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看著他，你們先去洗澡吧。」若論照顧人的經驗，恩恩和雅欣明顯不及婉兒豐富，如何喂葯，怎樣才不會嗆住，拉被，翻身，探查身體狀況，是婉兒多少年摸索出來的。

恩恩大聲回應：「你怎麼這麼笨，不先打電話問一下？」

恩恩讓艾司枕在自己的腿上，小聲地解釋道：「今天晚上，我們學校的社團有個活動，你也知道我加入很多社團啦，這個白雲社團是以表演為主的，我現在在裏面是副社長了，權力很大喲。有很多新入學的同學，都想加入我們這個社團。我是副社長嘛，不能不去啊，不去那些新社員豈不是很失望，他們的表演真的都是很精彩，下次表演的時候也帶你去看啊。所以，就是因為他們表現太好了，我一時忘記了，真的對不起啊，我是真心向你道歉噢。你不說話，就是原諒我啦？艾司？艾司？」恩恩撥弄著艾司的頭，搖了兩下，沒反應。

「我們約好了的，你有答應過我的！」艾司在雨中，哭得口歪鼻斜，說不出得難看。可不知為什麼，雅欣和婉兒都感到一陣心酸，連計程車師傅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那是何等的傷心，才會令一個男人悲痛到如此的程度。

「喂，黃醫生嗎？我趙雅欣。是這樣的，我有個同學現在發燒，他剛才在雨里被淋了一個多小時，多少攝氏度？婉兒，多少攝氏度？41？41.5攝氏度，感康兩片，嗯，撲熱息痛，好，打一針柴胡？知道了，嗯，嗯，好，謝謝啊，有什麼情況再給你打電話。」

一進屋，艾司就蹲在沙發，也是他自己的床上，全身虛弱無力地抖著，負氣不理恩恩，見恩恩走過來，將身子扭到一邊，望著陽台外，夜似潑墨雨如瀑。

「啊！」恩恩將手插|進頭髮，使勁搓了兩下，「雅欣，已經夠煩的啦，你再這樣說，我就要抓狂啦！」

等恩恩她們趕到濱海路時，風已經大得可以輕易刮翻傘面，把人吹得https://read.99csw.com東歪西倒，在市區攔下的計程車師傅幾次想放棄，怕車在半路拋錨，總算在幾個女生焦急且半帶哭腔地懇求下，堅持開來。

「瞧你說的。」婉兒溫婉一笑，「我們這個年紀，應該多想想怎麼把成績提上去，選一個好一點的專業，今後才好找工作啊。」

「怕什麼，打針嘛，又不是沒見過，我知道怎麼打。以前給我家小兔子打過的，你們忘啦？」

「你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親密了？」雅欣臉上明顯帶著羡慕嫉妒恨的表情。

「不知道艾司會不會好起來。」

艾司微微退了一步，繼續大聲喊道：「你有答應我的，為什麼沒來？」

「睡著啦？」婉兒放下手中的碗，有些不信，哪這麼快，睡著了還一直抖？一摸艾司額頭，「恩恩啊，他好像不是睡著了耶，他發燒啊！」

「我是有答應你，事情，臨時有變嘛！」恩恩狡辯。

雅欣不由得嘆道：「以後誰要是娶了你，那肯定是祖上十八代都有積德。」

婉兒切好薑片，笑道：「偏偏你有那麼多感慨，其實我覺得記憶這些真的不難，上課之前自己先看一遍，做完作業再想一遍，基本記憶就很深刻了。每周再將這一周學的內容小結一下，一個月再總結一次，那麼這個學期學的知識，我想應該就不會忘記了。」

艾司模糊地囈語：「為什麼沒有來？」

「他在那裡！」恩恩眼尖，計程車頭燈照過去時一眼瞥見，狂風暴雨中，有一個人影，矗立在路邊，死死抱著防波堤上的欄杆，寸步不移，任風吹雨淋，如化作了頑石，與水泥欄柱融為一體。

佇立於風雨中的那尊石雕彷彿聽見了聲音，轉過頭來，看到了車燈，挪動了身影，剛一鬆開欄杆石柱，就被風吹得一個踉蹌，穩住了步子，艱難地頂著風朝這邊蹚過來，每一步都要帶動足以沒過小腿的水花，雙腿如雙槳在逆水行舟。

