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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凶屋 一

第一章 凶屋

又是一聲槍聲。又是一聲。又是一聲。這些聲音在鄰居周圍的回聲就像打雷一樣,比最響的隆隆聲還要響。人們都從自己的房子里跑出來,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這是一個星期六,大多數家庭的父親都在家。她的父親穿著睡衣踱步走到門廊里,唐納遜先生也從隔壁房子里走出來,看是否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向他笑了笑:「謝謝。」
「我不知道。」
「我不要你來接。只要你離開,讓我單獨在這裏。」
她擦了擦沾滿泥土的帆布鞋跨進房屋,穿過起居室,進入廚房,她看了一下爐子上的那塊肉,把叉子插|進肉里。又過了十幾分鐘,她打開豌豆鍋的蓋子,爐子上的水還沒有開,就把煤氣開得再大一點。她把爐灶上的小計時器設定到十分鐘,就沿客廳向下進入小房間。
他們被帶到戴維的房間里,這房間在房屋的背部,遠離臨街的窗戶,但是戴維借口尋找丟失了的卡通汽車,偷偷潛入了小屋裡,他還說服她一起去。他們從窗戶縫裡窺視,看到兩具屍體裝上了救護車,屍體用床單裹著,但是床單浸滿了血。當勞特夫人的擔架抬上救護車時,他們清楚地看到她胸脯上有濕乎乎的紅色東西。
「等一等,」凱茜把手伸向孩子,搭在他瘦小的肩上,打斷了他:「今天晚上你想和我們一起吃晚飯嗎?」
當她把車開進車道時,房子已是一片漆黑。當她打開大前燈時,可以看到前窗上反射過來的街燈。她下車望了望街道對面原來勞特家住過的地方。搬家的汽車已經開走,窗戶裏面已經掛上了窗帘,從窗帘後面可以看到柔和的燈光。
「那麼今天晚上吃什麼呢?」
她發現自己還凝視著這座房子。當基思·勞特殺死自己和其妻子時,她還只有六歲,但是她對這件事的記憶非常清楚,彷彿就像發生在昨天一樣。這曾經是一個read.99csw•com大清早,她正在和戴維在外面玩,幫助他把紙牌綁在自行車車輪的輻條上,這時她聽到了第一聲槍擊聲。
「我不在乎,」他聳了聳肩,「肉塊,什麼東西都行。」
她沒有說再見就離開了,大踏步地走出俱樂部,沒有往回看一眼就穿過停車場。但是她突然感到不好。如果打牌時他受到致命一擊而昏倒在桌子上,死了,怎麼辦?如果傑弗不是一名稱職的司機,在回家的路上出車禍,兩個人都死了,怎麼辦?她把鑰匙放在點火器上正準備啟動汽車時,想了想該怎麼辦,然後急忙跑回俱樂部。
凱茜點點頭,把接水的軟管關好,把噴嘴掛在玫瑰樹旁邊的金屬管子上。「你看見人了嗎?」她問他。
她點了點頭。
他們兩人看著電視,沉默了一會兒。「街對面有人搬進來了。」凱茜故意換了一個話題說。她希望,如果他們能夠談點別的什麼,他也許會把肉塊忘記。她意識到今天晚上他就是在找事。
他聳了聳肩:「我爸爸要到很晚才回家。我回家也沒有什麼事可做。」
她向爐子移動,關了火,用兩個熱鍋夾子把爐子上的平鍋拿走。她把鍋里的肉塊倒到盤子上,用錫箔包好放進冰箱。她關掉了爐子上的煤氣,把碗豆鍋移到冷的爐眼上。她把碗櫃徹底搜查了一遍,罐頭,食品箱,但是她沒有找到晚飯可吃的東西。她沒有貯存過一個星期以上的食品,他們的供應極度缺乏。冰箱里惟一的東西就是冷藏的比薩餅,而她的父親卻討厭比薩餅。
「可這已經晚啦。」
「我喜歡黑暗。」
又是一聲槍聲——一聲單槍聲——它最後迴響在藍色的天空中。
