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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陸菊人是在第二天約談辛四眼和來長計的。辛四眼是渦鎮茶行的掌柜,來長計是茶作坊的掌柜,談了三天,就把辛四眼辭退了,讓來長計通知六個分店的掌柜三天後都回到渦鎮。來長計說有的分店太遠,派人去通知得走一天,來鎮上也得一天,山高水長的,往常開會都是限五天到的。
陸菊人和花生收拾停當,裝了一罐毛尖,一罐金針,一罐竹葉青,都是上等的明前綠茶,出來了,還拿著小拇指尖粘了一下眼角。杜魯成說:幹啥都麻利,就是出門麻煩。陸菊人說:女人么。見縣長呀,總得洗個臉。
孫見山和辛四眼是找了井宗秀,井宗秀回復:陸菊人現在是茶行總領掌柜,一切都得聽她的。便安排兩人在旅里一個管了土兵的伙食,一個做了軍火庫的出納。井宗秀派蚯蚓去把陸菊人叫來問些情況。蚯蚓去了茶行,卻得知陸菊人和花生去了桑木分店,並要由桑木分店再去麥溪,三合、平川、龍馬關各個分店實地考察一遍。井宗秀就對杜魯成、周一山說:瞧這總領掌柜的!周一山說:好風水!杜魯成說:你又逞能!風水和茶行總領能扯到一塊?周一山說家裡的風水其實就是女人,女人好了家旺,女人不好了家敗,茶行也是個大家么。杜魯成說:那楊家卻出了個楊鍾!周一山說:表面上她對楊鍾沒辦法,可你想想,憑楊鍾那個混勁,要不是有她,那還不知成啥地痞流氓哩。井宗秀捏|弄著圍巾,他在聽著他們說話,就又摸著嘴唇和下巴拔鬍子。杜魯成說:一山呀,你一來這鎮奇人就多了。周一山說:要說奇人,旅長才是哩。井宗秀說:我奇個屁!周一山說:不說別的,本來就沒幾根鬍子還一長上來就拔,天都熱了還用圍巾。井宗秀說:我有么!便大聲喊蚯蚓。蚯蚓從門外進來,他給交代:每日一定要去楊家一趟,看有沒有什麼事,能幹的活就幫著干,幹不了的及時來報告。
陸菊人說:往常是五天,我就要三天。結果桑木分店的掌柜孫見山就沒有到。五個分店的掌柜加上來長計都彙報各自的固定資產和流動資金,長雇的夥計數和臨時雇的夥計數,經營狀況,以及今年的增加收人的設想舉措。陸菊人都一一給予充分肯定,再就討論研究出了一系列章程規則和年終獎懲制度。到了第五天,孫見山才到,趕上陸菊人講話,陸菊人就承諾給各分店掌柜年薪增加三十個大洋,而利潤超過往年一倍以上的,按比例在渦鎮買屋院。接著宣布:來長計任桑木分店掌柜,聞西坡任龍馬關分店掌柜,麥溪分店掌柜張天任和平川分店掌柜王京平對調,崔濤任三合分店掌柜,凌雲飛任茶作坊掌柜。宣布完畢,孫見山說:那我呢,我到總行當?陸菊人說:你到茶作坊負責收貨發貨的事吧,孫見山說:這茶行辦起來,是我和井旅長策劃著開分店,第一個分店撐起來了,才有了另外的分店,我現在成了凌雲飛的夥計啦?!陸菊人說:你不想在茶行幹了要回家,茶行可以多給你一年的薪水。如果在鎮上干別的事,你去找井旅長,看他能不能給你個什麼官兒。
