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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指名儀式

第17章 指名儀式

(幽會?)
「他在信里經常寫你的事呢。」
斧高嘴裏的東西差點噴出來。
「雖然和斧高君相識沒多久,但我已經從長壽郎少爺那裡聽說了你的人品,所以總覺得很久以前就認識你了。」
但因此就什麼活都不讓自己干,這可如何是好?斧高茫然不知所措。
「不,我是打算向淡首大人道謝。」
思緒回歸現實后,斧高發現攀登石階的腳步徹底沉重下來了。沒有停步是因為他已經決定去媛守神社的境內,唯有這個理由在支撐著他。雖然心裏明白到了那裡又能如何呢,但他無處可去也無事可做,所以這也算是無奈之舉。
「你是和紘弍少爺約好在這裏見、見面——」
和一守家三人形成鮮明對照的是,二守家的人們毫不掩飾喜悅之情,每個人的臉上都浮現了笑容。
「怎麼樣,要不要當個作家秘書試試?」
(媛守神社也完全失去了生機。)
「是斧高啊。」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緊接著,他突然感到頭部隱隱作痛,隨即深深地、無止盡地陷入了漆黑一片的世界。
「謝謝。你是在擔心我吧?」
「我什、什麼都吃。」
「是說我、我嗎?」
斧高結束漫長的敘述后,蘭子深深嘆了口氣,發出一聲感慨。
此刻,從眼前這扇門的彼方,斧高感受到了令他深為懷念的氣息。
偷窺別人的樣子偏偏被一守家的傭人看見了,所以倨傲的竹子會有如此反應也極其自然。而且事已至此,不管她如何相待斧高也不會介意,他現在更關心的是蘭子和紘弍。
事實上斧高起初不明白她在說什麼。心想「SI」不是「死」,而是別的什麼漢字吧。但是,這個念頭轉瞬即逝。郁子把他撇在當場,獨自沿參道往回走去。目光追逐著她的背影,斧高知道了「SI」就是「死」。
然而今天早上,斧高詢問當前該幹什麼活兒好時,甲子婆的回答令人難以置信:
「以前我就一直來這裏——」
「他總是誇你,那可不是什麼奉承話。說你是一個非常細心的孩子。不光是這些哦。他好像還認為你也許有寫小說的才能。」
原以為一定會從境內傳來孩子們的歡笑聲,誰知居然聲息全無。
「啊,你不必在這裏勉強答覆。」
斧高的心臟突然咚咚地猛跳起來。
「老師也想為長壽郎少爺拜求冥福嗎?」
想到這裏覺得有些可笑,但斧高轉念一想,也許現在還是安靜點好。因為他感到應該趁這個機會,仔細考慮一下自己的前途。
「巡警先生,辛苦了。」
他理所當然般地答道。
駭人聽聞的表白。
然而下一個瞬間把斧高嚇壞了。因為紘弍直朝他這邊奔了過來。
就要坐倒在石階上的斧高,恍惚間想起了媛守神社的存在。還記得小時候他和村裡的孩子在神社境內玩過幾次,儘管這種經歷屈指可數。他已經記不清為什麼會獲得那樣的機會,記憶中,很少有像普通小孩一樣玩耍的時候。
(誰?在幹什麼?)
