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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可能?」我問道,儘管我心裏已經很清楚。
我在地毯上狠狠一跺,一瞬間使出最大力氣,又狠又快地向後撞去。
「別擔心,傑克。」巴克斯說道,開玩笑地伸手在我肩上捶了一拳,「你會沒事的,這一次,我們絕對不會再出任何差錯。你要擔心的只是怎麼套出她的話來。讓她的供述留在錄音帶上,傑克。哪怕只是誘她承認詩人案子的一部分,我們就能逮捕她,逼出剩下的部分,讓她的證言留在錄音帶上。」
「我不知道,至少不確定。但你給邁克爾·沃倫打電話,告訴他你掌握了指證他的線人的證據,把他的把柄攥在了手裡。他就打電話給我,因為我才是他的線人。儘管他說你指證戈登是那個泄露消息的線人,我還是得査清楚你到底知道了什麼,這就是當時我同意你重返調查組的原因,傑克。我得弄明白你都知道些什麼,但我一直沒查清,直到你跟蕾切爾上床時,我進了你的房間,發現了那些賬單。」
卡特探員似乎做出了令他滿意的回復,巴克斯繼續下令道:「現在,保持我這個電話在線,你打給探員主管。我需要地震屋的確切地址和密碼組合,他會明白我的意思。我打算從這兒到那裡去。我要你立即找個音頻視頻方面的技術專家,還有兩名優秀探員。到那裡我再告知你們詳情,現在給探員主管打電話吧。」
「有那麼明顯嗎?」
「難得的好運氣,」他說,「那天晚上我為我們幾個訂房間,有卡特、索爾森和我,可我顯然把鑰匙弄混了。那些電話,我是從自己房間里撥出去的,賬單上卻掛了索爾森的名字。當然,我那時並不知道,直到星期一晩上我趁你和蕾切爾共處一室時,溜進你的房間偷走了那些賬單。」
「唯一會掉下去的,是你,傑克。」
她從懸崖邊退開。我仍然站在那裡,凝視著下面的黑暗。「我還沒來得及問其他人的事,我還沒有問他為什麼。」
我按照他的吩咐睜開眼睛,看見他就站在我面前。他的外套敞開著,槍插在衣服下的槍套里,一隻手裡拿著根長長的鋼針。這是我的機會——槍插|進了槍套,我卻無法在椅子上動彈分毫,也無法夠到。意識已經不能傳送指令到我的身體。我只能一動不動地坐著,眼睜睜地看著他將針尖刺進我那沒綁繃帶的手掌。他又在我的兩根手指上重複了這個動作,我始終無法做出任何阻止他的舉動。
「我試試吧。」
「你是怎麼安排的?」我問,「你準備怎麼把蕾切爾引到我們現在要去的那個地方?」
「蕾切爾,我很抱歉,」我說,「我還以為……我以為是你。對不起。」
「那天晚上撞上好運的人變成你了。如果你走到那個門洞邊,看看是誰在那兒,這一切那時就應當結束了。但是到第二天,你沒來找我指控索爾森闖入你房間的事,我還以為威脅已經消失了。我以為你撒手不管了。從那時起,一切都完全按照我的計劃進行得無比順利,直到今天你開始往各處打電話,開始追問安全套和電話的事。我知道你在幹什麼了,傑克。我知道我必須得儘快行動。現在,坐到那把椅子上,我不打算再命令你一次。」
我感到越來越不舒服,被當作誘餌的命運難以預測,而且還得面對蕾切爾。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被活著帶回來。
巴克斯豎起一根手指,像是叫我先別開口。他拿起電話,將聽筒夾在耳邊,按下號碼,等待對方應答。電話線像給他套了個轡頭,雖然他繼續踱著步,但不論朝哪個方向走,韁繩都拉著他,讓他只能走出幾步。
