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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補充報告顯示,特麗薩要去的銀行和汽車維修店都離校園非常近,步行即可到達。警察把她的宿舍、託兒所、銀行和汽車維修店之間的線路來回調查了三次,沒有找到一個在放假后的星期三見過特麗薩的目擊證人。但我哥哥依舊認為——這是另一份補充報告里提到的——特麗薩是在從託兒所給汽車維修店打電話之後,去銀行取錢用來支付修車費之前被綁架的。
「當然,我得幹活兒嘛,」我說,「有什麼新消息?」
「也許有人想模仿那樁案子。」
「線索提供人的泛稱,意味著肖恩接到了一個電話。」
屍體中的血液幾乎流盡,但仍然發現了一些屍斑,這表明在洛夫頓死亡與被分屍之間存在一段時間間隔。報告顯示,這段間隔可能長達兩三個小時。
「寫這件事對我的意義,就像杯中酒對你的意義一樣。如果我能把它寫出來,就意味著我能夠真正理解它,然後我就能把這件事給埋葬,這就是我想做的全部。」
那麼,洛夫頓死後那麼長的時間里,屍體在哪兒呢?調查人員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但他們掌握了一條線索。
「那他有什麼收穫嗎?」
「誰能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我們接到的電話實在太多了,都是打進來講這個案子的,你可以把一整天的時間都花在記錄每通電話上。或許他並不認識這個人,也許他只知道有人想跟他談談。你哥哥實在是太沉迷於這個案子了,任何人說可能知道那麼一點情況,他就會跑去跟人家見面。我再給你透露一個小秘密,這些卷宗里沒寫這個,是因為他不想讓這兒的人覺得他瘋了。他真的跑去見了個巫師,就是那個靈媒師,卷宗里提到的那個。」
「嘿,我說的是『無可奉告』。」
這些照片上,特麗薩·洛夫頓躺在大約兩英尺高的灌木和雪堆中,地勢稍微有點坡度。媒體的報道是準確的——她的確被分屍成兩截。她的脖子上纏著一條圍巾,雙眼圓睜,向外凸出,彰示著她的死亡原因。但顯然兇手在她死後還煞費了一番功夫。屍體被攔腰劈成兩截,下半身被放置在上半身之上,擺出一個可怕的畫面,暗示著她正在進行某種性活動,跟她自己。
日誌的最後一項記錄寫于肖恩自殺當天,只有寥寥一行字:「二月十日——跟拉厄舍在斯坦利酒店碰面。關於特蕾的,來自P/R。」
「是啊。」
「什麼都沒有。就是些廢話,什麼兇手正逍遙法外,還打算再干一票。要我說,對於那些話,你只想回復說『好吧好吧,別開玩笑了,謝謝你提供的信息』。總之,這是不能寫進報告的內容,屬於超自然範疇的。我可不想讓別人把肖恩看成個精神異常的怪人。」
「我說的。你害怕了,夥計。你看到它是怎麼禍害肖恩的,不想讓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所以那些案卷被塞到抽屜深處不知什麼地方去了呢。我擔保,上面都已經積灰了。」
「那些嘩眾取寵的電視節目說這案子就像洛杉磯的『黑色大麗花』謀殺案,是挺像的,對不對?」
「我不知道。我想,也許我會寫。」
「為什麼他連招呼都不打就去見這個人了?也不留個字條說說這個人是誰?他為什麼要一個人去?」
「不,你懂。我不能就這麼撒手不管,除非我都弄清楚了。我只想試著去理解他。」
