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玉家。」

我起身，一陣頭痛欲裂，讓人禁不住想要抱怨。我想起來自己在餐廳停車場被打了。

「難道我的想法全順著頭上的洞漏出來了？」這話一半是開玩笑，一半是真話。那些話我沒打算說，卻很自然地說出了口。

一個北極熊玩偶。它大約有籃球那麼大吧，有點髒了，最顯眼的是玩偶的頭部和肩部都是黑紅色的。

兩年前他殺死過一個孩子，前不久差點再次犯案。兩年前，小晴田所在的學校里的孩子被害，同時還有其他孩子失蹤了。他一定還有其他罪行，只不過沒有被揭露而已。今天當我第一眼看見高杉時，這種想法就十分強烈。

「我只是想約他見面談一談，試探一下他是不是兇手。本來準備在會面結束后偷偷跟蹤他的車。」

「常盤，你之前究竟打算幹什麼？」

「就是這裏？什麼呀？」

我只來過一次，而且只有一個小時，可它已深深地刻印在我記憶里，直到如今還能想起許多。我當然不可能忘記。

計劃全亂了。原定方案作廢，我為了做出應對和調整，也有些著急。我一直有所戒備，不過最終還是被對方帶進了停車場。如果沒有臟棉球，我現在可能已經因為出血嚴重而身處險境了。

我想起跟那個四邊形的形狀恰好吻合的檯子，還有檯子上縱深很大的玻璃水箱。我再看向旁邊的牆壁，當初那些用來排水的管道，應該是從檯子上伸出來接在牆壁上的。

臟棉球倒了下去，我當然也被他撞倒了，兩個人就這樣順著台階滾了下去。鮮血從臟棉球的體內流淌而出，那血紅的九*九*藏*書顏色彷彿潤濕了我的視野。我的體內就像被釘進了許多楔子，劇烈的疼痛在周身漫遊著。

正往台階處走時，我發現地板上有一個四邊形的痕迹。那一區域略微發黑，有些下陷，好像上面長時間擺放過什麼沉重的傢具。起初我以為，曾經有什麼巨大的物品一直擺放在房屋中間，可是邊看邊琢磨，那不礙事嗎？突然，曾經的一個畫面瞬間出現在腦海里，很快又消失不見。

這是巧合？

臟棉球似乎很震驚，我還是將從塑料袋裡拽出來的東西拿到他的面前。「還記得這個嗎？」

「活躍？」

「那次肇事逃逸的兇手，好像很快就落網了吧？」

「他撞死了曾經拿著這個玩偶的小學生，而且，現在也還在外面綁架小學生。」

跟臟棉球說也沒用。這是小玉的叔叔過去居住的房子。

那是我曾經犯下的罪過。嚴格來說，或許稱不上罪過，它代表了我的負罪感。

「常盤。」對方叫我。

「那個人開車走了，我就趁機進來了。」

「後來，其實我在餐廳都看見了。」

「哦，」因劇痛而反應遲鈍的大腦逐漸開始運轉了，「所以，你就來救我了？」

「這裡是……」我又問了一次。房間很寬敞，擺著一些健身器具，有儲物櫃，還有好像拳擊手用的那種練習揮拳的器材。

是水箱。

「誰？」

我思考著，然後意識到這並非巧合。高杉在尚未成年時犯案，當然那時候他還不叫這個名字，而使他成功回歸社會的最佳選手，本場比賽的MVP，那個律師，正是來觀看小玉叔叔舉辦的演出的熟九*九*藏*書客。

就在那時候，門開了。

臟棉球難以置信，同一件事情反覆問了好多遍。見我滿頭鮮血，他也露出痛苦的表情。那個人用鎚子砸我，然後綁住我，把我帶到了這裏。臟棉球也只能承認，那個人可不是什麼好人。

「綿矢……臟棉球呀。」

「總之，我們先出去吧。」臟棉球道，「你能走路嗎？」

就在我拎起垃圾袋的瞬間，我發出了聲音。「啊」的一聲沉吟過後，我很快用手指扯開了塑料袋。

「沒錯，就是這個。」我沒想到，居然還能再次見到這個玩偶。我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繼續道：「最近有一條新聞，說市裡有個小學生被人違法監禁了。」

臟棉球也「啊」了一聲，茫然地盯著它：「這……」

「你被人用車帶到了這裏。」

「你到我店裡來過之後……」

在那個人身上看不到常人的情感，他欠缺善良和道德。更可怕的是，哪怕被綁架的男孩已經從他手上逃脫，並且已經被報道出來了，也根本看不出他有任何焦躁和危機感。他活到今天，或許從未顧慮過什麼得失，他已經放棄了權衡什麼風險和利益。

「可能因為新聞上報道了，他怕出意外，所以打算扔掉吧。」

在小玉的叔叔進了護理站后，這棟房子的出售事宜很可能委任給了律師。雖然這是棟豪宅，但建築本身的品位並算不上好，一時間找不到買家，於是律師把它賣給了還欠著自己人情的高杉的父母。而高杉本人也可能覺得這裏剛好可以作為他的秘密基地，於是就充分發揮了它的功能。事情的大致經過應九九藏書該就是這樣。

