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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切爾把那天下午剩下的時間全用在了文書工作上,她還要起草和整理一份關於這輛汽車的附錄報告,發給聯邦調查局下屬的所有分局。馬圖扎克把那台立體聲音響的出廠序列號報給了華盛頓特區聯邦調查局總部的汽車ID鑒識組,然後又把音響交給實驗室的技術員檢驗。湯普森提取了提利爾兄弟的指紋,好在下一步分析音響上的指紋時將他們倆的排除掉。
是個聰明的傢伙,我想。他六十歲左右,穿著條軍綠色的舊作戰褲,一件胸口處被煙灰燙出好幾個窟窿的白色無袖T恤,一撮灰色胸毛從窟窿里鑽了出來。他已經快謝頂了,有著酒鬼常見的大紅臉,而且他是個白人——我在營地里走了這麼久看見的唯一一個白人。
「不知道,從沒見過那個車主。我只聽見了砸碎玻璃的聲音,還看見了那幫小鬼。」
「當然。」
風平雨歇之後,我們相擁而眠,她悄聲對我說,這一次,她想留下,與我一起,直到天明。
「這台電視是我自己的,我實打實地花錢買的。你知道你們算什麼東西嗎,聯邦調查局女士?一幫婊子養的走狗。」
「四野陽光?」湯普森吐槽道,「半畝陽光才更合適吧。」
蕾切爾掏出從格雷森那兒拿來的鑰匙,劃開貼在前門門框上的封條,打開了門。在推門進去之前,她轉身對我說:「提醒一下,他們是在奧瑟萊剋死亡三天半以後才發現屍體的,裏面可能會很不好聞。你真想進去嗎?」
「所以你認為他是從這兒進屋的?」
「不,我不認識他們。」
「《聖經》,」巴克斯說,「『我就觀看,見有一匹淺色馬。騎在馬上的,名字叫死。』」
這棟房子有兩間卧室,一間是奧瑟萊克自己的,另一間落滿了灰塵,看起來很長時間沒有用過。奧瑟萊克的卧室里有個五斗櫃,檯面上擺著兩個十來歲男孩的照片,我猜這是他的兩個孩子,但我估計他的孩子從來沒有使用過另一間卧室,也從沒來看過他。我緩緩走過這些房間,又走過走廊另一側的盥洗室,沒發現任何可能跟這件案子相關的有價值的東西。我本來暗自期望能發現些有助於調查的線索,這一定會給蕾切爾留下深刻印象,卻徒勞無功。
他的目光漫不經心地從我們身上移開,落到電視上。節目里正在推銷一種手套,手套掌心處粘著橡膠制小刷毛,那是用來給寵物梳毛的。
「那些砸碎車窗鑽進車裡的孩子。」
「我有種感覺,你的運氣一向不錯。」
我們沿著小徑一直走下去,最後來到一個高壓電線杆附近,它掩映在一片非常茂密的灌木中,灌木後面是一個拖車房營地。我們爬上一處高地,俯視營地。那裡並沒有得到很好的規劃修繕,大部分建築簡陋而粗糙,許多家還隨意砌了些門廊和工具棚。有些人家把那段門廊似的地方用塑料薄板封合起來,這樣就能充當另外一間卧室或者起居室。大約三十戶人家擠在這片營地里,像牙籤盒裡的牙籤一般塞滿了每處空地,散發著一股貧窮的氣息。
「沒見過。」
「知道。」
「讓我想想,也就是上個星期四吧。我還在想那個倒霉蛋什麼時候才會報案呢,不過我沒想到居然會招來聯邦調查局。你們倆呢,也是G大佬?」
「是啊,我們都沒見過。」
「怎麼樣,這邊請?」蕾切爾問道,好像我們是去享受一頓下午茶似的。
巴克斯沖馬圖扎克點頭示意,馬圖扎克從桌上拿起證物袋。
「從誰手上實打實地花錢買的?」
「所以你一直沒見過那個車主,他也從來沒上你這兒敲門求助,問你有沒有聽見砸碎車窗時的動靜或者看到什麼可疑的人?」