「https://read.99csw.com這，這可怎麼辦？」恩恩又開始煩惱了。

婉兒輕柔地抬起艾司的頭，將他身體斜倚在自己肩上，輕輕地呼喚：「艾司，醒醒，吃藥了，不吃藥腦袋會疼的。」

藥片由著一種不自主的本能吞咽下去，開水順著嘴角流下，婉兒又仔細地擦拭，恩恩在裡間看著，不由得撇了撇嘴。

婉兒沏好了熱開水，雅欣換了身衣服，出來同時看到這一幕，艾司蜷曲著身子，將頭枕在恩恩大腿上，恩恩用手在替艾司做按摩？

「那就得打針，醫務箱里一次性注射器、針劑，都有。」雅欣擼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

感謝了計程車師傅，雅欣攙著艾司走在前頭，婉兒低聲勸恩恩：「恩恩啊，你去給艾司道個歉吧。」

「你有答應過我的！」「你明明答應過我的！」恩恩不再作聲，風雨中只聽見艾司一個人在那裡重複著幾句簡單的哭喊：「你答應過我的！」

一針扎進去，注射完畢，趕緊給艾司穿好褲子，恩恩手心也滿是汗，第一次給人打針，雖然那人不鬧不動，還是很緊張。「真是的，剛洗完澡，又出一身汗。」恩恩抱怨。

淚如雨，雨滂沱，風無情，聲聲控訴，婉兒因聽到看到艾司的哭喊，也跟著掉眼淚。雅欣和計程車師傅，趁風勢略有減小，衝上前去，一左一右捉住了艾司，將他拖到車上。艾司似乎已經失去了反抗的力量，任由雅欣和師傅拉著，只是倔強地昂著頭，始終望著恩恩，追問一個答案：「你明明有答應我的，我們約好了的，你為什麼沒來？為什麼沒來？為什麼沒來？恩恩啊，你為什麼沒來？我等你等了好久，人都走光了，你為什麼還沒來？」

「誰來？」注射器和針劑取來了，三個女生你看我我看你，婉兒雖然照顧她媽媽吃藥多年，打針卻不曾下得去手；雅欣打人沒問題，打針畢竟是個技術活兒，她也沒底，恩恩狠下心，接過注射器：「我九-九-藏-書來！」

這傢伙！竟敢趁機佔便宜！好吧，今天晚上你最大，我忍你，滿意了吧？

艾司的額頭滾燙，他從下午起就餓著肚子等到十點多，在暴雨里也站了近一個小時，風冷心也冷，鐵打的身體也吃不消，在車上就沒停止顫抖，下車不是雅欣扶著，都不能走回房間。

一小時后，恩恩和雅欣都已洗漱完畢：「婉兒也去洗澡吧，我們來看著這傢伙。」

「艾司！」恩恩她們走了兩步就走不動了，不扶住車門就有被風吹翻在地的可能，只得站在車門旁大聲喊叫。計程車師傅，也是只走了兩步趕緊抓住車門回到車上。

「去哪兒？」計程車師傅詢問，「要去醫院嗎？」

雅欣在一旁道：「你不是嫉妒了吧？」

「所以說你從小就聰明呢，我反正是記不住，恩恩嘛，她應該是沒怎麼記，不過怎麼說呢，雖然婉兒你天生麗質，但以你的好學程度，恐怕要讀到博士去了，真等到那個時候你參加工作再去挑選男朋友啊，好男人早就被人搶光了。所以你呀，進了大學之後趕緊儲備幾個，到時候挑一個好一點的，經濟實用型，讓他來供你讀書。」

艾司卻在車頭前一兩米站定，頂著風雨，望著恩恩，大聲責問：「你答應過我的，為什麼沒有來？」

「婉兒你這是在做什麼？」雅欣無事，跟著婉兒。

雨勢也已經大得驚人，雨借風勢，砸在身上，隔著兩層衣服還能感覺到明顯的疼，地上濺起一層明顯的水霧，寒風之中，看什麼東西都是蒙蒙一片。

「啊？不用，回新民路。」恩恩有點心神不寧。

「恩恩你行不行啊？」婉兒有些擔心。

「不要急。」雅欣對這些事情有經驗，「婉兒，把我帶來的那個醫療箱拿出來，先給他測一下體溫，我打電話問一下我的家庭醫生。」

「艾司啊，」恩恩拍拍艾司的背，艾司不安地扭了兩下，要掙脫恩恩的手，「今天是我的不對，我向你道歉，你就不要生hｔtｐs://rｅａｄ•9９cｓw.coｍ氣啦？」

婉兒貼在艾司耳邊，溫柔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後來那隻小兔子怎麼樣了？」

雅欣搖頭：「這點我可就不贊同你了，就像恩恩說的，誰說我們不好好讀書，將來就不能好好工作了？這年頭搞教育的很多，技校、民辦大學啊，我們只是不喜歡各種考試和去死記硬背那些沒什麼用的公式、數據，我又不搞科研，學那麼深幹什麼，夠用就行了唄，學校偏偏又不教我們一些有用的東西。什麼化學物理數學外語，和生活脫節脫得太離譜了，我都不知道，學了之後除了用來考試，還有什麼用。」

