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恩就在腳下，那張寫滿關切的臉上更多是溺愛的笑容，是驕傲？是欣喜？是狡黠？是鼓勵？艾司來不及分辨那麼多種情緒，只知道恩恩就在身邊，所以只需要高高盪起，放飛心情。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陪伴艾司的就只有恩恩和花菜了。

結果就是，艾司三天兩頭地受傷，被蜜蜂蜇、蜘蛛咬，自己撞個包，跌一跤這些都還是小問題，恩恩一面批評教育，一面給艾司處理傷口就是了；可艾司異想天開地想用臭雞蛋孵小雞，還在衣櫃里養老鼠，還美其名曰是米老鼠，更對一切他能碰到的小動物都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這就令恩恩抓狂了！

小雞發出微弱的啾啾的叫聲，其餘的破碎蛋殼裡也傳來回應，艾司看了激動不已，這就是生命啊，一個全新的生命就誕生在他眼前。

「嗯！」艾司重重地點頭，又略有些嬌羞，「我，我畫得不是很好，恩恩喜不喜歡啊？」

花菜吐出舌頭，憨笑。艾司已經知道怎麼保護小雞了，提起遊戲，又開始期待起來：「嗯，記得的，艾司是小雞，恩恩婉兒保護我，雅欣是壞老鷹，今天婉兒他們什麼時候來啊？」

於是艾司畫了一幅畫送給恩恩，在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上，一棵綠色的圓圓的大樹，下面有座小房子，一架鞦韆旁，有四個大頭小人兒手牽著手做遊戲，還有一個小人兒在放風箏，一條像狗或是兔子的生物在五人周圍撒歡雀躍。

「咔嚓——」伴隨著細微清脆的響動，恩恩按捺不住悄聲提醒：「艾司艾司，快看！出來了喲！」

恩恩已經叮囑過，不可以去幫忙，艾司只能在一旁捏緊了拳頭，很有耐心地給小雞鼓勁：「加油！就差一點點了！小雞加油啊！」

艾司每次犯錯，都會做出不同的表現，以觀察恩恩的反應，看哪種認錯態度最有效。

恩恩每天都要和雅欣、婉兒她們通信求助：「雅欣，你們什麼時候回來啊？婉兒，你能不能趕過來接收艾司啊，把他帶你家去玩兩天好不好？艾司這傢伙，我快不行了……搞不定啊！」

幸虧還有花菜，每當恩read.99csw.com恩被艾司這個問題兒童攪得不厭其煩的時候，花菜都能充當救世主的角色。

雅欣迫不及待第一個上了鞦韆，盪起勢頭，很快就越來越高，興奮地在鞦韆上大喊：「早就說把它裝上的，好久都沒玩了，婉兒……快來呀！」

「我媽媽這兩天身體不好，我來不了，艾司挺乖的啊，恩恩你要對他好一點！」

終於完全頂開了蛋殼，小雞從裏面滾落出來，黏糊的羽毛還緊貼在皮膚之上，小雞的頭部猛地彈出，整個身體漸漸舒展開了，依稀有了頭、翅膀和腿的輪廓。

有時是背著手、低著頭，一隻腳在地上畫圈，一面說著「不敢了，不要打我」的哀求話，一面可憐兮兮地抬起眼角望著恩恩；有時是坐在地上撒潑大哭，要不幹脆就抱著恩恩大腿不放；有時很幼稚，犯了錯誤被抓個正著，他趕緊用手蒙住自己的眼睛，嘴裏喃喃念叨：「看不見我，看不見我……」還有時會突然表現得正氣凜然，主動伸出手來：「我知道我錯了，你打吧，打狠點，我不會叫痛的！」然後別過頭去，頗有傲骨的模樣，也不知道他在哪裡學來的。

「小雞在休息噢，剛才頂開蛋殼花掉了它全部力氣呢，等它力氣恢復了，它才能站起來。」恩恩解釋著，同時警告道，「小聲點，不要嚇到雞媽媽了，還有其餘小雞要出來呢。」

「快了快了，今天我們一起做個鞦韆，好久都沒弄了，想起來還有點期待啊！」

在聽說澳洲非常非常好玩，因為自己的原因連恩恩也去不了澳洲之後，艾司就想著為恩恩做點什麼，來彌補恩恩去不了澳洲的失落。

在艾司有限的認知里，眼前這一切，就是對幸福最完美的釋義，如果幸福是一幅畫，它應當就是這個樣子的。

艾司的繪畫功力與三四歲的小朋友不分伯仲，畫上只能依稀辨認，披肩長發是婉兒，蘑菇頭是雅欣，兩根羊角辮是恩恩，在三人中間的就是艾司自己了，每個人臉上，包括那條像兔子的代表花菜的小狗臉上，都畫著大大的笑臉，就連太陽read.99csw.com公公、白雲阿姨和參天大樹爺爺也都是笑著的。