風言風語陸菊人當然也都知道,她沒有吭聲,亡羊補牢著,一方面直接辭退了姓殷的,制定了收貨發貨的規章制度,一方面自家壽材鋪出了一副棺,再給了二十塊銀元安葬了方掌柜,還答應了方家的兒子也到茶行幹活。一連數日,忙著處理事情,人勞累得瘦了一圈,花生就陪九*九*藏*書著她,到飯時勸她吃飯,到睡時提醒她睡覺。而在街上了,總有人看見她們了就交頭接耳,花生便拿眼瞪那些人,又故意和陸菊人說這說那,不讓陸菊人再聽見,自己的臉倒陰著,顯得拉長了許多。陸菊人說:笑笑。花生說:你笑了,我再笑。陸菊人笑了,花生也就笑了,陸菊人便催花生回家歇去吧,別寸步不離,說:我也要回家洗個澡呀!支開了花生,陸菊人卻去了馬瞎子推拿店。
諸葛菜,莖直立日僅有單一莖。下部莖生葉羽狀深裂,葉基心形,葉緣有鈍齒。
王喜儒他們肯定是不知道的,他們已經是第四次到山上去挖,那些各類草木晾在麻縣長住屋的台階上,他詳盡問清了名稱和用途后,就一邊仔細地觀察一邊用筆在紙上記錄。王喜儒也曾問過:縣長,你咋記這些?麻縣長卻反問:你咋就只陪我吃吃喝喝?!王喜儒倒不知該怎麼說,囁嚅著,說:我是小人,伺候你。嘴裏像噙了個核桃。麻縣長來到渦鎮后,先還是有許多治縣的方略和想法,但下設的機構不健全,那些幹事有的壓根沒隨他來,來的又差不多走掉了,他托王喜儒無數次給井宗秀捎信帶話,約井宗秀,杜魯成他們來談談,而每次捎信帶話后井宗秀沒來,杜魯成沒來,伙食卻明顯地一次比一次要好。麻縣長就明白了一切,開始讓王喜儒他們去山上挖草或折些樹枝,王喜儒他們倒幹得認真。這個下午經白仁華又按摩了腰椎,他就伏案在筆記本上寫起來:薊菜,莖下部伏地,節上輪生小根,有時帶紫紅色,葉薄紙質,頂端短漸尖,基部心形,兩面一般均無毛。雄蕊長於子房,花絲長為花藥的三倍,蒴果。
茶行在渦鎮上有一個總店,在老縣城,龍馬關,甚至方塌、三合、桑木各縣也都有分店,但陸菊人只經管茶行了十日,就出了兩樁大水,天一下子要塌了。總店管收貨發貨的夥計姓譚,此人五短身材,其貌不揚,但雙手能打算盤,更歷害的記性超強,凡是一年之中哪個分分店是盈餘還是虧損,鎮上人誰買了茶沒付錢,茶行又欠著誰的茶錢,他說出來和賬本上的記錄一模一樣。譚夥計一年前相中了鎮上糍粑店的女兒,常常給那女兒買絲綢絲線頭油胭脂,還送了一副銀鐲子。陸菊人一來,先清理茶行的賬目姓譚的私吞了一筆貨款和那女兒私奔了。而不久,龍馬關分店的方掌柜又突然死去。龍馬關分店在整個茶行里經營最好,陸菊人是鞭打快牛,讓龍馬關分店再擴張,方掌柜就收購了店鋪左鄰右舍的四間門面房,簽合約的當晚叫了一幫人喝酒慶賀,一直喝到五更,站起來還要去拿酒,一頭裁下去人就翻白眼沒了氣。接連出了兩樁大事,茶行里一時混亂,茶作坊的領班姓殷,他和陸菊人沒怨沒仇,卻就是看不慣陸菊人,當方掌柜的屍體從龍馬關搬回來,好多人哭鼻子流眼淚,他卻哼哼著冷笑。旁邊人說:人都死了你還能笑出來?他說:女人陰氣重么,尤其是寡婦。去搬屍的有蚯蚓,說:你說誰呢?殷領班壓根把蚯蚓沒拾在眼裡,繼續說:她命硬么,自小就沒了娘,來楊家做童養嫁,還沒合房,婆婆就死了,接著好好的兒子傷殘,楊鍾才多大呀又身亡,尋誰當不了總領掌柜偏讓她當?!蚯蚓站在了他面前,跳起來扇了他個嘴巴。