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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せいふ 3

政府
せい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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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開採阿拉伯石油,在印度和中南美洲開辦鍊鋼廠,開採非洲的銅,以及家用電器、汽車、石油化學、金屬精鍊等等方面嘛,還算打下點基礎……」通商產業大臣邊吃點心邊說道,「可是,日蘇共同開發遠東的項目才剛剛起步,日中經濟合作還沒什麼進展。接下來,大概要算輕工業啦。紡織品方面,發展中國家大有迎頭趕上的趨勢,至於日用百貨和塑料加工之類的輕工業,日本採取在發展中國家建廠,僱用當地廉價勞動力製成成品,然後再予出口的辦法。但就總體而言,對外投資已經開始萎縮。」
「我剛才的話也有這個意思。作為國家,作為企業,乃至作為一個老百姓,日本的上上下下都應當認認真真地考慮這個問題,也就是說,要走同世界各國、各民族、各地區文化相融合的路子。這也關乎到日本民族的精神健康,以及它的光明前途啊。」首相突然恢復了他平時的侃侃而談,「至少,對於我剛才所說的『無摩擦的海外擴展』方針的可行性,還是有值得認真討論的價值吧。大家是怎麼看的?」
通商產業大臣板著臉一言不發,目光始終盯在茶碗上。
隨著一聲掌聲,身著艷麗服裝的女人們依次來到門邊,行跪拜禮。房間里一下子好像亮堂了許多。
經濟計劃廳長官是個無黨派的民間人士,以其聰明伶俐在閣僚中出類拔萃。他馬上領悟到,首相一番話的意思是:要求他們想辦法拿出實現這個計劃的數字依據來。
「可能的話,可不可以考慮放在明年4月大選以後呢?這次選舉,照例得全力以赴大拼一場,否則就玄了。這次出訪,也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問題,不一定要那麼急吧?」
「可是,這個嘛……」通商產業大臣有些支支吾吾。
這是一種怎樣的心境變化呢?在這種一百八十度的轉變跡九_九_藏_書象的背後,隱藏著什麼呢?
「技術輸出方面,處於大幅度增長狀態……」經濟計劃廳長官說,「但是目前還不算投資主流。……總而言之,對發展中國家投資有可能資本凍結時間較長,還款期限也長,加上政局不穩定,因此,如果沒有企業保險和政府保障的話,搞不好多數會半途而廢的。如果我們不能像美國那樣,用軍事援助和駐紮同盟軍等形式做這個國家的後盾,那就應該根據對方國家的具體情況,以『企業遷入』形式來做保障了。」
在赤坂一家日本料理店舉行的聚會上,首相若無其事地對經濟計劃廳長官和通商產業大臣說:「怎麼樣,今天雖然不想談過於嚴肅的話題……不過,關於包括政府和民間在內的日本資本的對外投資,你們認為將來的前景究竟如何?」
走廊里響起了腳步聲,隔扇門打開了,黨的幹事長走了進來。高個、蒜頭鼻子的幹事長一屁股坐了下來,隨即問道:「一定要那麼急著出國訪問嗎?聽說要在11月國會結束的時候……」
「這一陣子,正是出國熱嘛。」通商產業大臣說。
「話雖如此,不過,像你剛才所說的那樣,今後在一定程度上犧牲國內內需,甚至把這種犧牲作為跳板,積極推進企業和人員的對外輸出,我認為走這一步還為時尚早。與其這樣,不如對過去海外擴張的盲目性進行糾正,調整好風帆,然後靜觀各國的發展動向。這才是我們的當務之急。」
「雖然盡了最大努力與強大的國際資本積極競爭,但是,來自海外的阻力也不小,因此,有些停滯不前。對發展中國家也好,對歐洲和美國也好,如不採取一些外交手段,只能是越來越糟。」
「先在廳里成立一個小組,叫他們具體研究一下。」經濟計劃廳長官說,「作為特急件……」
九-九-藏-書這樣我就放心了……」首相爽快地說。
「要想做到這一點,用過去那套辦法是行不通的。因為,發展中國家已經變得聰明起來,他們的領導人也在開始認真抓國內建設了。為了企業的海外遷移和對外投資,國家必須制定方針政策,從各個方面給予強有力的推動。」首相的表情嚴肅起來,「這恐怕需要有一定的思想準備,準備著做長期犧牲。在國內,我們必須咬緊牙關,卧薪嘗膽,積蓄一切智慧和力量,為真正意義上的海外遷移打下堅實的基礎。」
「有這層意思……不過,還不只如此。在我看來,日本人將來不能只待在日本國內,必須分散到世界各地求生存求發展,這是很多日本人面臨的選擇……現在已經到了蹲在國內苦思冥想也無濟於事的時候了。美國資本向國外擴張,剛剛結束第一個回合,第二個回合即將開始。他們的戰術,我們早已領教過了。第一個回合,越南問題的節外生枝,使我們僥倖贏了一盤;第二個回合,對方勝券在握。這樣的話,我認為與其再次擴大內需、打防禦戰,還不如制定一個積極向外擴展的國家方針,哪怕讓對方的資本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一些份額也不要緊。我們要的不是『兩敗俱傷』,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雙贏。即使國內在一定程度上遭受損失,但把遍布世界各地的日本人和日本資本加在一起,對日本民族而言,這筆賬算起來還是划得來的。我是這麼認為的……」