巴克斯說這個故事就像大風天里晾在繩上的床單,僅僅靠幾個夾子勉強夾著,隨時可能被風吹跑。「我們還需要更多證據,傑克。」
我點點頭,感覺到他把手放到我的左腕上,把我的左手拉到椅子扶手上,接著把我的右手也拉到扶手上。
我生出一股噁心感,但我無法移動雙臂,也無法說出來,卻仍然感覺到那股由純粹的恐懼凝成的波濤向我滾滾襲來。我在虛空里放聲尖叫,我感到淚水充滿了眼眶,卻落不下來。我看著他的雙手伸向皮帶扣,他說:「這一次,我甚至都需要安全套了,傑克。」
巴克斯抬起一隻手,卡特回到了https://read.99csw•com線上。他聽了一會兒電話,點點頭。「右拐走穆赫蘭道,然後第一個路口左拐,應該很容易找到。你們預計什麼時候到?」
他後退一步,用給商品估價的神情上下打量著我。「現在誰是最厲害的,傑克?」他問道,「誰更厲害?誰贏了,誰輸了?」
「告訴我。」
「如果她知道這棟房子呢?」
「但我們也在那兒。在裏面跟你在一起,非常近。」
「跟你通過電話之後,我知道有些事不對勁,接著布拉德給我打來電話,把你之前問他的事告訴了我。我決定離開之前先跟你談談。我去了酒店,正巧看到你和巴克斯一起離開。我不知道當時怎麼想的,但是我跟了上來。我猜也許是因為之前鮑勃把我派到佛羅里達的事吧,他本來應該派戈登去的。從那以後我就不再信任他了。」
「有。」
我看到了玻璃上的裂紋。五塊玻璃中的三塊都有裂紋,像蝴蛛網一樣輻射開來。我看向左邊,這面玻璃牆上也有地震造成的裂紋,映出有些變形的我和巴克斯。
「你怎麼知道我拿著賬單?」
他的眼睛始終一眨不眨地死盯著我,就連在他彎下腰撿起那個枕套然後倒空,再伸手在我的隨身物品中翻檢時,他也一直死盯著我。他在那堆東西中沒找到想要的,不大滿意地繼續對我的電腦包做了同樣的翻檢,直到找到我從醫院拿回來的那一小瓶葯。他迅速掃到瓶子上的標註,看了看,帶著微笑扭頭看我。「含可待因的泰利諾。」他笑著說,「這樣一來就好辦多了。吃一片,傑克。不,還是吃兩片吧。」
「很好,傑克。我認為你現在已經為我準備好了。記住,你的雙臂重得抬不起來,無論你多麼想移動雙臂,你就是動不了;你不能說話,無論你多麼想說話,就是發不出聲音。但是,讓眼睛始終睜著,傑克,你不會希望錯過這一幕。」
「那天晚上我去酒吧的時候,跟蹤我的人也是你嗎?」
「巴克斯,你這變態的雜種!你……」
「你相信有人願意住在這種房子里嗎?」巴克斯問道。
我望向右手邊的玻璃牆,可以看到身後谷地里的萬家燈火。那麼多燈,那麼多人,我想,卻沒有一個人能看見或者幫助我。一陣恐懼席捲了全身,我顫抖起來。
他嘆出一口氣。「什麼都沒做,傑克。什麼都沒做,他是唯一一個沒有按照程序來的人,他是我的一次失敗。但現在,我可以充分利用第二次機會。這一次,我不會再失手了。」
蕾切爾彎腰繞過牆角,抓住燈一拽,把它從插座上拔了下來。屋裡頓時陷入了黑暗,只有從下面的山谷映上來的一點微光。巴克斯又向她開了兩槍,槍聲就在我腦袋旁邊響起,我的耳朵都快震聾了。我感到他把椅子往後拉,以便讓我更好地掩護他。我則像一個剛從沉睡中清醒過來的人,掙扎著想動彈幾下,剛試著站起來一點,他扣住我的肩膀,又將我拽回到椅子上,死死把我按住。
這句話對我沒什麼安慰。「我不知道……」
「那她也許就會懷疑你,然後盤問你。」巴克斯說道,他放棄了之前的念頭,視線投向地板,試圖想出另一個主意,「但是,你還是那個唯一的突破,傑克。你不是探員,她知道如果有必要,她完全可以把你帶走。」
