?」
凱文深吸一口氣,他感到自己的手在發抖,連忙把手揣到褲子兜里藏起來,「上帝呢?我們的上帝呢?他在做什麼?他為什麼不去阻止這一切?我們是不是信錯了神?他是我們編造出來的嗎?」
佩妮羅點點頭。
「我覺得我在浪費時間,我該做點什麼。」他指著窗外的世界說,「你知道外面的情況一點沒有改變。」
「我們的使命原來是阻止神干擾人類的俗事。在古希臘,那些神總是姦淫我們的女人,和我們遊戲,拿我們來作為他們寂寞的消遣。我們想阻止他們的行為。」
「我一直覺得霍布魯克是個混蛋,」凱文說,「但我從沒想到他這麼……」
這一切,是由她的母親們一手造成的。
霍布魯克搖搖頭說:「上帝是真實的,至少我認為他是真的,但我們不該指望他能幫忙。他不干預戰爭,不阻止自然災害,也不控制疾病的流行,這些都是我們自己要對付的困難。我覺得這次也一樣。我們把狄俄尼索斯和其他古代的神稱作『神』,對於我們他們也許是神,但我不認為他們是真正意義上的神,他們不是萬能的,事實上,那些神話表明他們的確不是。他們只是比我們強大的生靈,他們的力量不足以和真正的神上帝相比。」
最後凱文取下麥克風,關掉電台,感到沮喪之極,「太晚了,」他疲倦地說,「我們上路吧,我不想在天黑后被他們抓住。」
霍布魯克沒有理睬他,「你幫她們了嗎?」他問佩妮羅。
「車!」凱文說。他跑到車前,打開門,彎下身關掉引擎,拔出鑰匙,關上車門,迅速跑了回來。霍布魯克站在那兒,眉頭緊鎖。
「或許我們可以讓季節加快。」凱文建議說,「只要他一死,其他人就——」
「周期已經改變,為了配合狄俄尼索斯的復活。」他把杯子放在桌上說,「我不知道這種現象會持續多久,是不是只發生在峽谷,還是別的地方也一樣,可是現在應該是葡萄藤死亡的季節,到明年春天再重新發芽。」他停頓下來,望著前方,然後又在筆記本上做記錄。
「哈特。」凱文說。
在下一個街區,他們找到了一輛帶電話的本田車。
「是的。」
「我們想到一塊了,」傑克說,「我要是把我的資料拷在盤裡,就可以找到辦法把這個神打敗。」
「那麼我們該怎麼辦?別犯懶了,快去找他們。」
「不,我不是說我們就會殺死你的孩子——」
霍布魯克把那人引進客廳,「傑克,這是我的兩個學生:佩妮羅·丹厄蒙和凱文——」
「你知道她們是怎麼做的?」
「就像我們一直所呼籲的那樣,必須消滅所有的女祭司。只有這樣,神復活的威脅才會消除。我們有做不到的時候,但read.99csw•com一旦可能……」他的注意力回到了屏幕上,「我們抓住了阿莉亞娜,她的孩子長大后也被我們抓住了。」
霍布魯克把槍放下,淡淡地笑著說:「我想答案再清楚不過了,我們都是正常的。」他把門打開,「進去,快點。」
「說得對。」傑克說。
他們打開電台。
的確如此。他們來到一個上層街區,在一個上了鎖的車庫裡找到了一輛帶電話的公爵王,街上的其他車都被掀翻,有的正在燃燒,只有這一輛躲過了劫難。傑克用槍砸碎屋子的後窗,凱文和佩妮羅在外面等著,他進去搜尋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了鑰匙。
「就我所知道的全部情況,他們沒有任何計劃。」
佩妮羅望著站在身旁的凱文。他搖著頭說:「不管怎樣,我覺得兩個人不一定比一個人好。」
