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沒想到這個問題。她與常人不同，能夠看穿迷霧，所以找到營房是不成問題的，不過我倒是希望魔力邊界會像力量場一樣擋住她。我沒想起來珀琉斯或許會發動攻擊。

「蛋糕是你自己烤的？」我問。

「是的，我很抱歉，」我說，「不過事情緊急，我們需要趕到營地去。」

晚餐很低調，唯一的事件便是樹仙女茱妮弗尖叫著「格洛弗」，飛身給她男朋友一個擁抱，大家都為他倆歡呼。他們在月光下的海灘上漫步，我為他們感到高興，雖然這樣的場景也讓我想起了希蓮娜與貝肯道夫，令我有些感傷。

芮秋伸出雙臂，她並不覺得害怕。

阿波羅從門廊上飄下來：「女士們先生們，請允許我介紹新的特爾菲先知。」

芮秋站在門廊的台階下。她舉起胳膊，彷彿在等房子里的什麼人扔出一個球來。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與開始一樣怪異。營員們乘坐汽車、天馬和戰車陸續從紐約回來了。傷員得到了治療，死者在營火前得到了安葬。

三條尾流的痕迹出現在灰色的水面上，幾隻海馬浮出了水面。它們不高興地發出幾聲長嘶，甩掉鬃毛上的幾團污泥。它們長得很漂亮，色彩斑斕的魚尾，頭部和前腿是白馬。最前面的海馬比其他的個頭都大——獨眼巨人的完美坐騎。

她的目光比以前更銳利了。

「那麼請走上前來。」太陽神說。

乾枯的木乃伊身披彩虹袍，拖著腳步向前走來。她顯得比往常更加難看了。她披頭散髮，皮膚上顯出道道裂縫，彷彿舊汽車裡的坐椅。她獃滯的眼睛無神地望向天空。我有一種可怕的感覺，她被吸引著向芮秋走來。

「你拯救了世界。」她說。

沒人能劫走我的天馬，就連芮秋也不行。我不知道自己是在生氣，是驚訝，還是擔心。

「什麼？」阿波羅問。

我們跟他走上小徑。回到營地的感覺有些不真實，因為一切都顯得那麼寧靜——沒有燃燒的房子，沒有受傷的戰士。小屋在陽光下色彩艷麗，田地里的露珠閃閃發光，然而這裏幾乎空無一人。

她搖搖頭：「我屬於這裏，波西，我終於明白這一切的緣由。」

芮秋睜開眼睛轉過身來。她彷彿是在夢遊，好像能看到我，但卻是在夢裡。

歐拉芮夫人四處嬉鬧，把每個人的剩飯吃了個遍。尼克在主桌上與喀戎和狄先生坐在一起，沒人覺得這有什麼不妥之處。每個人都親熱地在尼克背上拍拍，稱讚他戰鬥的出色。就連阿瑞斯的孩子們也認為他酷斃了。嘿，帶領一支亡靈戰士軍隊突然出現并力挽狂瀾，不經意間就成了每個人的好朋友。

「我知道九九藏書我說過的話，波西，但是我錯了。芮秋看到了哈迪斯的咒語，她相信現在可以解開咒語。她說服了我，我們值得一試。」

就連伊桑·中村也得到了護罩——黑色絲綢，天平下雙劍交叉的標誌。他的護罩熊熊燃燒，我希望伊桑明白，在最後一刻他令自己的生命具有了不同的意義。他付出的比一隻眼睛要多得多，諸多的小神終將得到他們應得的尊重。

「七個混血者接受召喚，世界必將迎來風暴或火焰，最後的呼吸伴隨著一句誓言，敵人來到死亡之門。」

芮秋倒在地上，蜷成胎兒的姿勢。安娜貝絲、尼克和我向她跑去，但阿波羅說：「站住！這是最脆弱的時刻。」

「許個願吧。」她說。

漸漸地，晚飯的人群散去了。一些營員來到營火邊唱歌，另一些回屋睡覺。我獨自坐在波塞冬桌前，凝望月光下的長島海灘。我看見格洛弗與茱妮弗在海灘上手牽手說著悄悄話。一切是那麼安寧。

