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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驗屍 二

第七章 驗屍

還得過六個小時。
她經常想,原因是比利搬走。
她仰躺著,眼睛朝上望著天花板,能夠在她頭頂上白色毛粉飾里辨認出一輪一輪的圖案。她發現,由於某種原因,自己正在想著格蘭特中尉。他對吉米所表現出來的關心,他對待孩子的方式,都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許多成人,特別是那些身居要位的大人,與孩子們談話時,都是居高臨下,擺出屈尊俯就的樣子;但是,他對吉米的理解力和恰如其分的舉止從一開始就表現了認可,凱茜喜歡這一點。
入睡前她腦海里的最後一個形象是蘭迪·韋斯特那張扭曲的臉,咧嘴笑著,透過窗戶看著她。
她才睡著了兩個小時。
她沿街一路急跑,在到家前一直沒有停過。戴維晚了半小時到家,裝作好像什麼錯事也沒有做,他的皮膚和衣服一點痕迹也沒有,向他母親解釋說,他回來得晚是因為回家路上在圖書館逗留了一會兒。
她想跑掉,但是戴維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強制她留下來。她能感覺到他手指上血液滑粘的熱度。他咧若嘴,意識到她那種極度的厭惡併為此而高興:「如果你敢告訴媽媽或爸爸,我就殺了你。」在他微笑的背後是冷酷。
凱茜驚跳起來,她的心臟跳到了喉嚨口。未經考慮,她就抓住了窗帘的一角,把它拉開。
今天他們誰也不理誰了,有意躲開對方。
窗戶上有輕輕的敲擊聲。
「凱——茜!」他那唱歌般的聲音。
那以後過了兩年,事故后一年,他就跑走了。
他凝視著她,咧嘴笑著,繼續輕拍玻璃。
她在勞特的房子里。卡特莉娜·韋斯特那些沒有打開的箱子零散地堆在地上。牆上撤滿了大塊大塊的紅血點。站在她前面的是戴維,挨著戴維的是達斯梯,它的皮被翻了出來,露著牙齒,處於令人注目的姿勢。死狗的喉嚨九-九-藏-書里有低低的嗥叫聲。戴維向前走了一步,她看見他的拉鏈沒有拉上,他的…東西……掛在外邊。那玩意兒呈白色,長長的,滑膩膩的;當他走近她時,他就開始撫摩它。而它就長起來,變得更硬更粗。「你要它的,」戴維說,「你知道你要它的。」
她注視著書架的輪廓,相比于黑暗它顯得比較亮,傾聽著外面世界的寂靜。所有的電視已經關掉,房子里惟一的聲音就是廚房裡電冰箱發出的嗡嗡聲。她父親的房間里沒有聲音。他已經入睡。如果他醒著,她就會聽到其拐杖不停的輕敲聲,因為他會在其床前來回走。
外面站著蘭迪·韋斯特,朝里看著她;他的臉在她房間的反射光里像鬼一樣,黑暗包圍著他。他的嘴咧得大大的,唾液滴成一條線流到他的下巴,他繼續用一把方形的指狀物在窗戶上輕拍。
天哪!
