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恩心底鬆了口氣，自認為自己機敏，卻忘記了自己曾嚴厲警告過艾司「永遠！不許！再上！我的床！」。

「不要去管蜂蜜了，這頭黑熊被你打死了，它的屍體會引來更多的食肉野獸，我們得馬上離開這一帶。」

「那睡我的房間吧？你的房間很久沒人住了。」

艾司在小木屋外徘徊，恩恩的媽媽把自己睡覺的地方佔了啊，恩恩又不許自己去她的房間，不知不覺間，他來到了花菜睡覺的地方。

「重案二組，司徒笑。」司徒笑友好地回應。

恩恩不敢相信，明明看見艾司被黑熊壓下，下一刻，黑熊卻痛楚地「嗷」叫了一聲，翻滾到一旁，有些警惕地盯著艾司，作勢欲撲，又有些猶猶豫豫。

就這樣獃獃地，她看著艾司反過來朝黑熊撲去。

艾司沒有讓它如意，冷漠、直接、兇狠，他彷彿化身為一台機器，第二擊，第三擊，全都準確命中黑熊鼻頭，鼻血流出來，黑熊似乎開始有些神志不清；第四拳，第五拳，黑熊笨重的身軀搖搖晃晃地向後退；第六拳，第七拳，第八拳，黑熊轟然仰面倒地，整片樹林為之一顫。艾司還沒有停手，他直接騎坐到了黑熊身上，依舊對準黑熊鼻頭，第九拳，第十拳，十一拳，十二拳……艾司的拳頭就如打夯機一樣，竟然打得黑熊的鼻頭一點一點向內凹進去了！

艾司踉蹌躥了兩步，回頭一看，只見恩恩倒在地上，黑熊那雙小眼睛泛著凶光，對著恩恩埋頭猛衝，喉嚨里發出「嗚嗬嗚嗬」的聲音，既像粗重喘息又像威脅咆哮。

「恩恩？」艾司走了過來，恩恩用手指著前面，艾司好奇地走上去，「這也是，死了嗎？」

「這房間……」

「這是你們的必學課程……」

「媽，你放心吧，我保證，絕對絕對不會一個人跑那麼遠了。」恩恩將發音咬得很重。

「艾司……跑，快跑！」黑熊衝擊速度極快，恩恩手足冰涼，不知哪兒生出一股勇氣，用力將艾司推開，她自己想返身再跑，卻似被抽幹了力氣，軟倒在地。

「不是這種保護，不是的。」恩恩只能連連搖頭，很難向艾司解釋清楚，她原本想說這種方式不對，可是轉念一想，在那種情況下，艾司不挺身而出，難道帶著自己一起跑？她突然明白過來，她read.99csw.com只是不想看見艾司再變成那個樣子，彷彿一切都失控了，你根本不敢想象他下一個要攻擊的目標是誰。

看著小木屋當中的房間亮起橘黃色的燈光，艾司在心裏默默：「恩恩晚安，艾司也要睡覺了。」以滿天的星光為被，艾司閉上眼睛。

「英姐別太生氣了。還好恩恩沒事。」英姐提及家事，司徒笑不好多說，只能簡單勸勸。

恩恩道：「我們走，我要在這裏做個記號。好了，走吧。」

艾司回頭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黑熊，似乎仔細回想了剛才發生的經過，為難道：「可是，如果有人欺負你都不行嗎？不是說我要保護你嗎？」

「嗯，它永遠也不會動了。」恩恩沒太多心思給艾司講生與死的概念，才走出兩步她便停下了，就在前方不遠處，一處雨後的斜坡因流水沖刷露出新土，一隻手像一截枯枝露出地面，無力地朝天虛張著。恩恩剛從驚恐中擺脫出來，又看見了更恐怖的景象，嚇得她趕緊捂住了嘴。