「聽著,」蕾切爾說,「我們知道你們很聰明,我們也不想找你們任何麻煩。當我們走進這裏,打聽https://read.99csw.com你們的拖車房在哪兒之前,我們對阿德金斯先生保證過。」
我們推開那間在屋外掛著辦公室牌子的房門,邁進這個狹窄逼仄、令人渾身不自在的空間,只見這個拖車房營地的負責人似乎已經喝過今天的第三輪酒了。顯而易見,這個地方同時也是這個男人的家。他坐在一張綠色燈芯絨做成的懶懶公子牌休閑椅上,雙腳高高蹺起。沙發的每個側面都被貓爪折騰得傷痕纍纍,但它依舊是這個屋子裡最體面的傢具,除了那台電視以外。那是一台看上去還很新的松下電視,內置錄像機。他正在看一個電視購物節目,裏面正在推銷一種食材處理機,全自動的,能把蔬菜切片切丁,還能設置定時。我們進了門,他充耳不聞地繼續看了好半天節目,才把目光從屏幕上移開,掃了我們一眼。
我們沿著營地狹窄的主幹道繼續往前走,來到營地的入口,這裡有一條通往市區的街道。
「你當時沒有報警?」
「女士優先。」湯普森說道。
我又走回起居室,沒看到蕾切爾,也沒看到湯普森。
這就是我們從兩兄弟那兒弄到的全部東西,但這東西帶來的那種感覺、那種希望足夠鼓舞士氣了。蕾切爾和湯普森將兩兄弟隔開,一對一地展開了問訊,然後又互換,各自對另一個孩子又問訊了一次,但是這台音響就是兩兄弟能給出的全部線索了。他們說,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那輛野馬汽車的司機,他就那麼把車停在營地前的馬路上,誰都沒見過他。他們光顧著快點砸了搶了就跑,除了這台立體聲音響,其他什麼東西都沒拿。他們也從沒想過要打開後備廂看看,也沒想過看一眼車牌,看看那車是不是亞利桑那州牌照。
「屋子裡面還會留下什麼,我也不能肯定,」蕾切爾回答道,「即便曾經有過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可能也被地方警察收歸證物了,或者被他的朋友拿走了……」
聯邦調查局菲尼克斯分局裡,所有人的心情都振奮起來。蕾切爾取得了突破,儘管還不能保證這輛野馬汽車的駕駛者就是詩人,但它在四野陽光營地外停留的那段時間正好與奧瑟萊克遇害的時間相吻合;而且汽車被那兩兄弟砸搶了,車主卻一直不報警,也是一個佐證事實,二者結合起來就指向一條可能的推論。另一方面,這個發現也為探員們提供了詩人作案的更多信息。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收穫,我想探員們的想法應該跟我一樣。我們都覺得這個詩人是一個令人極為費解的謎,是一個只在黑暗中神出鬼沒的幻影。但是這條線索浮出水面了,那台車載立體聲音響讓捕獲他的可能性更大了些。我們正在一步步逼近他,我們來了。
我們向里走了三步,一股濃重的腐臭味撲面而來。作為一個記者,我已經見過許多屍體,但從未走進一個屍體在裏面腐爛了三天半才被發現的封閉房間。那股腐爛的屍臭味彷彿凝成了可觸碰的實體,將我圍困其中,又好像凝成了奧瑟萊克的鬼魂,在這個房間里飄蕩,冷眼注視著每一個擅闖領地冒犯它的生人。蕾切爾就讓前門開著,使空氣能稍微流通。
「沒錯。」
「阿德金斯。」
蕾切爾幾步跨到電視前,啪地關掉了電視。阿德金斯沒有抗議。蕾切爾直起身,盯著他道:「我們正在調查一樁警探遇害案。下面的話,我們希望你能仔細聽好。我們有理由相信,你知道的那輛被盜的車子就是本案嫌疑人的汽車。我們對起訴那幫砸碎車窗行竊的小孩不感興趣,但我們需要跟他們談談。你剛才在撒謊,阿德金斯先生,我可以從你的眼睛里分辨出謊言和真話。那幫小孩就是這個營地的人。」