「也許有那麼一點兒，不過我沒有，因為我在想……我不願讓事情都成為永恆，因為它還會越來越好。我在想……」我的嗓子覺得好乾。

「芮秋！」我喊。我正要向她走去，一個半羊人攔住了我。

芮秋彷彿被人揍了一拳，彎下了腰。接著，她站直身子，眼睛里發著蛇眼一般的綠光。

「那是什麼意思呢？」我問。

阿波羅關切地審視著芮秋：「這關係到先知的靈魂能否在她身上紮根。」

「噢，別這樣！」我抱怨，「給點兒隱私好不好？」

「但是如果咒語沒有被解開呢？如果哈迪斯還沒有放棄呢，她會發瘋的！」

「她直接飛了進來，」一個半羊人說著，責難地看看黑傑克，「越過了龍，徑直闖進了魔力邊界。」

顧不得阿波羅的警告，我跑上前跪倒在芮秋身邊。來自閣樓的陳腐味道散盡了，迷霧沉入地里，綠光也消失了，可是芮秋依舊臉色發白，呼吸微弱到了極點。

伴隨著巨大的歡呼聲，他們把我們抬上了小山，不過他們讓我們靠得很近，讓我倆手拉著手。安娜貝絲一直在笑，我滿臉通紅，終於也忍不住笑了。

「你問泰森？」我說，「泰森很好！對不起，他不在這裏，他現在是獨眼巨人軍隊的大將軍了。」

陽光更加明亮了。一個男人出現在門廊，飄浮在半空中——一個金髮白袍的男人，頭戴太陽鏡，帶著狂妄自大的微笑。

它不滿地一聲長嘶。

「一切都還好嗎？」安娜貝絲問。

我難以置信地望著他：「你說過不會再讓任何人嘗試了！你說過……」

「她究竟在想什麼？」一面向河邊跑，安九-九-藏-書娜貝絲一面問我。不幸的是，我已經猜到了八九不離十，這讓我害怕極了。

「彩虹馬！」我喊，「你怎麼樣，夥計？」

我們手拉著手，眾人把我們扔進了湖水裡。

芮秋笑了：「也許高興並不准確。預言未來並不容易，但那是我的宿命。我只希望我的家人……」

「我沒事，」她喃喃道，「請幫我站起來。那些影像，它們有些讓我找不到方向。」

「你會死的！」

「你說的是什麼？」我問。

「今天是八月十八日，」她說，「你的生日，不是嗎？」

「聽起來你倒是一點兒也不失望。」我說。

「嘿！」我大喊，「停下！」

「這就解釋了為什麼它看起來像塊巧克力磚頭，」我說，「還額外鋪了藍色水泥。」

我們把蛋糕切成兩半，用手指共同分享著它。安娜貝絲坐在我身邊，我們望向大海。樹林里傳來蟋蟀和怪獸的聲音，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平靜。

「並不是所有時候，」她說，「在我心中有幻覺、圖像、語言。當有人問我問題，我……噢，不……」

「那很好。」她說。她轉身跟阿波羅向大房子走去。

「她來了嗎？」我問。

「她在幹什麼？」安娜貝絲問，「她是怎麼穿越障礙的？」

「噢，這麼說你巴不得做個神了。」

「這對愛情鳥需要降一降溫！」克拉麗絲欣喜地說。

她想坐起來：「哎喲。」她用雙手捂住了太陽穴。

她手裡舉著一個奇形怪狀的大紙杯蛋糕，蛋糕上是藍色的糖霜。

「沒關係，」她的聲音顯得虛無縹緲，「這就是我到這裏來的目的。」

「你已等得太久，」芮秋說，「不過現在我來了。」

交通糟糕透頂。所有人都走到大街上，目瞪口呆地看著戰爭留下的一片狼藉。警笛在每一個街區哀鳴。路上根本找不到一輛計程車，而天馬又被騎走了。要是能找到幾個派對小馬也好，可他們與中城的大部分根汁啤酒一道消失了。我們一路向前跑，推開堵在人行道上一臉茫然的人們。

「你肯定沒事？」我問。

它打了個響鼻。

說完最後一個字，芮秋倒下了。我和尼克扶起她，幫她走到門廊。她有些發燒。

亭子里突然冒出無數的火炬與營員們。帶頭的是克拉麗絲，一群偷聽的人趕上我們倆，把我們抬上他們的肩頭。

大房子的地方，肯定有什麼東西不對勁。所有的窗戶在向外散發著綠光，跟我在關於梅·卡斯特蘭的夢境里見到的一模一樣。迷霧，魔幻般的迷霧在院子里旋轉。喀戎躺在籃球場邊一個馬匹大小的擔架上，一群半羊人圍在他身邊。黑傑克緊張地在草地上跑來跑hｔｔpｓ://rｅａd.99cｓｗ•ｃｏｍ去。

