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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塞蕾娜

第十七章 塞蕾娜

「一隻多麼快活的雄天鵝!」她想,「一個多麼時髦的小伙!」
接著他才明白那是一隻白色大鳥,正在不顧一切地想要逆風而降。它的翅膀拍打得很快。眨眼間,它就濺落下來,艱難地爬上岸,伸開四肢躺在那裡,幾乎像是死了一樣。路易斯盯住它看了又看。然後他又端詳了半天。
「吭~嗬!」他說。
路易斯游到岸邊去找他的東西。當他往灌木叢下看時,他驚呆了:他的獎章還在那兒,他的石板石筆,他的錢袋也都在那兒,可小號哪裡去了呢?他的小號沒有了。可憐的路易斯!他的心跳幾乎都停止了。「噢,不!」他自語。「噢,不!」沒有了他的小號,他的整個生活將會毀滅,他所有為將來的打算都會落空的。
路易斯把他的脖子插到水裡來回搖晃著。
棲隱在岸邊和枝上,
「吭~嗬!吭~嗬!」路易斯通過他的小號說。
它就是一隻天鵝。
河馬在聽著,海豹在他的池子里聽著。灰狼在聽著,氂牛在他的牛欄里聽著。獾,浣熊,環尾長鼻浣熊,臭鼬,黃鼠狼,水獺,美洲駝,單峰駝,白尾鹿——全都聽到了,豎起他們的耳朵細細品味起這首歌來。捻角羚在聽著,野兔也是。海狸在聽著,沒有耳朵的蛇也在聽著。沙袋鼠,負鼠,食蟻獸,犰狳,孔雀,鴿子,園丁鳥,鳳頭鸚鵡,火烈鳥——也全聽到了,他們全都意識到有些非同尋常的事情正在發生。
他小心地把他的頭靠到塞蕾娜那秀美潔白的長脖子上。這似乎是一個非常大胆的舉動,可她對此卻似乎很喜read•99csw•com歡。然後他退開了。塞蕾娜向他遊了過去。她小心地把她的頭偎到了他的脖子上。他們就這麼交頸相擁了片刻;然後她才游開了。
「它好像一隻天鵝。」他想。
路易斯搏擊著湖上的狂風,向島上的避風處奔去。他迎著風不停地用他的腳划著水,風暴的威力令他的眼裡閃出驚奇的光。突然,他看到天空中出現了一個物體。它正在衝過雲層向這裏來。開始,他還辨不清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的小號剛傾吐出第一個音符時,她就醒來了。她揚起頭,慢慢地伸直脖子直到她的頭高挺起來為止。她所看到的一切令她的心中充滿了驚奇。她直盯著路易斯。起初,她幾乎都記不起自己身在何處了。從她的對面,她看到了一隻清秀的年輕雄天鵝,一隻具有貴族風範的天鵝。在他的嘴邊舉著的是一種奇特的儀器——某種她以前從未見過的東西。從這種奇特的儀器里流瀉出的聲音令她因歡愛交織而全身激顫不已。樂曲在漸進,天光在漸亮,她已經不可救藥地愛上了這位把她從夢中喚醒的大胆號手。夜裡的舊夢消逝了。日里的新夢浮現在她面前。她感到現在渾身充溢著一種以前從未有過的複雜感覺——快樂的心醉的驚奇的感覺。
路易斯對他的計劃很滿意,便開始著手準備了。他游向岸邊,摘下他的東西,藏到一叢灌木的後面,然後又回到水中,吃了點飯,洗了個澡。接著他又仔細地梳理了自己的羽毛。他想要在明早見到她時讓自己的樣子顯得最帥。他在水中轉了一會兒,想著他喜歡的所有歌曲,想挑出一首可以在早晨吹給塞蕾娜聽的歌。最後他決定吹奏那首「夢中的美人,為我醒來吧」。他一直愛著這首歌。它的旋律憂傷而又甜美。
她從未見過比這隻年輕雄天鵝更英俊的天鵝。她也絕未見過任何一隻像他這樣在脖子上掛著許多私人物品的天鵝。她更不曾被一種平生素所未聞的聲音震撼過。
他一直走到塞蕾娜的面前。然後他把小號舉到嘴邊。他歪著他的頭;小號稍稍斜向天空,第一道晨光正在噴洒著的地方。
接著塞蕾娜也圍著路易斯遊了一圈。這似乎讓他們感到很有趣。
夜終於降臨了。九點鐘到了。路易斯坐著計程車去工作了。動物園靜了下來。遊客們全回了家。多數動物都在睡覺或者打瞌睡。只有幾種動物——如獅子,浣熊,犰狳等這些喜歡在夜裡活動的動物——還在不安地踱來踱去。鳥湖被籠罩在黑暗之中了。多數的水鳥都把他們的頭縮到翅膀底下睡著了。在湖的一頭,那三隻被囚禁的天鵝——好奇,快活和冷淡——也已經睡熟了。在小島附近,塞蕾娜,那美麗的塞蕾娜,則睡得更早,早已置身夢裡了。她的白色長脖子正優美地盤在背上;她的頭就在她柔軟的羽毛中間安睡著。