「好吧,洛夫頓的案子現在怎麼樣了?」我問韋克斯勒,直接忽略掉聖路易斯。
韋克斯勒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手勢。
另一個異常之處就是屍體被遺棄在公園的時間。調查人員認為洛夫頓遇害大約四十小時后,她的屍體才被人發現,而拋屍所read.99csw.com在的公園卻是廣受跑步者和散步者青睞的地方。一場提前到來的降雪讓公園的行人大幅減少,但一具被遺棄在公園開闊地面上的屍骸這麼長時間竟無人發現,實在是匪夷所思。報告得出的結論是,從屍體被棄置在公園到破曉后被一個早起的慢跑者發現,時間不超過三個小時。
我又去了人身侵害調查組的辦公室,房間里空無一人,他們都去吃午飯了。我想找韋克斯勒,去的第一站就是賽塔爾餐廳。這可是深受警察喜愛的地方,他們常常去那兒吃午飯並喝上幾杯。我在餐廳後排的一個小隔間里找到了他。唯一的問題是,他跟聖路易斯在一塊兒。他們沒看見我,而我心中猶豫不定,想著先撤了會不會更好些,等下回韋克斯勒一個人的時候再來試試。但就在這時,韋克斯勒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我走過去,看見他們的盤子里番茄醬攤得一片狼藉,看起來他們已經吃完午餐了。韋克斯勒面前放著一杯酒,像是加冰的占邊威士忌。
我一屁股坐到挨著聖路易斯的寬座上,這樣我就能看著韋克斯勒。
「不用你操心這個。你還剩四十四分鐘。」
「肖恩認為這些木棉纖維是弄清特麗薩在失蹤時段里被安置在哪裡的關鍵。你知道,這種纖維又不怎麼常見,如果我們能找到它們的所在地,就相當於我們找到了一處犯罪現場,但是我們一直沒找到。」
「我的想法?我的想法就是他去了那兒,而那個給他打電話的人卻壓根沒出現。對他來說,這又是一個死胡同,他終於被壓垮了。於是他開車去了湖邊,做了那件事……你要寫一篇以他為主人公的報道嗎?」
這些報告是按照時間順序排列的,我可以看出警方是如何提出一個個推論,又是如何一個個推翻它們。我能體會到調查過程中日益加深的絕望。這案子沒法破。很顯然,我哥哥相信特麗薩·洛夫頓恰巧撞上了一個連環殺手——那類最難追蹤的罪犯。卷宗里還有一份聯邦調查局下設的全國暴力犯罪分析中心發來的回執報告,內含一份對本案兇手的心理側寫報告。我哥哥還在這沓卷宗里保留了一份副本,那是他之前整理的關於本案各方面細節的對照清單,足足十七頁。他把這份文件寄給了聯邦調查局,以跟調查局的暴力犯罪緝捕項目中的數據做比對。但電腦的分析結果是否定的:洛夫頓被害一案與發生在美國境內的其他凶殺案沒有足夠多的匹配細節,不值得聯邦調查局進一步關注。
「那麼,洛夫頓一案,無可奉告。」
我告訴他我會好好考慮一下,其實這麼說只是為了安撫他。我已經決定了。接著我離開警察局,看了下表,以確定剩下的時間還夠我在天黑之前趕到埃斯蒂斯公園小鎮。
「有可能。麥克也這麼想過。」
在人身侵害調查組辦公室里,我在肖恩生前用過的辦公桌后坐下。這張桌子尚未分配新主人,也許它現在已經成了厄運的象徵。韋克斯勒站在那滿滿一牆的文件櫃前,在一個打開的抽屜里翻找著。不知道聖路易斯跑哪兒去了,顯然他選擇跟這件事撇清關係。韋克斯勒終於從抽屜前走了過來,手裡拿著兩個厚厚的卷宗袋,把它們放到我的面前。
