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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威脅與條件,行動與撤離

第十九章 威脅與條件,行動與撤離

推開羅立忠辦公室的大門,他發現吳隊長與羅立忠在屋內,吳隊長似乎在彙報什麼,忙作要退身出去的樣子。
因為敵機的逼近,重慶城內警報聲四起,街頭慌亂的人群四散逃開。
羅立忠隨即一笑,意料之外,卻是情理之中。
羅立忠步子悠然,語氣亦是悠然,跟前兩個人都將目光斜視過來。
沈放心情也變得有些沉重,聲音低沉無比,目光冷冷,這話叫姚碧君有些意外和震驚。
隨即四人邁步走進了山林蜿蜒小道。
前一回的雜亂叫他覺得這個人明顯是瘋狂了,今日突如其來的整潔,非但沒叫人覺得正常,反倒叫人更加覺得不適應。
而出了門的沈林回到辦公室里將李向輝叫了去,吩咐他將對沈放的監聽撤消了。
沈林像是沒有聽到一般,低頭翻了翻資料,遂起身表現出一副毫不感興趣的樣子。
因為事發突然,防空洞內擠滿了人。爆炸聲此起彼伏,防空洞跟著爆炸聲震動著。
終於,歷經半晌功夫之後,眾人氣喘吁吁地爬上清涼山山頂。
沈放冷笑,眉眼詭譎:「朋友?這個人早該去死,該下十八層地獄。」
他倒是想軟磨硬泡,不過這個何主任卻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十分篤定這事情只有他一人能辦,所以有些有恃無恐,生怕他自己吃了虧。
說的全都是廢話。
這事情如果他自己入手調查,就算髮現了什麼,沈放也都還是有退路走,如果被田中查到了什麼,後果不堪設想。
那頭的人聽了他的身份,似乎十足的詫異。
可他目光停留許久,姚碧君依然沒有說話,於是他識趣地閉上了嘴。
發覺沒人應聲,他脫掉外衫又將包給放下,忙瞧了瞧電燈上的電線,卻發現監聽器已經沒有了。
「可惜,你不值得任何一個中國人同情。」沈林語氣有些唏噓。
這話倒過來說,反倒像是他清廉得跟沈林一般。
胡先生目光與他相平,視線相對之後瞧著沈放連連點頭,一臉的讚賞,鬆了手后還不忘誇獎兩句:「沈副處長的大名我們早有耳聞,羅處長有這麼一個得力助手,真是如虎添翼啊。」
沈林回身一瞧,田中似乎又得到了什麼東西,手上拿著一沓資料沖他揚手:「是否有時間到我辦公室坐坐,我剛得了些上好的龍井。」
話語冷冷,對上田中的笑臉:「謝謝。」
他那個哥哥他太了解了,如今日軍投降,就算是這個日本人有三頭六臂,沈林也是不會用的。
那秘書朝他一笑,接著一通電話進行了交涉,掛上之後他衝著沈放說著:「何主任讓你進去。」
那時約莫兩年多以前的事情了。
一名機要秘書走了進來,遞給了何主任一份文件。
「可我不打算跟你做什麼交易,你說的這些不過是你的推測,這對情報工作來說遠遠不夠。」
羅立忠也跟著笑:「去吧。」
「坦白說,我很欣賞沈處長的坦誠和能力,如果可以,希望與沈處長成為朋友。」
他眼神里儘是疑惑地瞧著羅立忠。
沈林心上還正有疑問,某天在中統局走廊里,卻意外被田中叫住了。
羅立忠說中統找了個日本人,現在看來,應該就是眼前的這一個。
不但這樣,他話音兒剛落。邱先生還忙補充著:「這規劃科是我給改的。」
姚碧君微微一笑,算著回應。沈放不知道那是姚碧君為了他特意練習的。
可他也知道,如果這份計劃沒有被中共知曉,若是內戰爆發,指不定多少人會因此而喪生。
如意算盤精打細算。
「可是讓日本人進入中統,這有點過了吧。」
田中淡然一笑:「我相信我們會有共識的那一天,告辭。」
沈放皺眉:「撤離的時間可以提前嗎?」
他不是懷疑沈林的職業操守,但是也不敢拿他自己的生命做賭注。
田中遲疑片刻,緩緩道:「暫時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全然不知。
