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目前還不知道，我認為這種可能性最高——」
「你認為他們三個人和蓮沼的死有關嗎？」
草薙闔起了記事本，以他對增村的印象，並不認為他在說謊。他去網咖這件事八成也屬實，因為那種店家一定會裝監視器，一旦說謊，馬上就會發現。
「雖然我不知道你說的經常是代表怎樣的頻率，反正我差不多每個星期去兩次左右。」
從菊野車站走路只要幾分鐘的這家商務飯店的單人房很狹小，而且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除了床上和一張小椅子以外，根本沒有其他空間，必須彎著身體才能打開壁櫥。就連阿嘉莎•克莉絲蒂的小說中有名的東方快車上的包廂，搞不好也比這裏的單人房寬敞。而且聽說星期六還一室難求，因為許多觀光客為了參加昨天的遊行都住在這裏，看來菊野市舉辦的這個活動的確很受歡迎。
「我們進入正題，這正是我想問你的事。你昨天晚上不是在『並木屋』嗎？我想了解對他有殺機的人的狀況，他們得知那傢伙死了之後有什麼反應？」
草薙皺著眉頭，抓了抓鼻翼，湯川這番話的確有道理。
「是喔，沒想到你竟然會說出這麼有人情味的話，你去了美國之後，變得成熟了嗎？」
「沒想到以這種方式又來這家店和你見面。」草薙闔起菜單時說。
「你剛才說死因不明。」
「了解，謝謝你通知我，等一下我會去分局。」
「問題在於要如何讓他喝下去。」服務生離開后，湯川伸手拿咖啡時開了口，「要如何讓他服毒。」
湯川把撕下的三明治放進嘴裏，看著斜上方，似乎在回想昨晚的情況。
「你說的來路不明的飲料，是指對他有殺機的人準備的飲料吧？」
掛上電話回到座位時，湯川已經吃完早餐，正在喝咖啡。
「好，那我就等你聯絡。」湯川看了一下手錶，「時間差不多了，那我先走了。」說完，他拿起桌上的賬單。
「瘀點……所以很可能是窒息死亡？」
「除此以外，還在血液中檢驗出安眠藥的成分。」
「簡單地說，所有人都很震驚。」
一看郵件的內容，再次嚇了一跳。因為內容竟然是「我想了解關於蓮沼的死一事，等你有空時，和我聯絡一下。」一看寄發郵件的時間，是一個多小時前，早上七點多寄發的。
「他本身有沒有生什麼病？比方說心臟病之類的。」
「都心？你目前人在哪裡？」
「你為什麼想知道蓮沼的死九-九-藏-書這件事？」
「我在警局已經說了好幾次，我上午在家，中午出門去吃飯，但那天不是剛好有那個嗎？就是遊行，所以不管去哪裡都到處是人。我走路去了鄰町，我最近加入了那裡一家網咖的會員，只要付九百圓，就可以看三個小時的漫畫，而且也可以洗澡。我帶了便利商店的便當去那裡，看漫畫、看電視，差不多五點左右離開。」
「等一下，不是說好我請客嗎？」
「你怎麼會知道？」草薙也單刀直入地問，「我是說蓮沼死了這件事。」
「菊野研究所內的住宿所。」
「我今天上午有空，但來不及去都心。」
「就是在店裡的所有人，昨晚在店裡的都是老主顧，所以大家都知道蓮沼的事。」
增村說，他記得自己沒有鎖門。
草薙一臉驚訝地看著他，他問：「怎麼了？」
「應該沒錯，但蓮沼的私人物品中並沒有安眠藥。」
「應該是這樣，問題在於到底用了什麼方法。即使吃了安眠藥，一旦無法呼吸，就會醒過來；如果被捂住鼻子和嘴巴，就會掙扎。」
「這樣說就太奇怪了，」湯川把停在半空的手放在桌上，注視著草薙，「要怎麼分辨誰有殺機，誰沒有殺機？這根本不可能，最多只能分辨誰可能有殺機。至於誰有這種可能性，我認為知道蓮沼那件事的所有人應該都有可能。」