「你會沒事的。」
「我在那兒,記得嗎?我也是訪談組的成員。當蕾切爾和索爾森去採訪其他人的時候,我跟格拉登談了一會兒。通過他告訴我的一些情況,鎖定貝爾特倫簡直易如反掌。然後我就等著格拉登被放出來,只等他行動就可以了。我知道他會再次作案的,這是他的本性,我對此一清二楚。於是我便把他當成掩護,我知道如果有一天我的事情被人發現了,那些證據也只會指向格拉登。」
「肖恩,還有其他人,貝爾特倫罪有應得。但為什麼殺肖恩?為什麼殺其他人呢?」
「蕾切爾?她不會知道的,傑克。我知道這個還是聽克利爾蒙頓說的。小道消息說分局有些傢伙偶爾會利用這個地方,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當他們跟某個不能帶回家的人在一塊的時候。」他沖我眨了眨眼,「咱們進去檢查一下,別落下你的行李。」
read.99csw.com這兒到底出了什麼事?待在這裏安全嗎?」
「最終,」巴克斯繼續說道,「她就會發現你的留言,但她不會給你打電話。相反,她會追蹤那個號碼,查到那棟房子,然後去找你。傑克,她會一個人去找你。兩種可能,必有其一。」
我無法控制自己,眼皮漸漸耷拉下來。我試著不去看他,拚命盯著玻璃牆裡映照出來的燈光,但疲憊感仍然緊緊攫住了我,拽著我向下墜去。我閉上了眼睛。
「對。」我說。我的眼睛仍然閉著,下巴已垂到胸口,但我完全明白正在發生什麼,我的意識似乎已和身體分開,正從上方俯視坐在椅子上的軀殼。
「沒有水,傑克,只管幹咽。」
我把兩片葯放進嘴裏,努力裝作吞了下去,其實暗暗將藥片藏到舌頭底下。「吃了。」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離開?」
這是一棟木結構的小房子,從前面看不見起支撐作用的鋼架,乍一看這房子就好像飄在下方的幽深山谷之上。我們盯了它半天,遲遲不願下車。
之後整整一分鐘,巴克斯一言不發。他邊環顧房間邊踱步,但並不是真的在看什麼東西,所有的對白和想法都被他藏在心裏,一個人來回掂量。最後,他停下腳步,望向我。「你願意在身上安裝一個竊聽器嗎?」
我張大了嘴,他稍稍前傾身子查看,但還沒近到讓我可以奪槍。他始終待在我夠不到的地方。
我又點了點頭,但還是對這房子不大有信心。我透過玻璃牆看向身後的巴克斯。
「沒什麼,你沒事吧?」
巴克斯開得很慢,一路查看刷在路緣石上的門牌號。我則觀察著房子之間的空隙和從空隙處露出的下面的山谷。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山谷里已經亮起了不少燈光。巴克斯終於在拐彎處的一棟房子前停下車。「就是這棟了。」
「我們聊得太多了,傑克,我還有事兒要干呢。」
「吃兩片,傑克,現在就吃。」他的音調沒有任何改變,但從他那雙眼睛里射出的兇狠目光令我全身發寒。
「現在睜開眼睛,傑克。」
「蕾切爾!」當巴克斯拔出手槍,猛地朝她轉身時,我大喊了一聲。
寂靜攫住了這棟房子,夜風掠過我的皮膚。她終於轉過身來,走到我身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從地上拉起來,直到我能自己站定為止。