沈放接著從包里拿出清涼山下的那塊地的地圖,鋪陳在桌面之上。
辦公桌前還放著一個茶海。
沈放冥思想了想,重新抬起頭與任先生相視:「三天以後吧,國防部的機密文件在戰略顧問委員會主任手裡,如果我想不出別的辦法,我準備三天以後行動。不管我能不能得手,當天上午11點我必須離開。」
沈林沒好氣:「陸羽先生要是知道你們日本人在他的國土上做了什麼,他是不會跟你坐下一起喝茶的。」
神色一愣,他又進了一趟衛生間。
車子發動,疾馳在路上,風從車窗里灌了進來,姚碧君沉默了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自己緩緩說著:「在重慶,有一次,日本人的轟炸,我正好在街上……」
當晚回到公寓,停車下地,沈放發現對面的的屋子門外意外地敞開著。
沈放一股毫不在意的模樣,可羅立忠卻忽然認真起來:「嗨,別小看這個,剛剛吳隊長靠著投其所好,打聽出來中統的一些消息,他們正在進行內部調查。」
親自的拜訪就在兩日之後。
沈放走了過去。羅立忠指著山腳下一處山地繼續說著:「前面將開發一條路通往鎮江,我早就看好那塊地,倒是對方不讓賣。」
這是一個普通人的思維,再正常不過了。
音樂聲滿場流淌,舞池內有人在跳舞,沈放與姚碧君也在其中。
沈放心裏鄙夷,不過面上還是得故作恭敬:「我知道何主任有難處,不過您也別一口回絕,任何事兒都有商量的餘地,不知今晚何主任是否有時間,可否賞臉讓我請您吃個飯?」
這是明裡暗裡地提著沈林出爾反爾的事情。
任先生似乎想說什麼,但猶豫了一下,繼而問:「你希望撤離的時間在哪天?」
「田中應該有是有特別任務,他拿著中統的證件,也許是在為我哥哥工作。」
瞧得出來,這都是一丘之貉,一根繩上的螞蚱。
侍應生離九九藏書開,沒一會兒便走了回來。
沈林不悅:「我提醒你,你說的內容已經偏離了你的任務。」
這算是什麼,跟他套近乎嗎?
「日本人?不太可能吧。」沈放顯得有些詫異。
沈放故作不懂:「看您說的,我跟羅處長全仰仗何主任的關照,怎麼會為難主任。您真是說笑了。」
隔天人被挖出來的時候,灰塵鋪面,已經去世了。
沈放蹙眉蔑視:「你怎麼會在這兒?」
路上有說有笑的,樂不開支,走到一半時候羅立忠像是心血來潮一般忽然扭過頭對沈放說著:「一個多月前,國防部軍訓處老方的親戚找過我,他是南京名遠商行的老闆。」
這一點,似乎所有人都沒想到,不過這恰恰說明了國民黨的決心。
田中卻不緊不慢:「錢必良、周達元表現的像顆閑子,汪洪濤死了他們一定進入了休眠狀態,不過隨著國共軍事衝突的升級,他們必然會有行動。所以跟蹤監視不能停下來,行動科必須聽我的,只是我不知道行動科的人有沒有這樣的耐心。」
「好啊,事成之後,你的兩成,一個子兒都不會少。」
沈林並不知道田中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他盯著田中看著。

沈林心裏暗暗想著,他的準備竟做的這麼足,看來是篤定了這一回會有人將他遣送回國去,所以很需要好好博表現一回。
山風的吹拂之下甚是愜意,羅立忠站在一邊開闊處招呼沈放:「沈老弟,你過來瞧瞧。」
可說完話手羅立忠和幾名建委的人卻全都笑了,這叫沈放詫異。
沈放不但沒有鬆一口氣,反而更加迷惑起來。
田中以為他改了主意,卻聽他語氣嚴肅:「以後彙報工作,到我辦公室去才符合工作流程。我是一個公私分明的人,喝茶是私事,只在朋友之間,我不會再越界。」
沈放知道,有了田中的加入,如今他的處境變得更加危急,調查清楚那個所謂的計劃也變得更加刻不容緩了起來。
羅立忠嘆了一口氣:「我倒不是怕對方不賣,這個好辦,隨便弄個罪名做實了,不賣也得賣,我怕的是日後中統那邊查起來麻煩。」
「王八蛋。」姚碧君咬牙罵道。

「哪有那麼嚴重!」
意料之中的事情,沒什麼值得讓他情緒有一絲波瀾的。沈放沒有看他的證件,笑容禮貌道:「抱歉,我對你在做什麼不感興趣,也不想再見到你。」