殷領班挨了打,一腳把蚯蚓踢倒在地上,蚯蚓的頭上就出了血,蚯蚓read•99csw•com打不過殷領班,但他爬起來,往殷領班身上撲,撲一下,被踹出去,再撲一下,還是被踢出去,血糊了蚯蚓的眼,還是往前撲。夜線子正好過來,罵了一聲:打你娘個×哩!鎮住了殷領班和蚯蚓,但殷領班的話卻傳開來。嚼舌根的人多了,連夜線子也覺得殷領班說的還有道理,給杜魯成說:恐怕是不能讓女人當總領掌柜的。杜魯成說:你也聽閑話啦?夜線子說:上次有人議論旅長和陸菊人好,我那時不信,這次他讓陸菊人當總領掌柜,這還成真的啦?杜魯成說:別胡說!旅長和楊鍾是發小,會有啥事?姓殷的那是個小人!夜線子說:姓殷的是個小人,可何必讓陸菊人去當總領掌柜啊。杜魯成說:周一山說她是金蟾么。
夜線子說:金蟾?她是金蟾托生的?!杜魯成說:你把意見給旅長說。夜線子說:你都不去說,我也不說。
又過了半月,井宗秀和杜魯成來到茶行,提了一條山溪斑,兩尺多長,頭扁口闊,四爪肥短,哇哇地叫著如是嬰兒。陸菊人說:哪兒弄這麼大的鯢,我可不敢吃。杜魯成說:蒲岔峪的人在鎮上賣,我就買了,是要送給麻縣長的。陸菊人說:這是把飯端給找,晃一下又端走呀?井宗秀說:我們要去看看麻縣長,你要去了咱一塊走。陸菊人說:你們是長官,我和花生去使得?井宗秀說:不是談公務,咋使不得?讓麻縣長也認識一下你們茶行人么。陸菊人說:那我準備上好茶葉。把花生叫到后屋裡更衣換鞋梳頭施粉,收拾起來。井宗秀和杜魯成在前店等了半天,卻見王喜儒三個人背了一簍子草從門前走過。井宗秀就喊住,問:不在縣政府,咋背這久多草?王喜儒說:是縣長讓我們去山上挖的,我還沒來得及給你報告的。井宗秀翻了翻簍中的草,認得是貝母、延齡、開口箭、天南星、手參、長果升麻、紅皮藤、紫目丹、岩白菜、赤爬、赤地利、蝙蝠葛,說:這些都可以做藥材的,他還懂得醫?王喜儒說:他要求去挖只有咱們這兒才有的草木,至於懂不懂醫,這我不知道。杜魯成說:麻縣長一到渦鎮也奇了!?
陸菊人真的就派人出秦嶺去關中平原的涇河畔了,她選中了賬房和方瑞義,賬房是老賬房,為人精明穩重,方瑞義卻是原龍馬關分店掌柜的兒子,方掌柜去世后,陸菊人就把他們留在了茶行。選定了第三天後上路,但陸菊人偏要有風天,她有個感覺,認作有風著好,就一直捱到第五天。第五天的夜裡月亮有了暈,陸菊人就收拾了東西,翌日一早親自在茶行里做了飯招呼賬房和方瑞義。陸菊人給賬房交代:縣長說涇河畔有數家茶莊,他的信是寫給范家茶莊的,但去了以後不一定就只去范家茶莊,而要把那土所有茶莊都一一考察,從茶的外形、葉底、發花、香氣、湯色、口感上對比審評,選出最好的一家簽約合同,可以給咱們常年供貨。交代完了,陸菊人給方瑞義說:你出去看看風來了沒?方瑞義一出門,說了一句樹梢子搖哩,風就灌了口,一嘴的沙子。回到屋,呸呸了幾下,說:真箇有風了!陸菊人笑了笑,卻說:你賬房伯簽約了合同就返回,你得想辦法留在那裡當夥計,好好學習從篩選、拼剁、比配、渥堆、炒作、烹汁、灌封、築制、發花、風乾、下架、檢驗一項一項工序。如果黑茶在秦嶺里推銷開了,咱們也可以自己製作,你回來就是大師傅了。方瑞義read.99csw.com沒想到會讓他去當夥計,說:那我去幾年呀,我得給我娘說說。