「要麼來跟你解釋……要麼來殺掉你。她會認為你是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人。她需要儘力說服你,讓你相信你那些天馬行空的想法是錯誤的,或者她只需要把你摁倒在地上。要我說,我猜她會把你摁倒在地上。」
這句破口大罵帶動了我的肌肉,一部分藥片被攪動起來,還沒等反應過來,我已經下意識地咽下去了。巴克斯似乎知道發生了什麼,又發出一陣大笑,隨即突然收起笑聲。他死盯著我,我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絲幽光。我這才意識到,站在我面前的這個人是多麼瘋狂;我這才意識到,因為蕾切爾不是詩人,那麼以前我認為是誤導的那些招數,真正的詩人很可能做得出來,比如安全套、性侵犯之類,那些可能真的是他殺人過程中的一個流程。
「我只是在線,沒在講電話。」
「帶我去哪兒?」
「是克利爾蒙頓告訴我的,就在河谷區上面的山上。那房子從上到下都布滿了監控系統,包括音頻監控和視頻監控。它原本在地震中受損了,原來的房主沒有保險,直接離開了。聯邦調查局從銀行租來了這棟房子,把它當作一個試探當地建築安全檢查員、承包商和維修工的誘餌,因為有很多涉及聯邦緊急情況處理委員會基金的詐騙活動,聯邦調查局要介入調查。現在案件已經在等法院判決,那房子作為誘餌的使命也結束了,但租期還沒到,所以它……」
「這是什麼意思?」
「我可以確定,蕾切爾已經開始懷疑了,所以我才一次又一次把她派遣到佛羅里達。但這隻是一種暫時措施,用不了多久她就會知道。所以,到蛻皮上路的時候了,我將變成真正的我,傑克。」說出最後一句話時,他整張臉都亮了起來。我還以為他高興得馬上要唱歌,不過並沒有。「現在感覺如何,傑克?有沒有昏沉沉的感覺?」
我哆哆嗦嗦地擰著瓶蓋,半天才打開。「我需要水。」九九藏書
「沒事。這房子被用來當作誘餌之前,他們已經讓工程師仔細檢查過支撐的鋼架。這房子不會掉下去。它只是看上去、聽上去隨時會掉下去,所以他們才會用它來當誘餌。」
這一撞令巴克斯大吃一驚,我感到椅子背結結實實撞在他身上,衝擊力將他撞了出去。與此同時,蕾切爾從牆角翻滾出來,開了一槍,槍口噴出的火光照亮了整個房間。
「我希望你不要動,傑克。事實上,你也無法動彈,你的手臂重得抬不起來,你無法讓它們動彈分毫,我說得對嗎?」
我沒有動。「那些電話,」我說道,「是你從索爾森的房間里打的?」
「為什麼?」
「讓它的效力影響你吧,傑克。好好享受這一刻,想想你的哥哥,想想你要對他說什麼。我覺得你應該告訴他,你已經變成了一個多麼了不起的調査工作者。一家子出了兩個這樣的人物,真是難得。想想肖恩的臉。微笑,他在對你微笑,傑克。現在閉上你的眼睛,直到你看到他的臉出現在你眼前。閉上眼睛吧,你不會有事的,你很安全,傑克。」
「別說那些了,傑克。我們以後再談。」
「很好,傑克,非常好,你現在看到肖恩了嗎?」
我低頭盯著地板,能感受到止痛藥正在身體里發揮作用,我用力閉上眼睛,雙手緊握成拳,但是已經太晚了,藥物恐怕已經進入我的血液。
蕾切爾衝出那個可以提供掩護的牆角,這一次她身體低得幾乎貼到地面。她舉槍對準我右肩的後方,但她遲疑了,而巴克斯沒有。他又開了兩槍,蕾切爾只得撲回掩體后。我看到牆角已被打裂,石膏泥塗層和磚石碎屑炸開來。
我站起身,按照他的命令,慢吞吞地把幾件行李裝進電腦包和那個枕套,一邊打包一邊聽巴克斯叫接線員轉給卡特探員,然後便下達了一系列指示。他要卡特給匡提科的聯絡部門打個電話,讓他們傳信息給蕾切爾搭乘的那架調查局飛機,命令那架飛機飛回來。