「以後寫篇論文吧,」凱文說,「老天,人們正在死去,我們沒有時間坐在這裏玩智力遊戲。」
「我明白。」佩妮羅說。
「你有時候也有點怪。」凱文說。
「這些,」她指著房間里的東西問,「到底是什麼?」
佩妮羅聳聳肩說:「誰不討厭啊?」
她聳聳肩說:「我想,我不……」她抱歉地搖著頭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傑克並不是那麼壞。
「我知道,」凱文說,「但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們都很笨,」佩妮羅說,「其實我們該去找輛有車載電話的汽車。」
她轉過身去。
他們一言不發地回到了霍布魯克家。
又傳來一陣敲門聲。
她望著傑克蜷在沙發上熟睡,凱文坐在地板上,靠著牆看霍布魯克的課本,老師則在地下室里。
「上帝,」凱文環顧著這間屋子說。整個地下室放滿了古代遺迹的照片和仿製品,在古希臘的遺迹和歷史景點的照片旁貼著圖表,到處堆放著書籍和紙張,對面擺著一個看上去像希臘神殿的東西,就像高中戲劇課上使用的道具,很粗糙,談不上專業水準,立柱用制型紙做成,而且還沒完工。
「然後呢?」凱文問。
「傑克!」老師喊道。他帶來一個留著短髮、一臉嚴肅、體格健壯的中年人,穿著檻樓的深藍色衣服。他們二人見面的握手顯得神神秘秘,先擰一下大拇指,再碰碰胳膊,就像是一種儀式。
她點點頭。
「好多人不都瘋了嘛。」
「有人嗎?」傳來一句諷刺的回答。
傑克點點頭,臉上冷漠的表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疲憊,看上去好像馬上會跨掉。她突然發現他的皮膚上有淤痕,撕破的衣服染著血跡。
她身體僵硬,但默許了凱文的舉動。
「你們在街上幹什麼?進來!」
她嘆了口氣說:「沒什麼。」
「快點進來!」老師咆哮著說。
霍布魯克看著她說:「得把他撕裂。」
還是不通。
「狄俄尼索斯是他們的父親?」霍布魯克笑了,「我們休息會兒吧。」
凱文指著地窖說:「現在總算知道了。」
佩妮羅笑著說:「這次不想讓我等幾分鐘就先走了?」
「你們完全失敗了。你以為向佩妮羅要瓶葡萄酒就能阻止這一切?」
他搖著頭說:「當然不,你更像我們,只要你不生育……」
佩妮羅嚇得不敢出氣。
「去哪兒?你沒看見那個人是怎麼挨打的?他還是個警察!」他搖著頭說,「外面太危險了。」
凱文感到很意外,霍布魯克家比他家還要糟。他想起霍布魯克在班上侃侃而談,批試卷,給成績,處罰學生,很難將他做教師的威嚴和這座又小又破的房子聯繫起來。
「我沒法直接到這兒來,」他說,「所以就藏在總部里、」
狄俄尼索斯到底是什麼?神?怪物?把他想成怪物或魔鬼要讓人好受些,她就可以鼓起勇氣反抗他。
「為什麼?」凱文問。
霍布魯克的自傲和「我知道這肯定會發生」的態度使凱文很不高興,他用胳膊碰了碰佩妮羅,她沒有看他,只是點點頭,好像也有同感。
兩人站在客廳里,不知道該去哪兒,該做些什麼。
「狄恩還是會死的。狄俄尼索斯能夠復活,但狄恩不會,如果我們殺了他,我們也會殺了狄恩。」
「你想在電影里演什麼角色?」傑克靠著水池問道。