「英姐。」司徒笑迎了上去。夏末跟在後面，也笑著叫了一聲：「英姐。」

「傻丫頭，多大了。」

英姐道：「如果這具屍體的死法與你們調查的那幾宗凶殺案系同一兇手所為，就儘快併案。這次出現的變態連環凶殺案，對社會造成的影響極壞，上級很是重視，敦促我們必須儘快破案。」

「艾司啊，今晚就只能睡我的房間了，他不會笨得睡到屋外吧？」恩恩七上八下地想著。

程英初步了解了一些現場情況又返回了護林員屋，恩恩這下老實了，乖乖地坐在屋裡等。她並沒有讓艾司出面做證，而是讓艾司小心地躲在了附近，她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總覺得艾司身上藏著一個大秘密，恩恩很怕艾司被媽媽發現，就連讓艾司冒充同學協助報案她也不願嘗試。

艾司滿臉疑惑地靠了過來，在恩恩眼前揮揮五指，愁眉不解道：「怎麼啦恩恩？是我呀，我是艾司啊。」

恩恩整個呆住，腦子裡一片空白。

「你的床那麼小，怎麼睡兩個人，房間打掃一下就可以了。」

三小時后，警方趕到發現屍體的地方，恩恩在第一時間找到這個片區的護林員，並在那裡聯繫上了警方。鑒於恩恩所九九藏書說情況的特殊性，警方來了兩支隊伍，分別對恩恩進行了詢問。

「收拾東西，今晚我陪你在爺爺家睡一晚，明天就跟我回去。」

司徒笑點頭：「初步判斷，這裏不是殺人現場，是兇手掩埋屍體的地方，如果不是大雨導致山體滑坡，屍體本不會露出來，埋在這種地方，要找到幾乎很難。你們那裡是什麼情況？」

那是黑熊身上最靈敏的器官，同時也是最脆弱的，這一擊下去，痛得黑熊叫也叫不出來，試圖用熊掌去捂住自己的鼻子。

「大概四個多月前，一艘哥倫比亞籍貨輪在距離我方領海基線約20海裡外的公海被非法武裝人員劫持，我們進行了協助搜尋，發現船上大部分貨物都未被搶，但其中發現了甲氨基苯丙酮殘留物，顯然大多數船員並不知道這艘船搭載了違禁物。我們發現時有三名船員失蹤，根據堆放貨物的痕迹，那批貨物量極大，兇徒採用了分頭合進的逃跑路線，但據我們偵查，最終全都指向海角市。這次報案者提供的線索，我們懷疑那三名登山者就是毒品的轉運員，想通過蓮花山越境，將毒品轉移至東南亞各國。」

「我不！」一直低眉順眼的恩恩終於反抗了，「回去我還是一個人，我還不如在爺爺這裏呢，起碼爺爺晚上會回來。」

「你在這裏到處亂跑，叫我怎麼放心得下？」

叫英姐的女性點點頭，問道：「司徒笑，情況怎麼樣？」

「這是一起殺人埋屍案？」夏末問道。

司徒笑搖頭道：「恩恩還真是倒霉。」

「今晚我就在爺爺家，陪著你。」程英溫柔地摸摸恩恩的頭髮。

「艾司，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做了什麼？」恩恩還是一陣后怕。

「啊？今晚不加班？」

「怎麼，認識那報案的女孩兒？」

「高風正在進行現場勘查取證，屍體已經被掩埋了有一段時間了，但是高風說這次可能有意外收穫。」司徒笑答道。

「不管怎麼樣，你必須答應我，不能再像剛才那樣了，好嗎？」恩恩心中天人交戰，如果艾司做不到，自己或許只能將艾司交給媽媽處理了。

「你說什麼？」恩恩站得遠，沒聽清。艾司也沒聽清恩恩在問什麼，一些畫面和聲音碎片再度出現在腦海中：「這是世界上第七座屍骨農場read.99csw.com，也是最隱秘的一座。