路易斯那天晚上沒有去工作;天氣實在太壞了。整夜,他都在他的愛人附近醒著,守望著。早晨到來時,風暴平息了。天空清爽了。湖面恢復了平靜。風暴已經過去了。塞蕾娜動了動,醒了過來。她還是很虛弱,全身羽毛凌亂。路易斯離開了她。
路易斯曾經聽他的父親說過深海潛水員下潛到大洋深處後會發生什麼事情。在極深的地方,水壓非常的大,海底世界也會變得奇幻而又神秘,因此潛水員有時會體驗到那種他們稱之為「深海銷魂」的感覺。他們感到這裏十分的寧馨醉人,因而再也不想回到水面去了。路易斯的父親曾就此警告過他。「要永遠記住,當你潛到深水中的時候,」他曾說,「這種銷魂的感覺能導致你的死亡。不管你覺得下到那裡會體驗到多麼奇妙的感覺,也絕不要忘了回到水面來,在那裡你才可以再呼吸到空氣!」九九藏書
一天,大約在聖誕節的前一周,來了一場強烈的大風暴。天空變暗了。風怒號著刮來刮去。這引起了一片抱怨聲。窗子嘎嘎亂叫。百葉窗掙脫了他們的鉸鏈。舊報紙和糖紙被風扯得像婚禮上撒的五彩碎紙一樣,在空中亂揚。動物園裡的很多動物都變得焦躁不安了。大象館那邊,大象們在驚號。獅子們咆哮著走來走去。大黑鳳頭鸚鵡嚇得尖叫起來。管理員們到處奔忙著,關上門和窗戶,力圖讓一切都能在這場可怕的風暴中安然無恙。鳥湖裡的水被強猛的風攪動著,不久便變得像一個小海洋了。很多水鳥都在島上尋覓著安全的庇護所。
「我只有等下去,」他想。「在戀愛時,你得冒險才行。可我不能為一隻累得什麼都看不清的鳥兒冒什麼險呀。我不急,我不著急。在上紅石湖是老家那會兒,我是沒有嗓子的;她不理我是因為我不能對她說出我的愛。現在,多謝我那勇敢的父親,我有了我的小號了。靠著音樂的力量,我能對她表達出我愛欲的激|情和濃烈程度。她將會聽到我說『吭—嗬』的。我要用音樂語言,一種任何人都能聽懂的語言告訴她我愛她。她將聽到天鵝的喇叭,她將是我的。至少,我希望她將如此。」
路易斯往空中揚了點水。塞蕾娜也往空中揚了點水。這就像是一個遊戲。這是路易斯深埋已久的愛;這是塞蕾娜一見鍾情的愛。
下午快要過去的時候,塞蕾娜完全蘇醒過來,朝四周看了看,吃了點東西,洗了個澡,然後從水中走出,站在那裡花了好長時間梳理她的羽毛。當她的羽毛全被梳理得光滑如初時,她的樣子美極了——莊重,嫻靜,高雅,分外嬌柔。
他們一起游向湖的另一頭,他們可以單獨相處的地方。不久,當塞蕾娜吃完早餐,為自己梳洗打扮的時候,幾乎徹夜未眠的路易斯睡著了。
「吭~嗬!」塞蕾娜回答。
「多麼出格的舉動呵!」她想。「可他卻似乎喜歡這樣。知道自己覓到了一位可心的愛侶后我有多開心呀——這是一隻我可以敬愛的雄天鵝,這是一隻不但有音樂天分而且還十分富有的雄天鵝。看看他那些東西吧!」塞蕾娜自語道。她的眼緊緊盯著那把小號,石板,石筆,錢袋,還有那枚救生獎章。
這些都是路易斯心裏的想法。他是一隻活在世上的最幸福的鳥。他終於是一隻真正的號手天鵝了。他那沒有嗓子的缺陷終於被克服了。他非常感謝他的父親。
「別急,」他想。「反正她今晚也不會離開費城的。我要去做我的工作了,等我回來時,我將整夜地在她身邊守候。天九九藏書一亮,我就用我的情歌把她喚醒。她那時剛好半醒;我的小號聲將深入她睡意朦朧的大腦,用激|情把她征服。我的小號聲將是她醒來后聽到的第一種聲音。我將是難以抗拒的。我將是她睜開眼后見到的第一隻鳥兒,她從那一刻起就會愛上我的。」
夢~中~的~美~人,為~我~醒~來~吧……
路易斯忍不住要立刻衝過去。可他轉念又想,「不,那會是一個錯誤的。在這種情況下她覺不出我對她的愛有多深。她太累了。我要等等再說。我要靜候良機。我要給她一段恢復的時間。然後我將重建我們的關係,對她進行自我介紹。」
「天哪,」路易斯自語,「它好像塞蕾娜。就是塞蕾娜。她終於來這兒了。我的祈禱應驗了!」
路易斯知道他的計劃成功了。他的夢中美人醒來了,她已經為他醒來了。他們永遠也不會離分了。在以後的生命里他們會長相廝守的。路易斯滿腦子想著森林中的那些寧靜的小湖,那些有藤林生長和烏鶇歌唱的地方。想著春天和鳥窩還有小天鵝們。哦,又到了綠色的春天!