「告訴我這是怎麼發生的,告訴我一切,從最開始講起。」
他們換上本田車,這輛車的油箱裝得滿滿的。他們四處尋找可能配有民用電台的小拖車或貨車,一群小孩在後面朝他們扔石頭和酒瓶,還有幾個一|絲|不|掛、手持用掃帚自製的長矛的女人,追了他們幾乎兩個街區。
警察!佩妮羅微笑了,心裏鬆了口氣,好像希望就在眼前,「謝天謝地你來了。」
把車開到路邊再試。
「是的。」
「這太糟了,你要是能聽懂,就可以把整個程序顛倒過來,就像……」他的聲音變得微弱。
「我們知道他們會捲土重來。雖然不知道確切的時間、地點,但只要有祭司和其他信仰者存在,這些神就沒有死。」
「是的。」他停頓了一下,「以前。」
他們又陷入沉默。霍布魯克讀著計算機屏幕上的信息,凱文摟著佩妮羅。
佩妮羅點點頭說:「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的?」
在下面,霍布魯克大聲笑著。
他們急急忙忙地回到車庫試電話。
霍布魯克向前傾著身子,「他們是惡魔,全部都是。」他指著牆上的照片說,「人們認為古神在黃金時代過著悠閑的生活,他們幸福地住在神廟裡和聖壇上,理智而智慧,但https://read•99csw•com你們知道他們給人類強加了多少痛苦?我們是奴隸,他們是主人,他們以此為樂,興旺發達。我們的使命就是和他們對抗。」
「你家是罪魁禍首。」
「她們是前衛的同性戀嗎?」
「力量,」佩妮羅的嘴角微微上翹,「神的力量。」
她搖頭說:「聽不懂。」
他們隔著桌子互相望著,佩妮羅第一次感到她好像身處電影里,他看上去像是要過來握住她的手,擁抱她,她知道自己會讓他那樣做。
「你是——?」
「我和你們一起去,」傑克說,「以防萬一。」
「找到了嗎?」
老師慢慢地點著頭說:「我想會的,但還不能肯定。我們應該感到欣慰的是第一個復活的神是仍舊帶有人性的神,這大大增加了我們的機會。狄俄尼索斯還是個周期性的神,和其他與農業有關的神一樣,他們的生命和自然周期一致,對於他,就是葡萄,葡萄藤,他隨之繁榮強大、枯萎死亡,然後到下一個季節再復活。」
凱文望著老師說:「所有的神你們都不想要嗎?就沒有一個你們喜歡的!」
「你難道就得現想嗎?」佩妮羅提高聲音問道。
「一般演員都要比生活中的原型漂亮,」他說,「可能他們還能找個和你差不多漂亮的演員來演你。」
「我以前從沒想到過,狄俄尼索斯和塞瓦。」
這也許就是世界的末日,佩妮羅想到,或者是他們所能想象的世界的盡頭,不是由於核戰爭、生物武器或來自外空的威脅,而是因為一種古代宗教的重現。
佩妮羅感到臉在發燒。
鍾停了,全部停了。佩妮羅原以為只是電子鐘不能用,可屋裡上電池的表和上發條的鍾全都一動不動。
「我也討厭他那樣說。」凱文說。
凱文在旁邊坐下,沉默了一會兒,「她們從前是什麼樣?」他問道。
霍布魯克把槍靠在門邊的牆上,回頭對佩妮羅說:「那幾個女祭司是不是讓狄俄尼索斯復活了?」
「這是什麼?」凱文問道,心裏非常害怕。
「同父異母。」
凱文跟著老師走下去,佩妮羅在後面。他回頭看見她懼怕的眼神,有點擔心到底該不該跟著老師下去。但他還是跟著霍布魯克下了樓梯。
今夜會有多漫長?她想,十小時?二十小時?
