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他問，「唐·威爾遜在嗎？」

吉姆清了清喉嚨，「我讀到一個條子說你來過電話，有話對我說嗎？」

唐·威爾遜也來過電話。

「一個小小的，黑黑的，發出一種……窸窣聲音的東西。」

吉姆嘆口氣。他知道這是不理智的，但他實在想不出這麼多事情一下子出現，怎麼可能互相沒有牽連，尤其在像蘭多這樣一個年平均犯罪率幾乎等於零的小城裡。

「好，」吉姆說，「但我希望你明天能來辦公室一下，我想跟你談談。」

「怎麼了？」

「不。」

他又沒有她家的電話號碼，所以可以到周一再回她了。

「好，再見警長。」

「好，」吉姆說，「等驗屍報告出來后，我們這兒就誰也別想睡安穩覺了。」

她總愛雞蛋裡挑骨頭。他把紙揉成一團扔到地板上。幸好現在是周末，她不上班。

「別這麼想。」

吉姆閉上眼，感到一陣頭痛。他很想將自己的恐懼和疑慮向賈德森、皮特、卡爾一吐為快，但又不能。他抓起鑰匙和帽子，向門外停車場走去。停車場四周叢生著灌木，他禁不住向裏面望望，以期找到點兒蛛絲馬跡，接著又停住腳步側耳聽聽，最後才打開車門。

「好。」吉姆將槍放回套中，他明白手下憂慮的眼ｈtｔｐｓ://ｒｅａｄ.９9csw.ｃｏｍ神，便笑笑以示自己很好。

「好吧，」女人說，「等一下。」

「唐，我是韋爾登警長。」

萬籟俱寂，看不到一絲風吹草動，他只好滿腹心事地開車回家去。

「沒關係，警長。」

「是的。」

吉姆回辦公室取鑰匙，他明白他可能真是太累了，似乎有點失態，他希望賈德森不要認為有什麼問題。但確有些問題很嚴重，他還沒有證據，沒有什麼能準確證實他的驚懼，但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蘭多發生的一切決非人類所為。他也清楚，儘管如此，他還必須用正常的司法程序來調查一切——這個程序已自行假定好所有情況都是正常的罪犯以正常的犯罪手段操作的結果。或許那樣更好。一個相信夢中虛幻的警長是要不得的。

賈德森盯著他問，「像什麼？老鼠？」語調中滿是困惑。吉姆搔一下頭皮說，「你見到這兒跑過去什麼東西沒有？」

大廳里的燈熄了，到處漆黑一片，他持槍在手，向前緊跑了兩步。大廳冷嗖嗖的，不正常得冷。空氣中瀰漫著下水道和爛菜的氣味。他跑過牆角……與賈德森撞個了正著。

「我又做了個夢，」他說，「是——」低語戛然而止，又恢復了正常的音九-九-藏-書調，「以後。」

依他看，事實上，這些情況是密切相關的。數名牧民的山羊被屠殺，山羊血被用來塗損鎮上的教堂，兩名山羊遭劫的牧民自己也為人所害。塞爾威神父也被謀殺，而其教堂是首當其衝被破壞的。噢，不，被謀殺的是他的家人，而他還只是失蹤。

他將手從眼上移開，讓椅子向前傾著。

吉姆認為他們不會找到神父屍體的。

「再見。」吉姆掛上電話后感到坐立不安，他知道自己是個成人了，又是警長，應該早已除卻了多年前兒時的恐懼，但他還是害怕不已。他辦公室的窗子一片漆黑，裏面映出自己的影子，這使他想起上一周前所做的一個極端可怕的夢。他猛地站起來。賈德森和皮特都在樓前值班，這整個后樓就他一個人。他眼前又浮現出兩個農夫被害的慘狀，以及塞爾威夫人泥乎乎的臉和沿慘白的嘴唇流淌而下的雨水。他迅速穿過辦公室向門口走去。