吉米來回地轉動他的大輪子,因此他把背轉向街道。「再見。」他說。
「嗨,我改變想法啦。」
凱茜看了看顏色鮮艷的窗帘,感覺到她胳https://read.99csw.com臂上起了雞皮疙瘩。她已經二十五歲,不再是一個孩子,但是這所房屋仍然使她感到恐俱。她發覺自己很想知道,房地產經紀人是否把房屋的歷史告訴了新的房客或購房人。她判定也許沒有。發生這件事已經很久了,雖然這類事在鄰居心裏仍然新鮮敏感,對於外人,很快就變成古老的歷史了。
凱茜看到一輛掃雪車正在試圖清掃街上的冰加雪。
傑弗·羅蘭同情地望了望她。「不要擔心,」他說,「我把他送回家。」
她的父親抬頭看了看她,煩惱地說:「怎麼回事啊?忘了鑰匙啦?」
她走回到小屋裡,正在播放NBC晚間新聞,而她的父親正全神關注地看東海岸最近正在經歷的一陣寒流。她抿嘴輕聲笑著走進小屋時,他抬頭看了看她。「我敢斷定比利這傻瓜一定會凍死。」他指著熒屏說。
不,並不是有時候。
「誰在乎這種事呢?」
凱茜看了看孩子,感覺到心中升起了一股怒火。她總是不理解,為什麼戈爾德斯特因先生要求照管吉米,而他又是怎樣照管的。這個人是一個可怕的父親,粗心大意而又毫不關心孩子。他只考慮自己。他對吉米的態度,好像吉米只不過是他的寵物,而不是他的兒子。他只是在吃飯的時候關注吉米,有時連這個時刻也不管。戈爾德斯特因夫人也許有點輕浮,但是,不管怎樣說,作為孩子的單親,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比她的前任丈夫差,她也許不能為孩子提供什麼,然而她至少關心孩子,至少能給他一個不錯的家庭生活。
「我不吃肉塊!」他在她後面喊著。
她凝視著他。昨天晚上晚飯後,他就特別告訴她,已經吃了很長時間肉塊,當時他聽了以後覺得不錯。「您知道我們的情況,」她說,「那是您曾經想吃的東西。」
「這是咋回事?」戴維瞪大了眼https://read•99csw•com睛說。
「我猜不在。不管怎樣,我得去喂達斯梯。還有也許我爸爸會給我打電話。如果我不在家,我的屁股就要挨揍。」他推開了大輪子,在她肩上揮了揮手。「再見!」他開始興奮地叫喊著沿街朝高處走去,而她看著他滑溜地進人車道。
凱茜沒有理他,就去調電視機上的圖像。在熒屏頂部有一條黑帶,她想,電視機大約很快就可以看啦。她穿過房間在父親椅子旁邊的長沙發上坐了下來。他們確實需要一台新的電視機,但是他們買不起,靠她的工資買不起。
凱茜朝後轉向吉米。「對不起,」她說,「我必須走啦。我要去做晚飯,我還得去檢查一下。」
晚飯後,凱茜開車把她父親送到俱樂部,在那裡她幫他在一張牌桌旁邊,挨著他的朋友坐下來。她把他的拐杖靠在桌子邊上,放在他可以夠著的地方,然後問他什麼時候來接他回去。
她走進鋪著地板磚的廚房,抓住了水池的一邊。她緊緊地抓住,直到指節發白,目不轉睛地從廚房窗戶朝外望著正在暗下來的院子。與夕陽的餘暉相比,影子呈黑色。她看著影子變長,更長,表示這一天即將過去。她知道這也是她的錯。她不應該讓他變得如此惱火。他只是要惹她惱火。當他看見自己可以惹她生氣時,就受到了鼓舞。
凱茜笑了笑。她也希望他們有小孩。吉米需要有與他年紀差不多的人陪他一起玩。讓他整天和她纏在一起,不是一件好事。當她和戴維以及比利小的時候,鄰居都有許多小孩。但是如今孩子們都已長大,並且都搬出去了,把整條街道都留給了他們的父母。可憐的吉米一直都是單獨玩,在沒有小孩的街坊里,他是惟一的小孩。
但是他已經變得怒氣衝天。