「不是,至少就目前我們了解的情況而言。她在比尤特老家有個男朋友,挺不錯的小夥子。我們查了他,沒有嫌疑。有一陣子你哥哥也這麼想過。因為那個兇手所做的,就是兇手對那兩截遺體所做的事情。他考慮過也許有人打擊報復她,因為她是個同性戀,或者想藉此發表什麼變態的宣言,但這read.99csw.com個思路沒有取得任何進展。」
特麗薩·洛夫頓生前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在丹佛大學攻讀教育學學位,想成為一名一年級教師。她剛上大學一年級,住在學校的宿舍里,選修了全部課程,同時在一家託兒所做兼職——那家託兒所位於學校為已婚師生提供的宿舍里。
「別這樣,這堆卷宗足有五英寸厚呢,」我試著討價還價,「還是讓我帶回家吧,我看完就拿回來——」
我抬起頭,韋克斯勒正指著他的手錶。我心平氣和地合上卷宗。「P/R是什麼意思?」
「你還想試著拿這事寫文章。」
「什麼?」
「廢話少說吧。我剛看了肖恩死亡一案的卷宗,」我覺得韋克斯勒的眉毛好像微微揚了一下,「都在上面寫著呢。肖恩他媽的被這件案子拖垮了。他還在看心理醫生呢,他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案子上了,所以別跟我說什麼『我們永遠都無法知道』。」
「這麼久以來,這還是頭一回,我聽到你稱呼他『麥克』。」
「是嗎?那就想想我的感受。這事說起來就是一句話:我是他的兄弟,這案子得算我一份。」
「並不是這麼回事,」我說,「不過我已經重新開工了,夥計們。」
星期五早上,她的屍體在華盛頓公園被發現。調查人員能追蹤到的她的最後行蹤,就是星期三中午她從託兒所給汽車維修工打的電話——維修工還記得電話背景音里孩子們的聲音——然後他告訴她車修好了。她說下班后就去取車,但是要先去趟銀行。可她既沒有去汽車維修店,也沒有去銀行。中午時分,她跟託兒所的經理告別,走出了大門。自此之後,再也沒有人見過活著的特麗薩。當然,除卻殺害她的兇手。
還剩十分鐘的時候,我合上第一份卷宗,打開另一份。這份卷宗稍薄一些,略翻一下,裏面似乎滿是調查過程中那些數量龐大、尚未解釋清楚的問題。還有一些市民的信件,闡述他們對於案子的種種猜測。其中一封來自一個靈媒師,聲稱特麗薩·洛夫頓的靈魂正在臭氧層之上的某個地方徘徊,發出高頻率的呼喚,她的語速太快,對於沒受過訓練的人來說,那聲音聽起來像鳥兒在嘰嘰喳喳,但靈媒師卻能破譯這些高頻傳聲,並表示如果肖恩有需要,她很願意幫忙向特麗薩·洛夫頓提問。不過文件里沒有跡象表明肖恩與之有進一步接觸。
我點點頭。
韋克斯勒將視線從我身上移開,拿起女服務員留下的賬單。接著,他一口氣喝乾杯子里剩下的酒,走出座位。他站在那兒,俯視著我,重重地吁了口氣,噴出一股濃烈的威士忌味。「跟我回辦公室,」他說道,「我會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他豎起一根手指,又重複了一遍,生怕我聽不懂似的,「一個小時。」
「喝你的酒唄,韋克斯,假裝桌上沒擺酒可一點意思都沒有。」
「我不懂你的意思,傑克。」
「拉厄舍是誰?」
「你看,我想知道的只是你們現在掌握了什麼情況。這件案子拖到現在已經三個月了,很快就要被歸到死案那一堆了——如果它現在還不在裏面的話,你也知道這個情況。而我只想看看這件案子的卷宗,想知道到底是什麼誘惑肖恩陷得這麼深。」
「為什麼我不能看卷宗?你又不打算繼續查下去。」
「你心裏清楚著呢,傑克,你這才是真真正正的胡說八道。你要不是肖恩的弟弟,我就直接踹你屁股把你扔出去了。你在挑釁。我不喜歡被人挑釁。」