「這個嘛,正在全力以赴地進行……」通商產業大臣答道。
他精明強幹,善於處理問題,具有世故而老到的政治嗅覺,但卻不露聲色。因此,在野黨的國會議員和尖酸刻薄的新聞記者們經常背地裡說壞話,他們說就是把首相和官房長官換個位置也是一碼子事兒。幾年前,戰後第三https://read.99csw.com屆聯合內閣執政不到半年即告解散。其後,這個之前一直不大引人注目的人物,居然先在執政黨的總裁選舉中當選,繼而又在大選中獲勝,一舉收拾了混亂不堪的政治局面,使得本屆內閣走上了正軌。人們對他的政治手腕雖然也給予高度評價,但政局一旦穩定下來,輿論又認為他作為一國首腦,還是缺乏號召力的。輿論的焦點是認為他謹小慎微,善於平衡各方力量,循規蹈矩,按部就班,絕不貿然發表過激言論。
「就是那個『琵琶湖小香魚』的井底蛙理論吧……」經濟計劃廳長官逗趣地說。
我們的首相,怎麼看都是屬於那種平凡而沒有個性的人物。
「在巴西已注入了很多資本,但現在差不多已處於飽和狀態了吧。對方也該暫時歇口氣,把投資進去的資本消化消化,不這樣做的話,就可能再次發生通貨膨脹……」經濟計劃廳長官一邊用熱毛巾揩著手一邊說,「雖然我們的投資項目廣泛,遍布世界各國,但是,現在我們必須探討新的出路,因為強大的國際資本的反撲已經正式開始了。美國的跨國公司因其雄厚的實力和一整套完善的經營管理,今後必將發揮出它的強大力量,歐洲共同體也開始走上軌道。今後日本如果不創造優越條件,那才是苦不堪言哪。」
「輸出技術人員的形式是很普遍的……」通商產業大臣一邊噓著嘴,一邊這麼說,「我說的是提供技術人員和工程師,不知這可不可以叫做輸出?義大利南部有許多勞務移民國外,他們家鄉觀念重,在外掙錢的人向國內家中大量匯款,對本國來說,是一筆相當可觀的外匯收入。也有一些國家對此非常反感……而日本人呢,在外待不了幾天,就想回國內的『總部』,大大降低了他們在當地的信譽,日本資本和日本企業開始不受歡迎九-九-藏-書了。」
他不屬於那種靠堅強的信念和意志來操縱政治的類型,而是六十年代後日本社會所需要的那種類型的首相之一。就是說,他是屬於對任何事情都不會採取積極的措施和辦法,而是順應複雜的急劇的社會變動,善於和稀泥的政治家的類型。
「正如首相所言,今後,日本社會不可避免地要走國際化道路,而且,某種程度上已經到了非走不可的地步了。」經濟計劃廳長官點頭表示贊同,「技術和交通通信手段在不斷進步,或者說是勢在必行嘛。因此,應當逐步讓日本的產業適應這種趨勢……」
「所以嘛,只是快去快回。不過是個短期旅行嘛。」首相回答。
「不,你這話就錯了。」首相充滿激|情地說,「如果我們只是靜觀事態發展,那就太晚了。倒不如在客觀現實嚴峻之前,走在形勢的前面,主動出擊。這不是政治是什麼?凡事要周密布局,寧願付出犧牲和衝突的代價,也要搶先一步為日本的今後鋪平道路。這種付出,換來的正是最大限度的日本利益和最小限度的無畏犧牲。政治就是這麼回事。政治家維持國家現狀,並肩負著暫時掌舵的責任;但僅僅做到這一步是遠遠不夠的,他還必須對日本民族的前途這樣的大事業擔負一定責任,所謂心中裝著百年大計嘛。我想,考慮這些大政方針才是政治家應有的本分啊……」
首相放聲大笑,大家也跟著笑了起來。經濟計劃廳長官發現,在首相的笑聲中,隱藏著強烈的不安。
「正因為是這樣一個時代,不就更有必要了嗎?」首相說。
就是這樣一個人,如今卻要主動積極地提出某種方針來,而且還有些動真格兒的味道——儘管「飛向世界」論的初級階段,人們還看不出這個設想是福是禍。
「我贊成討論一下。」經濟計劃廳長官說,「我覺得這個問題很有意思。」九-九-藏-書
「可能的話,想這樣做。」首相說,「不必那麼興師動眾。不過,也想盡量同各國首腦會晤,就國際形勢和日本問題交換一下意見。得馬不停蹄呀,到底是超音速時代嘛。」
經濟計劃廳長官有些吃驚地望著首相,心想,眼前這個人變了,而且好像是突然變了。想法也變了。以前在這種輕鬆愉快的場合,從來沒有過這種演說般的講話;而且,對政治也沒有過這樣積極的看法。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境變化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難道是那位老人或是其他什麼人施加的影響?
「坦率地說……」首相開口了,「我認為日本已經到了必須痛下決心向國外發展的關鍵時刻。防衛性的閉關自守,也就是說,一味地追求擴大內需已經於事無補了……」
「但是……」通商產業大臣低著頭不解地說,「在如今技術進步和社會變化日新月異的時代里,要邁出這一步是相當相當困難的。十年、二十年以後,形勢會發生什麼變化,誰也不得而知……」
他甚至覺得,首相這次看來是要動真格的了。儘管還摸不清他出於何種打算,但總而言之是發自內心的。他甚至到了不惜一切全力以赴的可怕的地步。這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就在這時,傢具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電燈開始悠悠地搖晃。而這一切早已淹沒在女人們嬌滴滴的歡聲笑語中,誰也沒有覺察到。
「是啊,」首相說,「我最小的女兒也到歐洲留學去了。這麼一來,孩子們都『飛向海外』了。我這是叫牛給拖著飛向海外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