「恩恩啊，什麼是保護啊？」

天空是湛藍的，有一朵好似大船的白雲從樹海上空被風緩緩推送著駛來，碧波翻湧，樹葉們發出風鈴般的沙沙脆響。

這些日子，恩恩帶他見識了小草發芽、野花吐蕊、蜜蜂授粉，以及地里日漸成熟的瓜果，每一樣都那麼新奇，不可思議。

恩恩去捉住盪繩，要輪著上，艾司眼巴巴地排隊等候。

「嗯，知道了。」

在度過這個最幸福、最開心的下午之後，艾司就得到一個不好的消息：雅欣一家人要去澳洲度假，沒有雅欣的車接送，婉兒也準備在家裡抓緊時間完成假期作業。

艾司喜不自勝，原來這就是驚喜嗎？滿滿都是幸福的味道！

偏偏艾司又愛打破砂鍋問到底，一次兩次還好，每次都問到恩恩答不出來，令恩恩感到大失顏面，狠狠地訓斥艾司自然是少不了的。

「恩恩是暴君……艾司只有在夢裡才是幸福的！哇……」

原本恩恩也可以去澳洲的，但是多了個艾司，恩恩不得不放棄了澳洲之行。

「喜歡，當然喜歡啦！這還是艾司你第一次專門給我準備的小禮物吧？真是太令人驚喜了！等雅欣、婉兒她們來了，我就拿給她們看，花菜你看，是艾司畫的喲，你看你在這裏……」

婉兒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吧！她根本不知道，原來照顧這種個大的兒童，比照顧老人還要辛苦一萬倍啊！分分鐘就能令你抓狂，氣炸你的肺啊！

畫的名字叫「幸福的一家人」。

日子就這樣平淡地過著，沒了雅欣他們幫襯，一開始恩恩還能獨自應付艾司，可隨著艾司懂的東西越來越多，恩恩就有些發愁了。

那一刻，艾司盪到至高點上，身體將墜未墜如同失重在太空，抬眼望，手可摘白雲，偏頭環顧，四野美如畫。

艾司早已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枚小小的雞蛋，上面已經有了一圈裂紋，在雞蛋大頭的方向整個殼蓋與殼身已經分離開來，那一團黑色黏糊糊的小東西，就是一隻新出生的小雞了。

各種認錯態度read.99csw.com確實令人忍俊不禁，好幾次恩恩都氣得哭笑不得，明明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藤條才剛剛舉起，立刻做出脖子一縮、抬起一條腿、另一隻手遮住半邊臉的全身防禦性動作，要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氣頭上的恩恩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好容易積攢的一點威嚴也蕩然無存。

首先艾司的問題越來越難，已經很少問這個叫什麼、那個是什麼這種簡單問題，為什麼會下雨，為什麼會出太陽，天為什麼是藍色的，草為什麼是綠色的……一些問題聽起來很簡單，但回答起來卻著實不易。

「它躺在那裡都動不了，好可憐，我，我想幫它站起來。」

「汪。」花菜低聲歡叫，恩恩興緻勃勃地摟著花菜辨認圖中的小人誰是誰。

一直忙到吃過午飯之後，才大功告成，艾司從參天大樹的枝幹上滑溜下來，動作矯如靈貓。

磊哥在稍遠一點的地方迎風放飛一隻雙線控風箏，他揮舞著手上的風箏線笑著向艾司示意來玩這個。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可好玩兒了。」

一開始他就跟著恩恩她們學到了什麼事情都自己動手來解決，好奇心與求知慾被恩恩她們徹底地激發出來，但是如何科學地循序漸進地去研究探索那些問題，艾司並未學到。

「保護呢，就是要愛它，就像我們愛你一樣，要對它們好，可以喂它們吃的，但是小雞剛看到你肯定會害怕，它們會跑去找媽媽保護自己，你就不能去追它，不小心會把小雞弄傷的。」

新生的小雞力量不濟，就是頂開這麼一層薄薄的蛋殼，也往往需要休息很長一段時間才蠕動一下，尚未出殼時根本看不出是小雞的模樣。

「不行哦，小雞才剛剛出殼，它現在很虛弱，你手指輕輕一碰，都有可能碰死它的，而且現在雞媽媽在保護它，不允許任何別的人或動物碰到它的孩子。你看，花菜都沒有說話，是不是啊，花菜？」

花菜輕手輕腳地退了兩步，表示一定要小心，不能驚擾了雞媽媽。

「為什麼想摸小雞啊？」

「雖然我有教你用愛心來愛護小動物，可你這愛心未免太九-九-藏-書寬泛了一些吧！蟑螂！蜘蛛！老鼠！蛤蟆！蛇……這些東西也是可以隨便養的嗎？你是要當巫師還是怎樣？」恩恩暴跳如雷，為此不知動了多少次家法，艾司號啕大哭，覺得恩恩沒以前對自己那麼好了。

