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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解 捉虱子

老解

捉虱子

捉虱子的時候,老劉邊捉邊告訴他掐虱子不掐頭,活來才報仇,這狗日的命大哩,你聽著把它掐爆了,把身子掐得像一張紙了,只要你沒把它的頭掐死,它一挨到你的肉上就又活了。老解覺得捉虱子挺好玩的,也確實覺得捉虱子能催眠,他給老劉捉完虱子就覺得瞌睡了。
確實應了老劉的話,不久他身上就有了虱子,而且逐漸多了起來,以至於到了和大家一模一樣的地步,幹活的時候,總要不時地這裏抓抓那裡撓撓的,而當勞動休息的時候,他就迫不及待地把手伸到褲襠里去摸,也能摸出來虱子來了,也能弄出「叭嘰」的一聲來。他搞不清楚,這虱子咋就那麼愛吃那東西。老黃給老解說,有一天晚上,男人的虱子和女人的虱子走到一塊兒,互相扯磨,說起人身上哪點的肉好吃,男人身上的虱子說男人那東西尖尖上的肉最細最嫩最好吃,女人身上的虱子卻說是女人那東西心心子上的肉最細最嫩最好吃。老解就笑了,說可女人咋不在褲襠里摸,總摸胳肢窩。老黃就笑了,說你看書都看成啥樣子了,read.99csw.com女人摸那地方能當著你的面摸?
輪到老解守場,老解發現老張捉到虱子竟然扔到嘴裏去吃了,就問你怎麼吃它?老張就說它吃我的血,我就吃它的血,公平著哩。老解看得噁心,老張又說那是你的血,你還嫌自己的血臟嗎?平時手讓刺扎了,你不也把指頭伸進嘴裏吮咂嗎?那血不照樣到了嘴裏?老解雖然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但還是覺得噁心。因此,輪到老張守場,老解就在場上走來走去,直到老張捉完虱子呼呼大睡之後才上炕。老解看到人家在那捉虱子,捉得津津有味,就也渴望能捉虱子,弄出「叭嘰叭嘰」的響聲來。但他身上沒有虱子,想要替人家捉虱子,卻又不好意思,於是便看著人家捉虱子。有時候,兩個人會把各自的虱子抓出來,各挑一兩個大的,將衫子扯平放在上面,讓它們互相撕咬。果然那兩個虱子就撕咬起來,很是很兇殘。老解不明白虱子為什麼會咬仗呢?他們說一個還不到一歲的娃,為啥別人抱他的時候他就哭?可他娘抱他的時候他就不九_九_藏_書哭了,因為它聞氣味。虱子也一樣,一聞氣味不對,就覺得是敵人了。他們玩得津津有味,老解看得也很開心。
有一次,輪到老劉守場。幹活時他跟老劉搭活兒。老劉總是多干點,老解不好意思,可老劉卻說你們城裡人再幹啥行,就是幹活不行。又說這算啥?力氣是個尿泡,越掙越大,人有餓死的,沒有掙死的,能跟你搭夥也算是幾世修來的緣分。晚上老劉和別的漢子一樣也是捉虱子。老解就在旁邊看,看著看著就說來,我也幫你捉。老劉說你不能捉,虱子這東西你一捉就給你惹上了,惹上了你就趕不走了。老解說惹上就惹了。老劉說惹上了很麻煩的,你後悔都來不及。老解還是替老劉捉了,他心裏說迷信。老劉又說人一換水土就生虱子,過不了多久你就會生虱子的,等你自己給自己捉虱子的時候,你就會覺得這真是一件麻煩的事。
老解在這個守場房裡住了六年,捉虱子竟然治好了他在城裡吃藥都治不好的失眠症。
等到睡的時候,他們便脫個精光,把裏面的衣服翻出來捉虱子,一九*九*藏*書捉好長時間,掐完虱子再掐蟣子。老解看那衣服縫上雪白的卵狀的小東西排了一綹。這一捉又是好長時間。蟣子比虱子多,一掐也能掐出響聲來,響聲要脆許多。雖然掐出的響聲沒有虱子大,但在這寧靜的山村之夜,老解照樣聽得十分響亮。捉完之後,這些漢子就呼嚕嚕地酣睡去了。老解懷疑這捉虱子能催眠。看到他們睡得那樣香甜,老解就很無奈很寂寞。
來守場的人老的也有,少的也有。但老解發現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坐到炕上,手插|進被子里或氈下焐熱之後,開始不停地在身上摸來摸去,而更多的時候是在褲襠里摸來摸去。這個現象讓老解想到白天的情景,不論是開會還是幹活歇緩的時候,只要一閑,他就看到男人都把手抻到褲襠里摸,女人則把手伸進胳肢窩裡去摸。摸一陣抽出手來,兩大拇指指甲蓋一對,老解就聽到「叭嘰」一聲。老解不明白這是幹什麼,想問,卻又有點不好意思。有一天,他問我和靈娃,我們都笑他。靈娃和我一人從褲襠里摸出一隻虱子來放在掌心裏展在他https://read.99csw.com面前。老解就明白了。晚上,人都回去后,老解看那些守場的人不時摸出一個虱子來,兩個大拇指一對,「叭嘰」一聲,便再去摸,之後又是「叭嘰」一聲。有些虱子太胖,那血就大有噴濺之勢。有一次,一點子血竟然濺到老解的臉上。老解有點生氣,可人家照樣專心致志地捉虱子。老解就有些羡慕,摸虱子掐虱子一定能解悶,可他摸不出來。
老解來的時候,正是深秋初冬季節。老解在城裡是搞學問的,像個夜貓子,白天萎靡不振,夜晚卻來精神,一到晚上總是睡不著,想看書,可是書燒的燒了,偷偷藏了些,卻也不敢帶到鄉下來,因此一入夜就閑得無聊,想睡卻又睡不著。老解就覺得山裡的夜比城裡長得多。但一入冬,糧食上場了,老解也就不孤獨了。那歲月冬日三樣活:打場、守夜、開大會。因為糧食一上場,就得有人守場。說是怕階級敵人來破壞,其實就是怕村子里的人偷。因此天天晚上,這個拐窯子就有兩個守場的來陪他。場窯是最熱火的,因為生產隊的柴火都堆放在場上,拉一兩個柴火捆子read•99csw•com往炕洞里一塞,那炕就像烙饃饃的鍋一樣,巡邏的民兵也耐不住寒冷往這裏鑽,男人跟女人淘了氣,也往這裏鑽,這裏就很熱鬧了。老解長得面善,人也沒有啥怪脾氣,誰來了都一臉的喜氣,就像這裡是他的家一樣。我們這些娃娃也愛往這裏鑽。冬夜是寒冷而漫長的。
老解身上的虱子越來越多了,他才覺得這真是麻煩,可是他不後悔,天天趴在燈下捉虱子也算是個活兒啊。有時候虱子還沒捉完他就呼呼地睡著了。後來老解想是因為缺水,人們不經常洗澡,就是衣服也一個月兩個月洗一次的緣故吧。
我們家的院子很大,是因為和生產隊的麥場連著。在我們家的斜對面,有一個拐窯,以前是喂牲口的。後來牲口集體餵養的時候,盤著一個小炕,那窯就成了守場的場窯。糧食上場以後,怕人偷盜,就會讓男人們輪流守夜。老解被領回來后,隊長想來想去就把他安排住到這個小窯里。
有一天開會,老解坐到大隊長身邊來,大隊長也摸,老解也摸,兩個人都「叭嘰」。大隊長就樂了,說老解,你改造得很徹底,連這事你也學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