但是,她沒有夢見過它。這曾經發生過。
現在為什麼她又想起了這件事?她閉上了眼睛,努力把它驅出腦海,但是,它仍然沒有離去。
現在她父親也不再裝作對她關心的樣子。當她告訴他關於吉米和達斯梯前一天晚上發生的事和關於警察的事時,他只是說:「這就是我沒有晚飯吃的原因啦?」
凱茜坐起來,把她的腿從床墊上滑下,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努力放慢她血液的循環速度。她伸出手去,把毛毯從地上拉起來,把它塞在腰以下及大腿前面並緊緊地抓住它。從她開始偶然做噩夢以來,已經很長時間了;在這些噩夢裡,戴維總是扮演一個角色,最近以來,她老是夢見他。
「離開這裏!」她把窗帘的兩半拉在一起,從它們之間的小縫裡,她看見他那龐大的身影繼續站在那裡輕拍窗戶。她塞住耳朵,再次讓他離開。她等待著,塞住耳朵,盯著read.99csw.com窗帘。幾分鐘后,她看見他最終從窗戶離開,穿過後院。
「凱茜!」
她繼續走著,加快了她的腳步。
然而,她是一個盡職的女兒,她走到廚房去給他做漢堡包。
她的鼻孔里充滿了動物血液和糞便的討厭氣味,她感到頭昏目眩,她好像幾乎就要死去,但是,令人驚嘆的是,由於某種原因她並沒有死去。
凱茜離開。
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樣想過任何人,特別是一個人躺在黑暗中這樣想,她感到難為情。她想,這樣做很愚蠢。她已經太大了,不再是那些女學生的年齡,可是,有時候她喜歡這種感情,欣賞那種輕鬆的、樸素的幻想;她發覺自己很想知道,如果他們在其他情況下見面,在大學的教室里談話,他們是否會相處得很好。
比夢本身更糟糕的是,她知道此後就再也睡不著了。她躺在床上簡直都是醒著,在漫長的夜晚輾轉翻身,只能短睡片刻,在很長時間里,都是厭煩地等待著黎明的到來。
長耳大野兔。
裸體的他和用刀割開了的長耳大野兔。
並不是從來就沒有提出過這類事。
她對他的這種評論非常生氣,因而幾乎想立即就駕車出去幾小時,直到他或者餓得受不了自己弄點吃,或者氣得突然亂髮脾氣。她想對他的自私殘忍進行懲罰,其方式與他為了一點小事懲罰她的方式一樣。
戴維大笑。他放開她的胳膊,用有血的手觸摸陰|莖並開始擦摩它。
他又勃起了。
凱茜坐在床上,感覺到自己很想知道戴維現在在哪裡和在幹什麼。雖然她不信預兆,也不信精神感應,但最近她老夢見他,在她腦海那陰暗而又荒謬的一面,總是感到他也許會回來。
明天她要到對面他家裡去,與他的母親談一談。人們通常都是在這個時候做這樣的事。第二天早展,她把蘭迪對吉米九-九-藏-書所乾的事告訴了吉米的父親,並建議他就這件事與韋斯特夫人談一談。他說他會這麼做,但是,凱茜感到,他只會就事論事地去談論這件事,讓她把他單獨監禁起來。她知道,如果她想辦成什麼事,如果她想知道結果,她必須自己到那裡去與卡特莉娜本人談。這個女人會對兒子加緊控制,她幾乎會盲目地堅持要他呆在家裡。凱茜感到她可以確信,自己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在將近半夜的時候漫遊,偷偷溜到人家的後院並敲擊他們的窗戶。一旦她發現,她就會立即制止。
「凱茜!」他嚴厲的聲音。
她從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長耳大野兔。沒有向父母講過,沒有向朋友們講過,甚至也沒有向比利講過。過了一會兒,似乎這一切都沒有實際發生過,似乎這一切只是一個夢。
那只是事情的一部分。雖然她曾經出去過幾次,但是實際上她並沒有機會去與人家形成這種親密關係。有時候她也想過,這是為什麼,但是,她是以不關心的方式,幾乎是以第三方的方式去想這個問題。這並不是使她煩惱的問題,並不是她熱情地去關注的事情。如果她不滿意自己的生活——她不會不滿意,實際上她也不會有比這更高的要求。
為什麼他在晚上的這個時候出來?她感到奇怪。還有,他是怎樣進入後院的?
凱茜用手弄了一下睡覺搞亂的頭髮,伸手把床頭柜上的小燈打開,燈光的光環使房間的四角變得更暗,她又想起了達斯梯。
有吸引力?
