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憨一邊往前一邊掏著衣兜，把禮物拿在手裡。

就這樣，我們在老穴里待了一會兒。看來「狐狸老婆」真的不像傳說中那樣兇悍。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離開的路上，老憨笑著告訴我：那包東西不是煙末，是兔子屎！

我從心裏佩服起「狐狸老婆」，他的老穴果然名不虛傳，瞧有多少饞人的東西啊！一般來說，這樣的地方一旦讓老憨瞄上，也就危險了——可惜這裡是「狐狸老婆」的王國，誰也不敢招惹；所以這不過是白白嘴饞一場，早晚還是要打消念頭。

一個帶棚子的更小的院子，養了許多野物，兔子、雞、羊、鴿子、鵪鶉、大鵝；還有一個個槐條編成的大糧囤子……這讓我想起了另一個村裡的鍋腰叔：那人不光養了各種野物，還偷偷釀私酒呢。

老憨趕緊笑眯眯地湊上去：「大叔，這煙勁兒大呀！」

腳下不一定什麼時候發出「吱」的一聲，那是被我們踏中的蘑菇在叫。一隻只大鳥給驚飛起九*九*藏*書來，它們飛去的方向就是「狐狸老婆」的老穴。

「那是雖然的了！我什麼都嘗過，這個以後再說……等到咱們所有人全都學會了抽煙那天，那該多帶勁兒啊——我們齊刷刷叼上煙斗，那該多帶勁兒啊！」

狗叫聲緊一陣慢一陣，野鴿子在遠處大聲吵嚷。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有一條蛇從近處躥過，讓人頭皮一陣發麻。

老憨趕緊遞上了那包煙末。

「那有多臟啊！」

四周是西紅柿和黃瓜以及各種甜瓜，一股誘人的氣味一下撲進鼻子……

四下里好像都藏了「狐狸老婆」的密探，它們一直在暗中窺視我們。一些「哈里哈氣的東西」暫時停止了吵鬧，在樹隙里探頭探腦。

老憨說：「這個好辦。這個一點都不難辦！」

第二個園子不遠處就是一座矮矮的大屋頂草房，是厚厚的苫草做成的屋頂，大得好像隨時都能壓垮整座屋子。那就是「狐狸老婆」的老窩了。

老憨挨近了我，使勁捏了一九九藏書下我的手。

我嚇了一跳。可是他不慌不忙從牆上解下一個黃色的油瓶，倒出一點擦上，水泡眼瞅著就沒了。他打量著冒煙的煙鍋說：「咦，我沒有抽不了的煙！這是怎麼了？」

老人的一雙大眼深陷在眼眶裡，亮得嚇人。這雙眼睛盯著煙末，馬上倒進一點煙鍋里，用大拇指使勁揉著，哧啦一聲劃了火柴點上。

燒新鮮花生和地瓜的滋味，沒有嘗過的人就別想弄明白。

「那你沒嘗一下？」我被老憨說得動心。

老憨領我從四個方向看著屋子。我們仔細看它南瓜大小的窗、厚木頭做成的門、半截石塊半截泥土壘成的牆……正看著，突然聽到了「哧哧」的聲音，原來是一條大狗朝我們瞪眼，發出了警告。

「哧，一點都不臟！小兔吃百草，再經小腸小胃一消化，那真是再好也沒有了！不過就是辣了些……」

這是一片籬笆圍起的園子，裏面有杏子樹，大部分都摘過了，只有一兩棵上還閃著紅色htｔｐｓ://ｒｅａd•9９csw•ｃｏｍ——那就是讓人心裏發緊的大蜜杏啊！我差一點流下了口水……

我們走了多半個鐘頭，這才看見一道黑色刺槐紮成的籬笆，上面纏滿了藍色的牽牛花。老憨站在籬笆跟前，對我使個眼色，小聲說：「好好看吧！」

老憨扔給它一點東西，它低頭嗅一嗅，開始吃起來。

回到屋裡時，老憨對老人誇張地介紹我：「大叔，我今天給你領來的這個人可不得了啊，他家不光煙末多，他還能捉魚——」

老憨說：「就是這樣，你看到海灘上那些兔子屎了吧？把它們弄成細末就成。現在村裡人有的抽不起煙，犯了煙癮還要抽它哩，不過要摻上一些樹葉，它勁兒太大了……」

待了一會兒，小南瓜窗上發出一聲吆喝。老憨應一聲，對我說：「進去吧。」

我只好順著老憨的話胡謅，說今後一定給大叔捉來好多河魚！

我想「那些年」，可能就是給狐狸當老婆的日子吧！也許狐狸是不吃海魚的。但我不敢htｔｐｓ://ｒeaｄ.９9csｗ•ｃｏｍ多嘴。

我知道老憨心裏在打這些好東西的主意，這會兒肯定是這樣——像我一樣，他已經在想象中點火燒東西了。

屋裡黑乎乎的，暗影里一個沙沙的聲音說：「噢噢，那好。」

一踏進這片黑林子，我的呼吸就有點發緊。說真的，如果不是和膽大包天的老憨在一起，誰也別想把我引到這裏來。林子太密了，幾乎沒有陽光，到處又陰又濕。

我們繞過園子，又來到另一個園子：到處是地瓜和花生，一看黑旺旺的秧子，就知道下邊結滿了果實——它們有不同的吃法，找個地方攏堆火燒得香噴噴的，那該多來勁兒！

我琢磨著，說：「好像是這樣。不過從哪裡找這麼多煙斗啊？」

杏樹旁邊是櫻桃，可惜這種更加饞人的東西早就摘完了。

在「狐狸老婆」斷斷續續吸煙的時候，我和老憨在小院里轉悠開了——原來小院左側有一道小門，從這小門穿過，就來到了一個熱鬧地方：

這時我的眼睛適應了一會兒，總算能夠看清屋九九藏書內的一切了：屋角有一個大草墩，上面坐了一個六七十歲的老人，果然瘦瘦的，腿真長，這會兒正吸一桿煙斗。

說到這裏老憨在我和老人之間一指，盯住我說：「知道嗎？大叔不愛吃海魚，就愛吃河魚，這是那些年養成的口福兒……」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剛吸進一半，就一連聲地大咳起來。他咳啊，咳啊，眼淚都咳出來了，最後一不小心，紅色的煙末撒到腳背上，燙起了一個水泡。

老人又輕輕吸了一口，還是咳。可是他並不服輸，試著再吸一點，也還是咳。

我愣住了。我不信。

我吸了一口涼氣。

老人加緊吸了兩口迅速磕掉，對老憨伸著手：「煙兒拿來！」

我親眼看見一隻黃鼬在一棵老榆後面瞅了我們一瞬，然後飛速跑回了林子深處。

老憨一邁過門檻就說：「大叔，我領了個朋友，給你送好煙來了！」

老憨一高興，又一次把「當然」說成了「雖然」，他是故意的。

老憨掐著腰，聲聲叫著：「大叔！大叔！你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