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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宅小區

住宅小區

「真可愛,這是什麼品種的狗?」
這次該用什麼方法把健奪回來呢?必須讓健明白,只有自己才真正理解他,讓他趕快清醒過來。
「可是,你最好還是送進學校,或者交給學校里某個工作人員。」
真理子覺得,只因丈夫有外遇就放棄婚姻生活,實在是愚蠢無比的行徑。
「你好。」
而且在附近轉來轉去的可疑人物,並不只有那一個男人。忘了是什麼時候,有一次真理子正要帶狗去散步,發現一位老女人,正像今天那個男人一樣站在鄰居家門柱後面,好像藏在那裡似的。散步用了大約四十分鐘,可回家后,她發現老女人依然站在那兒。
這事對真理子來說無關緊要,現在還要考慮許多別的事情。
聽到和一的回答,女人又笑了,輕輕點頭施禮后,和身穿T恤的小狗一起走了過去。
發現健在外面有女人了。首先是內衣的緣故。以前健從抽屜中取內衣時,總是按真理子疊好的順序從上面拿,後來真理子注意到,在某些日子里他會挑選較新的內衣,大多是周三這一天。還有圓珠筆。過完聖誕節后,健開始使用一種從未見過的圓珠筆,於是真理子確信自己的懷疑無誤。她認為健不會大意到在手機上留下蛛絲馬跡,但慎重起見還是查看了他的手機,結果發現兩條甜言蜜語的簡訊還沒來得及刪掉。
二樓卧室的窗邊,真理子抱起迷你雪納瑞,沖它說:「那人又在那兒了。」透過蕾絲窗帘,可以看到對面學校的網球場,向下看去,便能看到站在鄰居家門柱旁的男人的頭頂。
老女人搖搖頭,不知所措地微笑著,說:
真理子曾向健發牢騷。
大約一個月前,真理子注意到這個每天在同一時間出現的男人。真理子在自己家中教鋼琴,給學生上課時,就把狗關在卧室里。那天下課後她去卧室把狗放出來,無意中看了一眼外面,發現那兒有個男人,個頭矮小,每天都穿著一件很舊的藍色上衣,從外表看像是個體力勞動者,站在一個地方一動不動。真理子覺得他形跡可疑,本想報警,但還是沒有那樣做,因為那人並不走進門的內側。而且真理子發現,無論他感興趣的對象是什麼,都好像在道路對面那一側,而並非她和健去年剛買的外牆貼著瓷磚的小家(read.99csw.com按房地產商的說法,這是建在安靜的黃金地段的公寓,由專業設計師設計)。
「這個嘛,誰知道呢。」
聽到他這樣問,女人看上去頗感意外。
常雄有一個怪異的愛好。部件工廠附近有一所私立中學,常雄喜歡在放學時間眺望那些從校門魚貫而出的學生。主要看女孩,但男學生中也有些面目俊秀的,常雄更愛看這些男孩,這樣會給內心帶來更大的寧靜。
健是例外。真理子清楚地記著相親那天健氣喘吁吁的面孔,還有他的服裝和氣質。那一天(三月六日,連日子都還記著),健比約定時間晚到五分鐘,好像是跑著來的。她甚至還記著當時湧上心頭的難以置信的喜悅。
可能只是個變態,又或許有單純的內情。真理子這樣想。所謂單純的內情,比如說那個男人的孩子在那所中學上學,由於某些原因無法相見,只好從遠處默默地看著。雖然男人的年齡看上去不像父親,更像祖父,可誰又知道他是多大年紀時有的孩子呢。
女人好像明白了怎麼回事,點點頭答道:
當然,他絕對只是在遠處觀望,不會上前搭話,也不會沉迷於性幻想中。他只是在放學時間去那裡,躲在與校門一路之隔,用花、裝飾物、變形的郵筒、橫寫的門牌、有椅子的門廊等裝飾得各有特色的房子的陰影里,或站在枝繁葉茂的街樹後面,遠遠地望上半小時左右。
「真乖。」
健和他父親一樣是眼科醫生,作為接班人在他父親開的醫院工作。從家到醫院,驅車只需十分鐘左右。說實話,真理子想現在馬上把他叫回來,質問那個女人的事,然後再打他一個耳光。如果這樣就能解決一切問題該多好。
「可是我理一次發才花一千二百元。」
常雄在午後到達工廠,把車停在車庫中,將裝好箱的貨物放到車上。車庫中一般開著收音機,音量較小,有時員工們在那裡吃便當。那兒有罐裝飲料的自動售貨機,常雄喜歡喝其中的葡萄味蘇打水。
