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事情的發展會變得很滑稽。有一回，一個滿臉鬍鬚的矮小男子不斷地從班特面前走過，最後終於忍不住猶豫地靠近班特，開始對他說話。

社會風俗的風向也出現大轉彎，政府對成人俱樂部與夜店施加一堆限制，這些限制徹底改變了俱樂部的經營方式，弄到最後，店內只得播放色情錄像帶，這項新活動尚未在一般家庭中推廣開來，但在成人俱樂部里愛好者得以一飽眼福。

其實他們根本沒在趕路。

「嗯。」

「你在幹嗎？」

……

最後還是小個子鬍鬚男開口：「我就住這附近。走吧，我請你喝杯茶。」

克拉拉山街通過中央車站，一路通向國王島，在抵達火車站前穿越克拉拉教堂。這座教堂的名字正如克拉拉山街與女王read.99csw.com街那個交叉路口：克拉拉教堂北街。

針對媽媽的質問，他一概以「在快餐店打工」隨便應付過去。老媽還會問他，他哪來這麼多錢買一堆又新又時髦的衣服。這時他就會說，他是時尚雜誌的模特兒，每天對著鏡頭擺擺姿勢，就可以荷包滿滿。

班特費了好大一番勁，才忍住不爆笑出來。

小個子鬍鬚男沉默了一下。

他要想辦法趕上通往郊區的最後一班地鐵，碰碰運氣，希望至少其中一位姐妹在家，還是要打電話給術士街的那些老頭，還是……跳上這最後一輛逡巡的車，賭賭看對方願不願意留宿他？

各條大路從圓環恣肆延展，斯維蘭路一馬當先向前延伸，直通至北關區，好納入更多的商店街ｒｅａｄ.９9csw.ｃｏｍ。圓環的另一條主線就是NK百貨公司所在的港口街，克拉拉山街則是第三條主線。

他不能繼續站在外面，像個路人一樣痴痴地往裡面瞧。

入口處的大房間內仍舊擺放了一般書報雜誌，這裏的最高原則就是保持安靜。翻閱著色情雜誌的男性臉上夾雜著既貪婪又做作的漠不關心，還有些微的恥辱感。他們寂靜無聲地在書架間游移，小心謹慎地挪動步伐，大家彷彿事先達成了共識，完全避開眼神的接觸。

回到克拉拉教堂北街時，時間已經晚了。街上只剩最後一輛車繞著最後的圈子，人行道上一個人都不剩了。

冬天，陰雨綿綿。表演早已結束，但班特不願回家。

很快他就要滿18歲了。

他只需要站在原九_九_藏_書地不動，他們立刻就將他團團圍住。

說是回家，不過是借住在克拉拉教堂北街認識的朋友的位於南郊沼社區的家裡。

斯德哥爾摩的克拉拉教堂北街，足以和哥本哈根的因斯塔街、德國漢堡的瑞柏街相提並論。然而此地已非過去風貌，市政府進行過幾次掃蕩與整修，決心把藏在這裏的牛鬼蛇神清除殆盡。

賽格爾廣場的玻璃雕像一柱擎天，閃動著藍紫色光芒，直通無星的夜空。美麗，卻又陰沉，照亮了周遭的荒蕪，一如旋轉木馬的輪轂，只是周圍連一輛馬車也沒有。

「嗨。」

「空氣好新鮮。」小個子鬍鬚男又說。

兩人依著彼此站著，卻沉默不發一語。班特將眼神轉向他處。

在這一帶、這個圈子裡，年輕俊美的班特宛如天神下凡。九-九-藏-書

他要想辦法進去才行。

斯德哥爾摩的夜又黑又暗，無比空虛。所有居民彷彿全從城裡撤離，空蕩蕩的人行道，所有酒吧全關門了，地鐵站很快也要跟著關閉了。

有時，他會借住在另外兩位中年男士靠近東礦廣場術士街上的公寓。雙方談好：只要班特願意陪他們，他就可以睡在舒適的客房內。

轉折點應該要出現了。應該有大事要發生了。

「嗨。」小個子鬍鬚男說。

他明白了一件事：他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他們只是走了又走，一直走，一直走。

他們的相貌醜陋，無人問津。

回家，就是回到克拉拉教堂北街。

「嗯。」小個子鬍鬚男清了清喉嚨。

班特轉身離開那裡。

「嗯？」班特應著，卻沒跟著清喉嚨。

那裡的夜https://read.99csw.com空從來看不見一顆星星。

「在外面晃晃。外面好冷。」

回家？哪裡是家？

「好啊。」班特應道。兩人一起走著。

他要上哪兒去呢？

沒人想要他們。他們無處可去。

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我就站在這裏，沒幹嗎。你呢？」

自從他16歲那次在市立劇場看完戲之後，就再沒進過劇場。他依舊躲在劇場出口幾米外的陰影下，用仰慕到近乎嫉妒的眼神，偷偷瞧著從劇場離開的演員。

他們見到他，就像一群垂涎三尺、吠叫哀嚎的餓狗。

最後，班特點著香煙，要求留著鬍鬚的白痴男人出錢叫計程車把他載回家。

窗外晴朗的夜空下，只剩無人聞問的人們還在街上遊盪。這些人通常其貌不揚，總是形單影隻。藉著夜色掩護，他們還能假裝自己正在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