「時間到。」
我不再揪著這個問題不放,打開了放在最上面的文件。
「你以往也這麼叫過肖恩嗎?」我打斷他。
九-九-藏-書「小子。你過去也這麼叫他小子嗎?」
「跑新聞唄。」我說,「最近怎麼樣了?」
卷宗里還有一份偵查日誌,記錄了被派來調查本案的警察的所有調查行動。一開始,人身侵害調查組的四名警察全天候調查這個案子,但是一天天過去,案子始終沒有進展,加上又發生了其他案子,抽調來抽調去,後來這個案子的負責人只剩下肖恩和韋克斯勒,再然後就只有肖恩了,而肖恩絕不會放棄這個案子。
韋克斯勒咧嘴笑了,端起他的玻璃杯喝了一大口。
這些報告得出的結論就是:特麗薩·洛夫頓並不認識兇手,不幸遇害僅僅因為行蹤恰好與兇手產生了交集,或者乾脆說就是運氣不好。報告里提及那個身份不明的兇手時,總是使用男性人稱代詞,雖然還沒有確切的證據證實這一點。洛夫頓沒有受到性侵犯,但絕大多數以女性為對象的暴力犯罪者和分屍嗜好者都是男性,而且可以確信兇手是一個身強體健的人,因為他能夠切斷屍體的骨骼和軟骨組織。另外,尚未發現分屍工具。
其他照片都是死後拍攝的,數量非常多,多得令我震驚。為什麼警察需要這麼多照片?每一張都像對這個女孩的另一次可怕侵犯,雖然她已經去世了。在這些照片里,特麗薩·洛夫頓的眼睛失去了光彩。它們仍舊睜著,但黯淡無神,就像被蒙上了一層渾濁的膜。
「看看,是誰來了!」韋克斯勒和善地說道。
「你還有四十五分鐘。」
「好吧,卷宗那事怎麼說?」
「什麼怎麼說?」
「嘿,幹什麼?」聖路易斯帶著幾分抗議道。
「我們不知道。查過了電話簿,這個姓的人有好幾個。我們打電話過去,但他們壓根不明白我們在說什麼。我還去國家犯罪信息中心查了查,但由於只有一個姓氏,查不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直到最後,我們也不知道這個人的情況,甚至不清楚這個人是男是女。事實上,我們都不能肯定肖恩是不是真的見了誰。根據我們的調查情況,斯坦利酒店裡沒有一個人見過肖恩。」
「讓我看看吧,這是你欠他的。」
警方認為,洛夫頓是在校園裡或校園附近被綁架的,那是聖誕假期休課後的一個星期三。那個時候大多數學生已經離開校園享受假期去了,而特麗薩仍然留在學校是出於兩個原因:其一,她還有工作,那家託兒所直到那個周末才開始放聖誕假;其二,她的車出問題了。她在等一台新離合器到貨,她那輛舊甲殼蟲轎車得換一台離合器,才能夠開回家。
「你忘了幾件事。你哥哥之死被定性為一樁自殺案,已經結案,洛夫頓案里有什麼東西困住了他已經無關緊要。再說,這跟他的死亡到底有沒有關聯,誰知道呢,充其量只是間接關聯,但是我們永遠都無法知道。」
我把照片放回信封里,回頭看向韋克斯勒。「她是同性戀嗎?」
我只要看一看卷宗里的這些照片,就能意識到這件案子是如何牢牢地抓住了肖恩,又像皮筋一般將他牢牢束縛。這裡有洛夫頓生前的照片,也有她死後的遺體照片。有一張很可能取自高中畢業紀念冊的肖像照,照片上是一個青春|水靈的年輕女孩,生活剛剛在她面前敞開懷抱,一頭秀髮又黑又卷,湛藍的眼眸清澈如水晶。照相機閃光的那一瞬,她的雙眸映出細碎的光芒,燦如星辰。還有一張抓拍的照片,她穿著短褲和緊身背心,微笑著從汽車裡搬出瓦楞紙箱,晒成棕色的纖細胳膊綳得緊緊的。搬著這麼重的箱子,還要一動不動地站著讓攝影者拍照,看著都覺得她挺吃力的。我把照片翻了個面,背後有行潦草的字跡,九*九*藏*書我猜是她爸爸或媽媽匆匆寫下的:「特蕾的大學第一天!丹佛,科州。」