「什麼？」我說，「可是……」

希蓮娜的護罩是桃紅色的，上有電矛刺繡的圖案。阿瑞斯與阿芙洛狄忒營房都把她作為英雄，共同點燃了護罩。沒有人再提起「內奸」這個字眼兒。隨著品牌香水的煙霧飄向天空，這個謎也化做了灰燼。

「我以為你跟她都解釋清楚了！」

喀戎很響地清了清嗓子。

我們很難拋開這個話題，可是阿波羅堅持說芮秋需要休息。她也的確顯得有些迷惘。

她吻我的時候，我感覺腦子都要化進我的身體里了。

「的確，」阿波羅高興地說，「當然是不好，但她一定會成為一個偉大的先知！」

房子轟隆隆地響了起來。門開了，綠光傾瀉而出。我聞到有種溫暖陳腐的味道。

「當然不合適，」喀戎看起來已經好多了，阿波羅正為他療傷，「芮秋可以先用大房子的客房，我們再好好考慮一下今後怎麼安排。」

她搖搖頭，一臉茫然：「我說了什麼？」

「我們得趕緊，」我看著尼克，「你能用魔法召喚幾匹骷髏馬來嗎？」

「芮秋，」尼克說，「你的生命光環幾乎全部消失了，我看到你快死了。」

我眨眨眼：「你是說，你現在能為我們講述未來？」

「你在開玩笑吧。」安娜貝絲說。

芮秋吻了吻我的臉頰。「再見，波西，」她輕聲說，「我不用看到未來也能告訴你現在該幹什麼了，對嗎？」

「別去，波西。」喀戎提醒我。他想挪動一下身子，卻疼得往後縮了一下。他的左胳膊吊著繃帶，兩條後腿上了夾板，腦袋上也纏滿了繃帶。「你不能打斷她。」

我們心急如焚，營地的海灘終於出現在我們眼前。我們謝過海馬，涉水走上岸邊，卻發現阿耳戈斯正在等待我們的到來。他胳膊交叉在胸前，站在沙灘上，一百隻眼睛在瞪著我們。

「如果沒有紮根呢？」安娜貝絲問。

安娜貝絲聳聳肩：「噢，我不在乎。」

他嚴肅地點點頭。

「我相信，」阿波羅說，「我們剛剛聽到了下一個『偉大的預言』。」

「啊——哈。」

迷霧盤成了一百條煙蛇，爬上門廊的柱子，纏繞在房子上。先知出現在門口。

我、安娜貝絲和尼克沿東河飛速前進，速度比摩托艇還要快。我們從窄頸大橋下一掠而過，向長島海灣飛馳。

我臉紅了：「不用了。」

「哪個特別的人呢？」安娜貝絲的聲音是那麼溫柔。

「怎麼了？」我問，「你在說什麼？」

「我沒事。」她說，聲音又恢復了正常。

她欲言又止。

「芮秋·伊麗莎白·戴爾，」他說，「你擁有預言的天賦，但這也是一個詛咒。你ｈｔｔｐｓ://rｅad.9９cｓw•coｍ確定想要它嗎？」

我望著她：「什麼？」

「我接受。」

「我們拯救了世界。」

「到現在我還是不理解，」我說，「不過我為你感到高興。」

「輕舟湖！」康納·斯偷爾取笑道。

「是的，他肯定會帶蘋果給你的。現在我們要去……」

她開口的時候，聲音彷彿變成了原來的三倍，如同三個芮秋同時在說：

「波西，」阿波羅說，「我並不擔心，上一個關於你的偉大預言花了差不多七十年才完成。在你的有生之年，新的預言也許不會發生了。」

「你也接受這與之相伴的風險嗎？」

「你還會去克拉里恩女子學校嗎？」我問。

「阿波羅。」我說。

阿耳戈斯搖搖頭。

「我想可以使用山上的岩洞，」阿波羅沉思道，「入口的地方點燃一排火炬，掛一張紫色的大帘子……絕對的神秘。不過在洞內，要鋪上華麗的墊子，安排一個遊戲室，還要有家庭影院系統。」

