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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鄰居和男孩 二

第三章 鄰居和男孩

他向遠處望去。以前他也曾經在男孩的位置,那是在早先美好的日子里。他也曾沒完沒了地在峽谷周圍開車來迴轉,他的胳膊繞在雪莉身上,一起憧憬未來渺茫的幸福,而收音機正在播放他們喜愛的歌曲。
但這隻是一種毫無意義的遺憾,一種虛偽的形式上的憐憫,而且他還沒有感到已經糟糕得必須回家去。在吉米上床之前,也許他還不會回家。
相對於酒吧里的黑暗,外面的夜晚看來幾乎還很明亮。雖然菲尼克斯這個地區沒有多少燈,但是這裡有望月,結果所有照明就顯得暗淡,但是最明亮的星星除外。奧爾走過似乎比平常更為不平、車轍更多的微型停車場,上了車。他在方向盤後面坐了一會兒,動也不動地凝視著他面前布滿粗糙雕刻的牆。他想他應該回家去。他比通常喝得多,開車會有危險。此外,吉米一連三個晚上都是一個人單獨在家,他的確應該努力當好孩子的父親,關心他在學校的情況,關心他的生活。
然而,他確實傷害了她,他傷害了她很多。
「不管什麼事使你心煩——你都會熬過去的。」酒吧老闆放下毛巾和玻璃杯,向前移動,靠在櫃檯上,「我記得我妻子和我離婚的時候,我想那是世界的末日。我不吃飯,我不睡覺,我什麼也不幹。見鬼,那倒霉的一星期https://read•99csw.com里,我甚至連澡都沒有洗。她還和別人搞在一起,而我又發現了這件事。那時她轉過身來,試圖說明那是我的過錯。我把她和她的東西統統扔到門外。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告訴你,男人,我感到不知所措。我有點像從你那裡所看到的那種感覺。我想過殺死她,我想過殺死我自己。」他搖搖頭,「但是你知道什麼?這不是世界的末日。我過了這一關,我熬過來了。我把它放在我身後。現在我回過頭來看這些日子,我不能相信自己是多麼傻。」
「正是。」
他曾愛過兒子嗎?他曾喜歡過他嗎?他不能誠實地進行回想。他可以肯定,他一定愛過和喜歡過他,但是從他和雪莉離婚那個時候起,吉米只不過是他討價還價的籌碼,是他報復那個淫|婦的一種方式。
奧爾點點頭:「是呀。」
「最後一杯,」吉姆博說,走回到他酒吧的端頭,「你肯定你能行?要不你就把零錢拿回去?」
「你說對了。」奧爾看著吉姆博把五美元登記上,拿起一塊濕抹布把櫃檯合面擦一下。在酒吧的另一端,三個老人正在爭論誰是最不誠實的總統。在一個小間里,一對男女正在溫柔地咯咯大笑。
奧爾眨了眨眼:「什麼?」
奧爾坐在靠近門的一張空桌旁邊,https://read•99csw.com並把一張五美元的紙幣放在櫃檯上。「收下它們開始喝吧。」他說。
燈光轉綠了,他旁邊的汽車已經開走,而奧爾也不再感覺是在回家。他現在彷彿沒有地方可去,但今天晚上他又不想當父親。他不想成為一個已離婚的丈夫。他只是想當一個上了年紀的奧爾·戈爾德斯特因。
「你把我叫做傻子?」
回家之前,奧爾·戈爾德斯特因中途在本尼店裡停留,就像他最近兩周來每天晚上那樣。他把特大號歐爾德莫比樂汽車停在失修建築物那一側的布滿車轍只有部分鋪砌的停車場里,走進黑暗的充滿煙氣的酒吧。牆上的畫面中,階梯式的瀑布落到一直閃爍的光線里,奧林匹亞的廣告半明半暗地照亮著本尼店裡四個小間中的兩個。櫃檯上面紅白相間的小燈反射在收銀台上方的黑色鏡子里,為整個房間提供了另外一個照明。
是,我再也不需要聽你愚轟而又過分簡單的廢話,奧爾想。但是他笑了笑說:「是,我最好走吧。」
吉姆博拿著瓶子走過來,給他把玻璃杯倒滿,而奧爾立即把整杯喝完,做了個手勢要求再倒。酒吧老闆給了他奇怪的半隱蔽的一瞥,就在要說出什麼的時候,又有一個人走進了酒吧要一瓶啤酒,吉姆博就急忙去了。