三十分鐘后，他和湯川面對面坐在車站大樓內的咖啡店內，就是他們之前久別重逢時相約見面的那家店。
但在草薙看來，還有另一個巧合，那就是湯川也和這些事產生了交集。
「不好意思，是我沒有問清楚，我想知道並木一家人的情況，尤其是並木佑太郎，他的感覺怎麼樣？」
「我從你那裡得知的線索遠遠超過我提供的線索，而且上次也是你請客，我不喜歡欠別人，那就這樣了。」
草薙從上衣口袋中拿出記事本，坐在床上，整理了昨晚從增村口中得知的情況。
「如果拚命掙扎，皮膚會和衣服產生摩擦，一定會留下痕迹，無法逃過法醫的眼睛。」
「即使我問他做了什麼，他也都東扯西扯，從來不正面回答我。不久之後，也不再打電話了。」
「在一年一度的遊行時，因為殺人嫌疑而處分保留中的人離奇死亡，被害人家屬有堅不可摧的不在場證明，我並沒有傻到會以為這隻是巧合而已。」
他沖完澡，讓腦袋充分清醒后，用毛巾擦著濕ｒeａd•9９csｗ.ｃｏｍ頭髮，走出了浴室。
草薙用叉子指著湯川，「你不是很擅長這種事嗎？遇到這種匪夷所思的犯罪謎團，正是伽利略老師大顯身手的時候。」
「這是辦案嗎？」湯川挑起兩道眉毛。
「沒問題，有什麼事嗎？」
「搞什麼嘛，幹嘛不早說，」草薙在床上盤起了腿，「你吃過早餐了嗎？」
草薙並不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之前岸谷也曾經提過，這也成為他們當初決定逮捕蓮沼的原因之一。
「我也不是很清楚，」增村偏著頭說，「雖然我們晚上一起喝酒，但我完全不知道他白天在幹什麼，應該都是在家裡發懶，即使出門，也應該只是去小鋼珠店。」
「我常去的店家老闆和家人可能被懷疑是殺人兇手，不關心這件事才奇怪吧？」
「是嗎？目前這樣就足夠了，不好意思，一大早打擾你。」
「因為我昨晚就在『並木屋』，在現場聽到警察討論的人嚇了一跳，跑來通知大家。」
「我說的心臟和你說的心臟意思不太一樣，所以他因病死亡的可能性很低，也沒有使用毒品的可能性嗎？」
兩個星期前，蓮沼又再度聯絡了增村，說他必須搬離目前住的地方，希望在找到新的住處之前，可以暫時借住在增村那裡。
增村出門時，蓮沼似乎躺在那裡看電視。增村邀他一起去吃午餐，但蓮沼說他肚子不餓，所以婉拒了他。
草薙醒來之後，去廁所尿完，在旁邊的洗手台前開始刷牙。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忍不住覺得自己蒼老了。皮膚看起來沒有彈性，顯然不光是因為室內的燈光是白色的關係。
「等一下，」草薙立刻制止了他，「既然你昨晚在『並木屋』，我也有話想要問你，你今天有時間見面嗎？」
「並木夫婦的不在場證明應該牢不可破，夏美雖然有獨處的時間，但都是因為發生了突髮狀況而採取的行動，所以不可能犯案。」
「是喔，那真是太奇怪了。」
向蓮沼提供住處的增村榮治也住在這家飯店，在明確查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之前，他恐怕要暫時住在這裏。雖然這家飯店的房間很狹小，但他可以住在商務飯店，而且由警察埋單，他可能會偷笑，覺得自己運氣太好了。和他聊天之後，發現他並沒有為蓮沼的死感到難過，這代表他們之間也只不過是這種程度的關係而已。
增村在四年前認識了蓮沼，他進入目前任職的這家廢品回收公司后，兩個人不知不覺read.99csw.com就混熟了。