黑熊試圖再度人立而起，不僅是向對手展示自己的強大，同樣也是進入攻擊狀態的最佳姿勢。但這一次，艾司沒有給它機會。就在黑熊半立時，艾司出拳了，準確而果決，一擊刺拳，在黑熊張開大嘴前，正中黑熊鼻頭。

恩恩心思百結，猶豫不決。

談話間，一名中年女性大步來到現場，龍眉鳳眼，面有慈色，剪了偏中性的短髮，不過臉很瘦，有點削骨而立的感覺，貼身的警服使她顯得精神奕奕。

在熊掌撲擊到他之前，他整個身體先行倒了下來，看上去好似黑熊將其撲倒，但對黑熊而言，只是撲了個空。

恩恩並未因此感到欣喜，她有些發矇，艾司的突然變化彷彿令周圍的氣溫也陡然降低，變得好陌生、好可怕，令人感到寧願靠近黑熊也不願接近他。

艾司看著那個好似魁梧版花菜的生物，一時愣住。

黑熊早就不再動彈，艾司不知道揍了多少拳，彷彿突然清醒過來，好奇地撥了撥黑熊的腦袋，回頭笑道：「恩恩啊，它不動了耶！」

其中一方只有一個人，個子不高、年輕機警、愛笑、看起來親切；另一方則有好幾人，領隊的是司徒笑。

「我，我怕我今晚睡不著。」

恩恩全身都在發抖，想叫卻叫不出聲來，彷彿看見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這怎麼可能，那還是人嗎？恩恩突然覺得，他們對這個來歷身份不明的男孩了解得太少，縱使他看起來天真無邪，縱使他如孩童般幼稚可笑，眼前發生的一切徹底顛覆了恩恩對艾司的觀感！

恩恩看著艾司，看著他那清澈的眸子和純真的笑臉，鮮紅的印記已變為淡紅。恩恩摸了摸艾司的額頭，沒有發燙，她嚴肅道：「艾司，我要你向我保證，以後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許像剛才對黑熊那樣對別的人，你明白嗎？」

恩恩心中緊繃的弦驟然一松，那個艾司又回來了，額頭紅色印記正由暗紅轉為鮮紅。

「我每天都有打掃。」恩恩心叫僥倖，虧得教過艾司要鋪床疊被打掃房間。

「好吧。」程英將女兒摟入懷中，這兩天一夜連自己都擔驚受怕，更何況女兒這個事件親歷者。

司徒笑點頭表示理解，關心地問：「恩恩沒事吧？」

沒想到那個人竟敢擋在自己前面，黑熊人九九藏書立而起，體重超過200公斤的成年黑熊會將獵物撲倒，然後撕咬。

恩恩這才留意到，艾司的額頭上，那紅色蝶印詭異地再次出現，呈一種雞冠般的暗紅色，似要滴血，一口白森森的牙齒笑起來竟是那麼可怕。恩恩全身脫力一般往後一坐，驚叫道：「別過來，你別過來！」艾司竟然用拳頭打死一頭成年黑熊，這種超出認知的事實是何等可怕！

「我們頭兒的女兒。」

艾司仔細想了想，若有所思道：「嗯，是有點奇怪，我看那條黑色大狗像是要咬你，不知怎麼的，我好像，好像很生氣，只想狠狠地揍它。恩恩啊，我這算不算保護了你啊？」

「怎麼會頭痛？是不是昨天滾下山是磕到頭了？」恩恩的注意力從那隻手轉移到艾司身上，尚未意識到艾司又有了回憶。艾司面色微白地站起來，好似大戰了一場快虛脫般，又笑了笑：「好像不痛了耶。」

同一時間，躺在床上的恩恩輾轉難眠，程英以為女兒是因為這兩天的經歷受到了驚嚇，卻不知，恩恩一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的就是艾司殺熊的畫面，此刻媽媽就在身後，艾司估計就在隔壁，到底要不要將艾司的事情告訴媽媽呢？