「砸碎玻璃的那幫小鬼呢?」湯普森搶在蕾切爾之前九_九_藏_書提出這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你知道是誰吧,阿特金斯先生?」
我們繼續走著,蕾切爾的目光不住地掃視著營地,掃視著我們經過的每一座拖車房。我意識到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工作的樣子,不是坐在辦公桌前解釋案例,而是搜集線索。我發現我的目光越來越難從她身上移開,周遭一切開始變得模糊。
「我看見你們在那兒轉來轉去了。我長著眼睛,你剛才就盯著地上那堆碎玻璃。是我把那些玻璃渣子掃成一堆的,街道清潔工一個月也就只來這裏轉一次,有時還不一定大駕光臨。也就大夏天看這裏灰塵太多,才會稍微勤快點。」
「好吧,阿德金斯先生,」湯普森改口道,「你認識他們嗎?」
「不,我——」
「不,她不在,警官。」大些的那個孩子回答道。他的目光慢慢飄到他弟弟身上,他弟弟開始用腳一點一點地讓吊椅前後搖晃起來。
循著阿德金斯指引的方向,我們走到從營地入口數過去第四組拖車房那一列。司法人員來這裏的消息已經在營地里傳開了,更多的人擠到了露台和屋外破舊的長沙發上。我們來到十四號拖車房的時候,提利爾兄弟已經在等著我們了。
「聯邦調查局?你們這些給政府辦事的大佬什麼時候也操心起打碎轎車車窗偷東西的小事啦?瞧見沒,我閱讀面廣得很,我知道你們這些人管自己叫『G大佬』。我還挺喜歡這綽號的,夠酷。」
袋子里裝著的是一個車載立體聲音響,是提利爾兩兄弟從一輛福特野馬汽車裡偷來的,至於車子是白色還是黃色的,得看提利爾兩兄弟誰的夜視能力更好了。
「他監視過奧瑟萊克,」她說,與其說是在對我或者湯普森說話,倒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知道奧瑟萊克住在哪裡后,他就開始計劃了。怎麼進屋子,怎麼出來,他必須準備一條逃跑路線,一輛用於逃跑的車,但又不大可能把車停在奧瑟萊克房前那條街上,那樣做可不夠聰明。」
「『陰府也隨著他』。」蕾切爾將這句話補充完整。
不知為什麼,她當著湯普森的面這麼問我,後者還一聽這話就笑了,彷彿我是個菜鳥,這不禁讓我有些尷尬和惱火,儘管事實上我連個菜鳥都算不上。
「是探員,」蕾切爾糾正道,她翻開錢夾,讓他看清楚裏面聯邦調查局的徽章。
蕾切爾點點頭。「的確如此。」
「我認識誰?」
這是一個加寬型拖車房,一側支出一方藍色帆布雨篷,他們就坐在雨篷下的一把吊椅上。拖車房的大門邊放著一台聯體式洗衣烘乾機,上面同樣搭著塊藍色帆布,以免機器遭到雨淋。這兩兄弟都是十幾歲的黑白混血兒,大概相差一歲。蕾切爾走到雨篷投下的陰影邊緣,湯普森在她左側五英尺處站定。
「為什麼?」我問。
蕾切爾沒理會這條評價,但我覺得湯普森這會兒轉過臉是為了掩飾臉上的笑意。
「我也這麼想。他不會這樣,他會先盯著奧瑟萊克,也許一連觀察好幾天。但是本地的警察仔細盤問了附近的居民,沒有一個人說看見過什麼外來車輛,沒有人發現任何異常情況。」
「你怎麼看,傑克?」蕾切爾說道,「詩人會不會直接把車停在車道上,敲響房門,等奧瑟萊克開門邀請他進去后就開槍擊倒他?」
我從她身旁走開,在屋子裡慢慢走著,四下張望。我的視線首先落在起居室的安樂椅上。那是一把深綠色的椅子,但頭靠的地方已經被血染成了某種更暗沉的褐色。血跡順著椅背一路往下,一直延伸到坐墊上,是奧瑟萊克的血。
「你喜歡看我?」