「你有辦法搞到那文件?」任先生問著。
屋裡有裏面有套間,門口寫著,國防部戰略顧問委員會主任室。他還不幾再張望別處,便有一個秘書迎了過來。
「說不上行家,略懂一二吧。」羅立忠自謙道,笑過之後忽然正經起來:「你怎麼想起來給我送東西?」
他頓了片刻,微微一思考,笑臉收了一些,但還是故作輕鬆:「這算啥,中統也就能查自己人,真打仗,個個都是縮頭烏龜。」
如今他是個沒有地位的人,之所以能活下來,是還有利用價值,他要保護自己,已經不能不多想一些了。
既然已經沒了聊下去的必要,沈放起身便打算離開。
官場上混的多了,這樣的道理倒是懂了不少。
「那你知道他們自查還動用了一個日本人嗎?」
沈放有些不解,翹眉一笑:「喲,那這老闆倒是不怕虧本啊,開發公共設施可沒什麼賺頭。」
沈放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繼而說著:「全面的戰爭很快就要來了。而且真要撤離我也先獲取組織上想要的情報。我知道國防部最新的戰略規劃文件的下落了。」
吃完飯依舊是喜樂門。
沈林不怒自威:「你懷疑我的職業操守?」
田中明白,從某種意義上說,中國人都一樣,在關鍵時刻,總是情感大於一切。
「這個路政工程之所以到現在一直沒有開工,就是離南京憲兵司令部的訓練基地太近,所以規劃上遲遲未定,而掌握規劃權審批的是國防部戰略顧問委員會,我找委員會的何主任談過,不過那個老何貪的很,什麼都沒做上來就要一成半利潤,我沒答應。」
他上次交代,商賈子弟想要劃掉名字,得給錢來,小頭沈放便收了,這樣的好東西,還是須得羅立忠來拿。
田中似乎看破他內心所想:「沈處長,你其實並不適合做這行,你的內心道德感太強。利用我這個日本人與你的道德觀相悖,但你又認可我的想法,所以你一直很矛盾,但是做情報工作心裏道德感是完全沒有存在的空間的。」
他的親弟弟被自己親手毀了,這個做哥哥的就算是再正統的人,也可以找借口堂而皇之將自己除去。
足夠說服她的理由。
「一處的?我們這兒好像和軍統沒什麼往來。」
羅立忠哼笑一聲,有些不屑:「共產黨喜歡下閑子,潛伏下來幾年甚是十幾年都不活動的大有人在,自己找不到就讓日本人來找,能用這辦法,中統那邊看來也是急了。」
只此一言,而後大門重重的甩上。
另一邊,羅立忠安排沈放的事情,也漸漸讓他嘗到了甜頭。
上面十分細小的字跡:三天後上午11點,城外五里坡,不管拿沒拿到東西,你必須準時。
她害怕極了,恐慌地對防空洞頂上看著,就在那個時候,一個老太太站在她身旁,握著她的手拍了拍,安慰她:「莫怕,你個女娃兒莫怕。」
「你憑什麼斷定我會幫你?」沈林表情已然陰鷙。
沈放拽著姚碧君從喜樂門走出來,兩個人徑直上了車子。
「哪裡是賠本,這裏面可是大有文章,先把地買下來,再托建委的關係,改一下原來的規劃,三比七的商業開發改成七比三的商業開發,可不是大賺一筆。」
幾個人跟上,見邱先生從地上掀開一塊草木,自言自語小聲道:「可能是鹿。」
「你這九_九_藏_書兒變樣了。」
男人之間的矛盾不似女人之間的,非要深仇大恨才肯針鋒相對。
「中統啟用了一個叫田中的日本特務,他以前是日本遠東司令部情報處的,對我很熟悉,他可能盯上我了。」
姚碧君徑直走了過去,低眉的沈放沒注意到,等發現的時候,人已經立在了田中附近,於是他忙跟了上去。
「嗯。」
姚碧君抬頭,似乎並沒有發現什麼。
姚碧君講著這件往事,迎著風淚眼婆娑。
那半日沈放過得尤為漫長,瞧著天色不早了,他便直奔那咖啡館而去。
「請等一下。」
胡先生一下子就來了精神,繼續往前挪著身子,並且回頭對羅立忠道:「老羅,跟上。」
沈放聽到這兒特意瞧了一眼羅立忠,發現他並未用奇怪的眼神看向自己,而只是單純地跟自己說這麼一件事情罷了。
又是一句廢話,不過他馬上轉話道:「不過羅立忠是不是在走私我不關心,我關心的是找到共產黨。更重要的是郭連生的案子你弟弟沈放也介入了。」
