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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魄收集者 3

魂魄收集者

3

幾個人都去了病人的屋子,只有紅臉老健待在三先生身邊。老人閉著眼睛。老健走出來,瞅個工夫問跟包:「到底怎麼回事?不要緊吧?」跟包淚水嘩的一下流到鼻子兩側:「夜裡闖進先生屋裡幾個人。他們原是要給他留下內傷的,讓老人再也不能出門……」老健流出了眼淚。「幸虧先生備有跌打散,要不今兒個連門都出不了。」「不要緊吧?」「難說,也許養上半月會好,幸虧服了跌打散。」正說著,三先生有了聲音,幾個人趕緊跑去,一進門見老人豎起了兩根手指。跟包湊向跟前,幫老人解了一個扣子,然後從貼胸處取出了一白一棕兩色袋子。
跟包送三先生走後,復又返回,問了病人一些情況。家人回跟包說:磨牙了。然後問:為什麼還不使上那兩味大葯?跟包答:那要等睡上一天一夜有了力氣才行——魂魄一加人就生猛起來,太弱的身子承不住啊!老健問:「我怎麼沒見那物件啊?也沒聽見動靜—九_九_藏_書—你不是說它們會叫喚嗎?」
「老人藏了哩!為什麼?風聲不對哩!只等時辰一到,下了葯便是……」
老健問過之後,我們都盯著跟包。
三先生和跟包走後,我們幾個就回到老冬子床前,發現他正打著呼嚕,胸脯急劇起伏。被子下的人顯得十分瘦弱,老健掀了被子捋著他的胳膊說:「這人過去多壯,腱子肉鼓鼓的,這會兒看看吧,才一月的工夫就折騰成這樣。」正說著,老冬子磨起了牙齒,嘴唇也隨之蠕動,口沫一會兒滲出來。我說:真是的,老先生說得一點兒不錯。老健說:那是當然了,那怎麼會錯?老冬子老婆問那兩味大葯到底放了沒有?都說沒見。
這邊的葯已熬過一刻。跟包禱告幾聲,把兩個袋子投在一個瓷碗中,端起葯湯時又貼近了聽了聽,回頭對紅臉老健說:「『魂』正吱吱叫呢!」老健說:「該不是怕燙吧?」「哪裡,它哪裡會怕。它為有了用場,歡喜哩。read•99csw•com」老健又問:「『魄』呢?它這會兒怎樣?」「它從來不吱一聲,它一輩子都不說一句話的。」
老健拍腿:「這是逼咱往絕路上撞啊!」他轉臉看看老冬子,咕噥:「老夥計啊,你快些好起來吧,好起來吧。你如今這麼躺著像個小媳婦……」
一連幾天都有人去老冬子家看光景,這讓他的家人心煩。老冬子的老婆只信服紅臉老健,說他叔你把這些閑人趕開吧,這樣擁著,老冬子神葯也治不好,你沒聽他從早上起來就打嗝?他過去十來天也不打一個嗝!老健像轟一群麻雀一樣揚手趕人,只留下我。有人憤憤說:「他怎麼就能待?」老健說:「他是貴客。」
我們都跑到門外,這才看到一個人——是跟包,他背著人往這邊緩緩走來。我們趕到跟前一看,原來背上的人正是三先生,老人閉著眼,額頭青腫,衣服也撕破了好幾處。老健大聲問著什麼,跟包以手勢制止。
滾燙的湯藥沖在read•99csw.com那兩個口袋上,竟發出了一股從沒嗅過的異香。
鄰居紅臉老健特別興奮,因為老冬子有救了。我問他肯定能治好嗎?老健笑吟吟地吸著煙說:「那還不能?葯齊了嘛!」
趕緊進屋。一屋的人臉色肅穆。三先生被放到隔壁的床上,仰躺之後,才讓人看清傷有多重。老人除了臉上的擦傷,還有肩部胸部的紗布包裹,有的地方血已洇出,一條腿也不能動。三先生睜開眼四下瞄瞄,艱難喘息,對跟包說:「煎一刻。沖二味。溫服。防嗝逆。」
有人把仍然瞌睡的老冬子扶起來,他老婆貼近他耳邊像哄孩子一樣說:「快喝了吧,喝了吧,小口別嗆著啊,這裏面有寶物哩,喝了就立馬精神頭兒足壯哩。喝了吧,喝了吧……」先是用湯勺喂,後來剩下半碗就直接傾入口中。喝過後想讓他躺下,可他抿著嘴眨巴了幾下眼,眼睛越瞪越大,也越來越亮,竟四下里找起人來。紅臉老健猛一砸手掌說:「老冬子啊,咱在這裏哩九*九*藏*書,你看不見?」老冬子打了一愣怔,一下抱住了老健的胳膊。老健流著淚笑了,罵著粗話,拍打對方的背。
三先生一連三天指揮跟包幹活,自己在另一間屋裡喝茶。老人坐在那兒,眯著眼,若有所思。他的臉上有許多十字形的皺紋,鼻翼下垂,氣息奄奄,給人一種不久於人世的感覺。如果有人在一旁看他,只要不開口呼叫,他權當沒人一樣自顧安息。儘管他沒有睜眼,跟包在另一間屋裡做了什麼,他全瞭然於心,一會兒就哼一句:「再加水,攪到七八分,撤火。」那屋的人邊應邊忙。突然老冬子皺眉癟嘴,跟包正要去隔壁告知,老人就大聲喊:「按人中,揉丹田。」跟包回身做了,病人遂平息。
老健臉色由紅轉成鐵青,鼻子里發出「哞」的一聲,像老牛一樣,眼都瞪出來了。跟包小聲對在他耳朵上說起來,聲音漸大,我們都聽得清了:「……三先生一看就不是那麼回事!他從『二裡外』回來,就在紙上寫了字——我還以為是藥九_九_藏_書方呢,誰知道那是一張什麼啊。這不,幾天沒過穿制服的就來了,問這問那。老人不語。隔一天集團保衛處的人也來了,吹鬍子瞪眼說:敬酒不吃吃罰酒啊,你可真敢!老人不語。後來那些人就在屋裡亂搜,幸虧老人事前把兩味大葯藏了。」
一天一夜過去,我們都在等一個時辰。可是原來說好三先生一大早就到的,直到太陽升起樹梢那麼高還沒見人影。老冬子老婆一直站在門口等人。又過了一會兒,老冬子老婆在門外嚷叫:「來了,來了!天,這是怎麼了?」
等待湯藥溫涼下來的這一段時間,跟包一直合掌站立。
我們一直沒見三先生拿出褡子里的白色袋子,更沒有深棕色布包。那邊有文火煎了草藥,一連三服服下。跟包報告說:老冬子只是睡呢。三先生說:睡吧,睡上一天一夜,睡到磨牙。說完背起褡子要走。老冬子的老婆在門口攔著,說就這樣了?還不見睜眼呢。跟包說:睜眼?前些天不是一直大睜著嗎?沒嚇死你!他也該閉眼養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