「可是，小雞在那裡叫呢，我覺得它一定是在說，『我好餓，沒力氣……』」

恩恩沒有想到的是，花菜充當救世主的日子，也只過了不到一周。跟著就發生了一件令艾司的心性都差點為之轉變的事情！

那一刻，每個人都在歡笑，天藍草青，雲暖風涼，放眼山海，寧靜無邊。

「哧，只有你才會那麼說吧？小雞現在是沒有力氣，那是因為它出殼時將力氣用光了，它休息一會兒就能自己站起來了，有些事情，只要自己努力，就一定能做到！等過幾天，雞媽媽帶著小雞出雞舍了，你就可以和小雞一起玩了，但是你一定要注意，因為小雞那麼小，你一定要很小心地保護它們，不能像和花菜一樣玩，知道嗎？你要是去亂摸它們，或是不小心踩到它們，小雞就會受很重的傷，雞媽媽會找你拚命的！」

向後加速，身體隨著繩索拋擺，一顆心彷彿也跟著蕩漾：「恩恩啊！你看我盪得好高！婉兒——雅欣——看我——」

「還有，如果花菜……當然花菜肯定不會了，如果別的一些大鳥，或是山貓，它們想要來捉小雞，你就要趕走它們，不能讓它們傷害到小雞，花菜知道怎麼保護小雞噢！還記得我們玩過老鷹抓小雞的遊戲嗎？」

艾司鄭重地將這幅畫送給了恩恩，輕咬著唇又滿眼期待，不知道恩恩會不會喜歡。

花菜正好奇地看著那個能在空中打旋兒的新奇玩意兒，彷彿重新煥發了青春的活力，來回跳著八字舞步，甩著尾巴對空「汪汪」地吠著，聽到艾司的聲音，即刻朝這邊飛奔，仍不忘不時抬頭看看天上的風箏。

在恩恩他們的指導下，沒多久艾司就掌握了盪鞦韆的技巧，由緩而快，由低至高，涼風撲面而來，身體彷彿輕盈的羽毛。

「恩恩啊，我可不可以摸一下小雞？」

大地是淺綠色，陽光下每一株嫩九九藏書草都努力向陽伸展，細絨如毯，彷彿樹海中的一灣綠洲小島，又恰如那凌波仙子，遺世而獨立。

其實艾司和恩恩比起來，更為身高體壯，他也不是沒想過要反抗，不過這種意識剛出現一點苗頭，就被恩恩用「你敢還手！你要是敢還手我就再也不管你了，哪兒來哪兒去，把你扔回森林里！」這樣的語句給扼殺在萌芽狀態中。

頂出蛋殼的小雞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艾司急了，不停地拉著恩恩的衣服：「恩恩，恩恩，它怎麼不動啊？」

「恩恩，恩恩，什麼是鞦韆啊？」

「快，去找花菜玩！」恩恩有氣無力地朝門外一指，隨後就像快溺斃的人被從水中撈起，大口地吸氣，自言自語，「終於，得救了……總算，解脫了……我的媽呀！」

艾司只覺得自己彷彿就要飛起來，在最高的地方，他能看到所有的畫面。

「送給我的？是你畫的？這幾天你都在準備這個？」恩恩驚詫中帶著喜悅，艾司能感覺到那種喜悅。

再者艾司變得越來越調皮，恩恩不能24小時看護艾司，可當艾司懂得越多，對周圍一切的好奇心就越重。

於是艾司學會了如何快速獲得恩恩的諒解——用兒童的智慧。

恩恩在一旁大聲回應：「小心點，別東張西望！」

參天大樹像一把巨傘，高聳在鞦韆的頭頂，在風中與樹海共鳴，隔斷了熱烈的陽光灑下清涼，細碎斑駁的陽光從小孔中變成瑰麗七色，像星星般打在人的身上，臉上，隨著鞦韆來回晃蕩。

「恩恩，堅持住！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雅欣在大洋彼岸如此安慰著。

剛剛興奮過頭的雅欣躺在一旁，一雙潔白的大長腿搭在婉兒的長裙上，一手橫放額頭遮擋陽光，一手捻動不知哪兒拔下的草葉，她虛著眼笑看艾司，露出十余顆潔白的牙齒，下一刻便彈跳而起，朝著鞦韆奔來：「該我啦！該我啦！」

婉兒靜坐在草地斜坡上，百褶長裙上放了本英文版的泰戈爾詩集，她一手撐地上身微仰，一手翻過書頁，如那清風撫過陽光，聽到艾司的呼喊，她投來驚鴻一瞥的微笑，長發在風中輕舞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