「傑克,這會兒你是以記者身份在跟我們說話嗎?」韋克斯勒問。
「嘿,大狗,你是不是該出去溜達順便找個消防栓或者別的什麼東西?憋不住就不要憋。」我說。
絕大多數總結報告都無疾而終。警方對洛夫頓的家人、男朋友、大學里的朋友和託兒所的同事都進行了大量的常規調查,甚至還走訪了那些她所喜愛的孩子的父母,然而一無所獲。幾乎所有人都具備不在場證明,或是通過其他偵查手段洗清了嫌疑。
纖維分析報告指出,在屍體身上和頭髮里發現了大量不屬於受害者的頭髮和棉紡纖維。一旦警方鎖定嫌疑人,這些就可用來比對。報告上有一部分文字被特意圈了起來,內容是在屍體上找到並回收了大量木棉纖維。從整具屍體上取走的木棉纖維足有三十三根,這說明屍體與這種纖維的來源存在直接接觸。這份報告說,木棉纖維的質地雖然與棉花纖維相似,卻遠不如棉花纖維那般常見,它主要用於製造需要浮力的材料,如船用氣墊、救生衣和某些類型的睡袋。我不知為什麼這一段文字會被圈出來,於是詢問韋克斯勒。
「沒什麼新鮮的,傑克,」韋克斯勒說,「大狗說的是真的嗎?你想要打聽些你不該打聽的消息?」
「好了好了,夥計們,」韋克斯勒打圓場道,「差不多得了。聽著,雷,你先出去抽根煙怎麼樣?讓我跟傑克談談,跟他講清楚,然後我就出來找你。」
聯邦調查局發來的心理側寫報告由局裡的一名側寫師執筆,報告里列出了她的名字——蕾切爾·沃林。報告羅列了一大堆普遍性的描述,從很大程度上說,對破案毫無價值。報告中的人物刻畫和性格分析十分透徹,甚至可能正中靶心,但這些詞句不能幫助警察從幾百萬人中篩選出那個符合描述的嫌疑人。這份側寫報告推斷,兇手極有可能是一名白人男子,年齡在二十歲到三十歲之間,對女性存在著難以排解的不滿與憤怒,因而對受害人屍體進行了極端殘害。此人很可能由一個十分專制的母親撫養長大,而他的父親很可能不在家中,或者因為忙於生計而未能參与他的成長,使撫養和教育等事務完全由母親承擔。依據其作案手段,側寫報告將這名兇手劃歸為「有條理型」,還警告因為兇手看似成功地實施了此次犯罪,並從警方的偵查行動中脫身,這很可能導致此人嘗試以相同的手法再次犯罪。
「瞧瞧,跟你哥哥一模一樣。就一個小時,麥克沃伊。看好你的手錶,設個一小時的鬧鐘,因為這些卷宗一小時后就得躺回原來的抽屜。噢,設個五十九分鐘的就行了。你在浪費時間。」
「這就是全部材料了?」
「這件事絕不會傳出這間辦公室。」我只能這麼說。我們倆都沒再說話,片刻的寂靜后,我又開口了:「那麼,韋克斯,對於那天發生的事,你又是怎麼想的?呃,不會公開發表——我這問題的前提。」
「所以答案是沒有任何進展?」
第一份卷宗的最後一批材料都是調查總結,有的關於調查訪談,有的關於核查的線索,還有的關於那些也許現下列印成文時看不出什麼意義,但今後沒準會成為突破點的細枝末節。從一份份的報告里,我可以揣測出肖恩對特麗薩·洛夫頓一天天增加的憐惜之心。在最初的幾頁里,他提到她時往往稱呼為受害者,有時也用洛夫頓這個姓氏;過了些時候,他開始用她的名字特麗薩稱呼她;再往後到二月份,在他死前提交的最後一批報告里,他叫她特蕾——很可能是跟她家read.99csw•com人或朋友的談話中偶然知道了這個昵稱,也許是從那張照片背面的題字知道的,就是那張拍攝於大學第一天的照片,那幸福快樂的大學第一天。
「誰說的?」