恩恩去解艾司皮帶，又有些猶豫，扭頭看了婉兒和雅欣一眼，見兩人四隻眼睛正瞪得大大的，恩恩吹動額前劉海：「看吧看吧，大家都看。」

艾司不為所動，恩恩又拍拍他的肩頭以示友好，艾司卻趁勢倒下，靠在了恩恩身上。

恩恩拉著車門，站在一旁，低聲道：「學，學校有點事情，耽擱了。」但聲音太小，艾司聽不見，又問了一遍：「你答應過我的，為什麼沒有來？」

「哪有你這樣的，咯咯，啊……」

雅欣卻不依不饒：「恩恩，你不會真的想大小通吃吧？」

雅欣將艾司塞進車後座，婉兒流著淚，用一大塊毛巾將艾司的頭包上，艾司整個兒就是一雨人，一進車門就淌了一車的水。他蹲坐在後座中央，抱成一團，在毛巾下瑟瑟發抖，婉兒將他里三層外三層裹成一個粽子，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面。艾司就用那雙眼睛，盯著前座的恩恩，看得恩恩不敢回頭，不敢去看後視鏡。

「摸一下也沒什麼關係，反正他都人事不省。」雅欣邪惡地建議。

艾司走了過來，全身濕透，衣服皺巴巴地擠縮在一起，嘴唇烏白，唯有那雙眼睛，在雨霧中璀璨有光。沒人知道，在颱風帶來的狂風暴雨里站一個小時是什麼感受，只看到艾司就像缺了油的機器人，每一步都走得無比艱難，好似全身九九藏書都在顫抖。

「艾司！快過來，到車裡來！」

「艾司，先上車，上車再說！」婉兒急了，從未這樣大聲喊過。

「好像煮來吃掉了……」

恩恩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睡著了。」

婉兒取出體溫計：「40攝氏度，好像沒有退燒。」

「你明明有答應我的！」艾司彷彿只會說這一句話，不斷地重複著。

「你，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恩恩有些不自在，準備去衛生間。

「艾司！」「艾司！」「艾司！」師傅將車一停，恩恩她們沖了出去，一跨出車門，雙腿、雙手、頭髮和臉，明顯感到一陣寒意，但凡雨衣未能遮擋的地方，立刻覆蓋上一層水膜，冰涼的水無孔不入，順著衣領、袖口就鑽進身體，帶著刺骨的涼寒。

「你們兩個腐女，思想複雜，道德敗壞。」恩恩揮舞著手中針管，婉兒羞紅了臉。

「我熬點薑糖水，艾司下午沒吃東西，給他發發汗。」婉兒說道。

「我知道了。」恩恩眼珠轉動著，可是無論她怎麼想，似乎也想不出一個安撫艾司的好辦法來。

喂艾司吃了葯，婉兒又找來冷敷的毛巾放在他額頭，又去廚房忙碌起來。

恩恩沒說話，看神情似乎不太願意。「這次艾司可沒錯，我和雅欣都不站在你這邊噢。」婉兒又道。

「OK，不說了，不說了。」雅欣見恩恩已經抓狂了，咧嘴笑笑，閃一邊去了。

掛了電話，雅欣道：「醫生說了，多喝水，先喂他吃兩片感康、一片撲熱息痛。注意觀察，過半個小時看他出汗沒有，如果一小時還沒有退燒就打一針柴胡，有好轉就這樣堅持吃藥，還不行就趕緊送醫院。」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號啕大哭，只是全身早已濕透，分不出雨水淚水。

「手掌平伸，掌心正對臀部，拇指和食指之間就是安全下針區域。」恩恩一面比畫一面說著，好似給自己打氣，扭頭一看，「幹嗎用那種眼神盯著我，我就是量一下，又沒有真的摸他，好像我佔了多大便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