換言之,六對六的長邊依舊,而短邊成了二對三,所以長方形稍稍變了樣,成了梯形。
「回答之前,我就忍不住笑了——」
在蘭子如此這般的催促下,斧高不知不覺就把自己到媛首村后經歷的怪事全說給蘭子聽了。
悄悄掩上書房的門,從一守家直奔出來。沒有任何想去的地方,但斧高的腳卻自然而然地向媛首山的北鳥居口邁去。參拜完媛神堂后,再到馬頭觀音祠為長壽郎祈求冥福吧。他迷迷糊糊地思量著。
甲子婆整句話還沒說完,斧高就已經起身喚人去了。
就在這時——
說到這裏,蘭子微微一笑,指著自己續道,「但是你的話,就很適合當我的新娘。而你呢,如果跟我結婚,也能過上奢華的生活。想想你一個女人竟然在寫什麼小說,現在有一步登天的機會可不就像在做夢嘛——大致就是這些。」
「但是,為此盼望長壽郎少爺死也太……」
「那麼,就請在鳥居口安排崗哨。」
走在參道上,到處可見警察和村裡的青年團成員。這些人似乎正向森林那邊搜尋著什麼。看起來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斧高。當然他也沒特地上前打招呼。為了不添麻煩,斧高小心地放輕腳步,卻又想著儘可能走快點。
「當然是謝她圓滿達成了我的願望啰。」
「不、哪、哪裡——」
「這就回去吧,必須在秘守家的親族會議開始前,趕到那間里廳去。我和你都是外人,但正因為如此更不能遲到。否則他們會以人沒到齊為借口不進行討論,我可不想這樣。」
在斧高記憶里,他還是第一次聽到一枝夫人稱弟弟為「富堂翁」。而且現在她正向弟弟深深垂著頭。
斧高立刻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他心裏羞慚,低著頭不敢直視蘭子。然而,蘭子卻細細端詳他的臉:
又一次眺望了整條街后,蘭子把斧高拉進了最大的餐館。
「那麼,我去給誰幫個忙——」
汽車駛遠后,斧高問道。
(糟、糟了!被發現了……)
(就算叫我好好休息……)
他吃完年糕小豆湯開始喝果汁時,蘭子突然問道:
(哎?長壽郎少爺……)
只見她邁著依舊悠閑的九-九-藏-書步伐,朝石階這裏走來,還觀賞著左右兩側的樹木,好像在快樂地散步一般,看起來似乎已經把二守家紘弍剛才還在身邊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這是為什麼呢?」
不過,被刑警轟趕的她並不甘心:「只是參拜而已,有什麼不可以的?」
(啊……)
他斥責著斧高,又指手畫腳地開始催促郁子離開媛神堂。
猛然縮頭打算逃走,可惜參道並不長,他立刻就感到了紘弍迫近的氣息。
完全讓人摸不著頭腦。不過,斧高隨即挂念起蘭子的事,再度向本殿處望去。
「僉鳥老師又說了這麼大胆的話啊。」
「明白了。」
斧高實在沒想到,昨天紘弍注視著蘭子的目光中,竟然含有那麼豐富的意味。
在河畔閑聊了一陣后,蘭子道:
對高屋敷來說,這番好意顯然讓他左右為難。他徵詢意見似地看著斧高,所以斧高只得無奈地輕輕點頭,表示留下來比較明智。因為對斧高來說,有高屋敷在身邊,也能安心不少。
最終,在刑警的怒喝聲中,斧高和郁子離開了媛神堂。
(難、難道……)
(現在不會再有孩子特地爬這裏的石階上境內了吧。)
蘭子的唐突提議自然讓斧高吃驚不小,然而對他來說,知道長壽郎這樣看待自己,心裏的驚訝更是翻了數十倍之甚,同時也感激不已。
斧高呆立片刻后,猛然意識到了什麼。
「這、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當然有強烈的意願,想知道長壽郎被誰所殺,為什麼非死不可。十年前十三夜參禮上發生的怪事、這次的毬子被害案以及圍繞著一守家發生的種種變故,這一切他也想弄明白。不過,他總覺得只要解開了長壽郎遇害之謎,自己恐怕就會滿足了。在此之前,他決不打算離開媛首村。然而——
(沒有一技之長,也沒有做生意的經驗。體力活沒自信,也沒好好上過學所以念書也不行……)
現在主人長壽郎已經過世,他的工作也不復存在了。不過他認為甲子婆一定會馬上差遣他做別的事。因為至今為止,甲子婆不止一次地說過「小斧,聽好了,不幹活的人就沒飯吃」,這句話早已深入他的骨髓。
(啊,是蘭子老師!)