read.99csw.com「這裏也算不上樂園吧。」我附和道。
「讓我把話說完。雖然你對我們撒了謊,但我們打算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可以現在告訴我們實話,或者我們就這麼回去,再帶更多的聯邦調查局探員和本地警察上這兒走一遭,我們會把這個垃圾場翻個底朝天。這個你稱之為拖車樂園的地方會被我們重重包圍,就像被軍隊封鎖圍攻一樣。你猜我們會在那一間間錫罐頭一樣的拖車房裡翻出什麼被盜財物?你猜我們會不會翻著翻著就撞見某個上了通緝名單的傢伙,或者一些非法移民?那些違反安全管理條例的行為會被怎麼清算?我們剛剛就碰到過一例,我看見你從電箱擅自拉了根延長線出來,直接拐進了棚子。棚子里住了人吧?我敢打賭,你跟你的僱主還向棚子的住客收取了額外費用,可用的卻是你偷來的電。又或者,你的僱主根本沒拿到錢,都被你獨吞了。如果你的僱主發現了這件事會怎麼說?如果這個營地的進項減少了,他會怎麼說?如果那些向你們繳費的人再不能交錢了,他們都被驅逐了,或者因為沒支付孩子的撫養費而被逮捕了,那營地的收入可會減少一大筆啊,到時你的僱主又會怎麼說?還有你自己,阿德金斯先生,你想讓我在電腦上查查你這台電視的出廠序列號嗎?」
路邊有微亮閃爍,就像掩蓋不住的鑽石光芒,是一堆碎裂的擋風玻璃。她踮著腳尖,從這堆碎玻璃上走了過去。
蕾切爾走進分局的辦公大廳時,像拿著一件戰利品般拿著一個塑料袋。她把袋子放到馬圖扎克的辦公桌上,幾名探員立即圍了上來。巴克斯也走過來,低頭看了看那個袋子,像在瞻仰聖杯一樣,然後他抬起頭看著蕾切爾,眼裡迸射出掩飾不住的興奮。
「謝謝。我只是碰巧運氣好罷了。」
「還真是多謝你們等我了,」我趕上他們后說道,「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椅子前面的地上和椅子後面的牆上,有用粉筆圈出的兩個圓圈,裏面分別有一個孔洞,那是彈頭被發現並取出來的地方。湯普森在這裏跪了下來,打開了工具箱,開始用一把細細的鋼鎬挖那兩個彈孔。我離開他,繼續向屋子更深處走去。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你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嗎?」
「好的。」
沒人回答。
「車牌號你記得嗎?」
「格雷森去本地警察局核查過了,」他說,「那個地區沒有任何關於汽車被盜的報警。那天沒有,那個星期都沒有。你們可以想象,任何一個合法公民,要是車被人搶了,肯定會報警。」
「我猜他是把車停在這附近的某個地方,然後步行過去的。」
「沒什麼,就是看看你。」
蕾切爾朝那個大一些的孩子走近幾步,俯身到他的耳邊。「這會兒就別來這套了,」她小聲說,「你們的媽媽肯定跟你們說過遇上現在這種情形該怎麼辦,好好回憶回憶,用用腦子,想想她是怎麼告訴你們的。你們不想給她或者給你們自己帶來麻煩吧?你們要是想讓我們離開這裏,離你們遠點,說實話才是唯一的辦法。」
直到快十一點,與地方警察的會談才姍姍來遲地舉行。這次會談比較簡短,但氣氛很友好。這種會談就像求婚者請求未來的老丈人同意這門婚事。大多數情況下,老人家說些什麼都無關緊要,反正總會同意。巴克斯用嚴謹的措辭和熱情友好的語句告訴地方警察:聯邦調查局老大哥出馬了,從現在起,由聯邦調查局主持大局。地方警察微微抗議了一下,又在幾個細節上提出了不同意見,但很快就被巴克斯做出的空洞許諾糊弄了過去。