「我不明白什麼?」凱文問。
凱文望著放在門邊的槍說:「他的武器比我們的好。」
他們下了地下室。
佩妮羅嗯了一聲算是同意。
「他會被殺死嗎?」凱文問道。
「噢,上帝。」
「我是說,她們像不像好母親?她們看你的成績單嗎?帶不帶你出去玩?管不管你每天刷牙?」
佩妮羅感到身上一陣涼意,「我們走吧,最好靠我們自己離開這個地方。」
「怎麼做?」凱文問。
霍布魯克打斷了凱文,語氣里的強硬和毋庸置疑在空氣中久久無法散去。
很難想象和神做對會是什麼樣。
「他們死了。」
她點頭說:「你不知道老師們在現實生活中是什麼樣,不知道他們在家、在周末、和家人在一起時都做些什麼。」
「他比我們知道得多,」凱文說,「說不定他會想出辦法。」
佩妮羅笑了,「接著那些恐怖片拍嗎?」
線路仍然不通。
他對自己笑笑,看著佩妮羅,她沒有對他笑,也沒有把視線移開,這表明她並沒有生氣,一切正常。
凱文搖搖頭。
「電視劇不能產生大明星,」凱文說,「他們會讓情景喜劇演員來扮演你們兩個人,我呢,會讓一個當紅的小生來演。」
凱文不屑地說:「你是福爾摩斯,對嗎?」
「哈里斯,」霍布魯克重複著,鍵人這個姓。「愛爾斯米拉。」他敲了幾下鍵盤,然後向後仰著身子等著。機子響了幾下,屏幕上出現了一頁文字,「哈里斯·納克瑟斯,」他念道,「在其紐約的住所被害,屍體被撕裂,此外還有四名婦女在他的地窖被淹死。這幾個女人被上了鐐銬,剛生下孩子,嬰兒全部失蹤。哈里斯的母親,愛爾斯米拉,是個從希臘來的著名女祭司。我們知道她,但自從她生的是兒子不是女兒后,我們就把注意力轉移到雅典的女祭司阿莉亞娜和她的孩子。」霍布魯克把目光從屏幕上移開,「如果我們早知道是這樣,就該殺了哈里斯和那幾個嬰兒。」
線路不通。
「你的父親也是個奧維德人嗎?」凱文問,「他的父親呢?是不是代代相傳?」
「還沒有,如果我能進入我的資料庫——」
「對,葡萄的新芽,在晚秋萌發。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她看著凱文,他正躺在地上,看一本神話課本。他蹭地一躍而起,看上去和她一樣驚慌。
「來得正是時候。」凱文對他說。
「真不可思議。」佩妮羅說完后老師還在繼續寫著,「那麼說神藏在基因和染色體里,」他搖著頭微笑著說,「這就是榮格的宇宙原始模型概念,一種集體的潛意識,也許這是『上帝在我們心中』這種說法的來源——」
「那些人還在外面,我的槍里只剩一發子彈,所以只好躲著。今天才覺得安全,就趕緊出來。」
凱文打了個冷顫,他望著佩妮羅,她的臉色蒼白,「你們會殺了那些嬰兒?」
又一個奧維德人。
他們笑了起來。
「不會?你剛才說——」
佩妮羅重重地坐在沙發上,「怎麼都行。」她說。
佩妮羅乾咳了一聲說:「我母親說其他神……」她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臉上泛起了紅暈,「她們說其他神也在九-九-藏-書狄恩身上,如果我和他結合,就會把他們生下來。」
「那麼你有什麼計劃?」凱文問,「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怎麼才能逃走?」
「哈哈,」佩妮羅笑了,她環視著廚房說,「國王在哪裡?」
「她們的女兒。」
「他媽的!」凱文一掌打在桌子上。
「你們的其他人呢?」凱文問,「就只有你嗎?」
佩妮羅差點被哈著了,「什麼?」
從進入地窖以來,他們第一次陷入了沉默。凱文望著霍布魯克把筆記本放回桌上。佩妮羅是對的,他想,霍布魯克有點令人害怕,他神秘而沒有定性。儘管他不懷疑老師站在他們這一邊,不是那些人中的一員,但和他單獨在一起使人感到很不舒服。他希望能有另一個大人和他們在一起,或者有另一個男人也好。佩妮羅沒什麼問題,但要是有另一個男人和他們在一起就會好得多。
「我記得他是記載神話的人,使那些神得以流傳後世。」
「丹尼蒙?」傑克的眉毛立了起來。