在過去的日子里,她習慣於讓他由於失眠而感到舒適;他習慣於把她的夥伴留到她進入夢鄉以後。那時候他們關係很親近。即使在車禍以後,他們關係也挺親近。但是,他發生了什麼事,至少是在他那方面,那是主要的方面。這種變化不是突然發生的,也不是主要那件事所觸發的變九九藏書化,而是一個逐步發展的過程,是他人性的腐蝕。
凱茜在笑自己。她從來就不會對男人——無論是她所認識的還是一些著名人物——真正產生幻想。她知道,許多女人空想體育明星或電影明星,或者想像她們自己與認識的男人和被她們所吸引的男人建立親密的關係,但是,她認為那都是無用的,純屬浪費時間。這種想法似乎都是那麼傻,那麼輕浮。當然,如果她看了一部電影或者看了一本書,有時會短暫地想起。假如她遇見了這樣或那樣的一個人,她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然而,在她看來,這種浪漫蒂克的空想從來不會是一種有效的精神娛樂形式。她也沒有遇見許多真正對她感興趣的男人。即使在學校里,雖然她周圍也有一些不錯的男性,但是她並沒有找到一個她願意與其建立親密關係的男人。當然,許多事情也是由她自己造成的。從感情上來說,她總是感覺到她與周圍的男人有距離,對任何一種浪漫蒂克的情況不感興趣,儘管在理智上她明白,如果給她機會,大概也有過幾十個她會喜歡或能喜歡的男人。她了解自己,儘管不能說很了解。她學過很多心理課程和讀過相當多的這方面書籍去了解自己的行為形式。她知道她是哪一類的人,她知道她的確沒有信心,她不會直接說出來去建立那種親密關係。
那麼,為什麼她想起了這名警察?
她停住了腳步。
她把注意力集中到呼吸上,強制性地讓它進人均勻的睡眠節律,希望這樣能麻痹其身體而進入嗑睡狀態。她什麼也沒有想,想著夜晚的黑暗。
他在俱樂部與他的朋友們一起吃了晚飯。
她坐在床邊上,哆嗦著,感到比剛才更加害怕,更加不安。這個孩子的一些事情使她感到驚恐。他有點奇怪,有點荒謬,有點不正常,同時,還有比他明顯的殘廢更加九九藏書難以捉摸、更加深刻的東西。
她從學校放學回家,在與帕姆說了再見后獨自走著,在街道的終點處,她走過站在空地上的戴維。從人行道上,她看見他站在空地的中間,他頭頂上可看見麥穗那樣的乾枯野草,她想從他身邊走過繼續回家,但是,他也看見了她並把她叫過來。
長耳大野兔。
這違反她的意願,不想服從他,但又不敢不服從,她穿過野草堆成的牆,向戴維站著的那塊空地中央走去。
凱茜醒過來,準備尖叫,但是,聲音好像堵塞在喉嚨里,因為在她的周圍,實際上已經勾畫出黑暗的輪廓。她床上的被單已被踢掉,她臉下面的枕頭已經被害怕的汗水所浸透。她坐起來,心臟仍然在胸口怦怦地跳。她看了一下床頭柜上的鍾,十二點。
她動也不動地站在那塊小空地的邊緣,驚嚇和慌亂得都不知道怎麼辦。兔子死了,已經被剝了皮,毛還仍然沾在其身上,放在紅棕色灌木叢里低矮的樹樁上。戴維站在它前面,手裡拿著刀。他的褲子、襯衣和內衣被整齊地疊好放在鞋子旁邊,襪子脫在空地一旁;他赤|裸的身體濺滿了血,看起來就像他給自己剝去了皮。
她蜷起身,閉上眼睛,努力使其腦海成為一片空白。她必須讓自己停止想這些事情,否則她就再也睡不著。她整夜都蘇醒著躺在那裡,就像她做了噩夢一樣。
他還是一個有吸引力的男人。
時間晚了,或者太早,凱茜去廚房弄杯水喝。她回來的時候,鎖上了門,拉直毛毯,上了床。她很快地瞥了一眼窗外,到處都看不到這個智障孩子,感到很放心。她閉上眼睛,但是很難讓自己裝作睡著的樣子,很快她的眼睛又張得大大的,頭腦十分清醒。
儘管她已經走得很近,但是沒有尖叫。她鼓起了所有的勇氣用食指指著他。「回家去!」她堅定地說,「蘭迪,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