他最終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九_九_藏_書午夜很久,吉米早就睡著了。
奧爾討厭酒吧。這裏又臟又沉悶,並且讓他感覺就像糞土一般,但是這要比回家好一些。至少在這裏他不必面對他自己失敗的物證,至少在這裏過去的生活只有在他同意的情況下才會打擾他;在家裡,他會被強迫正面面對過去。
他毫無目的地朝大沙漠開去,不在意到哪兒去,什麼都不計較。他想得越多,他的想法就變得越模糊。他在想沿路他能到哪兒去,他能做什麼事。
酒吧老闆清洗玻璃杯,試圖想出下面說什麼。在酒吧遠處一端,一位老人高聲宣布理查德·尼克鬆是歷來在位的最不誠多拍勺總統。「而我投了他的票!」他說,「我投了那婊子養的、卑鄙的、不能信任的兒子的票!」
「小心開車。」
奧爾站起來,喝下了最後一杯。他向酒吧老闆點點頭。「謝謝你的酒和鼓勵士氣的談話。」他說。
吉姆博截起來有點驚奇:「這麼快就走?」
他喝下了約翰尼步行者酒,用手掌拍拍吧台再要一杯。要他承認是一件可怕的事,但是他不喜歡他的兒子,而且他也發現近來他總是很少在家裡,也是試圖少見到兒子,儘管他也不知道到底為什麼。他不是一個壞父親,他沒有打過吉米,他也沒有以任何方式辱罵過他。然而他也清楚地意識到這樣一個事實,即他也https://read.99csw•com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而那樣只會使他更加怨恨孩子。
他閉上眼睛,突然感到熱,當他喝得太多太快時,總是這樣。他不知道現在雪莉在什麼地方,他不知道這個盪|婦今天晚上為誰伸開大腿。他可以肯定,她不會還是與那個原來親密交往的賠償調解員在一起。見鬼,從那以後,她也許已經讓半打的男人佔盡便宜。
他會被強迫面對他的兒子。
「就像碰運氣一樣。」
吉姆博看起來慌慌張張:「不,這根本不是我說的意思。我只是——」奧爾強制自己大笑:「我知道,我知道你說的意思。一切都會結束,一切都會過去,我會熬過去的。」
他啟動汽車,掛上倒擋,把車開到街上。他沿著中央大道向前朝家裡開去,但是在華盛頓大街被紅燈擋住。他瞥了一眼旁邊的汽車,是一輛雷鳥轎車,他看見兩個十幾歲的年輕人挨著坐在座位上,男孩的手臂防護地搭在姑娘的肩上。她的頭舒服地靠在他的脖子上。
酒吧老闆點點頭,什麼也沒有說。他把小玻璃杯倒滿,在再次拿出抹布之前,就把酒瓶放在一邊。他擦了擦櫃檯檯面,然後抓起了小毛巾。他開始清理堆在水龍頭附近的玻璃杯,瞥了一眼奧爾,他清了清嗓子:「好,戈爾德斯特因先生,生活對你怎麼樣?」
吉姆博·格里森是本尼·科爾曼去世以來https://read.99csw•com酒吧的惟一老闆和主人,他笑了笑,點了點頭。「沒有問題,戈爾德斯特因先生,」他倒了一杯約翰尼步行者紅酒,在櫃檯上把它記下,記在五美元下面,「你要我一直添酒直到把這錢花完?」
奧爾知道,吉米已經在家。他大概正在微波爐里熱比薩餅和做家庭作業或看電視。實際上,他是一個好孩子,奧爾想起吉米單獨地在空房子里度過這麼多的時間,心裏就感到內疚。他覺得對不起孩子。
奧爾往上看了看他,試圖微笑一下:「倒吧。」
「我不打算說什麼,但是看起來你有點神情沮喪。怎麼回事?工作?孩子?老婦人?」
奧爾抬頭望了望收銀台上方煙霧瀰漫的鏡子,看見了自己在暗處的倒影,在空曠的大房間里顯得很小。他看到的甚至比他感覺到的還要差。他稀疏的頭髮油乎乎的、鬆散雜亂,他眼下的圓圈使他看起來幾乎像一個小丑。
「你已經熬過來了。」吉姆博說。
他喝完了第三杯。如果孩子看起來不是那麼像她的話,事情也許還不會這麼糟糕。不過,每當他看他的兒子——她的兒子——時,他就看到了雪莉那邪惡的樣子,雪莉細細尖尖的鼻子,雪莉褐色的大眼睛。他知道他的反應有點孩子氣,他知道自己愚蠢而又不正常,然而,雖然他在理智上和感情上能理解這一點,但是他情不自禁地很不喜歡這個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