田中淡淡一笑,繼續緩緩說道:「如果我沒猜錯,那位沈副處長已經知道你在監視他,他不會在家裡說任何不該說的話,繼續監聽下去也得不到任何消息反而徒增煩惱。請你放心,我有辦法讓你得到想要的答案。」
不過那兩個人就好像是一早就知道了自己會被跟蹤一樣,一連幾天都全無端倪可尋,實在正常不過了。
沈林忍耐到了極限:「我的時間很寶貴,你繞了太多圈子了。」
「私事兒?」何主任有些摸不著頭腦。
沈放悠然倒身在羅立忠旁邊的沙發上,扭過頭去瞧他:「這可不是我送禮。是一個商會會長,一定要我轉交給羅處長。」
「你回來了?」
說著,他便目光轉向沈放:「你現在隨便入點,到時候股份分你兩成,有你在,我心裏才踏實,咱們兄弟不說外話,讓你入股就是希望你幫著應付沈林。」
「一杯咖啡。」
沈林聽完他一番話,若有深意地看著他,突然對眼前這個人多了些興趣。
沈放自曝來意:「我是軍統一處的沈放,來找何主任。」

田中跟他解釋著:「你們軍隊系統在走私物資這不是什麼秘密,證據也就是些進出的貨物單據郭連生死了,那些證據也就沒人證實了。」
田中收回目光看著沈林:「所以找到這個人才是關鍵。」
姚碧君依舊很激動,目視前方,氣息有些紊亂。沈放一邊發動汽車邊邊轉著腦袋看她一眼,問著:「恨日本人?」
何主任皺了皺眉:「剛才說的事兒,最好別在為難我了。」
「那你可以出去了。」
那話語聽著似乎對他嘲諷著,更是帶著一種莫名的自豪。
他小聲提醒每個人,屈身緩緩靠近著,緊接著忙追了過去。
說的跟真的一樣,也不咋知道那個向羅立忠提出天價的究竟是誰。
姚碧君一時慌亂,跟著人群往一邊防空洞入口走去。
田中再一次提到了沈放,還真是執著,沈林忙補充道。
田中自斟自飲,並不著急:「那我繼續說這個案子,郭連生是被羅立忠擊斃的,羅立忠就是懷疑的對象,但他是軍統一處的處長,沒有絕對的證據我可不想給你們中統惹出麻煩來,葉局長一定也是這個意思。」
「喲,羅兄有事兒,我待會兒再過來。」
「說下去。」
正說著,那邊槍響,嚇得兩個人一哆嗦。
「不!我倒覺得這做法很好,共產黨太熟悉我們了,而且到處埋釘子,這些潛伏的人不停地在蠶食我們,沒準我們身邊也有這樣的釘子,甚至就在咱們一處,防不勝防啊。」
「很感謝沈處長對我的支持,行動科雖然有牢騷但一直還算配合。」
最後又將保險柜的鑰匙就那麼隨手扔在了書桌的抽屜里。

還正說著,忽然間外面有人敲門。
中統辦公室里,沈林正在看文件,田中敲門走了進來。
他先是漠然:「我們之間沒熟到可以一起喝茶的地步。」
沈林有些不耐煩,面前這個人一再觸碰他的底線:「直接說你發現了什麼。」
「那一次,上千的人被活埋了,這都是日本人的罪孽。這些日本人,他們每個人都該死。」
這話說完,羅立忠將幾個人輪流瞧上一遍,先一步開了口:「那大伙兒這就開始吧。」
他是借故和沈放獨處,不過胡先生也並不在意,一個人往前走則連頭也不回。

「何主任,既然您忙,那我今天就不打擾了。改日我再來拜訪。」
田中說著一頓,看了看姚碧君又問著:「這位是?沈夫人?」
說著沈放拉著姚碧君走開,坐在了一邊的卡座上。
這樣的態度從頭到尾都是一樣,田中有些無奈,嘆了一口氣,雙眼認真瞧著沈林道:「進入軍隊來到中國是我國家的安排,不是我自己可以決定的,如果讓我再選擇一次,我也不想用這樣的方式到你們的國家來。」
不過沈放聽見對方的身份,頃刻便來了精神。
「為什麼?」
千鈞一髮之時,老太太一把推開姚碧君。姚碧君一個踉蹌,向防空洞口外面沖了好幾步,隨即她轉過身的時候,防空洞已經塌了,老太太的身影被壓了下去。
沈放驚喜地看著她,不吝誇讚:「看來你有跳舞的天賦。」
「軍統一處介入這個案子的人有很多。」
是田中。
這下沈林臉色變得很難看:「不過你得記住,我的支持是對事不對人,別以為我和你是朋友。」
田中端過斟好的茶,雙手遞給沈林,可沈林卻沒有接。田中也已依然並不覺得尷尬,微笑地把茶杯放在了沈林面前。