「吸取過去的失敗教訓，讓自己下一次做得更好，他倒是可能這樣反思過。」

「就是這個。而監禁地點，就是這裏。」

常說惡人反倒得勢，放在他這裏，就是不知悔改的殺人犯卻得了勢。

「是我呀，我。」

炫目的光彷彿扎進了眼睛一樣。「風我？」

我坐在地上注視著對方，發現他確實和臟棉球長得一樣。「還真是臟棉球呀。」

我稀里糊塗地在口袋裡找了起來。我的手機上哪兒去了呢？然後我又想，如果我是高杉，一定會屏蔽掉這間屋子裡的手機信號。

「當時他才十五歲，還未成年，之後很快就回歸社會了，更換了姓名，繼續活躍。」

這裏不可能沒上鎖。不知是不是耳朵也受傷了，臟棉球的話我聽不大清，只感覺他好像在說舒馬赫什麼的。

「我覺得他可疑，想要得到確鑿的證據。」

我一點點地習慣了刺眼的光亮，看見一個男人正把我抱在懷裡。

臟棉球說出了街道的名稱：「這可是個豪宅。」

「也就是說，剛才那個人就是兇手。」

「哦，電話。」臟棉球開始擺弄起手機，「這事得報警。」

「我們快上去，打電話報警。」臟棉球像是在說給自己聽，隨後他走上了與牆壁相連的台階。我與他稍微隔開些距離，跟在他身後。就快到達一樓那扇門的時候，臟棉球停了下來。「我把這屋子拍下來，說不定能當證據。」說著他拿出手機就要拍照，此時的角度可以俯視整個地下室。

「兇手？」

臟棉球上前來打算扶住我。

「這裡是……」

「新聞？出意外？你說什九-九-藏-書麼呢？」

「常盤，你一直知道剛才那個人就是兇手嗎？」

「所以故意讓他抓住你？」

說到底，一開始他撞死那個小女孩並逃逸，就未考慮過後果。他只不過是遵從自己的慾望、喜好和獵奇心理，而對小女孩施暴。兩年前，他草率地將屍體遺棄在廣瀨川邊，自己仍然活得好好的。這裏面當然少不了父母的幫助和律師的出力，除此之外，或許他還有著極強的運勢。

「那個小學生好像說過一句話，他被監禁的地方，有一個渾身是血的小玩偶。」

如果當時臟棉球做出對此並無印象的反應，我會怎麼想呢？會失望嗎？還是說會鬆一口氣，覺得其實那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呢？事實是，臟棉球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是那一次的。」

「沒問題。」我嘴上答著，腦子卻已經不清醒了。

「剛才那個男的就是兇手？」

我彎起膝蓋，慢慢地起身。沒把握好平衡，差點摔倒，還好我勉強站住了。疼痛使我兩眼發花，眼前忽明忽暗。

這裡是當初那個地下室，是當初那棟房子。

「那說明了……」臟棉球的眉頭緊皺，「他不知悔過？」

「嗯？」

臟棉球瞪大了眼睛，表情依舊茫然，輕輕點了一下頭。

我站到臟棉球對面，把玩偶舉到他眼前道：「這個你記得吧？」

「後來？」

「你是怎麼進來的？」

「這究竟……」

「他所說的……」

「這裏應該就是監禁小學生的地方了，因為那孩子提到了玩偶。」

「我？」

「你這傷是怎麼回事？」臟棉球的衣服被染紅了。過了一會兒我才意識到，其實那是自己ｈtｔｐｓ://rｅad•99csｗ.ｃｏｍ流的血。

「臟棉球！」—這真是個令人懷念的名字。我轉動著腦海里已經完全停滯的齒輪。難道是因為我的頭破了個洞，使得過去的記憶全部不受控制地出現在我眼前了嗎？

「沒事。」我說著，在屋內走了起來。牆壁、地板和天花板全是白色的，但給人的感覺既不整潔也不清爽。我看出來了，就是這裏。

「兩年前，有人在市內發現了一具小學生的遺體。就在最近，失蹤了的小學生從被監禁的地方逃了回來。」

果然，臟棉球開口道：「打不通。得先出去才能打。」

一張人臉闖進我的視線，我沒有立刻認出那是誰。「是風我嗎？」我問道。雖然我知道他不可能在這裏，但能在這個時候來救我的，除了風我，我再也想不到別人。

我一驚，趕忙轉過頭去，發現是高杉站在門前，手裡還握著一根拐杖似的東西。那是獵槍。他迅速端起槍，毫不猶豫地發射了。槍聲在樓道內四處亂撞，不停迴響著。

房間的角落裡有白色的箱子。所有東西都是白色的，感覺真彆扭。我走到箱子旁，看到裏面塞的是垃圾袋。每當身體有動作，頭就一跳一跳地疼痛，可是我的感覺神經已經有些麻木了。

「打車來的。」

我的頭很不舒服，視野也十分狹窄，感覺好像有一隻透明的手按住了我的頭部。我意識到，是我自己睜開了眼睛，才讓光亮照進了那一片黑暗中。

「那人去哪兒了？」高杉去哪兒了？鐵鎚揮下時的動作再次重現。同時，我感到頭痛欲裂，整個人從裡到外都在發抖。現在我的頭還在痛，但這種疼痛跟當初被打時又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