「當然是去吃飯啊，別忘了當初是你告訴我『並木屋』這家店。」
「目前認為應該沒有。」
草薙咬著三明治，點了點頭，咀嚼之後吞了下去。
草薙大致說明了蓮沼去投靠以前同事的事和現場的狀況。
「你為什麼會在『並木屋』？」
蓮沼不打算找工作嗎？增村聽了這個問題，也只是興趣缺缺地說不知道。問他是不是有人去找蓮沼，他也回答說不知道。
菊野警察分局的局長可能在對情勢作出判斷後，很快會向警視廳請求支持，而且菊野分局可能一大早就會發現重大的線索，所以草薙昨晚決定住在這裏。內海熏也提出要留下，但草薙說服她先回去。因為一旦成立搜查總部，就會經常無法回家。
「也對，我有空的時候來想一下。」
「你是不是看到郵件了？」
「他說會付一半房租，所以我覺得也不壞。我問他，我住的地方很小也沒關係嗎？他說只要有地方可以睡就行了，於是我就答應了。雖然兩個男人住在一起，家裡一定會很亂，但有人一起喝酒很不錯。」
湯川似乎打算掛電話。
「因為我覺得約起來比較方便，我想說的並不是這個意思，而是說沒想到會為了辦案和你見面。」
草薙用力吐了一口氣，讓心情平靜下來，「只是普通的安眠藥嗎？有沒有含有毒物的可能性？」
「我是武藤，請問你現在方便嗎？」
「你是說，並木一家人的不在場證明有隱情？」
「這就不知道了，」湯川微微偏著頭，「目前還無法表達任何意見，所以我只能說不知道。」他拿起又子，開始吃色拉。
「我向來不把你當成普通老百姓，不是這個意思，而是目前什麼都不知道。因為死因不明，所以也無法判斷是不是他殺。」
那就是老主顧了。
當因為某種原因導致呼吸困難，橫膈膜的活動導致心臟受到影響，血液循環停滯，靜脈中的血液就會無處可去，進而衝出毛細血管造成瘀血，出現斑點狀的狀態稱為瘀點。
「你經常去那裡嗎？」
「那我必須看一下現場，你可以帶我去嗎？」
「我來簡單整理一下，有人餵食了安眠藥，讓他睡著后，用某種方法導致他窒息。」湯川向草薙確認。
草薙立刻撥打了湯川的電話，電話很快就接通了。湯川連招呼也沒打，劈頭就問：
「很可惜，我無法提供任何情況。」
「我了解了，目前菊野分局如何判斷？」
「是你
https://read.99csw.com說要在這裏見面。」
「沒有外傷，也沒有被人掐脖子的痕迹。」
「正準備去吃。」
「如果你是問我是不是他們下的手，那我必須說我不這麼認為，因為他們不可能行兇。我相信菊野分局應該已經確認過了，他們都有不在場證明。」
「所有人是指？」
「沒問題，等菊野分局正式申請支持，由我們股負責這起案子后，我會立刻帶你去。」
「不，」草薙含糊其詞，「現在還不能稱為辦案，因為還不知道是不是刑事案件。」
「嗯。」湯川抱起了雙臂，「在得知蓮沼死了的消息之後，所有老主顧都議論紛紛，當時並木夫婦正在廚房，所以我不知道他們的情況。當客人安靜下來后，並木先生走了出來，告訴大家繼續觀察後續的情況，他的態度很鎮定，沒有任何不自然的感覺。他太太一直在廚房，所以我不知道她的情況。至於夏美……嗯，她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關於他們的情況，我能說的就只有這些。」
草薙在快速吃三明治和色拉時，簡單地把從武藤那裡得知的情況告訴了湯川。湯川雖然博學，但並不知道瘀點這個名詞。
草薙以為湯川會露出不悅的表情拒絕，沒想到他一臉順從地點了點頭。