不過是三兩步之遙,這個過程明顯是形式大於內容。沈放也不管別的,直接推門走了進去,瞧著裏面坐著一個人,便問候著:read.99csw.com「何主任好,我是軍統一處的沈放。」
「先生,前面的租戶是剛搬走,我這就續上了,一天沒損失,您要是等下去,說不定就十天半月過去了,還不如就這個價格租給我。」另一個人反駁。
「我已經向組織彙報,一周后,可以安排你撤離。撤離的具體方案等我的通知。」
話音未落,姚碧君手臂微微移動,那一杯水悉數潑在了田中臉上,這動靜驚擾四座,一邊的客人都扭過頭來看著他們。
「弄點零花錢。」
沈放跟了過來將姚碧君環抱著扯了開來,他看著情緒激動的姚碧君,只臉色鐵青站在那裡,水珠子順著下巴不停地落在衣服的胸口處,可他卻沒說一句話。
定睛一瞧,羅立忠發現裏面是一個精緻的鼻煙壺,接著拿了出來仔細瞧了一番,沒一會就得出結論來:「前清的,純象牙的,雕工不錯啊。」
國防部大樓二層,沈放找到戰略顧問委員會的牌子,徑直推門而入。
沈放瞪著眼笑著:「羅兄果然是行家。」
羅立忠瞧著那物件甚是喜歡,眼神一直沒挪開,卻笑著搖搖頭:「做咱們這行的,個人喜好、習慣不能隨便露出去。說不好,就被人利用了。」
那邊兩個人都沒再說什麼,交談就此作罷。
似乎有些得寸進尺的意思。
「這人怎麼了?」
輕手輕腳地將衛生間的鏡子移開,果然不出他所料,鏡子後面的監聽器也已經消失了。
沈林坐到了一邊,田中也坐在一旁開始擺弄著茶水。
何主任把那文件放到身後書櫃中的一個保險柜里,沈放目光一直從未離開,他發現何主任打開保險柜的時候似乎對保險柜的密碼記不清楚,特意拉開抽屜看了一眼什麼,才旋轉出了保險柜的開關。
沈放致謝,一低下頭髮現咖啡杯下面放著一張字條。
說著田中的目光猛地轉向那個黑板,黑板上汪洪濤照片有個箭頭指向一個人影,但人影處是空白,還有個大大的問號。
這就是他如今這麼儘力的原因。
「他們想出手了,哪一次落空過。」
「吃飯?我可沒那閑工夫,你也瞧見了,一堆文件等著我呢,再說了,你這頓飯可是好吃難消化。萬一飯桌上你們再拉一個什麼有頭有臉的人出來,你說我是給面子還是不給呢?」
完了還不忘叮囑:「對了,這幾天那湯姆森的一批新貨快到了,盯緊點。」
步步試探,才知道有些話當不當講。尤其他現在的身份更加要小心翼翼。
對話還在進行著,沈放眼神卻已經移向了一邊張貼著的的轉租消息。
沈林冷笑一聲:「你在繞圈子。」
田中被他這一句話逗笑了:「這倒是,不過沈放是最奇怪的一個,汪洪濤、郭連生先後死亡,他們都和令弟有千絲萬縷的聯繫,這些您不好奇么?」
沈林思量片刻,到底還是皺著眉頭走了進去。
他居然指揮起了自己的做法,還真是不可思議。
沈林冷冷一笑:「你最好還是彙報工作,也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身份。因為你,中統行動科對這次的行動有很大意見,如果有什麼差池,你知道你將面對的是什麼。」
幾個人相視一笑,羅立忠打哈哈:「沈兄弟往後青出於藍勝於藍,我們這些老人,都基本要淘汰了。」
兩個人握緊了雙手,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炸彈更近的地方炸了,防空洞頂上土簌簌落下。
客廳里,姚碧君進了屋,正在衣帽架上搭衣服。
「有動靜。」
兩人會意,相視而笑。
「眼下軍方的政策就是生意,何主任在戰略顧問委員會,位置很關鍵啊,不過他要一成半也是太多了。」
何主任看著了一眼地圖,淡淡一笑,這才好像明白了他的來意。
田中曼然一笑:「這是分寸的問題,中國的官場其實與茶道一樣,都講求分寸,茶,多一道就淡了,水熱一分,茶就廢了。做官也一樣,不該說的多說一句,大好的仕途就斷送了;不該動的時候,早行一步,或許,命可能就沒了。」
一邊邱先生也附和著:「就是,年輕有為,年輕有為啊。」
被人利用?投其所好,不是巴不得么?