「十點鐘怎麼樣？」

「以後告訴我嗎？」

唐在母親面前聲音依然強裝平靜但吉姆聽得出其中隱隱的恐懼，「我知道。」

賈德森點點頭說，「大概是。今夜我和皮特在這兒，有情況和你聯繫。」

「瓊斯監察官來過電話。」

「沒什麼。」吉姆九-九-藏-書向男孩保證過不對他父母講任何情況，但他又不想讓自己的沉默給男孩帶來麻煩。他眼珠一轉，「我打電話是想談談我們就要開始的衛生運動，」

「我知道。」

他拍拍賈德森的背，「對不起撞著你了。」

「你媽媽在那兒嗎？是因為這個嗎？」

「是的。」

「什麼？」

「有一點兒。」唐突然壓低了嗓音，加快了速度，吉姆知道他媽媽暫時出了門。

吉姆將剩下的條子扔在一邊，撥通了寫在粉色方形小備忘紙片上的那個號碼。

吉姆站定身子，一動不動，身上每根神經都緊繃起來，他細細聽著，頭保持不動，但所能聽到的只有自己心臟劇烈跳動的砰砰聲。接著窸窣聲又響起來，竄過大廳向樓后而去。他拔出槍，明白這聲響決不是出自人類，但又希望是自己錯了。他數了五下，猛地打開門。

他拿起留在桌上的其它條子，掃了一眼。貝克從報社來電話，希望他儘快回話。

「噢，」男孩的聲音突然警覺起來，睡意全消。

外面的大廳里有一種輕輕的窸窣聲。

但唐有關塞爾威一家的夢是靈驗的。

狐疑突然變成一種可聞的憤怒，一種對兒子的憤怒。她的聲音緊張起來，吉姆幾乎可以想見她下巴上的肌肉緊繃的樣子，「他幹了什麼？rｅａｄ•99ｃsw•com」

「好，唐，那麼我們明天見，十點，我的辦公室。」

一陣沉寂之後男孩來到電話旁。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倦怠，吉姆想他可能正在睡覺，「什麼事？」

他平靜地說，「我們打算組織一批志願者下周六沿公路撿罐頭瓶。有人說唐可能會感興趣。」他知道這是個蹩腳的理由，但情急之下他又實在想不出更妥貼的。

「韋爾登警長。如果方便我想找唐說句話。」

他盯著桌上的留言，心裏暗暗罵道，去他媽的。他最不願做的事情就是和那個狗娘養的通話。她可能已經從驗屍官那兒得知塞爾威一家屍體被找到的消息。她還可能要責怪他為什麼沒早些找到，或為什麼在他們活著時沒給予足夠的保護，或……

太晚了，他知道，但他擔不起錯過機會的責任。回話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喂。」

男孩的回答奇怪得短，聲音也不很放鬆，吉姆感覺男孩的母親可能就站在同一間屋子裡，聽著。「你現在說話方便嗎？」他問。

「那正是你想和我談的嗎？」

「好。」

女人的聲音突然狐疑起來，「你是哪一位？」

「再見。」

「天哪！」他失聲喊道。

女人的聲音顯得將信將疑，「唐？」

保羅遜牧師從長老會教堂前來造訪，明天事不忙時可能還來。九-九-藏-書安妮特來電話說她聽說了發生的情況，並準備為他設宴洗塵。

「我們找到了屍體，正像你說的。」

「你見到什麼東西從這兒跑過去了嗎？」

「你能叫他來接一下電話嗎，威爾遜夫人？」

「是的。」

吉姆·韋爾登打開辦公室的熒光燈，拖著疲憊的雙腿來到桌邊，頹然坐下，他靠在椅背上緊閉雙眼，將手掌蒙在眼皮上。驚心動魄的一天。他們已發現了塞爾威夫人的屍身和孩子們被卸成七零八碎的肢體。所有屍體都被裝上司各特·漢密爾頓的卡車運回小鎮。吉姆和司各特一道再加上其他幾個人去火葬場，並給縣驗屍官掛了電話。而卡爾與其他隊員依然留在垃圾場儘力尋找塞爾威神父的屍體。辦完這邊的事後，吉姆在報社停了一下，把發生的情況告知凱思·貝克，然後又急匆匆返回垃圾場。塞爾威神父的屍體還沒有被發現，所以他們毫無結果地又繼續搜尋了一個小時，到晚上才放棄。

「好吧，不見不散。」吉姆正準備掛上突然又想起點兒別的事。「還有個事，塞爾威神父呢？我們找不到他的一點蹤跡，他的屍體不在那兒。」

他說。

「好吧。」

「我只是太累了，我想。我覺得看到了什麼東西跑過我的門口，但又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大概我該回家睡會兒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