從卧室里的睡夢中醒來的費城人,透過敞開的窗子聽著這小號聲。聽到這支歌的人全都不知道現在是一隻雖有發生缺陷但卻戰勝了它的年輕天鵝的勝利時刻。
路易斯在凌晨兩點回到了家。他飛過那道低矮的籬笆,濺落到塞蕾娜身邊,同時盡量使自己不弄出太大的響聲。他並不想睡。夜疏朗而又清爽,如同聖誕節前的那些晚上一般。雲朵綿綿不絕地依次在天空里盪過,隱失了些許的星星。路易斯望著雲朵,望著睡夢中的塞蕾娜,苦等著白天的到來——一小時又一小時再一小時的等下去。
他又氣又怕,慌亂得快要發狂了。他跳回水中,在湖裡四下打量著。他遠遠地看見了一隻小林鴨,他的嘴邊似乎有些什麼在閃著光。正是那把小號,沒錯!林鴨正在試著吹它呢。路易斯狂怒起來。他飛一樣地掠過湖面,速度比他從水中救起阿普爾蓋特那天還要快得多。他直衝到林鴨身邊,用他的翅膀照他的頭猛烈一擊,奪回了這把珍貴的小號。林鴨昏了過去。路易斯擦凈小號,吹去裏面的口水,把它掛回到他的脖子上,它本該在的那個地方。
他們覺得自己正在被一條不可思議的愛情線向對方彼此拉近。
接下來的十周里,路易斯變富了。除星期日外的每天晚上他都去夜總會為顧客們吹奏他的小號。他根本不喜歡這個工作。這地方又大又擠又吵。每個人似乎都嚷得太歡,吃得太飽,喝得太多。多數的鳥兒都喜歡日落即睡的。他們不想在半夜裡還醒著逗人開心。可路易斯是一個音樂家,音樂家們可是不能自由選擇他們的工作時間的——當他們的僱主想要他們來工作時,他們就得出來工作。
望著塞蕾娜,路易斯心想,「我認為愛就像這深海銷魂一樣。我感到那麼的舒服,甚至於只想留在我此刻所在的地方。雖說現在我只是呆在水上,可我卻正在體驗著那種深海銷魂的感覺。我從來沒有過這麼美妙,這麼平和,這麼激動,這麼幸福,這麼渴求,這麼渴望的感覺。如果愛在費城動物園的一個十二月冷天里還能如此熾烈的話,那麼想想春天在遠方的加拿大湖邊時會如何吧!」
哦,又到了綠色的春天,
現在他準備好了。「讓夜晚降臨吧!讓時間過去吧!讓早晨到來,那時我那美麗的夢中人將會為我而醒來!」
塞蕾娜也把她的脖子插到水裡來回搖晃起來。
路易斯是對的。https://read•99csw•com塞蕾娜,他思慕的這隻天鵝,不幸被猛烈的風暴捲住,一直吹到了美國的這個地方。當她從空中瞥見鳥湖時,已經再也沒力氣飛了,差點因力竭而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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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是在星期日吹奏最好的曲子。他不吹爵士樂和搖滾樂,也不吹民歌和鄉村音樂,只吹奏那些偉大作曲家的經典作品——貝多芬,莫扎特,還有巴赫——這些音樂都是他在庫庫斯庫斯夏令營時從錄音機里聽來的。路易斯也喜歡喬治·格什溫和斯蒂芬·福斯特的作品。當他吹奏「波姬和貝絲」中的那首「夏日」時,費城人都覺得那是他們所聽過的最令人心動的音樂。路易斯的小號吹奏水平受到了人們的一致好評,以至於他接到了在費城交響樂團作客場演出的邀請。
我要為愛情
「它好像一隻號手天鵝。」他想。
它就是一隻號手天鵝。
路易斯在每個星期六的夜裡收取他的報酬——五百美元。盧卡斯先生總是當場向路易斯收取他那百分之十的傭金。付完盧卡斯傭金后,路易斯還剩四百五十美元,他會把這些錢都放到他的錢袋裡,跳進等在那裡的計程車,在凌晨三點回到鳥湖上。他的錢袋越塞越滿,路易斯都有些開始擔心了。