韋克斯勒看起來很是困惑:「沒有。」
我意識到在我瀏覽這一組令人毛骨悚然的照片時,坐在另一張桌子邊的韋克斯勒一直在觀察我。我盡量不流露出厭惡,或者某種沉迷。我終於知道哥哥一直試圖保護我、不讓我捲入其中的是什麼了。我平生從未見過這般可怕的東西。最後,我看向韋克斯勒:「我的天啊!」
「你知道,不管你們是不是雙胞胎,你可真像足了你哥哥,一旦看上什麼東西就不輕易放手。還有,同樣是個自以為了不起的渾蛋。你要是刮掉鬍子,剃掉這一頭嬉皮士模樣的頭髮,就跟他一模一樣了。對了,你還得處理一下臉上那道傷疤。」
「聽著,這些話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那我就直說了。他是你哥哥,也是我的朋友,甚至我可能比你更了解他。別再寫什麼故事了,就這樣讓這件事過去吧。」
她被綁架后,沒有人報警,因為她的室友和其他所有朋友都回家過聖誕節了,沒有人知道她失蹤了。她星期四那天沒有在託兒所現身,經理還以為她直接回到了家鄉蒙大拿州,沒有幹完這一周只是因為她不想放聖誕假了還來上班。兼職打工的學生們經常這樣做,尤其是期末考試結束或者假期向他們招手的時候,所以經理沒有過問,也沒有向警方報案。
我起身讓聖路易斯挪出來。經過我身邊時,他用死人般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重新坐下。
聖路易斯假笑一聲,以示輕蔑。
韋克斯勒忍不住爆出一聲大笑,剛出聲又趕緊咽了回去,但聖路易斯的臉已經氣紅了。
「不,我只是跟你說話。另外,你說得對,作為一名記者。」
「那就別這麼叫我。」
看過我哥哥一案的卷宗后,接下來我需要了解的就是特麗薩·洛夫頓一案的詳情。想弄清楚我哥哥的所作所為,我就得先去了解他知道的情況,了解他當時的所思所想。不過這一次,格洛隆幫不上我的忙。調查中的凶殺案的卷宗都會被嚴格封存,如果讓格洛隆去試著幫我弄出來,他會更多地考慮風險,而不是利益。
「聽著,小子,我們——」
「嘖嘖,這不就來了,」聖路易斯嘀咕道,「當心點。」
「是的。麥克還買了本關於『黑色大麗花』的書,也給洛杉磯警察局的一些老警察打過電話。兩樁案子有一些相似之處,都涉及分屍,但那樁案子是五十年前的事了。」
我不想說什麼了,他的這些話真是愚蠢至極。我哥哥已經自殺了,可他還忙著操心不讓別人知道肖恩去諮詢靈媒師的事,免得有損肖恩的形象。
這種套近乎的方式就像一套舞步:用一輪友好的絮絮叨叨開場,從中搜獲所需信息的核心部分,既迴避了過於突兀的提問,也使兩人的交談不至於刻板,就跟警察們使用昵稱是一個道理。像這樣的舞步我已跳過很多次了,而且非常擅長。它自有一套富有策略的步伐,類似於高中籃球隊里的三人傳球練習。你得盯著籃球,不能眨眼睛,同時還得注意觀察另外兩個人。我一向是那種策略型選手,而肖恩是力量型的。他玩橄欖球,而我打籃球。
「全部。你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照片下面的屍檢報告就平淡多了。我注意到洛夫頓的死亡時間被認定在她失蹤的第一天——屍體被發現時,她已經死亡超過四十小時了。
「別回答他,」聖路易斯連忙對韋克斯勒說道,「他想要刺探的消息是他不應該打聽的。」
「你個小渾蛋,」他說,「我要把你扔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