那天下午,人行道上的血已被擦乾淨,但是戴維說房間里地面上的血跡從來也沒有被擦掉。有一https://read.99csw.com次,他曾經從破損了的後門進入房屋,他說到處都是血跡,牆上地上都是。
她的父親坐在已經黑下來的房間里,坐在他喜歡的椅子上看當地新聞。凱茜走進房間時打開了燈:「你總是坐在黑暗中,要弄壞自己眼睛的。」
她搖搖頭。「今天不行。另外,也該是你吃晚飯的時候啦。你不也該回家了嗎?」
「您想吃什麼呢?」
「一會兒見,」他說,「我會早點兒回家的。」
她屏住呼吸向大廳走去,把手握成拳頭,忍住了沒有去抓他的拐杖,而是讓它靠在牆上。有時候他就是使她氣得要命。
有人在那裡,她想。
老人抿嘴輕聲笑著,說道:「他正是活該。」
勞特房子里的確住上了人的想法使她哆嗦,她用兩個手指扣上了罩衣的領扣,把手壓在喉嚨上。那裡會有人,彷彿很奇怪,幾乎像搞錯了一樣。
她的母親急匆匆地跑出來,用低沉的聲調與她父親說了幾句話,立即抓住凱茜和戴維的胳臂。「過來,」她堅定地說,「今天的剩餘時間,我要你們都呆在家裡。」
此後,這所房屋一直空了將近三年,雖然這些年裡有些房客曾來住過,但是沒有一個人長期住。鄰居的孩子們自從判定這所房子鬧鬼以來,也很久不來了。
她嘆了一口氣,在長沙發上坐下,問道:「晚飯你想吃什麼?」
凱茜站了起來。「我得去張羅晚飯。」她簡短地說。
大部分時間都是這樣。
她的父親清了清嗓子大聲問:「今天晚上我們吃什麼?我希望不要再吃肉塊啦。」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強制自己冷靜下來。她應該努力與他相處得好一些。不管他的行動有點孩子氣,不管他變得多麼粗魯,他畢竟是她的父親。他也許活不了很長時間了。她的責任就是要看到他在世上的最後幾年過得愉快些。
勞特先生的一隻手從床單里向下垂著,當醫護人員把九*九*藏*書它放回到床單里時,一股細細的血流滴在瀝青路面上。
他望著她,沉默無言,但是表情變得溫和了一些。
「不是,」她說,「我只是想來說一聲再見。」
她轉過去,設法尋找鑰匙圈裡的房間鑰匙,她想她看到了前面窗帘的一角輕輕地動了一下,她抬頭朝勞特的房屋看,但是現在沒有任何動靜。
可憐的孩子。
他望了望拉上了布簾的房間:「你的父親在嗎?」
「我可以與你一起去嗎?」他問。
她走向汽車時心情好了一些。她破壞了他的情緒。也許現在情況會令人愉快。至少會持續幾天。她自己微笑了一下,幾乎覺得很開心。她進了汽車,使發動機加速,開車回家。路上她決定搞賞一下自己,在巴斯金一羅賓斯小店停車,去買一個冰淇淋筒。
「有人搬到勞特房子里去了!」小吉米·戈爾德斯特因指著大街對面一輛黃色的搬運車說,這時車正在倒車進人空住宅的車道,停在離車庫門只有幾英尺的地方。
「在勞特房子前面有一輛搬家汽車。」
她轉過去看了看街道對面。兩個穿著制服的人從車廂里出來,在貨車的後部周圍來回走著,並在那裡說了一會兒話。一個搬家工人看了看他手中的一張紙條,走到房子的前門,從口袋裡掏出鑰匙,走了進去。另一名搬家工人則打開了卡車的後門。
他瞪著眼看她,說:「我不吃那東西。」
吉米搖搖頭。「沒有。」他在那大轉盤上坐下,抬頭望了望她,「我希望他們有小孩。」他接著說。
她不敢相信地望了望他,然後站起來,以便把食品在沒有凍住的時候從冰箱里取出來。
還有尖叫聲。
她哆嗦著打開了前門,進入房間,把所有的燈都開亮。
她與他的眼光相遇,凝視了幾秒鐘,然後聳了聳肩,向別處看去:「好,我把它凍起來,我們過幾天再吃。」
「那又怎麼樣呢?」他說,「你以為我太計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