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高杉表現出到目前為止最為困惑的神情。他彷彿剛識破一場騙局，用並不連貫的語言問道：「什麼意思，你剛才的話？」

我以為樓下會停滿警車和救護車，實際上並沒有。

我得儘快趕回去。

「這到底算怎麼回事啊？」

「再見」「謝謝」，這些我都沒能說出口。我應該更誠懇地道歉。剛才我本該不停地賠罪，直到用盡我所有的語言為止。

我無法接受風我一動不動的模樣。他還在流血，身下彷彿有個水窪。

車子直奔仙台站方向而去，正通過西大道隧道時，我掏出了手機。我想儘快聯繫上風我。隧道內，燈光接二連三地往後流淌而去。

我繼續說了下去。這也差不多是我要講的故事的最後內容，最後的結局。

剛才我打人的地方留下了一些血跡，平底鍋還在地上，但那個人不在了。

我拚命忍住咒罵的衝動。

「駕駛員呢？」我問道。

是我自己。

「你和小晴田什麼錯都沒有，只是被捲入了我的家事。」

我打開門，沖了出去。可能發出的動靜太大，洗面池前一名年長的男子一驚，轉身看我。

「沒事。」我知道自己回答得咬牙切齒。怎麼可能沒事！

我想到了晴子，想到她滿是恐懼和憤怒的臉。是我讓她變成了那樣。她一直真誠地生活著，與人為善，我卻在她的人生道路上堆了一攤爛泥。那是一攤令人厭惡的爛泥，頑固而難纏，永遠無法拭去。

我的心中開始忐忑不安。

他去哪裡了呢？

風我傳送到這裏，看見那人滿臉是血，幾乎被我打得不成人形，很ｈtｔｐｓ://ｒｅａd.９９cｓｗ.ｃoｍ快便弄清楚了狀況。一定是這樣。

實際上我沒有問。因為我再也沒有機會和風我交談了。

「接下來去哪裡呢？」駕駛員問。

那是一家DIY用品店的出入口，我跨過自動門，眼前出現的是四十八號國道。風我應該是一直替我在愛子一帶奔走吧，等時間快到時，他衝進了這家商店的洗手間。

鏡子里那張可怕的臉讓我停下了腳步。

那人瞪了我一眼，伸手打算奪回手機。我一把擋開，又說了一遍「不許照」，唾沫飛濺。我甚至想把手機整個砸碎。

傳送到那邊的風我現在怎麼樣了呢？面對被我揍成那樣的那個人，他一定震驚了吧？

晴子為了打開車門已經帶出去了。難道他還有一把備用鑰匙？

我真希望是自己按下了掛斷鍵，但並不是，而是晴子。

「哭累了，睡著了。現在在計程車上。」

就在我走過兩個路口時，發現前方圍了一群人，很不正常，於是我停下了腳步。

汽車在燃燒，是那個人的車。它高速行駛，追尾了一輛停在路邊的小貨車，我聽到有人說那貨車上裝了煤油還是其他什麼的。

可是車鑰匙呢？

風我傳送到這裏，出現在那個癱倒在地的人面前，肯定不是騎在對方身上的姿勢。那個人或許以為我沒什麼力氣了，暗自慶幸，立馬起身衝出屋外，開車跑了。差不多該是這樣吧？

一切都無從得知，我強忍住尖叫的衝動。

我立即出門。

弟弟，我並不想有這種認知。他是和我一起出生、一起為了生存而承受痛苦並肩作戰的read.99csw.com沒有上下級關係的人，這樣的感覺在我心中更為強烈些。

憑什麼要被你看笑話？

「在哪兒？」我幾乎撲上前去抓住了西裝男子。可能實際上我真的抓住了他。

也就是說，小晴田被成功地解救了，他們逃出了他的魔掌。光知道這些就足夠使我心中的石頭落地。「把你們牽扯進來，真的對不起。」

手機里的呼叫音在持續，沒有人接，最後轉到了語音信箱。我沒心思留言，掛斷了電話。

風我是打車來這裏的。可能因為快到時間了，他借口說上廁所，讓司機等等吧。

我這才想到摩托車也不見了。關於這一點，我能想到的可能性並不多。

小晴田是否找到了？是否平安無事？他們有沒有順利離開？

「摩托車？」

「看到那種場面哪能不明白呢？那個人渾身是血地倒在我面前，那隻能是優我乾的。也就是說，他所做的事讓優我憤怒至極。我看他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心想一定不能讓他跑了，所以就騎上摩托去追啦。」

