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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61

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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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電廠領導人請示莫斯科,要求允許他們撤離,因為他們再待在前線被摧毀的車間已經毫無意義。莫斯科遲遲不作答覆,斯皮里多諾夫十分焦急。黨委書記尼古拉耶夫在轟炸后立刻奉召,搭乘道格拉斯飛回了莫斯科。
十月革命節過後不久,德國空軍重新向斯大林格勒發電廠進行密集轟炸。十八架轟炸機輪番轟炸,投下重磅炸彈。
他沒有推遲一天再走,而就差這麼一天,把許多人親眼看到的他全部誠實而艱苦的工作一筆勾銷,那些準備稱他為英雄的人們開始稱他為懦夫和逃兵。
發電廠領導開始准許工人們撤離,他們搭順路的船隻渡過伏爾加河和圖馬克河,穿過草原來到阿赫圖巴河中游和列寧斯克。
「斯捷潘·費奧多羅維奇,他們的偵察可能不管用,還這麼一次次狂轟濫炸。他們隨時又可能來空襲的。您九九藏書知道這幫德國人,像頭公牛,一個勁地朝微不足道的地方亂炸一氣。」
儘管薇拉讓父親別擔心,但她紙條里的每句話都使斯捷潘·費奧多羅維奇十分擔憂。看來只有一件事使他感到安慰,那就是薇拉說戰爭以來平底船一次也沒有挨過轟炸。倘若斯捷潘·費奧多羅維奇能到左岸來,他當然能搞到一輛輕型汽車,或是救護車,哪怕把薇拉送到阿赫圖巴河中游地區也好。
「不,我留在這裏。」
斯捷潘·費奧多羅維奇想同克雷莫夫商量一下自己的事,但十月革命紀念日過後他就再也沒上斯大林格勒發電廠來過。
煙雲籠罩了瓦礫場,德軍殲擊航空兵使發電廠的工作暫時中止。
斯皮里多諾夫和卡梅紹夫在發電廠廢墟中間徘徊,並且互相勸說對方快跑,他們在這裏已無事可干。可莫斯科一直read.99csw•com保持沉默。
他把痛苦的情感久久埋藏在心中,始終記得,他如何走著,回過身子揮了下手,心情沉重的孤老頭站在發電廠的大門口,望著他,目送他的背影。
這次轟炸之後,斯皮里多諾夫的兩條手臂開始顫抖得很厲害。他把缸子舉到嘴邊,茶濺灑出來,有時不得不把缸子放回桌上,他顫抖的手指無力地抓住缸子。只有當他喝過伏特加之後,手指才不再顫抖。
第二次轟炸過後,她立刻托快艇機械師給父親捎去一張條子。她請父親放心,人們把她安頓在船艙里,用隔板隔起一間舒適的小屋。疏散人員中有一個貝凱托夫門診所的護士和一個助產士老太太。離平底船四公里處有一所野戰醫院,有什麼麻煩事隨時可以叫到醫生。船上有開水爐和爐子,吃的他們共同張羅,州黨委給他們送來九*九*藏*書食物。
空襲后,斯捷潘·費奧多羅維奇曾建議安德烈耶夫去列寧斯克他兒媳和孫子那裡,可安德烈耶夫說:
他覺得在斯大林格勒岸上存有他與自己以往生活的聯繫。過段時間他可能到拖拉機廠工人新村去。他要到被焚燒和炸毀的樓房中間去走走,到妻子植過樹的小公園裡去看看。他要扶起折斷的小樹,把它們修整一番。他要檢查埋起來的東西是否還在原處,然後他要在翻倒的籬笆旁的小石上坐一坐。
「你看,瓦爾瓦拉,就是說,縫紉機還在老地方,甚至沒生鏽。那棵籬笆旁邊的蘋果樹完全死了,它被炮彈片攔腰炸斷。可地窖里的酸白菜在小桶里還好好的,只是上面長了些霉。」
熟識的工人們把她領到一艘平底船上,這艘船停泊在岸邊與河水凍在一起,變成了集體宿舍。
只有安德烈耶夫老頭不想要廠長用九*九*藏*書正式公文紙加蓋公章的證明。
斯皮里多諾夫和卡梅紹夫決定等到十一月十七日,到時就離開,留在斯大林格勒發電廠實在無事可干。而德國人繼續時不時炮擊發電廠。卡梅紹夫自打密集轟炸之後,一直心神不定,他說:
他手提皮箱肩背包袱走著,回過身來朝在炸毀的大門旁站著的安德烈耶夫揮了下手,瞥一眼沒一塊完整玻璃的工程技術大樓和渦輪車間那愁眉苦臉的牆壁,又朝在繼續燃燒的油絕緣子上方升起的一縷青煙望了一下。
十一月十八日,斯捷潘·費奧多羅維奇告別警衛小隊,吻別安德烈耶夫,最後一次打量一眼發電廠的廢墟,終於沒有等到莫斯科的正式決定,離開了斯大林格勒發電廠。
斯捷潘·費奧多羅維奇最擔心的是薇拉的命運。渡過伏爾加河抵達左岸后,她覺得自己健康情況很糟,無法上列寧斯克。她得九*九*藏*書在被炸毀的道路上乘卡車顛簸上幾乎一百公里,泥濘的路面結了冰,一堆堆垃圾凍得比石頭還硬,她坐在車廂里會給猛然拋起,又突然落下,這對於幾個月後即將分娩的她來說,是完全不可能忍受的。
可是莫斯科一直默不作聲,沒有將廠長和總工程師召回,儘管如今在被炸毀的斯大林格勒發電廠只需要一支人數不多的警衛小分隊。全體工人和技術人員不樂意成天無所事事在發電廠里溜達,因此一得到斯皮里多諾夫的同意,他們全都立刻奔赴渡口。
他離開了如今已經不再需要他的發電廠,而一天後蘇聯軍隊便開始了進攻。
說實在的,在斯大林格勒戰役期間他在發電廠幹了許多艱苦的工作。而他最艱苦、最值得稱道的努力是他一面害怕戰爭,不習慣前線的條件,一想起空襲就心驚膽戰,空襲時更嚇得魂飛魄散,一面卻始終堅持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