這所中學和這裏的孩子們與常雄所知的截然不同。首先,校門口煞有介事地站著保安,這就讓人奇怪。在高牆的遮擋下,校園中傳來打網球的聲音和孩子們的歡聲笑語,這些彷彿不是現實。從那裡出來的初中九九藏書生都顯得那麼稚嫩。據新聞和報紙講,最近的孩子忙於上補習班、參加各種考試、學習各種特長,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但在這裏,常雄看到的孩子好像滿臉洋溢著無比的幸福。看著看著,心裏會變得暖洋洋的,有時甚至會忘了吃手中的麵包,偶爾還有飄飄然的好心情。那個時候,他會閉上眼睛,傾聽著孩子們的聲音,全身心地體味這份溫暖。
常雄和妻子兩人生活在公司舊址的平民區公寓中,那套公寓位於商店街一角,破舊但舒適。老闆夫婦曾苦口婆心地勸常雄搬到方便上班的地方,但他堅持不搬。他喜歡那裡的生活。
健並不在意,說:「中學生嘛,都這樣。」
和一說著,把小心地沒吸到過濾嘴的煙頭扔進裝著水的塑料煙灰缸,從口袋中找到零錢,站到自動售貨機前。
都倉和常雄一樣,都一直沒有換過工作,兩人可以說從少不經事起就已相識。常雄還記著多年前都倉結婚的情景。他沒見過都倉的妻子,不知道是個怎樣的女人,也不感興趣,只是清晰地記著那個年輕男子站在這車庫中,既害羞又興奮地告訴他「結婚了」。
「怎麼會呢?我沒有那種愛好。」
「真煩人。」
那個以前碰見過幾次的女人,領著一隻同樣也見過幾次的灰色小狗走過來。她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不過以和一的審美標準看,長得太瘦了。或許是這個原因,總感覺她待人冷冰冰的。
真理子氣惱地想,竟然說這裡是安靜的黃金地段,簡直一派胡言。房前馬路的交通流量很大,深夜也有摩托車和卡車通過。綠化面積大,豪宅也多,可能體現出「黃金地段」的地方僅此而已。附近甚至還有一家破舊的工廠,真理子無論如何也不明白住宅區中為什麼有那種東西。看上去品行不怎麼樣的中年男人有時會聚集在車庫中。但最差勁的要數那所中學,鈴聲、校內廣播聲和孩子們的喧鬧聲一直持續到傍晚。有些缺乏教養的學生還把點心袋、空罐子、吃剩的香腸等扔到路上或人家的花園裡。
除此之外,和一已經找不到話可講了,但女人仍不離去,微微歪著頭注視著和一。她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說:
真理子沒有慌亂,她只是覺得這個男人的心地太好了,而且並不打算放https://read.99csw.com棄。她馬上寫了回信,正好寫滿兩張信紙,根本沒用修改液——本來也沒有那東西。
裝好貨后,常雄在收據上籤了字,啟動了卡車,但他並不直接去目的地碼頭。這是他為自己留的娛樂時間,順便吃早已過點的午飯。
罐裝飲料中含糖的分量,和一的妻子一清二楚。
真理子心中充滿了悲哀。
「都倉,在泡妞?」
今天的晚飯,真理子打算做健喜歡吃的捲心菜肉卷。今天是周三,健是穿著喜歡的內衣出去的。
部件工廠包括老闆在內共有四名員工,長年有業務往來的常雄覺得那都是些易於交往的好人。隔音牆的縫隙中漏出的油味和機器運轉聲也讓他有種親切感。在白天優雅寧靜的住宅區中,那種親切感更加強烈。
雖說如此,這還是讓真理子非常惱火,而且有種「又來了」的感覺。並不是說這是健的第二次外遇。在婚前,真理子曾一度和一位素未謀面的女子「奮戰」。
真理子那麼反感,或許是因為對面的中學也是健的母校。
另一方面,對部件工廠所在的幽靜住宅區,常雄有一種自己也說不清楚的親切感和喜愛,待在那裡,他覺得內心寧靜而舒暢。
當時已經一點多了,午休時間早該結束了。那是一個晴朗而寒冷的冬日。
世上有各種各樣的人,他們超出了真理子的理解和想象。
「迷你雪納瑞。」女人停下腳步,一隻手把長發攏到後面,出乎意料,她竟然露出了微笑。
真理子打開屋門,一邊把狗放到走廊上一邊說,這句話中包含著另外的意思:沒關係,沒關係,「爸爸」和「媽媽」不會分手的。
真理子和健是相親結婚,相親地點是當時大肆宣傳的剛開業的飯店。真理子是想吃那裡的法國大餐才去的,當時從未想過自己會真的結婚。之前有過幾次相親經歷,但沒出現過有魅力的男性,真理子早已不再抱有期望。
「唉,真是的,這麼多品種,只有茶還算是正經東西。」
「那樣會被孫子批評的。」
和一主動搭話,只是覺得狗長得可愛。他家中有一隻馬爾他犬。
聽到和一這樣說,女人撲哧一聲笑出來,或許性格不像外表那樣冷漠。
健和從學生時代起一直交往的戀人分手,和真理子結了婚。