那是一場事故，我很快反應了過來。即便沒看現場情況，我也能感覺到，那似有似無的聲響、充斥著興奮和困惑的騷動讓周圍的空氣變得燥熱。

那人抓住我的衣服使勁拽，我在氣頭上，拚命地跟他撕扯。有人上來拉架，說「住手，快住手」，但是對方並未住手。

目的地只有一個。我藏起滿是血污的拳頭。座椅被我不小心弄髒了，我也悄悄地擦掉。我真想大叫讓司機帶我趕緊回到剛才的房間，不過還是控制住情緒說出了地址。

駕駛員慢悠悠地往九-九-藏-書導航里輸入地址，他並不了解我的情況，這當然也不能怪他。

「不許照！」我一把抓過他的手機。

風我側躺在地上，頭盔放在一邊，可能有人替他摘了下來。我馬上撲上去衝風我喊：「喂！喂！」

「你沒事吧？」我問道。我打心裏想跟她道歉，但更想先確認她的安危。「小晴田呢？」

最可怕的情況是晴子和晴田再次被他抓走了。我從通話記錄里找到了晴子的名字。呼叫音不斷重複，終於等來了她的聲音：「喂？」

順著樓梯上去，二樓的那個房間，壞了的房門仍然敞開著。剛才我的過激行為應該是發出了很大的動靜，不過並未吸引來鄰居。我們生活過的這個房間，從一開始就充滿了暴力和雜訊，可能鄰居們都習慣了吧。

如果我事後問風我，他一定會這樣告訴我。

後來的事情我不太記得了。我伸手推開了人群，可能我覺得他們都是在看笑話吧。我不停地推著，叫他們讓開、讓開。有人抱怨，但可能看我情緒激動的樣子很可怕，就讓開了。

我望著持續燃燒的車，感到自己渾身失去了力氣。那個人一直使我們痛苦，甚至就在剛才還試圖踐踏我的人生，現在就這麼輕易地讓他逃了。我好不容易能夠揍他，使他痛苦，他卻就這麼消失了。我只能想到這些。拳頭傳來的疼痛感彷彿在說：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你以為這樣就能得到寬恕嗎？

「請盡量快一些。」我壓抑住情緒提出要求。

看熱鬧的人還沒多到需要伸手扒開人群的地步，不過還是需要從縫隙中擠到前面九_九_藏_書去，最終我走到了前面。氣泡在我心中翻湧，那些包裹著炙熱氣息的泡泡不斷飛騰，使我心跳加快。一個興奮的聲音說道：「燒著了，燒著了。」我感覺每個人都掏出手機在錄像。

我走出房間，環視屋外，那個人的車不在了。我下樓，回到來時的路上，順著馬路跑了起來。

眉頭緊皺，雙眼充血，咬牙切齒。正要轉過臉時，我看見鏡子里還出現了那個人的臉，於是再一次將視線移回，鏡子里只有我自己了。

救護車就是那時候來的。四周忽然騷動起來，我一把將手機扔了出去。

「嗯，算了。」可能我的反應出乎高杉的意料，他試圖平復自己的情緒，「等你說完了我再問吧。嗯，剛才你說你沒有機會和弟弟交談了，也就是說……」

駕駛員還是以儘可能快的速度抵達了目的地。我從錢包里抓出一張面值一千日元的鈔票，告訴他不用找了，然後連滾帶爬地下了車。

熊熊的火焰好像在警告眾人不要靠近。火舌從車內躥出，舔舐著車窗上破裂的玻璃。

因為我一直低著頭，半路上駕駛員關切地問我：「你沒事吧？」

「摩托車險些追尾，雖然避開了，但側滑后狠狠撞上了靠邊停著的一輛卡車。」

「捲入了你的家事？你知道我們受了什麼罪嗎！」她大喊著，又很快陷入沉默。可能是怕吵醒小晴田吧。她沒再多說，而是掛斷了電話。

屋裡沒有人。

「已經不行了。剛才有人打算去救來著，那時候就已經不行了。」旁邊一個穿西裝的男人告訴我，「靠邊停著的那輛小貨車上好像沒有人。」

應該是風我。我沒htｔｐｓ://ｒeａｄ.9９ｃｓｗ.ｃｏm有拔下鑰匙，所以他騎走了。那個人開車逃離，他一定是追了上去。

「哦，不好意思，一開始我也說了，」我攤開手掌道，「我的話里是有謊言和矛盾的。所以，你如果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那也很正常。只是我想知道，你現在覺得哪裡有問題呢？」

我思考著。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跑去。大約二十米開外，果然還圍著一群人。人群當中躺著一個人。

我稀里嘩啦地洗著手，強裝鎮靜。突如其來的疼痛使我的手不禁縮了回去。手上全是血，手背當然已是皮開肉綻，骨頭和肌肉肯定也受了傷。

衝出房間后，我拚命尋找那個人和風我、汽車和摩托車的下落。我不能漫無目的地亂找，但是問路上的行人也問不出什麼。

那時我聽到了快門的聲音。我立馬起身，發現一個年齡與我相仿的高個子男子正拿著手機拍照。

還沒仔細看那人的模樣，我就明白了——那是風我。

「什麼什麼意思？」

「有人給抬到人行橫道上了。就在那邊。」

那個人不可原諒。我的鼻息呼呼作響，實在惱人。我拿出手機打算聯繫風我，就在這時，聽到有人朝我按喇叭。喇叭聲較為收斂，像是一種提醒。我抬頭，發現一輛停著的計程車，司機正向我招手。我心想該不會是在等我，便走上前去，而對方也朝我開了過來，在我旁邊打開了後座車門。

我呆站了一會兒，又聽西裝男子說道：「摩托車那邊估計也不行了。」

「這不合理吧？」

傳送地點是廁所隔間。風我遵守了生日當天互換位置時的規則之一——能進廁所就進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