「蕾切爾!」我大吼一聲。
我挪到椅子邊坐下,在大腿上擦了擦手,感覺雙手一直顫個不停。我的後背抵著玻璃牆,我沒什麼可看的了,除了巴克斯。
我看著玻璃牆上映照出的巴克斯的身影,不太明白他在說什麼。這時,在因裂紋而呈現的四個影像里,我看到他手裡拿著一把槍。
她的聲音平靜而鎮定,充滿信心。巴克斯僵住了,死死盯著我的眼睛,像是要從我的眸子里看到她的影子。巴克斯的雙眼如死人一般,他的右手開始伸向外套,但從蕾切爾的位置看不到他的動作。我想大喊警告蕾切爾,但做不到。那一刻,我盡量繃緊全身的每一塊肌肉,想要動一動,哪怕挪動一寸也好,這時我感到左腿虛弱地朝椅子外側踢了一下。但這一下已經足夠了,巴克斯對我的控制被打破了。
「明白。」我說。
「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我要把她召回這裏,讓她單獨跟你在一起,由你套出她的話來,也許唯一一個能從她那兒問出什麼東西的人就是你了。」
「蕾切爾,」我在她身後說道,「多謝了。」
「我應該沒事,你中彈了嗎?」
「那是我跟他之間的事,是隱私。」
交火的槍聲響起,巴克斯向後倒在了地板上。我聽到後面一塊玻璃被打碎的聲音,涼颼颼的夜風灌進房間。就在這時,巴克斯連滾帶爬地躲到我坐著的椅子後面。
「帶你下地獄。」他打了個響指,「我有辦法了。你不用在身上裝竊聽器,我們可以把你裝進竊聽器。」
「你在說什麼?」
「蕾切爾,」巴克斯叫喊道,「你開槍就會打中他,你希望發生這種事嗎?把槍放下,出來。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好了,傑克,」她說,「一切都過去了。你受傷了?中彈了嗎?」
「肖恩。」
「我正在想。你已經……你正在跟她交往,對嗎?」
「那你又是怎麼知道PTL論壇的?」
我垂頭看著地板,想起我和她的最後一次通話,她是多麼輕而易舉地看穿了我的偽裝。「我覺得我勝任不了,我騙不了她。」
藏在舌頭下的藥片已經被壓碎,我嘴裏充斥著一股葯的苦味。「你要怎麼對我?」
他沒有回答,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這時我意識到蕾切爾的飛機並沒有被召回,卡九九藏書特探員也不會帶著一名技術專家和兩名探員過來。我現在能看透他的真實計劃,當他在我的酒店房間里打出那些子虛烏有的電話的時候,他的手指恐怕一直壓在電話機座上。我現在是孤身一人,對面就是詩人。
「我想像對付其他人一樣對付你。你不是想了解詩人嗎?你將了解到他的一切,這可是第一手資料呀,傑克。你看,你就是我做出的選擇。記得那份傳真上的話嗎?我早就做出選擇了,他就在我的視野里,這會兒我正盯著他看呢。說的是你呀,傑克,從一開始就是你。」
「你在這兒聽到了多少?」
巴克斯駕車離開酒店時,我在心裏悄悄對著萬寶路廣告牌上的硬漢敬了個禮。我們沿著日落大道向東駛去,到了月桂谷大道后沿著群山之間的公路一路向上盤旋。
「這裏就是你的終點。」
我好奇地望著巴克斯。
「對,我是幽靈,謝謝。現在我回答你剛才那個問題。我是從貝爾特倫那兒知道這個PTL論壇的。他可真是周到啊,我去找他的那晚他正好在線,所以我頂替了他在PTL論壇里的位置,我用的是他的密碼,不久之後我又讓系統管理員把密碼改成了埃德加和佩里,恐怕岡貝爾先生都不知道他把……一隻狐狸放進了雞窩,用你的話說。」