在星期天下午,如果天氣不錯,人們會成群地聚到鳥湖的岸邊來,那時路易斯就會站在湖中心的小島上舉辦一場音樂會。這成了費城家喻戶曉的大事,因為那個地方在星期日一向是沒有什麼太重要的事情發生的。路易斯對音樂會這件事看得很認真。靠給人們吹奏,他才能贏得自由居住和一隻翅膀不被剪的權利。
曲聲終止了。路易斯放下他的小號,鄭重地向塞蕾娜鞠了一躬。然後他又舉起了他的小號。
他決定把這首歌吹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好。這是他吹得最好的曲子之一。他的確知道怎麼才能把它吹得非常好。有一次,當他在他的一個星期日音樂會上吹奏它時,費城一家報紙的某個樂評家聽到他的吹奏,便在第二天早晨的報紙上說:「他吹出的某些旋律就像被舉到燈光下的寶石。他所傳達出來的激|情是無暇純粹的,綿綿不絕的。」路易斯記住了這句評論。他為此而驕傲。
「夢中的美人,」他吹道,「為我醒來吧……」
接著路易斯決定充分展示一下自己。「我要給她吹我自己的歌,」他想,「就是我去年夏天在夏令營為她創作的那首。」他又舉九_九_藏_書起了他的小號。
路易斯絲毫沒有想到他那些數不勝數的動物聽眾和人類聽眾。他的心思根本不在熊和野牛,食火雞和蜥蜴,鷹,貓頭鷹和卧室里的人們的身上。他的心思只放在塞蕾娜,他選中的天鵝,那個美麗的夢中人的身上。他在為她且只為她單獨吹奏。
「那大概是飛碟。」他想。
「這是我的時刻,」路易斯想,「喚醒我真正愛人的時刻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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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東方滲出了一抹微光。很快,動物們就會醒來,早晨就會降臨了。
通常,如果鳥湖上來了一隻陌生的鳥兒,其中的一個管理員就會向鳥類管理負責人彙報,他的辦公室就設在鳥屋裡。這個負責人接著就會下令給新來的鳥兒「打尖」——剪掉它的一隻翅膀尖。可今天,那個平時負責照看水禽的管理員恰巧得了流感,沒來上班。沒有人注意到這裏新來了一隻號手天鵝。而且,塞蕾娜表現得又很安靜——因此她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現在湖上有五隻號手天鵝了。原來這裏只有三隻被囚禁的天鵝,好奇,快活和冷淡。現在這兒新來了一隻天鵝,塞蕾娜,她雖然仍是渾身乏力,可身體卻在漸漸地康復。
”上面应该有一个右转90度的“(”。路易斯还算聪明,知道吹这样的歌,如果他吹什么“命运交响乐”、“安魂曲”之类的音乐,塞蕾娜不猛抽他耳光才怪。">
每個音符都如同舉到亮光里的寶石。動物園裡在黎明時從未響起過路易斯的小號聲,這聲音似乎溢滿了這個包括建築物、動物、樹林、灌木叢、小徑、洞穴、獸欄在內的整個世界。在他們的洞里打著瞌睡的熊們醒來了,豎起了他們的耳朵。在他們的穴里躲著的狐狸們,傾聽著這在黎明時分吹起的夢幻般甜美的小號聲。在獅子館里,那些大貓們聽到了這聲音。在猴舍里,那隻老狒狒也在驚奇地聽著這首歌。
起初的三四個音符吹得還很輕柔。隨著曲子的繼續,樂聲漸漸清亮起來;空中的光線也越來越強了。我的書櫃上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