「其實呢,我一直拜託毬子幫我做事,和編輯接洽、必要的採訪活動、參考文獻的資料檢索和整理、原稿謄寫等等……還真是什麼樣的事都有。我不喜歡出門見人,但她正相反,所以非常順利。」
而對面的那一列,兵堂的右手是富堂的姐姐即二守婆婆一枝夫人、她的兒子紘達、紘達之妻笛子、兩人的次子紘弍、長女竹子,以及江川蘭子共六人。
「是,從這個意義上來看,我也覺得如果你到我這裏來會幫上不少忙。怎麼說呢,我們應該能建立起互幫互助的關係一起工作吧。當然了,你不會白白做事,我會正常發你工資。」
(怎麼辦……)
(果然,想到自己即將成為一守家繼承人,過去的二守家即將升為一守家,那副德性的紘弍少爺都自然而然地莊重起來啦。)
「喂,那邊的人!隨便進來可不行啊!」
(還真安靜啊。)
最先恢復過來的畢竟還是一枝夫人,「你再怎麼不甘心把一守家的地位交給我們二守家,也不至於說出斧高是繼承人這種話吧,還是個傭人——富堂先生,恕我失禮,你的腦子沒問題嗎?兵堂先生!這究竟是怎麼——」
「唔……想知道?」
所有人都探出了身子,一守家的富堂翁、兵堂和甲子婆三人,二守家的一枝夫人、紘達、笛子和紘弍四人,反應尤為強烈。
(去大城市……)
境內回蕩起蘭子無比爽朗的笑聲。
隨聲附和之後,自言自語般低吟的蘭子,突然目不轉睛地盯著斧高的臉,「而且,突然特地對你說這種讓人心驚肉跳的話,為什麼?」
斧高剛剛做完最壞的打算,紘弍就從灌木叢旁通過,轉眼奔下了石階,消失得無影無蹤。
「為什麼不坐呢?」
然而,從郁子口中吐出了一句令人震驚的話:
「工作嘛,一點一點學就行啦。確實找個有經驗的人,我這邊可能也會輕鬆一點,不過在我這裏,性格投緣比什麼都重要。」
他取代竹子藏到灌木叢背後,窺視著兩人的樣子。
昨天早飯過後,蘭子央求他帶她過來后,就一直佔用著長壽郎的房間,好像這是她自己的書房一樣。不可思議的是,斧高並沒有對她產生什麼不快|感。通常來說,會覺得這是一個厚顏無恥的人,會對她的蠻橫傲慢之舉生氣,但也許是受她奇妙個性的影響,斧高反而感到自己希望她積極使用這間書房。
「啊,是在東京的時候哦。特別是出版業界,還有文壇,一到那圈子我就會得孤僻症。」
「還有啊,希望斧高君把在一守家的所見所聞,那些令人感到玄妙、奇怪或詭異的……淡首大人的事當然也包括在內,都詳詳細細告訴我。」
(長壽郎少爺也一定會為此歡喜吧。)
不過,別的傭人在年中年末告假回鄉探親時,只有斧高照常幹活。雖然這是由於他無家可回,但和他情況相同的人也正常地拿到了休假,所以https://read.99csw.com果然只有他最特殊。因此,突然吩咐今天什麼也別干只管休息,只會讓他困惑不已。
「那,你為什麼在這裏?」
突發奇想的斧高,愕然發現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中對長壽郎和蘭子一視同仁了。他不由驚慌起來。多半是江川蘭子女扮男裝的特殊氣質,和長壽郎持有的中性魅力有某種共通之處,所以自己才會有那種感覺,一定是。他努力著,試圖冷靜分析自己的心態。
「應該說是在他成人以後吧。特別是這一年來……你看,再怎麼說二十三夜參禮就要到了。」
斧高抵死否認,但蘭子說出「我們的密會」這句話,讓他心頭大震。他不禁大胆詢問道:
向他下達指示的甲子婆,表情里透著責難之意,好像在說「這麼重要的時刻,你究竟跑哪去了」。若是以往,甲子婆少說也會斥責一句,奇怪的是這次她卻一言未發。這是因為她說過今天斧高可以自由活動嗎?這一點斧高也不是沒想到,但甲子婆不可能做出這種令人稱道的事。多半是因為還有更讓她牽挂的事吧。
蘭子似乎早就摸准了富堂翁的性格。她催促斧高一起離開媛首川,直接回了一守家。
「向我求婚啦。」
(啊,還有一個。)
似乎是為了趕快進入下一個議題,一枝夫人代替富堂翁慰勞了高屋敷,隨即又道,「方便的話就請繼續旁觀吧,一守家下任繼承人的指名儀式。」
「那麼富堂翁,就請您作為秘守家的族長,向我們全體族人指定下一位一守家繼承人——」
「啊……」
「啊,沒有什麼特別的事。」
(兄妹倆在幹什麼呢?還有,裏面那個人是——)
的確是二守家的竹子,但顯然神色有異。她正從灌木叢的陰影中頻頻向境內窺探。
(但這種程度的學歷,在社會上是不可能有用的吧!)