陸菊人說:一年學會了一年回來,兩年學會了兩年回來,你娘我已經給她說好了,她會有人照看,我這裏月月給你工錢,一分不少給你娘的。方瑞義就給陸菊人磕頭,風把門窗已打得很響,房上的瓦也有了咯吱聲音。陸菊人說:你起來,不要給我磕頭,要磕頭咱三個都去老皂角樹下磕。這次我走的險棋,渦鎮茶行的成敗都是咱三人的事,咱們讓老皂角樹知道,也讓老皂角樹保佑了咱。就取出一個褡褳給了賬房,取出一個背簍,背簍里是一捆棉被,一些衣服草鞋和一隻碗,給方瑞義說:背簍你背上,裏面藏著百十個大洋,兩套衣服,一套新的一套爛的。出鎮到了龍馬關前,你們把衣服換上,新的是你賬房伯的,他是私塾先生,爛的你穿上,你不要和他一塊走,但也不能離開他,不遠不近,你是要飯的,明白吧?方瑞義說:我明白。三人出了門,風吹得塵土罩了天,街上人都抱頭鼠竄,有騎毛驢的,人和驢全斜著,而雞就滾蛋子。到了老皂角樹下磕頭,陸菊人又給方瑞義說:我的話記住了?方瑞義說:放心,我會護好錢的,一路我們就走小路。陸菊人說:要走大路!大路上人多反倒安全。方瑞義說:沒事的,還真會有土匪啦?陸菊人說:世事這亂的光是土匪?心提起來,眼睛放活。方瑞義就又磕頭,說:神樹保我,不要遇到土匪,不要遇到那些當兵的,不要遇到刀客逛山還有游擊隊!
杜魯成提了茶葉罐子,說:花生你咋老瞪我?花生說:沒有呀,我咋能瞪你?陸菊人說:你別嚇花生!她是眼睛大,看人像是瞪的。四人往縣政府去,花生就跟在最後邊,眼睛一直眯著。
周一山沒事的時候常在推拿店,他已經上了癮,一天不推拿,就像感冒了一樣,渾身的難受。陸菊人一去,周一山還躺在床上,說:哎呦,你咋來的?陸菊人說:走來的。周一山就不推拿了,要馬瞎子避開,他說:旅長讓我去看你,我說不用去看,她會來找你或者我的,你真的就來了。陸菊人說:你說我是金蟾變的,有這話?周一山說:這話我是給旅長說過。陸菊人說:那你看看我是口裡吐金啦還是點石成金?我倒是去了沒幾天,姓譚的裹了五十個大洋跑了,方掌柜又死了,光給他家安葬費就二十個大洋。周一山說:沒了百十個大洋都是小事,而要命的是人言可畏。陸菊人怔了一下,說:人都說你是奇人,你真的啥都知道。周一山說:你心裏肯定罵我是奸人呢。陸菊人笑了一下,但她笑得像在哼,而且立即在說:我以為你和旅長都在這兒,他不在,那我就給你說吧,我是個婦道人家,頭髮長,見識短,才接手了這茶行,沒想到接連出事,也惹得人說三道四,我現在是拿著火把進山洞,一進洞火把就滅了,非常恐慌,非常害怕!花生勸我不幹這個總領掌柜了,剩剩他爺也說還是回來經管壽材鋪吧,我是整夜整夜睡不著了,不知道我該怎麼做?周一山說:你坐下,先喘喘氣,人一旦被恐懼控制了,就沒法冷靜下來想事和做事,但我相信你不會,能理出個頭緒的。你現在是來要看看我們的態度吧?想要的是繼續在茶行,並以此為預備旅和鎮上掙錢啊?!陸菊人說:這我是給旅長應承了的,可是……周一山說:先不要說可是,你告訴我,你對什麼充滿了熱勁?陸菊人https://read.99csw•com說:我既然來茶行,就想干出個名堂。周一山說:還有什麼讓你激動的事嗎?