「你得放鬆些,傑克,」巴克斯用平靜的語氣說道,「這是下一步的關鍵。你感覺到可待因的藥效了嗎?」
我注意到她望著我身後的地板,又掃了眼四周。地上有血,還有碎玻璃。「不,不是我的血。」我說,「你打中了他,要不就是玻璃劃到了他。」
「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嗎?我覺得藥片被你壓在舌頭底下了,傑克。但是沒關係,它們會溶解的,只不過多花一點時間罷了。我有——」這時又響起一聲玻璃裂開的聲音,他趕緊四下望望,很快又把目光重新落到我身上。「我有的是時間。」
「你之前是怎麼知道格拉登的?」我又問,「還有格拉登和貝爾特倫的事。」
「告訴他們那些葯你吃了多少,看要不要採取什麼緊急措施。」她朝門廊走去。
「足夠了,只是下不了決心,直到他拿出槍。我很抱歉讓你經歷了這一切。」
「知道嗎,傑克?我想你說對了,百分之百正確。她會知道的,也許她已經知道了,這就是我準備幹完這票就走的原因。你是列在我單子上的最後一項工作,然後,我就會離開去度假。」
我想起蕾切爾說過的話,運氣得靠自己掙來。我猜這句話同樣也適用於連環殺手。
「你逃不了的,蕾切爾一定會看穿你。」
我退後幾步,和她一起站到懸崖邊。下面只有黑暗,四下一片沉寂,只能聽到風吹過樹葉發出的唰唰聲和遠遠傳來的汽車聲。
我聽到身後的巴克斯發出一聲慘叫,接著就是一片寂靜。我的眼睛已經適應了房間的黑暗,我看見蕾切爾走出牆角,走了過來。她雙手平舉著槍,雙肘緊鎖,槍口對著我的身後。當她慢慢從我身旁走過的時候,我也緩緩地轉過身。她站在懸崖邊上,舉著槍對準巴克斯墜落的地方,下邊只有無邊的黑暗。她一動不動地站了至少半分鐘,直到確信巴克斯就這麼消失了。
「這故事太久遠了,久遠得就跟所有久遠的老故事一樣,」他回答道,「久遠得幾乎被遺忘,讓我無法與你分享。既然如此,現在你也沒必要知道了。坐到那把椅子上,傑克。」他用槍指了指長沙發對著的那把軟椅,然後又把槍口對準我。
我問這個問題其實是為了說點什麼拖延時間,儘管我知道,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時間已經沒有意義了。沒人知道我在這裏,沒人會來。我的問題引得巴克斯發出一陣輕蔑的大笑。
「你當時是怎麼對我哥哥的?」
我點頭表示同意。他是專家,但真正的審判已經在我心裏舉行過了,判決結果已經下達。「你準備怎麼辦?」我問。
我點點頭,這也是我的猜測。
「什麼其他人?」
「不客氣,傑克。」
「收拾好你的行李。」等待對方接電話時,他吩咐我道。
「這些事沒法解釋,傑克。即使有原因,我們也永遠不會知道了,我的車停在稍遠的地方。我得回車裡呼叫支援,還得派一架直升機搜索山谷,確定他的死活,最好也給醫院打個電話九_九_藏_書。」
「就告訴他們,這邊發生了一些不適合在電話里討論的情況,我需要她回到這兒來。」他對著電話說,「就說這麼多,明白了嗎?」
「地震屋?」
「一會兒你給蕾切爾在匡提科的語音郵箱留個言,告訴她你正在一個朋友家裡。那個朋友是你以前在報社認識的,現在搬到這兒來了,然後留下地震屋的電話號碼。等她到了我會跟她談,告訴她之所以把她從佛羅里達叫回來,是因為你到處打奇怪的電話,又對她橫加指責,但誰也不知道你現在在哪兒。我會告訴她我猜你是止痛藥吃得太多了,但我們還是要找到你,把你帶回來,跟你談談。」