艾司鑽了進去，將腿蜷起，抱作一團，剛剛好。看著狗舍內那些木條上還殘留著花菜無聊時抓過的痕迹，伸手觸摸，艾司喃喃細語：「花菜啊，我好想你，你有沒有在想艾司啊？你總是能聞到我身上的氣味，我已經聞不到你的味道了呢。」

英姐臉色馬上難看起來，怒道：「這個丫頭，這次我必須帶她回城裡去。簡直無法無天，蓮花山是她亂闖亂玩的地方嗎？這越大越調皮，一點也不讓人省心。她那爺爺也是，居然就這麼放手讓恩恩亂跑，根本就不管恩恩，和恩恩她爸一樣。」這位英姐不是別人，正是恩恩的母親，刑偵處副處長程英，主管重特大罪案調查科。

不知被掩埋了多長時間的手已經有腐化的跡象，艾司站在距手極近的地方，越看越覺得在哪裡見過，下意識地說道：「死了至少有一個月了。」

「媽，你……你什麼時候回去？」

艾司躺地，雙腿迅速蜷起，像彈簧一樣緊緊擠壓至胸口，對準黑熊柔軟的小腹，猛地一蹬！

那頭龐然大物陡然立起，舉起厚重的熊掌，艾司距ｒｅad•９9cｓｗ.com離那隻巨掌不足半米，這一掌若是拍實，恩恩不敢去想，甚至不敢去看。

這孩子，一定很想我們和她在一起吧？程英心中感動。

而就在黑熊揚起熊掌的一剎那，艾司也動了，那是一種本能，當寒意從腳下升起遍布全身，瀕臨死亡的危機感，驅使他做出了自己也不曾想過的動作。

艾司藏在樹林里，一路跟隨，看著恩恩的媽媽將恩恩帶回小木屋，一路上都在聲色俱厲地批評恩恩，恩恩低著頭老實巴交的樣子，心想：「恩恩的媽媽好凶噢，罵得恩恩頭都不敢抬。」

恩恩的爺爺一直保留著花菜的房間，那是一棟搭建更為簡單的小木屋，地上鋪著柔軟的枯草，旁邊放著空空的食盤。而且恩恩的爺爺驚愕地發現，不管過去多少天，每次去看花菜的狗舍，都會發現裏面乾乾淨淨，連一絲灰都沒有，他總覺得是花菜英靈未散，他自然不會知道，那是因為艾司天天都去打掃。

彷彿被喚醒了血中的涼意，艾司又似進入了某種狀態之中，他翻身而起，冰冷的雙眸鎖定了黑熊，凜然無懼，倒是黑熊著了慌，動物保命的天性令它更清晰地察覺面前這名男子的可怕，與剛才的獃滯無害判若兩人。

「特偵處，夏末。」年輕小夥子主動向司徒笑打招呼。

「好吧，如果恩恩這樣說的話。」艾司根本沒做太多考慮，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恩恩微微一笑：「我們走吧，回家。」

「唉……你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吧，但你得向我保證，不許一個人跑那麼遠了。」

「你們將看到不同環境下，屍體不同部位隨時間推移的腐化程度。

「糟了。」恩恩想起，媽媽的房間現在是艾司在住，「呃……媽，今晚我和你一起睡。」

眨眼黑熊就到了跟前，衝著恩恩露出獠牙。恩恩有危險！那黑黑的大塊頭竟然想咬恩恩！艾司霎時怒火填膺，一股逆血沖頂，額間沁紅一片，幾乎無意識地便沖了出去，站到了恩恩面前，直面黑熊。

「死了？」艾司看了看黑熊，「就是不動了嗎？」

「回城裡你就不擔心了嗎？要是晚上我到處亂跑，危險比在這裏還大呢，這次不是事出有因嘛，每年我都在爺爺這裏過暑假的。」

「明天吧。」

「那，蜂蜜……」

艾司雙手抓住短髮，露出痛苦的表情：「恩恩，頭好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