陸菊人說:這倒沒有。周一山說:這就是么,你是一個有承諾的人,你願意讓自己有自己想乾的事,你能證明自己是能幹成事的,你也就能充分運用自己做事有條理,還能與人打交道的本事,你是張開了翅膀只要別人說一聲飛你就飛了的人!周一山並不看陸菊人,抬著頭一直望著屋頂在說,好像屋頂有一本書,他在看著書上的文字在朗讀。陸菊人一時目瞪口呆了,說:你是在你做的夢境里,還是學堂里的先生授課?周一山的目光從屋頂移下來,盯著了陸菊人,說:你說呢?陸菊人也盯著周一山,突然站起來,說:我得走喀。轉身就走了。周一山沒有驚訝,也沒有相送,他在喊馬瞎子來繼續推拿。
眾人說:哦,那好,品品縣長的茶,縣長也知道用河心水了!麻縣長果然就取出茶來,但那茶黑乎乎的,碎茶粗梗壓成的一塊磚形。陸菊人說:這是什麼茶?麻縣長說:黑茶。井宗秀叫道:黑茶?還有黑茶?!陸菊人近去聞了聞,並沒明顯的清香,麻縣長用茶刀在茶硯上撬一個角,卻見裡邊有星星點點的東西,陸菊人說:是不是發霉了?麻縣長說:這不是霉斑,是金花,你瞧瞧。他拿了茶磚對窗外的光,說:是不是閃爍一種金色?黑茶講究的就是其中有金花。陸菊人也沒再說什麼,王喜儒提了火爐進來,當下就燒起河心水。水開了,麻縣長在茶磚上摳一撮在壺裡,開始加進開水泡。第一泡,湯水立即褐色,漂著亮氣,卻潑去了再泡,泡出的湯水倒入杯中,是琥珀色,隱約閃泛著一種金色光華。井宗秀說:這色澤好!自已先端了一杯,杜魯成、陸菊人、花生也都端起來,喝了一口,竟然是一種陳舊味道,面面相覲。杜魯成說:這茶是不是沒泡到?旅里有個排長是甘肅人,他說他喝罐罐茶,做一個鐵皮壺放上過期的陳茶熬一個時辰,熬出了那麼一口黑汁,筷子一蘸能吊線兒,苦得像中藥。縣長是哪裡人?麻縣長說:你說的是高原上人喝的茶,他們那兒不產茶,茶運過去時間太長茶就不新鮮了只能那樣喝,我是關中平原涇河畔人。你們再喝喝。各人便又喝了幾口,口感還是說不來,但麻縣長親手泡的茶總得喝完,沒想喝下一杯,香味則在滿口腔里回蕩,后味悠長,喉胸通暢。井宗秀說:嘿,我都出汗了,這茶陳釅,能把人喝透么!杜魯成、陸菊人、花生也都渾身發熱,臉上紅潤起來,說:是這樣,是這樣。麻縣長說:知道這茶是大味了吧!你們喝慣了綠茶,初次喝這茶可能不適應,它是越喝越順口。綠茶不能久儲,黑茶卻是講究陳久,一年是茶兩年是葯,三年以後就該是寶了。它健胃消食,利腸通便,殺腥除膩,夏天破熱解瘴,冬天生津禦寒。《紅樓夢》里有「該燜些黑茶喝」之句,知道《紅樓夢》嗎?蘇軾知道不,蘇軾說從來佳茗似佳人,他是以茶比美女,綠茶吧就像這位劉小姐,嬌嫩婉約,含羞恰人,黑茶就如這位猶抱琵琶半遮面又蘊含勃勃生機的總領掌柜,洗盡鉛華卻歷經滄桑卓爾不群。井宗秀拍手叫道:說得好,說得妙呀!花生早已滿面通紅手腳無措,陸菊人便笑著說:我有那麼老嗎?麻縣長說:哪裡哪裡,這是比喻。井宗秀和杜魯成就哈哈大笑,陸菊人覺得話說得那個了,忙躬身作禮,說:謝謝縣長誇獎。又拿了那塊茶磚仔細九_九_藏_書瞧看,說:世上還有這等茶既然是縣長老家產的,咱茶行也可以進些貨呀!麻縣長說:我正要給你們建議,你倒有了想法。我來秦嶺幾個縣了,一直還納悶,秦嶺里怎麼就沒這種茶?你們茶行若要做這茶的生意,我可以介紹你們去進貨啊。