被蘭子一問,斧高就從前往媛首山遇見郁子開始,直到自己對未來的不安感,都說了出來。
(太好了……)
「是、是的……啊不,如果可以的話——」
昨天一枝夫人突然結束了親族會議后,斧高親眼看見紘弍提防著旁人的視線向她靠近過。斧高也知道,就像好色的兵堂關注蘭子一樣,紘弍也時不時地偷眼看她。所以,紘弍接近蘭子並不會讓他感到太意外。但是,假如昨天他的舉動是為了約定今天在這裏見面——
最重要的長壽郎如今已不在人世,斧高在一守家也失去了存在價值。事實上今天早晨甲子婆就沒給他活干。「讓一個痛悼主人突然辭世的人幹活也太缺乏同情心了」什麼的,這種慈悲為懷的作風,在甲子婆身上絕對不可能展現。
斧高想起了長壽郎的事,不禁怔怔出神。看在眼裡的蘭子也許以為他正在煩惱,於是微帶慌亂地續道,「幸好據說我可以在一守家再逗留一段時間。明天為長壽郎少爺守夜,後天還要舉行葬禮對吧?我打算之後在村裡再待幾天,所以你有時間慢慢考慮,就算我回東京后再答覆我,也沒有關係。」
「……」
「那麼,富堂翁,這位重要的繼承人是誰?」
「啊……」
「嗨,我好像聽說十年前十三夜參禮的時候,長壽郎少爺的孿生妹妹妃女子不明不白地死了——能和我說說么?」
「沒、沒、沒看見!我沒偷、偷看……」
「哎呀,叫我蘭子小姐就行啦。我可是一直叫你斧高君的。」
(她是一個同性戀,所以……)
的確,她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人。但是,無論如何她也不可能取代長壽郎吧。長壽郎屍骨未寒,自己就被一個名叫江川蘭子的人——還是個同性戀——所吸引,光是想到這一點,斧高就心亂如麻。
「哎,不過對方可能是抱有密會的意圖吧。」
「因為那人沒說讓你一起坐嘛。」
斧高最終接受了蘭子的好意。不過很遺憾,說是下館子,在媛首村能挑選的地方卻少之又少。當兩人來到地處東守、也是村裡唯一的繁華街時,連蘭子也預見到了這一點。
「沒那個必要。聽說長壽郎少爺的遺體不到明天回不來,所以在那之前你好好休息就是。」
不僅是二守婆婆,所有人都張口結舌。斧高眼前完全成了白茫茫一片,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了。
想到這裏,他就感到胸口一悶。隨即又一次醒悟到,即便去了書房他也不會再見到長壽郎,於是胸中的苦悶化為了痛楚。他想象著沒有主人的書房中瀰漫的寂寥,漸漸陷入了難以言喻的心境。雖然走到了書房前,他卻無法打開那扇門。
午後,他以北守為中心,帶蘭子遊覽了村莊。聽說蘭子對刻在石碑上的文字很感興趣,所以他把她帶到了媛首山之外能見到各式石碑的地方,不過蘭子更喜歡的是參觀養蠶和燒炭等村民們的日常生活。雖說早有預料,但兩人走到哪裡都會引來人們奇異的目光。因為對村民來說,連斧高也只是個外鄉人,而且不管怎麼說,蘭子也太令人側目了。
他很快就看到了第二個男人,站在那名男子的對面。兩人好像在對峙。
又走近了一點,貌似刑警的男子目光敏銳地發現了斧高。
「對,就是他把我約了出來。哪知他說話九*九*藏*書老是拐彎抹角,我也煩,只當是耳旁風,不料他竟然——」