她注意到真理子,戰戰兢九*九*藏*書兢地主動打招呼。她穿著和服,胸口寶貝似的抱著一個皺巴巴的紙袋。
健有外遇了,這已毫無疑問。
儘管不願承認,但真理子覺得自己和以前見過的那個老女人一樣。
約會的次數愈來愈多,真理子的感覺也愈加強烈。健開朗體貼,讓真理子吃驚和感動的是,他是個連喝湯都能做到不出聲的男人。
真理子喜歡健,儘管他是個管不住褲子拉鎖的男人,可不管怎樣還是喜歡。她站在裝飾成北歐風格、中央擺放著白色鋼琴的客廳中,寒意逼人的孤獨湧上心頭。
這些員工中,常雄覺得和都倉最合得來。儘管沒有私人交情,但從兩人每天隨意的短短几句對話中,常雄能感到只有交往多年的人才能體會的那類理解和共鳴。
車庫裡傳來年輕員工的調侃聲。
「您夫人肯定非常幸福。」
美代子勉強才說出這句話,其實她想說,你最好趕快回家,沒必要讓你孫子吃什麼便當,他肯定在食堂買麵包吃了。
「你看,散步的時候如果讓咱家的狗發現了,它會高興地吃掉,這樣對身體不好。」
「太可怕了。」真理子把狗放到地板上,說,「沒有一個是好人。」
真理子非常清楚,如果這樣做,健會馬上逃走,他是個無法忍受痛苦的男人。因為他不光對別人好,對自己也是過分溫柔體貼。
「噢,隔多長時間給它洗一次澡?洗的時候,是不是要去寵物美容院之類的地方?」
「可是……」
真理子在信中寫道,健沒有必要向自己道歉,雖說自己不知道內情,但讓健陷入了痛苦,對此深感抱歉。信中還說:「你和那位小姐早就相遇相識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祝你們幸福。」另外還寫道:「那麼,能否讓我做你的情人?」
「爸爸總讓人頭疼。」
真理子抱著狗下樓,親了一下狗熱乎乎的圓腦袋。
生產機器部件的工廠也位於住宅區,不過那裡是市中心的寧靜住宅區,綠樹成蔭,一到春天綠葉發芽時,甚至讓人感到氧氣濃度都變高了。那裡既有歷史悠久的日式傳統建築,也有反映主人嗜好的時髦氣派的新建房屋,看上去住在那裡的人都有進口汽車和愛犬。
真理子內心震驚不已。
「對不起,這、這是孫子讓我拿來的便當。」她語氣恭敬,不好意思似的說,「孫子忘拿了,read.99csw•com打電話讓我在十二點十五分送過來,又說怕羞,堅決不讓我進校門。」
但是,有一天她收到健的一封信。在這封八張信紙的長信中,到處都是修改液的痕迹,看來他頗費心思地選擇了措辭。健有女朋友,他在信中首先道歉,說自己有女友還做出了相親這樣出格的事(其實並非太出格),接著又寫道,由於被真理子的笑容、頗有見解的思維方式、很愉快地吃東西的樣子以及彬彬有禮的氣質吸引,忍不住又見了幾次面。但是自責感讓他愈來愈痛苦,如果這樣繼續下去,會覺得既對不起戀人也對不起真理子,太痛苦了。
結束一天的工作后,都倉和一喜歡在工廠前吸煙。從鼻孔靜靜呼出的煙霧慢慢融入傍晚的空氣中,收音機里正播放著歌曲,對面公寓的院子里栽種的梔子散發著甜甜的香氣。
「我家中也養著一隻小狗,我老婆非常疼愛它,一個月帶它去一次寵物美容院,一次要花四千元。」
「扔袋子的事暫且不論,希望他們不要再扔食物了。」
雖然自認為沒做觸犯法律的事情,但他也知道,這是一種不可告人的愛好,所以並不把送貨卡車停在路邊,直接從車裡眺望孩子,而是小心地把印著醒目的公司名字的卡車停在遠處,盡量不被人察覺。
「是挺貴的,我們常去的地方也差不多這個價格。」
林常雄工作的運輸公司在一個住宅小區里,那一帶位於東京邊上,近十年來被迅速開發。公司有四輛卡車,包括老闆夫婦在內共有七名員工。以前公司在熱鬧的平民區,十五年前搬到了現在的地方。在平民區時常雄就為公司工作,是元老級司機。
太陽開始西斜。真理子彈了一個小時左右的鋼琴,對自己說,只要冷靜應對,肯定沒有問題。
希望和這個人成為夫妻!
真理子當時就這樣想。不是因為那份只羅列著健的優點的簡歷,不是因為健的颯爽英姿,甚至也不是因為健長年打網球鍛造的健美身材,或許是由於他善良單純的性格吧。「剛見面就感覺非常親切。」這是真理子後來向朋友解釋時常說的話。
常雄以前跑過長途,現在不再跑了。他的工作是每天從公司直接去工廠,把出口的機器部件裝上車,運送到本牧或大井的碼頭(每天都不同)。內容極其單調,他卻喜歡這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