甘露子,根城白色,在節上有鱗狀葉及鬚根,頂端有念珠狀肥大塊莖。
大葉碎米薺,葉橢圓形或卵狀,邊緣有整齊的鋸齒。子房卵狀,花柱短,長角果扁平。種于橢圓形,褐色。
麻縣長一見他們,忙丟了筆和本子,起身迎接,說:哎呀呀,你們咋來了?!喜儒呀,仁華呀,快把這些東西挪出去!井旅長你瘦了?井宗秀說:縣長是你胖了才覺得我瘦了吧。麻縣長說:我是胖了,這天長么,吃了睡,睡了吃。王喜儒、白仁華把桌上的地上的草和樹枝收拾拿了出去。井宗秀說:怎麼弄這些草葉樹枝的?瞧這麼多盆蕨蘭!麻縣長說:這兩盆是蕙蘭,那幾盆是蝶蘭,素心蘭。井宗秀說:哈,我這土生土長的山裡人倒不如你外來人了!弄這些草木幹啥的?麻縣長說:我記錄記錄。井宗秀說:記錄草木?麻縣長說:既然來秦嶺任職一場,總得給秦嶺做些事么。井宗秀說:縣長滿腹詩書,來秦嶺實在也是委屈了你。麻縣長說:這倒不是委屈,是我無能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么,但我愛秦嶺。杜魯成說:我是秦嶺人,我倒煩這山高溝深,我去過平原,人家那是一趟平,沒有哪兒不長了莊稼!麻縣長說:秦嶺可是北阻風沙而成高荒,釀三水而積兩原,調勢氣而立三都。無秦嶺則黃土高原、關中平原、江漢平原、漢江、涇渭二河及長安,成都、漢口不存。秦嶺其功齊天,改變半個中國的生態格局哩。我不能為秦嶺添一土一石,就所到一地記錄些草木,或許將來了可以寫一本書。井宗秀說:這也好,我也就放心了,只是秦嶺上多的是草木,這咋記錄得光,我從小長在這裏,認都認不全哩。縣長,這是茶行給你拿來幾罐茶,你嘗嘗。麻縣長倒笑了,說:茶也是草么,仙草!井宗秀就叫陸菊人把茶拿過來,陸菊人卻在一邊和花生咬耳朵,說:草木還能寫書呀?花生說:縣長是不是太閑?聽到井宗秀的話,花生忙把茶交給陸菊人,陸菊人就拿茶罐給了縣長,縣長一揭開蓋看了,說:哦,這做成針形的好。井宗秀說:茶行的茶都是茶期派人到茶場了,特意讓那十八歲以下的女子,在腮面上搓成的。麻縣長說:是不是就派過這位小姐?井宗秀說:就是就是。麻縣長說:渦鎮還有這麼水靈的人!井宗秀就把陸菊人和花生介紹給了麻縣長。喊王喜儒,王喜儒進來,井宗秀說:你燒些水來,讓仁生給縣長泡泡咱們的茶。麻縣長卻說:你們來了,我倒要泡些我家鄉的茶給你們喝,喜儒,去把河心取的水拿來。
胡頹子,幼枝扁棱形,花生於葉腋銹色短小枝上,在子房上驟然收縮,裂片三角形,內面疏生白色星狀短柔毛。果實可生食。
陸菊人說:縣長,你真能幫我們,你現在就寫一信,我讓人去涇河畔進貨。麻縣長高興,當下就取了筆墨寫起信來。井宗秀就問陸菊人:你腦子快,立馬就抓住商機?!陸菊人說:我覺得這黑茶在秦嶺里有銷路。井宗秀說:我也覺得是,秦嶺里茶行多,還真沒聽說過誰家賣過黑茶,以後銷路好了,咱們茶行不妨就專賣黑茶。真是天意,渦鎮什麼都是黑的,就該有黑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