原來在這等他呢。
他看了看四周,攤開那張字條。
這天陽光正好,沈放到軍統局走了一趟。
沈林闔上文件問話:「對錢必良和周達元的監視怎麼樣?」
碰上的問題還真非是一星半點。
這已經是第三回了,上一次她已經拒絕過了。
邊上的沈放一直細心聽著,並沒有說話。
「主任,這是委員會最新規劃機要,請您存檔。」
如果事情的始末是這樣子,那麼自己對沈放的懷疑便又少了一份篤定,對他來說,這是好事。
可就在這時,沈放柔和的笑容突然僵住了,他放開了姚碧君。
姚碧君不明所以,順著沈放的目光看過去,一個中年男子正帶著讓人很不舒服的微笑看著他們,走近他們。
進了門他試探叫了一聲:「碧君。」
沈放點了點頭。
他雖有小聰明,不過這種事情,還是得經驗深才是。
羅立忠卻在後頭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我得休息一下。」
沈放漫不經心,視線一直盯著煙盒,等待的答案讓他十分迫切,有些焦慮。
羅立忠稍稍有些為難:「而且以前咱們一處跟著老何有點過節,我再出面不太合適。」
田中似乎在思考,忽然抬起手緩緩將一杯茶遞到嘴邊上慢慢喝著,而後又緩緩說道:「你是不是在監聽你弟弟?」

這動作頗為有效果,田中忙將他一攔,傲嬌的模樣頃刻煙消雲散,這回直奔重點:「請見諒,但你必須聽我說完,羅立忠是明面上的懷疑對象,我反而認為他的嫌疑很低,郭連生的死可能跟他參与了羅立忠的某些地下生意有關。」
「如果真的是鹿,今天要看看鹿死誰手了。」
田中瞧著沈read.99csw.com林神色突變,突然像是找到了他的把柄一樣,輕輕翹起嘴角:「實話說吧,我們都懷疑沈放,但怎麼處理你弟弟與我無關,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回到日本去,我相信你能幫我。」
這兩個人一個是租戶,另一個好似戶主。
「感謝葉局長的厚愛,知道我愛喝茶送來這些。」
「你還有事情要彙報嗎?」沈林迅速結束這個話題,顯然不想再跟眼前這個人繼續說下去。
「大哥還擔心這個?要不我去談談。」沈放試探地補了一句。

「先生,您的咖啡。」
何主任接過來文件,沈放就在邊上正襟危坐,不顧目光稍微掃過,看到文件上寫的是「國防部近期戰略計劃,絕密」。
田中卻不知道哪裡來的自信:「沈處長一定看過我的檔案,應該知道被我盯住的共產黨,沒一個可以逃得過去。就拿汪洪濤來說,很明顯他那麼精心安排自己的死亡是為了掩護一個重要的人物」。
田中臉上一直有著令人討厭的微笑:「一千多年前,中國的陸羽先生就寫過一本《茶經》,他是一位懂茶的人。如果他生在現在,能跟他品一次茶道這才不枉此生。」
照著田中的推理來說,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如今沈林對他能夠信上八分,這足以讓他選擇也站在田中的觀點上。
說完話他重新回身要走,卻見田中笑道:「哦,這樣,不喝茶也行,不過相信我找到的資料,沈處長還是會有些興趣。」
田中一直注視這邊,發現姚碧君的動作,正好與她對視,見她舉著酒杯,於是也舉起杯子回應著,微笑地向姚碧君點了點頭。
只是到底是多餘的問候。
「前車之鑒,我現在更沒有把握了,我只是認為,如果我查出來什麼事情直接告訴呂步青或者葉局長,也許有人會對我很不利,比如你。」
這算是什麼?現學現賣么?
從一開始沈林就在調查了,這其中的聯繫他怎麼能不好奇,只是一直並未有所發現。
不過結交這種東西,向來都不嫌多,沈放與兩人分別握手,忙自己介紹自己:「沈放。」
田中的態度這些天來似乎有所改觀,終於找到了一個相對適合自己的位置。
「怎麼?」
何主任:進來。
「不過那兩個人似乎一直都沒什麼動作。」沈林有些不大滿意地說。
真是個吃硬不吃軟的傢伙,沈林先是暗暗一陣嘲諷,接著反應過來他的話時候,有些驚詫。
這些日子混的相當熟絡,羅立忠瞧上去對他已經有九成的放心,頗為隨意。
如今日本投降,可當年的事情卻留給國人的陰影太大了。
羅立忠搖頭:「麻煩可不止這一點。」
兩個人背著獵槍到清涼山下時候,另一邊,兩名建委的官員也正好從另一輛車下來,同樣一副上山打獵的樣子。
這差不多是他能想到的完全之策。
「不用懷疑我的身份,我現在是中統特別調查員。」
沈放看完將紙團揉了,泡在了咖啡里。
這樣的事情從未有過。
「過去的相處是我的榮幸。我也以為永遠不會再見了,現在看是我們的緣分還在。」
說完話見羅立忠點了點頭,他忙起身走過沈放,奔著屋外去了。
他目光掃過去,還未等重新挪開,卻瞧見裡頭走出來兩個人。
只是才剛在山頂將身立住,邱先生眼尖,卻已經察覺到了附近草叢的異樣。
沒來由的半截兒,叫人摸不著頭腦。
這是什麼意思?是對自己不再懷疑了,還是換了其他的方式?