請好富堂翁和兵堂后,斧高急忙返回里廳,就在這時由女傭引路的高屋敷到了。不久秘守家族長和一守家戶主也進入客廳,參加第二次親族會議的全體人員終於到齊了。
「啊哈哈哈哈!」
斧高慌亂到了極點,但多年以來的習慣實在非同小可,他從欠身狀態回復到站姿后,當即行了一禮。
「毬子姑娘被害是在中婚舍對吧,和媛神堂的祭壇有什麼關係?」
「願望啊,老師向淡首大人祈了什麼願呢?」
(沒準蘭子老師是被叫出來……)
去南守途中,蘭子單刀直入地開口發問,讓斧高吃了一驚。
二守婆婆當即恭身叩拜,紘達和笛子夫婦也效仿一枝夫人,立刻低頭施禮。就連紘弍也一本正經地垂下頭,表示遵從。讓斧高為此瞠目結舌。
郁子突然站住腳,注視著斧高,依然面無表情,「要說最近的願望嘛,就是長壽郎少爺的死。」
途中,乘坐私家車的二守婆婆從兩人身邊越過。讓斧高吃驚不已的是,車在不遠處的前方停了下來,然後一枝夫人立刻催促蘭子和她一起坐車。前天的指紋一事,蘭子不經意間成了二守家的幫手,多半就是這一點起了作用。
(那是……二守家的紘弍少爺?)
得知這就是先前那無比豪爽的笑聲的起因后,斧高馬上就充分領悟到為什麼紘弍會逃也似地離開境內了。紘弍和竹子一樣為人倨傲,而且成為一守家繼承人幾乎已是鐵板釘釘的事,對他而言蘭子的反應無疑是莫大的侮辱。
一枝夫人竭力忍耐著催促對方的衝動,以溫柔得令人心驚肉跳的語氣詢問道。一瞬間,一直面無表情的富堂翁,臉上漾起了淡淡的笑容:
「但、但是……」
蘭子對拘謹地稱呼「老師」的斧高,報以爽朗的笑容。無量寺的鐘聲乘風而來,正午到了。
「砍頭用的斧子是從祭壇拿走的。再說了,御堂、奇怪的塔和裏面的建築,不是三位一體的嗎?」
「唔,看起來蘭子小姐怎麼也不像那種人……」
書房裡傳出了某種氣息。那是長壽郎面對書桌專心寫作時才會散發的一種獨特氛圍,就算在走廊里也能感覺到。在那種情況下,如果不是主人召喚,他就會悄然退下。
蘭子果然也吃了一驚。不過看她的表情,似乎正專心思索著什麼,也許是想探索那句話中的真意吧。
同樣,到了兩列盡頭,空開二人份的座位距離,並排坐著僉鳥郁子和斧高。唯一不同的是,斧高旁邊多了個高屋敷。
「果然是紘弍少爺……」
雖然認為蘭子不可能答允,但知道她確實拒絕後,斧高也就放了心。
「總之不行就是不行。啊,說起來連進山也——」
「嗯,看來所有人都到齊了。」
但紘弍不可能知道這件事。斧高這麼想的時候,只見蘭子已在本殿前踱起步來,臉也轉向了這邊,所以他急忙俯下身子。但是,貿然之舉產生的動靜,似乎已傳到了竹子那邊。
即便如此他倆也沒退縮,第二天又一早就出了門,計劃先去南守,然後上東守轉一圈再回一守家。
「什麼?」
他要去的是長壽郎的書房。也許十一年來,他在那裡度過了最多的光陰。最重要的是,那裡充滿了他和長壽郎的回憶。
「啊,是……」
斧高發現了一個事實,即使孩子們在同一個村子里玩耍,地點也會隨年代的變遷緩緩改變。由於他沒能成為他們中的一員,所以更能看清這種改變吧。不過,任何時代的孩子們,都有絕對不會去玩的場所。是的,譬如媛首山……
(看什麼呢?有誰在那裡嗎?)