「你一點兒也不替我省事兒。」

「開始了。」阿波羅宣布。

她揚起眉毛：「你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海藻腦袋？」

「我的確解釋過了，是我邀請她到這兒來的。」

我拍掉手上的蛋糕屑：「當我在冥河變得刀槍不入的時候……尼克說我必須集中意念想一個能讓我與世界聯繫的東西，這讓我希望繼續做一個凡人。」

隨後，我大笑一聲，在湖底做了一個大大的氣泡。朋友們還在等我們浮上水面，可是，嘿，如果你是波塞冬的兒子，有什麼好著急的呢。

安娜貝絲的目光一直注視著地平線：「是嗎？」

「說了你會踢我的屁股。」

「對不起，波西，」她說，「在奧林匹斯山，我沒能向你解釋一切，上天的召喚嚇壞了我。我覺得你是不會理解的。」

我們終於翻過堤壩來到河邊，我長長地吹了一聲口哨。我痛恨這麼去做，雖然海膽的魔力清潔了東河，但河水依然很臟。我可不願讓海洋動物生病，不過聽到召喚后它們都出現在水上。

芮秋皺皺眉：「我甚至不記得我都說了什麼。」

「你還好嗎？」

我想到芮秋怪異的聲音說出的幾句話，關於風暴與火焰，關於死亡之門。「也許吧，」我說，「不過聽起來可不大好。」

「我答應過我爸爸，我想我會在學校做一個正常的孩子，不過……」

它又叫了一聲。

我很是吃驚。我完全沒往這方面去想，不過她說得對，今天早上我剛滿十六周歲——也是同一個早晨我作出了選擇，把匕首遞給了盧克。預言如期變成了事實，而我根本沒有去想今天是我的生日。

這一刻，我一點也看不見她了。隨後，煙霧漸漸散去。

九九藏書她終於忍不住笑了，用手摟住我的脖子：「我永遠也不會替你省事兒的，海藻腦袋，習慣點兒吧。」

「芮秋成了新的先知，也就是說她不能再同任何人約會了。」

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太累了……連一根狗骨頭都召不來。」

我不知道她是從哪裡學會這些話的，隨著迷霧越來越濃，這些話彷彿是從她嘴裏流淌出來一般。一道綠色的煙柱猶如巨蟒從木乃伊嘴裏爬出來，滑下階梯，深情地盤繞在芮秋腳邊。先知的木乃伊四散碎裂開來，直到變成了扎染衣服中的一堆塵土。迷霧將芮秋包圍在柱子中。

「別怪我，老大！」看見我的時候它懇求道，「是那個古怪的女孩逼我這麼做的！」

「你知道我會踢你的屁股。」

「不，」阿波羅沉思道，「神靈只會偶爾通過你傳達信息。在其餘的時間，我們的芮秋會跟從前沒什麼兩樣。對她問這問那沒有意義，雖然她剛剛道出了世界的下一個預言。」

「嘿，」安娜貝絲坐到長凳上我的身邊，「生日快樂。」

芮秋點點頭：「這是我的命運。」

「你在嘲笑我。」我抱怨。

「後來在奧林匹斯山，」我說，「他們想讓我成為神，我一直在想……」

我閉目沉思了一陣，然後吹滅了蠟燭。

芮秋虛弱地笑了笑：「這對我來說也有些難以置信，可這就是我的宿命。我在紐約的時候看到了它。我知道我為什麼生來就被賦予了敏銳的目光，我註定要成為先知。」

「我沒有！」

那聽起來很像是梅·卡斯特蘭說的話。我必須阻止她，可我連站都站不起來。

「不過你現在需要休息，」阿波羅責備她，「喀戎，我認為閣樓對於我們的先知來說不大合適，你說呢？」

「五個字，」阿波羅掰著手指頭說，「那就糟透了。」

「泰森也幫了些忙。」

我不顧半羊人的勸阻，向她跑去。離她十英尺遠的時候，我撞上了什麼東西，彷彿一個無形的巨大沙灘球，將我彈回來摔倒在草地上。

我真希望時光永恆，但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好啦，時間快到了！」

芮秋閉上雙眼：「我接受這個職責，我向阿波羅，預言之神發誓。我睜開未來的眼睛，擁抱過去。我接受特爾菲——神之代言，迷之宣告者，命運之先知的靈魂。」

「她不可能穿越防線，」安娜貝絲說，「珀琉斯會把她吃了的。」

迷霧圍繞芮秋旋轉。她彷彿被電擊似的戰慄著。

這是有史以來最甜蜜的水下之吻。

我向她看去，發現她正在強忍住笑意。

這時候，她的眼睛睜開了，吃力地看著我：「波西。」

安娜貝絲哈哈大笑。

他沖我使了個眼色，但把手指放在了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