他這樣的反應姚碧君從來沒有見過,這會兒姚碧君倒是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虧的他隨後便解釋著:「日本投降之前,我是潛伏在汪偽系統的人,以前我認識的傢伙是幹什麼的你想不到么?」
田中一臉的沉穩與篤定:「我只是想說,我對沈放也有懷疑,如果你已經有所行動了,我看你可以停止監視了。」
中國人的骨氣,他想都不用想,可以直言不諱。
一絲不差。
「我會命令他們繼續配合你。」
羅立忠跟兩個人笑著握手寒暄,畢了瞧一眼沈放,忙介紹著:「沈老弟,這兩位是建委的胡先生、邱先生。」

任先生思量了一會兒:「傍晚去夜色咖啡館等我消息,我盡量安排。」
「算是有吧,不過沒把握,但既然要走了,怎麼我也要試試。」
沈放暗笑,他這名聲還真的是不小。只是不好接話,只得恭謙低頭:「哪裡,哪裡,二位過獎了。」
「我知道了,是老羅讓你來的吧?那個事情他跟我說過了,可不好辦,黨國軍事設施的安全必須是第一位的,我身在其位,只能秉公辦事。請轉告你們羅處長,這件事我無能為力。」
他畢恭畢敬,宛然一個受人疼愛關懷地晚輩模樣。
「沈處長,您留步。」
話語隱隱啜泣,但是也帶著一份篤定和狠厲。
話都已經遞到這份上了,若是還不將這是那個接過來,那可算是真不用在沈放羅兄手下幹了。
「那你也賺了不少吧。」
姚碧君正要往廚房走,沈放卻一把將她拽住。
這是完美的一曲。姚碧君臉上也露出難得的興奮。
一次無心插柳的拜訪,能有這樣的意外收穫到底是驚喜。
黑板上,原來田中畫的潦草的圖標也被修改整潔了,上面貼著以汪洪濤為中心放射到郭連生、錢必良、周達元等人的資料,並把日偽資產分配委員會,交通公路局運輸調配處、浦口碼頭這三個機構接力偷運物資的線路標識了出來……
說著他起身來做威脅狀,打算要離開。
沈放動作停下,對面吳隊長跟著應和著:「是啊是啊,我該彙報的都說完了,處長我先走了。」
那是他第二回進那個屋子,田中的辦公室不同那日曆的凌亂,完全大改了樣子,之前散落滿屋子的資料被收集到紙箱里整齊的放好,而那塊牆邊read.99csw•com大黑板則放到了屋子中央。
沈放目光隨他移動,再一次回過來的時候,羅立忠已經從坐間走了出來,走到了沙發前,一邊坐下一邊招呼他:「坐,找我什麼事兒?」
沈放若有所思,隨即眼神篤定:「你放心,這事兒交給我,我去會會那個何主任。」
「我永遠不會寬恕日本人這樣的罪行,為什麼那個傢伙留在中國?他們不是已經被趕走了么?」
這一回,姚碧君的舞步看起來比以前熟練了很多。
「今天找您談的不是公事兒,是有點私事請教。」
一句話說完,他已經走到了門口,開門,卻又忽然停了下來。
而這邊羅立忠的生意一直沒停,他帶著沈林接觸了幾個房地產商,幾日後,更是安排了一場狩獵,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麼好的地段,這麼好的房子,怎麼著你得再加個五塊錢。」一個人說道。
說是一說,只是動作很慢,裡頭羅立忠馬上挽留:「別,都是自己人,我和老吳也是閑聊。」
「和你一樣,為你們的政府辦事兒的。」
沈放表情神秘,遞過一個精緻的盒子,打開來后順著桌子推到羅立忠面前。
這樣毫不留情地曝露,像是將他渾身扒光了一樣,叫他十分沒有安全感。
從剛才開始,他每講一句話都要鋪墊上好幾句,十分啰嗦。
這叫沈放不由地鬆了一口氣,半開玩笑:「羅兄說的是,那羅兄您繼續防著,我得走了,國防部下來個文件要處理一下。」
沈放冷笑道:「我還以為永遠都不會見到你了。」
放將煙盒放到指定地點,繼而在窗口的位置坐下,侍應生走過來問道:「先生,請問,要點什麼?」
沈放很快就可以脫離危險了,可如果這件事情上出了問題,那麼一切都將功虧一簣。