暗道不妙的時候,他已經被回頭望向石階的竹子發現了。
從媛首山的中心望出去,媛守神社位於東北方,建造在一座剛巧聳立在北守和東守兩地交界處的小山上。小山不怎麼高,但石階陡峭,所以上下山都得稍稍受點累。
(怎麼辦啊……)
「那我們就聽聽結果吧。」
「看來沒有西餐廳呢。」
「但、但是……我當作家秘書,這也……」
這句話著實令人在意,斧高條件反射式地抬起了頭。
「當然是我請客啰。」
只是一瞬間,竹子神色凌厲地瞪著斧高。不過很快她就像完全沒注意到、完全沒看到斧高似的,徹底無視他的存在,徑直走了下石階。勢頭之猛,令試圖避讓她的斧高險些從石階上滾下去。
不過,開口的好像只有紘弍一個。蘭子悠然自得地在本殿前來回走動,也不知是否在聽他說話。紘弍似乎無法忍受她的這種態度,嗓門越來越大。就在他終於向遊走不定的蘭子逼近時……
座次和前天一樣。上座中央的右邊是富堂翁、左邊坐著兵堂。從富堂翁的左手起,依次是兵堂之妻富貴、甲子婆、富堂最大的妹妹即三守婆婆二枝、二枝戰死的兒子克棋之妻綾子、次女華子、三女桃子,此六人向下座一字排開。
出人意料的回答讓斧高大吃一驚。他勉強進行了反問。
「斧高是……」
「什麼啊斧高,你在想這個?對了,是因為我說了『密會』二字嗎……不過,你是不是在擔心我?那樣的話我倒是很高興九_九_藏_書。」
然而蘭子彬彬有禮地拒絕了邀請。
兩人在一守家裡廳現身時,除了富堂翁和兵堂之外,所有人都已經匯聚一堂。
「已經是晌午了嗎?去東守的話,總有什麼地方吧?」
「哪還派得出人手干這個?現在我們正在這一帶做地毯式搜索,還希望多幾個男的來幫忙呢,哪怕一個也好啊。所以你們也別來添亂啦!」
更令人懷疑自身聽覺的台詞吐了出來。錯愕的斧高不由自主地支吾著。而這時甲子婆已經迅速離去,好像在說只有她是很忙碌的。
不知為何,富堂翁閉上了嘴。本以為他是故意想讓人著急,但又覺得他的表情很奇妙。
(這樣下去絕對會被蘭子小姐發現。)
「可以。」
自己究竟能否勝任作家秘書一職固然是一大擔憂,但更重要的原因其實是,一想到要離開一守家,斧高就陷入了一種無以名狀的失落感。就在今天早上,他明明已經領悟到自己無處容身,然而……
(嗯,就去神社。)
這個詞在斧高的腦海中浮現,他慌忙搖頭。就算紘弍心有所願,蘭子也不會正兒八經地答理他。而且最重要的是——
「那你看到了我們的密會是吧?」
「呵……」
甲子婆長嘆一口氣,兵堂呼應她似地塌下肩膀。最後是富堂翁發出了語不成聲的低吟。既可以把這些表現看成他們總算是死了心,也可以理解為終於卸下了承重已久的包袱——端看你怎麼想了。
(啊!)
事實上,從昨天的親族會議結束之後開始,她就屢屢陪同兵堂前往富堂翁的別棟,真的是很忙吧。連斧高也能想象到,他們是在為明天的第二次親族會議做準備,說得更明白一點,就是在為如何哄騙二守婆婆商討對策。
斧高想。他沒有登上餘下的石階而是向參道盡頭凝目望去,只見小小的本殿右側有一個男子的背影。
(他們在說什麼?)
「你去通報一聲,就說各位都已到齊——」
「可不是嗎?怎麼想都覺得太過分了。」
「道、道謝?謝什、什麼?」
眾人齊刷刷地迅猛轉頭,向斧高望去。他們的動作讓斧高感到客廳里似乎颳起了一陣狂風,正從上座向他所在的下座襲來——
笑容從蘭子的臉上簌地消失了,但不一會兒她又展顏一笑:
不久斧高就能望見境內了,一個佇立在媛神堂前的女性背影印入了他的眼帘。她的面前有一個男子,兩人似乎正在爭執著什麼。
沒多久,石階就所剩無幾,能看見延伸至境內的參道了,斧高發現右側的灌木叢里佇立著一個人。
越想他的頭就越痛。
「真好吃。飯糰是斧高君親手捏的嗎?對了,如果當了我的秘書,想必我倆每天都能做一桌好菜啦。」
斧高點頭回應蘭子的詢問。蘭子隨即邀請他共進午餐。
「非常感謝,我會考慮一下。」
(不對嗎?只是去做每日例行的御堂參拜嗎?)
