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老憨找到我，一副蔫蔫的樣子，眼角里卻藏了一絲得意——沒有比我再熟悉他這一套的了，所以我只一眼就看出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因為憂心，也為了盡上最後的一點朋友情誼，我經常在老憨出沒的小路上溜達，以便找機會做最後的一次挽留。可他一直沒有出現。我心裏一陣欣喜：大概他在最後的時刻終於想通了，打消了那個冒險的念頭！

「哧！等著瞧吧，我就是犧牲了，也不要你們管，不要你們為我報仇！」

這樣過去了一個星期。

這是一天下午，我和老憨去了黑林子。依照老憨的建議，我們這次準備了一點禮物：一小包煙末。老憨說，據他觀察，那傢伙嗜煙如命，這方面一點都不比玉石眼差。

老憨先是做個哭喪臉，然後又說：「那我就一個人去吧！本來大家一起行動，有個三長兩九_九_藏_書短也能互相幫一把——可你們幾個這麼膽小，我就只好自己去試一試了。」

老憨說著抬頭望向遠處——那正是黑林子的方向。

老憨不想一下子講出全部的經過，而是像過去一樣，總要拿捏一下，吊吊我的胃口。我偏偏不問。

難道他只遠遠看了幾眼就跑回來吹牛？這也不可能——仔細些看，還是能感到他的神氣變了。

我們大家只好等待那個結果：有一絲絲僥倖，更多的還是不安和悲傷。有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纏著我們。

「儘管這樣，還是不抵事的，你太冒險了！」我說。

果然，老憨待了一小會兒，故作平淡地吐出一句：「我去了那裡一趟。」

我有些猶豫。我在想他的話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我看了一會兒他的眼睛，最後不再懷疑了——他騙人時不是這樣的眼神https://read.99csw.com。

「這總可以了吧？」

老憨撓撓頭：「別問了，我乾脆領你去一次，那不就什麼都明白了？這叫『探營』，只要打仗就得這樣。」

他慣於聳人聽聞，所以這樣的開場白也在意料之中。我聽下去，不動聲色。

老憨一旦打定了主意，除了我，誰勸都沒有用。可這次連我也勸不住了。我說：

他為自己的周密計劃而得意，但我還是阻攔他。不知怎麼，我心裏有個預感，就是這個夏天要出大事兒了——他真的著了魔，說不定這次就要有去無回！

沒有辦法，一切都是命啊。

接下來他一直在商量、引誘，還使用了激將法。我怕他小看我，嫌我膽小，後來心一橫就同意了：一起去探營！

這誰能猜得出。抽煙這種事兒，我們從看魚鋪的玉石眼那兒試過，除了辣得連聲咳嗽之reａｄ•99ｃsw•coｍ外，還留下了許多想念：想那種辣勁兒、那種奇怪的滋味。玉石眼當時說：「抽煙最好了，所以煙葉才貴。」

老憨從哪兒找到這樣一包煙末，讓我感到好奇，因為他爸對煙末從來管得死死的——煙末在海邊和酒差不多，只有在代銷店才能買到一點點，而且貴得要死。

「那傢伙，我是說『狐狸老婆』，不過是個好老頭兒——也許裝成了一個好老頭兒吧。反正他沒有把我怎麼樣。咱走進了那片黑林子，啊呀！原來是這樣！原來……」

這樣僵持了一會兒，他再也憋不住了，嘆了一聲：「老天爺啊！」

「是從你爸那裡偷的吧？」

老憨這才哼了一聲：「算了吧，那個『狐狸老婆』最早也是村裡的人，不過是藏在林子里久了罷了，怕他什麼！民兵，那又怎樣？我爸年輕時候也是民兵！」

我不知道。事實九-九-藏-書上倒有可能是更壞的結果呢。我沒有說。我總覺得他不會像原來一樣、毫髮無損地從「狐狸老婆」那兒離開。

這傢伙總喜歡搞出一些秘密，其實在他那裡，真正算得上秘密的幾乎沒有。

他點頭又搖頭：「你就好好猜吧！」

我很長時間沒再說什麼。因為已經無話可說。他不光不聽我的勸告，還要反過來埋怨，這就沒有辦法了。

「大家都捨不得你啊，我們還要在一塊兒好好玩呢，你怎麼就不想活了呢？」

看來老憨這個夏天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我催促他：「說細些，到底怎麼回事？那裡有千面鳥和百足蟲、有大蟒蛇和孔雀嗎？」

老憨從兜里掏出那包棕黃色的煙末，說：「好看吧？等從『狐狸老婆』那兒回來，我再告訴你這是怎麼回事。」

「你說什麼？去了那裡？可是……你怎麼就囫圇著回來了？」

他已經開始說氣話https://read.99csw.com了。想想看，如果他真的犧牲了，我們會待著不動嗎？說什麼也要和「狐狸老婆」斗個你死我活！到那時候，就不是我們和那傢伙鬥了，而是整個學校、整個園藝場與周圍村莊的一件大事了。

老憨揉揉鼻子：「你還指望他咬去我一條胳膊、一條腿？」

可是當我再次約他去海邊玩時，這才發現一切都沒有改變，對方只是做著更加精心的準備：製作了一把強力彈弓，還在身上藏了一把鋒利的小刀。

老憨看看我，只把小刀掖緊了一些。他大概不想再跟我費什麼口舌了。

「可他是『狐狸老婆』啊，你連這個都不懂？」

老憨在我的反覆勸說之下，最後答應先不去招惹他，而要設法去那個神秘之地偵察一番再說——

「他一口接一口吸煙，煙癮特大哩。」老憨說。

出於友誼和責任，我又說：「連村裡和園藝場的民兵，都不敢去招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