她走到屋門右側的餐桌前,放下她帶來的一份卷宗並打開,一頁頁地翻閱著,這是地方警察移交給聯邦調查局的有關此案卷宗的一部分。
「這兒九-九-藏-書可沒有電話。我倒是可以去三號停車場那兒打公用電話,可當時都快午夜了,再說我知道那些警察才不會為了一輛車被盜的破事跑一趟,至少不會來這兒一趟。他們可是太忙了。」
「小夥子們,」蕾切爾打了招呼,卻沒有得到回應,「你們的媽媽在家嗎?」
「我知道這玩意還能用來干別的事,」阿德金斯說著伸手做了個手|淫的姿勢,朝湯普森擠了擠眼,笑道,「他們兜售的這玩意,真實用途其實是干這事的。」
在整個會談過程中,我一直避免和索爾森目光相接。之前從聯邦大樓開車出來的路上,蕾切爾向我解釋了今天早上縈繞在她和索爾森之間的緊張氣氛產生的原因。昨天晚上,她離開我的房間后,在走廊上撞上了她的前夫。她鬢髮凌亂的模樣大概已經說明了他需要知道的一切。聽到這個,我忍不住呻|吟了一聲,這下好了,事情更難辦了。她卻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還覺得一切挺好笑。
「我覺得我們這一行,運氣得靠自己掙。」
營地入口的第一座拖車房門口掛了一個牌子,上面寫著「辦公室」,還有一個用鐵架子撐著支在屋頂上的稍大些的標牌,上面寫著「四野陽光移動拖車樂園」。
蕾切爾靠著路邊走著,視線仍然不停地在柏油路面搜尋著,試圖找到任何與案件相關的東西,也許是一個煙頭,也許是一點好運氣。湯普森就站在我身旁,一隻腳踢著路面。我一直注視著蕾切爾,不願移開目光。只見她停了下來,低頭看了看,輕輕咬了下嘴唇。我向她走過去。
「因為我就睡在這後面的房間里。我聽到他們砸碎玻璃了,還看見他們鑽進車裡,把車裡翻得亂七八糟的。」
蕾切爾飛快地跟我和湯普森對了個眼神,接著又重新把目光轉到這個男人身上。我也意識到了什麼,頓時感到一絲焦灼。
「你是這兒的負責人?」蕾切爾問道。
「我的名字是阿德金斯。是『德』,不是『特』,G大佬先生。」這句反駁很順口,阿德金斯得意地笑了起來。
我穿過餐廳,走進廚房,依舊空無一人。我又穿過洗衣間,推開裏面的一扇門,朝黑黢黢的車庫望去,但裏面什麼人都沒有。我回到廚房,發現廚房通往院子的門半開著,我從洗碗池上方的窗戶朝外望去,看到他們在院子後面高高的灌木叢里。蕾切爾正低頭在灌木叢里穿行,湯普森跟在她後面。
「我不知道,但是我覺得他不會這樣明目張胆。」
這個下午的大部分時間,我盡量不妨礙他們,只在一旁靜靜注視蕾切爾工作的情形。她展現出來的偵查技藝令我深深著迷,她弄到這台音響的經過以及探問阿德金斯和提利爾兄弟的技巧,都令我驚嘆不已。她有那麼一會兒注意到了我的凝視,問我在做什麼。
「我們四下走走看,」她說,「看上去他們把房子里搜檢得相當乾淨,咱們四處轉轉找找,看看還能不能找到什麼。不過小心點,別碰屋裡的任何東西。」
一些營地居民坐在門前的露台上,或者屋外破舊的長沙發上,大多是拉美人,少數幾個是黑人,還有一些大概是印第安人。他們帶著冷淡的表情注視著我們從灌木叢里鑽出來,這意味著他們已經把我們當作警察了。我們臉上也掛著同樣冷淡的表情,一副對他們不感興趣的樣子,踏進成排的拖車房之間的狹窄小巷。
「這不是明擺著嗎,警官?」
「你們要找的是什麼?」直到我確信自己已控制住喉部肌肉不至於嘔吐,才開口問道。
後院大約清理出了二十碼寬的地方,院子兩側架設著七英尺高的厚木板柵欄,但是後面沒有圍上木柵欄,未清理的泥地延伸到一條幹涸的溪床邊,高高的灌木叢在這裏蓬勃生長。蕾切爾和湯普森正沿著灌木叢中的一條小徑前進,離我所在的九_九_藏_書房子越來越遠。