霍布魯克搖著頭回答:「真希望能說是,但不是這樣。我們設法讓人們減弱對他們的信仰,正是對他們的不忠最終毀滅了他們的力量,他們不得不藏起來,想藉此逃避完全消亡的命運。奧維德在這點上幫了很大的忙。不,也許是由於基督教的出現,人們不再信仰古代的神。」
佩妮羅站著,沒有回答,甚至連看也不看他,「我們走吧,」她說,「去找個車載電話。」
凱文看著他們兩人說:「你們沒有事先想到神復活以後可能會顯示他的力量?還可能掐斷電話線?你們可以做的事就是預先有個計劃,買個發電機不就可以互相聯繫了。」
老師臉衝著他說:「你連自己對付的是誰都沒弄明白。」
佩妮羅非常難過,她不知道傑克——霍布魯克和傑克——會不會因為所發生的一切指責她,她感到內疚,好像自己是敵人陣營里的間諜。
他們用半小時試遍了每個頻道,期待著能有人,也許是峽谷外的某個貨車司機能夠聽到他們,但他們得到的回答全是酒神信徒的嘲弄或下流的玩笑。
「不,我們可以讓福克斯公司把我們的冒險拍成電視劇,收視率肯定會特別高。」
凱文放下書,站起來伸伸懶腰。他看見傑克在沙發上熟睡,於是悄悄示意佩妮羅到廚房去。
凱文盯著他說:「你是說你們的團體準備了幾個世紀,你們的使命就是阻止這一切發生,可是你們連一個計劃都沒有嗎?」
「他們都在,全被殺了。麥克赤|裸著被泡在酒里,他和其他人一樣被殺了。」
「其他人都在那兒嗎?」
老師把槍舉到肩上,凱文的心幾乎跳了出來——這是個圈套!這該死的傢伙想對他們開槍!他在門廊前停下腳步,掄起扳手,「你喝醉了嗎?」他問。
「我沒有在造神廟。你居然知道巴台農,還有點希望。」霍布魯克走進廚房,把杯子里的冷咖啡倒進傑克身後的水池裡,「其實我在找資料,想發現狄俄尼索斯和女祭司的弱點,看我們能不能利用。」
「想法?去你的!你們應該有個計劃,開頭該怎麼做,最後該怎麼做。你以為光知道這會發生就足夠了嗎?這事就會自己結束嗎?」
「你的朋友們呢?」凱文問道,「他們會飛過來幫我們嗎?」
「哈羅!」佩妮羅喊道,「有人嗎?」
他們來到蒙提塞羅街,她看見了這兒的購物中心。
凱文掙脫他的手說:「街上沒有人,發動的引擎會告訴那些瘋子這兒有人,而且我不想讓他們偷我的車。」他望著霍布魯克的眼睛,「我還需要它。」
前面傳來重重的敲門聲。
駭人的景象讓佩妮羅非常害怕,他們只有四個人,可光是購物中心裏就有好幾百人,整個峽谷不知會有多少。他們怎麼能夠和這巨大的力量抗衡呢?
她向凱文靠過去,她不喜歡這種談話的方式。
傑克搖搖頭說:「什麼也沒帶。」
「可能現在已經太晚了。」她到壁櫥里拿出一罐七喜,坐在餐桌旁。
如果她知道他的想法肯定會踹他兩腳。
他搖搖頭。
「他們可能——」
「和你的母親們是同一對父母生的?」
他再次環視地下室,目光停留在一隻大瓮上。大理石的瓮上面雕刻著林中妖女和森林之神,他們在陶立克的石柱中間舞蹈。他想問霍布魯克這些照片、神殿、還有這個奇怪的地下室是怎麼回事,但佩妮羅搶在了前面。
「為什麼?」凱文冷冷地說,「你以為光靠你在地下室讀點資料就可以使狄俄尼索斯從地球上消失嗎?」
「是的,我們現在沒法聯繫,但我相信他們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現在我想進入奧維德人資料庫,我知道這一切會發生,所以上星期我下載了覺得有用的全部資料。」
他是個警察,當然保守、嚴肅,但初次見面時的冷漠似乎是緊張、飢餓和缺乏睡眠的緣故。等吃飽休息好后,他好像比霍布魯克要和藹,更具人情味,她和凱文都感到和他相處很容易。
「再想想。」
佩妮羅沒有理他,對著老師說:「你知道這會發生?你是怎麼知道的?」
但她不是間諜,她和他們是一起的。
「快進去吧。」
其他人也在經受這種誘惑嗎?她偷偷看著凱文和傑克,不知他們在想什麼,是何感受。
「是的,」她回答,「她們是好母親。」佩妮羅禁不住感到哀傷。
凱文搖頭表示讓步,「其實根本沒用,對不對?即使我們殺了他,下個季節他又會復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