「你又這麼說。哎,不過這樣一來就算是請客也——」
富堂翁環顧著眾人的臉,然後視線停留在高屋敷身上,「那麼巡警先生,我問你,遺體指紋的調查有明確結論了嗎?」
斧高心中又升起了這樣的疑念,但即便如此,為長壽郎祈求冥福不也極為自然么?因為不管怎麼說,她曾經那麼寵愛過的弟子如今遇害了。
「老師知道其、其中原因嗎?」
「富、富堂先生,你究、究竟是在開什、什麼玩笑?」
「的確,從長壽郎少爺的信里也多少能看出點跡象,他和家庭教師之間的關係不太好……」
(但、但是,為什麼……老師為什麼希望長壽郎少爺死,而且還偏偏向淡首大人祈願?)
回過神時,他已經抵達了北鳥居口的石階頂端。到處都不見郁子的蹤影,想必是回到一守家了吧。一念及此,他也就沒有回去的心思了。
「甲子婆婆不也說了嗎,今天你就舒舒服服地休息一下。既然如此,這可是個好機會,所以飯我們也到外面去吃啦。西餐啊什麼的,選你想吃的就行。請允許我作為同伴和你一起就餐。」
「這裡是案發現場。直到搜查結束為止,嚴禁入內。」
「這詭異之極的斬首連環殺人案背後,似乎隱藏著什麼深不可測的東西啊。」
「聽好了,一守家的下任繼承人是——」
(咦……這是怎麼了?)
不過,讀書方面多虧了長壽郎的照顧,斧高其實有初中生一半的文化程度。因為長壽郎求過富堂翁,在郁子給兄妹倆授課期間,也讓斧高學點適合他年齡的功課。當然他學習的時間很少能和兄妹倆一樣長,但確實接受過郁子的一對一教學。令人意外的是,她也不討厭這項任務。不過由於性格喜怒無常,所以教學方式也忽好忽壞,即便如此,斧高也已經非常開心了。
他差點叫出聲來。雖然只是一瞬間,但似乎真的感到長壽郎正坐在桌前寫著原稿。然而,坐在那裡的是江川蘭子。
「這、這個么,五分鐘左右……不、不是,要更早一點。」
蘭子老師是在他去媛首山時出來散步的嗎?但要是照這麼說,連二守家的兄妹倆也出現在同一個場所,不是太讓人費解了么。三人在散步途中,碰巧都到了媛守神社,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
https://read•99csw.com是,一想到這本是長壽郎的使命,與其說他深感悲傷,還不如說是滿心的不甘。
(去神社如何……)
猶豫再三,斧高最後要了咖哩飯,蘭子也和他一樣。飯後斧高自然是客氣了一番,但蘭子不僅點了年糕小豆湯,甚至還叫了果汁。對斧高來說,這份奢侈簡直就像同時在過盂蘭盆節和新年。
他納悶地向兩人靠近,途中判斷出女子是僉鳥郁子,和她對話的則是終下市警署趕來的刑警。而且,總覺得是刑警在阻止想進入媛神堂的郁子。
一種近似畏懼的情緒油然而生,但斧高還是緩緩打開了門。
為了看清是誰,斧高又走上了幾級石階,那人在紘弍身前現出了身形。
(如果我被趕出去,那可怎麼辦……)
從五歲被一守家收養直到今天,斧高其實從未有過「休息日」。這倒不是因為甲子婆肆意驅使他幹活,讓他無法正常取得休假。對於這一點,斧高覺得就算和別的傭人比較,也能看出自己享受的待遇極為公平。特別是成為長壽郎的專屬僕從后,他的工作內容可謂相當輕鬆。
「其實他想說的是,將來他會成為一守家戶主,要不了多久還會當上秘守家的族長。不過,由於有婚舍集會的慣例存在,所以得和原來的一守家、三守家、古里家那些各懷鬼胎的新娘候選人相親,從中挑選新娘,一想到這裏,他就覺得渾身發寒,厭惡到了極點。」