奧瑟萊克的住所位於南鳳凰區,是一棟窄小低矮的平房,外面圍著一圈粉飾過的灰泥外牆。這是一處邊緣社區,報廢的汽車停在滿是碎石的草坪上,我數了數足有三輛,街區上還有兩場大甩賣正在進行。
「我在想他是不是故意挑選了這輛車?」他問道,「一輛淺黃色的野馬。」
她邊走邊仔細觀察著路面,試圖尋找到什麼痕迹,比如泥里的一個腳印或者一根折斷的樹枝。她停下來彎腰檢查了好幾次,查看小徑邊的碎屑雜物:一隻煙盒,一個空的軟飲料瓶。但她沒有碰觸任何一樣東西,如果有需要,她稍後會一起收集。
跟地方警察的會談結束后,巴克斯給探員們分配了任務。蕾切爾和湯普森負責調查奧瑟萊克一案的案發現場,我跟他們一起。邁茲和馬圖扎克重新過一遍地方警察對奧瑟萊克朋友們的問訊,重建這位警探生前最後一天的行蹤。索爾森和卡特被委派重新調查小男孩華金被害一案,再過一遍地方警察已經做過的調查。格雷森擔任聯邦調查局與菲尼克斯警察局之間的聯絡官。巴克斯,當然了,他得坐鎮分局主持工作,與匡提科和各地分局保持聯絡,匯總案件的各類進展。
「這不關你的事。好吧,是提利爾家的那幾個小鬼頭,行了吧?砸碎那輛車玻璃的就是他們兄弟幾個。好了,現在如果那些警察再出現在這兒,只要膽敢碰我一根汗毛,我都會告你的,明白了嗎?」
「蕾切爾?」
「我們來是要打聽上個星期停在外面路上的那輛汽車的事。」
「打碎車窗的事,你知道多少?」蕾切爾問。
「你可真是個行家,看你這樣的行家幹活兒就是一種享受。」
「別管這個了,我該怎麼稱呼你,先生?」
「好的,阿德金斯先生。你知道那輛被盜的車是誰的嗎?」
「這是可能性之一。」
「阿德金斯,這個小人,去他媽的。」小一些的孩子罵道。
「給我們帶回點好消息,我們需要好消息。」
「不。我的意思是,你怎麼知道之前停在這兒的那輛車玻璃被打碎且被盜了?」
「不記得了。」
這天快結束時,巴克斯拿起一張蕾切爾發給各個分局的汽車資料複印件,我注意到他瞳孔一縮,雙眼就像兩顆黑色的大理石彈珠。
在這個星期天的晚上,我們再一次做|愛了,蕾切爾甚至比上一次更加投入,給予我更多的親昵,也要求我回報更多。如果說我們倆中有誰不夠全情投入,那就是我。我固然全心全意愛著她,在擁著她的那一刻我在這世上再無所求,但與此同時,一個低低的聲音在我的腦海深處不斷絮語,質疑著她的動機,那音量足夠我聽清。也許是因為我那搖搖欲墜的自信心,但我拿它毫無辦法,只好聽著它繼續絮叨,說她只是為了追求感官的歡愉,以及報復她的前夫。這個念頭讓我非常內疚,覺得自己十分虛偽。
我看到蕾切爾也點頭了,顯然她知道答案。
然而,排除提利爾兄弟的指紋后,實驗室未能從音響上取到可用的指紋樣本,但出廠序列號這條線索沒有拐入死胡同。根據序列號,這台音響最後追溯到一輛一九九四年出廠的淺黃色福特野馬汽車,車子登記在赫茲租車公司名下。馬圖扎克和邁茲立即前往空港國際機場,繼續追蹤那輛車。
蕾切爾想著其他事,根本沒聽我們的對話。她徑直走過這個所謂的辦公室,走上那條通往市區的街道。那是一條四車道的馬路,這時我才發現,這裡是一個工業區。正對著拖車房營地的是一家連鎖倉庫,馬路兩邊都是庫房。我注意到蕾切爾一直密切觀察著四周情況,似乎要把周圍環境都記在心裏。她的視線久久停在一盞街燈上,那是半個街區內唯一的一盞街燈。我明白她在想什麼——一到晚上,這裏將陷入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