兩個人對話,沈放洋裝目瞪口呆,微微嘆服:「幾位老兄手段真是高明,原來還可以這麼玩。」
這樣一鬧,今晚這地方算是已經呆不下去了。
據他了解,姚家似乎也沒有受到日本人的什麼迫害才是。
沈林僵硬的立著,對於田中的緊逼給了一個白眼,漫不經心問著:「你到底想幹嘛?」
「如果這些消息告訴了葉局長,他可能會讓我回到日本,但你也可以讓我回不去,如果我先告訴你,那就是給了你迴旋的空間,作為回報你幫我回國,兩全其美,而且葉局長一定不會阻攔,不是么?」
……
「玄武湖步子附近有一塊地,是準備作為公共設施開發,其中只有很小一部分可以作為商業用地,但是這個老闆聽了老方的把那塊地給買下了。」
姚碧君有些楞,沈放吸了一口氣,沉重中故作輕鬆:「別做了,今晚咱們出去吃,而且我要帶你出去玩玩。」
沈放點頭離開。
沈放卻一臉的淡然,似乎這是十分該做的事情:「你帶著我賺錢,我幹嘛不願意。」
很快地,沈林便安排了跟蹤監視,行動科的人由田中來指揮,聽田中的安排。
沈放目光捋直往前瞧著,不由感嘆:「喲,看來,他們還真獵到了。」
「可不是我吹,今天,來看房的就已經好幾個了。」
羅立忠的語氣來說,這是一件新奇事。
若是這麼簡單,恐怕這錢早就進了口袋了,還用的著如此大費周折。
依舊是玄武湖旁,他假裝散步,在任先生的身邊坐下了來。任先生倒是先開了口,給他一個驚喜。
「那我這就做飯。」
「怎麼?」沈放問。
姚碧君看了看桌子上的一杯水,端了起來,掃視四周,最後目光停留,看到坐在不遠處的田中。
任先生意外:「中統在利用日本特務?」
「哦?你有證據么?」
他話題忽然間一轉,沈林顯得意外:「這些不該你問。」
屋裡面田中嘴角的笑意並沒有消褪,他自斟自飲了一杯茶,依然微笑著把茶水喝了下去,不過目光透露出一股陰險。
只是還正沉思著,客廳里忽然間有動靜傳來。他忙重新將鏡子放好,又走了出去。
就在第二日,任先生主動聯繫了沈放。
姚碧君一時怔住:「就是說,他是日本人?」
這個田中想來揪著沈放不放手,若是叫他平白把帽子扣到了沈放腦袋上,倒還真是自己給自己找事了。
那頭田中見姚碧君走了過來,站起了身面帶笑意:「沈夫人,你……」
這話故意說給他聽是何意?
沈放臉上明顯寫滿了煩心,姚碧君關切地問他:「這個人是你的朋友嗎?你似乎不太喜歡他?」
言外之意,他與自己並非是友。
緊接著一個更大的爆炸襲來,便已經徹底抵擋不住。
沈放微微一笑,快步走進了公寓。
分析的條條是道,果然上一次的事情讓他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姚碧君微笑著點點頭,田中也跟著點了點頭。
獅子大開口,從羅立忠嘴裏撬食這麼猛,怎麼會有可能。
身子動作忽然停下,眼神有一絲遲疑,卻見田中已經笑著推開了自己辦公室的門。
這對他來說是個好消息,不過也不是一個好消息。
「沈先生,我們又見面了。」
田中有些沒想到,但這樣的事情,或許他知道是什麼原因。
沈林臉色冷峻。
那種堅定的表情,真叫人厭惡。
沈林面色意外,田中皮笑肉不笑地將資料放到了一邊,對著茶海向沈林示意:請。
音樂突然監會,沈放隨即改變了舞步,比之前難度加大了,但姚碧君還是極有興緻地跟了上去。然後隨著音樂的停止,沈放用手一帶,姚碧君用一個漂亮的旋轉靠在沈放身邊。
這樣的決定是必然,不過將它說出來到底還是有些難以開口。
田中在中統大樓頃刻間風生水起。
這回她還想要說什麼,沈放卻止住她:「這次沒別人,只有我們兩個。」
說著他拿出一個證件來抵到沈放眼前。
羅立忠擺擺手,表情十分神秘,雖然在山上,不過還是警惕地將聲音壓得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