他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原本打算傳電子郵件問武藤今天的安排，但發現收到了一封電子郵件，而且是意外的對象——湯川傳來的電子郵件。
草薙低吟了一聲，「既然這樣，他們應該是清白的。」
「但是，」湯川放下了準備吃色拉的叉子，「如果你問的不是他們有沒有下手，而是原本的問題——我是否認為他們和蓮沼的死有關，那我必須回答不知道。因為在一年一度的遊行時，因為殺人嫌疑而處分保留中的人離奇死亡，被害人的遺族有堅不可摧的不在場證明，我並沒有傻到會以為這隻是巧合而已。」
「沒聽說有這種事，這個人厚顏無恥的程度，讓人懷疑他的心臟特別大顆，甚至搞不好是鐵打的。」
服務生走了過來，草薙沒有說下去，清了清嗓子，不發一語地看著服務生把餐點放在他們兩個人面前。
「是他主動接近我。他不知道從誰的口中得知我有前科，所以就追根究底地問我到底做了什麼。」
「聽你這麼說，的確有可能。」湯川聽了草薙的反駁，難得接受了他的意見，「這麼一來，殺害方法的確是很大的問題。如果知道是用什麼方法讓蓮沼窒息死亡，記得一定要告訴我九九藏書。」
草薙握緊手機問：「真的嗎？」
「好，」草確說「那我們一起去吃，我請客。」
湯川舉起拿著賬單的手走向收銀台。草薙目送他的背影，回想起他剛才說的話。
「是不能告訴普通老百姓的意思嗎？」
「一部分解剖結果出爐了，雖然還無法確定死因，但確認到有瘀點。」
草薙問了蓮沼之後的生活情況。
他站了起來，走向咖啡店角落的同時按下了通話鍵，「喂，我是草薙。」
「這就是問題所在，蓮沼當然也不是傻瓜，不可能輕易喝下來路不明的飲料。」草薙拿起三明治。
增村在那家公司做了一年左右，蓮沼有天突然離開了，但不久之後就主動聯絡增村，每次都用公用電話打電話到公司，問他有沒警察去公司。
接下來終於進入正題。草薙問了增村當天的行動，增村一臉疲憊地說：
一看菜單，發現有早餐套餐，草確點了有咖啡、三明治和色拉的套餐。
「是喔……你有什麼看法？」
草薙思考著這位物理學家意味深長的話里真正的含義，正準備吃完剩下的三明治時，放在上衣內側口袋的手機震動起來。一看屏幕，是武藤打來的。
回到家裡差不多五點半左右，因為裏面的拉門敞開著，增村探頭張望，發現蓮沼仰躺在那裡。增村覺得蓮沼還真能睡，但因為他完全不動，就把手放在他的嘴巴上方，發現已經沒有呼吸了。於是增村慌忙報了警——這就是增村說明的情況。
聽湯川說，昨天中午，他和夏美一起看遊行，但因為「並木屋」有一名女客人說自己身體不舒服，所以並木送她去醫院，真智子之後也去醫院了解情況，所以夏美就回去店裡。
「局長和刑事課長他們正在討論，我猜應該會請求警視廳的支持。」
湯川似乎聽不懂這個問題的意思，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種事不重要，我希望你告訴我你目前掌握的情況。」
「不，沒事，那就拜託你了。」
「如果手腳被綁住呢？不是用繩子之類的綁住，而是用膠帶隔著衣服綁住的話，應該不會留下痕迹吧？」
「沒錯，但如果是絞殺或扼殺，瘀點似乎太少了，脖子上也沒有發現勒痕，脖子的骨骼和關節也沒有異常。」
「你沒有聽到我說的話嗎？我問你的是對蓮沼有殺機的人，和老主顧沒有關係。」
草薙之前也曾經聽武藤提過，蓮沼第一天搬去和增村同住時的情況。聽跟監的刑警說，他們一直喝到很晚，可見他們兩個人臭味相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