「現在,我將以秘守家族長的身份,明確指定繼我兒兵堂之後成為下任一守家繼承者的人選,並在這裏宣布他所嫡出的家族是今後的一守家。在這裏,他本人及其家族全員必須嚴肅對待這一任命,把致力於光宗耀祖的責任銘記在心。」
「唔,是這樣啊……」
也許是意識到客廳中飄蕩著的異樣空氣,高屋敷也顯得很緊張。
想想如今自己所處的境況,還有什麼好猶豫的——雖然心裏這麼想,斧高還是非常不安。
在一守家裡廳召開秘守家親族會議的次日、媛首山雙重殺人案發生后的第二個早晨,斧高起床后無事可做,簡直閑得發慌。也許說起來有點誇張,但現在他確實是走投無路了。自從他來到一守家,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情況。
(對了,只有一個地方,會讓我感到舒暢的地方……)
「咦,是斧高君嗎?」
心裏著急,但現在往石階下跑已經太遲。無奈之下,斧高轉身背對參道,祈禱她就這樣從旁經過,不會發現自己。
只見紘弍一驚,不由自主地身子一僵。蘭子對他說了些什麼,這回紘弍臉上又浮起了愕然的表情。不過,由於他正好在蘭子身後,斧高無法看到他之後的神情變化。
寂靜籠罩的樹林中,除了鳥啼就別無聲響。斧高走在林間呈一直線延伸至山頂的石階,佩服起孩童時代的自己來。多半是能和同齡人一起玩鬧的喜悅,讓陡峭的石階看起來根本不算阻礙吧。
「有,今天早上收到了報告。」
(說起來,從昨天起老師就一直呆在這裏呢。)
(咦?是竹子小姐……)
「啊,關於那……我倒、倒是無所謂——」
「學生一旦成年,老師自然就得甩鋪蓋走人。而且二十三夜參禮一結束,馬上就是婚舍集會,長壽郎少爺會結婚。雖說她以前傾注感情培養了長壽郎,但終究是不相干的外人。雖說這樣措辭有點失禮,但她不過就是一個雇傭來的教師罷了。正是出於多年來的深厚感情,才導致了愛之切恨之深——」
「那蘭子老師是怎麼回答的呢?」
一枝夫人把矛頭轉向兵堂時,富堂翁抬手直直指向斧高,「坐在那裡的斧高,是我兒兵堂和,你看,就是他和那位家庭教師所生的孩子。」
富堂翁再度掃視了眾人一番,然後目光凝望著虛空,開了口:
「假如略過專業性的說明,只敘述已判明的事實,那就是從長壽郎房間借出的書籍和鋼筆上粘著的指紋,和馬頭觀音祠發現的無頭屍指紋,完全一致。所以,遺體確認是秘守長壽郎無疑。」
(要挨揍了!)
(我那麼小的時候,居然還爬過這個石階。)
「啊?但是我……」
可惜事與願違,蘭子在身後招呼了他一聲。斧高局促不安地回過身來,只見她巧笑嫣然站在她身後,「唔,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順勢和她一起往回走的斧高隨口問道。他以為會得到肯定的回答,但不知何故郁子一直沉默不語。
斧高認出來了,背對自己的男子,就是正在偷窺這一幕的竹子的哥哥。
只是飯糰而已,這也太誇張了吧,但斧高還是非常高興。說起來,蘭子也許是長壽郎之外第一個這樣稱讚他的人。
煩惱中的斧高感到自己正處於一個完全陌生的家。當然對他來說,一守家是供他食宿、給他活乾的家,是一個原本就和他毫不相干的地方。但他已在這裏生活了十一年之久。不管怎麼說,他覺得自己在一定程度上融入了這個家庭。然而,當被告知今天大可自由活動的一瞬間,他意識到這裏沒有他的立足之地。
中午,他倆在媛首川河畔吃了斧高一早就開始準備的便當——說是便當,其實只是幾個飯糰,用來作為昨天受款待的小小謝禮,這是斧高能做的最高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