「別聽他的,蕾切爾,」我喊道,「他會把咱倆都殺掉。開槍打他!開槍啊!」
「什麼?」
他走進屋子,輕輕按下門廊凹處的燈。我跟在他後頭進去,關上房門。屋子裡只做了簡單裝修,但我完全忽略了這一點,因為我的注意力立即被起居室的后牆吸引了。整面牆完全由厚玻璃製成,下面就是壯闊的山谷,站在屋子裡可以將整片山谷的景緻盡收眼底。我穿過起居室,凝視著遠方的谷地,能看到另一條山脈漸漸浮現的輪廓。我走近玻璃牆,近得可以看見自己呼出的氣息噴洒在玻璃上,這樣我就能直接俯視下方黑沉沉的山谷。身臨懸崖的緊張感頓時襲來,我不由倒退幾步,而巴克斯恰好在這時打開我身後的一盞燈。
我沒有回答,但他知道答案應該是肯定的,我感到自己正滑向一片黑暗的虛無,像一隻即將墜入瀑布的小船。這段時間里,巴克斯只是在旁觀察,用他平緩單調的聲音慢慢說著話,並不斷叫我的名字。
「是你,」我說道,「你才是詩人。」
「你已經無能為力了,」巴克斯說道,「放輕鬆些,傑克,讓它控制你,很快一切都會過去。」
我們進入穆赫蘭道,巴克斯按卡特指的路右拐,沿著蜿蜒的蛇形山道駛向山頂,沿途只有從下面河谷區升騰而上的陰沉霧靄。我們繞來繞去地開了將近一英里,直到看見標有賴特伍德道的路牌,然後左拐向下開入一片住宅區,裏面是一棟棟小房子,都建在鋼架上,房子的一端還懸出了山崖。這些看著就驚險的建築充分證明了工程水平,也證明了那些開發商是多麼渴望在這座城市的每個山頭都打下自己的烙印。
「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告訴卡特我們會在他們之前到達,又補充說他要求所有探員對此全力以赴,然後掛了電話。
我把電腦包和枕套放在地板上,勇敢地重新走到玻璃牆旁,視線久久地停留在外面的景緻上。就在這時,門廊凹處傳來一聲尖銳的玻璃破裂聲,我緊張地看向巴克斯。
前門有一個帶鎖的小箱子。巴克斯按下組合密碼,打開小箱子,從裏面取出一把鑰匙,打開了房門。
「非常好,傑克。你做得很好,非常合作。現在,我不想讓你感覺到任何疼痛,沒有疼痛,傑克。不論這裏發生什麼事,你都感覺不到疼痛,明白了嗎?」
「我還以為你已經上飛機了。」
「是你寫了PTL論壇上的那些文章,你是幽靈。」
「嘴張大點,傑克。」
剎那間,我全明白了。我在岔路口拐上了錯誤的方向,歸罪給了錯誤的人。就在這一刻,我突然意識到,是我的內在缺陷引我走上了一條錯誤的道路。歸根到底,要怪的是我不敢信任、不肯接納的本性。我不敢接受蕾切爾的感情,所以我總在尋找謬誤,而不是真相。
「很安全,傑克,但是安全也只是相對而言。如果再來一次大地震,那這裏就要面目全非了……目前地震造成的破壞主要是我們腳下的地板,或者應該說曾經的地板。克利爾蒙頓說那是破壞最嚴重的地方,除此之外還有牆體變形和水管破裂。」
他剛說完這句話,門廊里的燈忽然滅了。緊接著,我看見黑暗中一個人影一閃,然後聽到了她的聲音——蕾切爾。「不許動,鮑勃。一寸都不許動。」
「鮑勃,為什麼?為什麼是你?」我太震驚了,居然還像對朋友一樣叫他「鮑勃」。
他把藥瓶向我扔來,我下意識地接住了。「我不能,」我說,「我一兩個小時前剛吃過一片,兩小時內不能再次服用。」
「發生地震時,我會恨死住在這種房子里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