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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3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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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來到便上來,別在我家附近徘徘徊徊,你遲早會被當成跟蹤狂給抓進警局。」阿涅說完便掛線。
「你幾天前借了我八百塊,已經足夠了。」
「我會不會太白目了?萬一惹他不高興,他會不會敷衍我,甚至中止調查?」阿怡站在街角,裹足不前。明明自己是付錢的「客戶」,她卻對阿涅有種莫名其妙的畏懼感,就像青蛙與蛇,對方是恍如天敵般的存在。
主旨:Re:
然而,阿怡並沒有因為這突破而欣喜。或者該說,她有那麼短暫的一刻覺得高興,可是隨著她看到畫面上的文字,她感到五臟六腑一下子顛倒過來,頭皮發麻。她按了畫面一下,上面顯示的文字更令她心跳加速,幾乎窒息。
寄件者:kid kit
阿怡拍一拍額頭。因為她仍使用摺疊型的舊式手機,習慣用紙本記事,所以一開始只想到小雯採用相同的做法。而她這時才想到,智慧型手機已經具備記事功能,現代人大都將傳統手賬和通訊錄等電子化,用手機取代。
手機的LED燈亮起,畫面出現一個充電中的符號。看到手機正常運作,阿怡不禁緩一口氣,但腦海同時冒出一堆疑問。她回頭望向窗戶,猜想手機掉到洗衣機下的理由——是小雯把手機丟下的嗎?可是除非用力甩,否則手機不可能掉進洗衣機下的啊?還是掉到地上后,不小心踢倒,令它滑到那個地方?又或者手機是沿著洗衣機和牆壁間的縫隙掉落,於是卡到洗衣機下面?
阿怡一直不敢猜想小雯自殺一刻的樣子,但因為找不到手機,她不由得作出聯想。可是假如小雯自殺時手機在身上,它該掉落在小雯著地位置附近,既然警方和管理員都沒有通知阿怡,阿怡便想這可能性不大。
「邵德平跟發文者沒有瓜葛。」阿涅讓阿怡坐在從雜物堆中勉強騰出座位的沙發后,繼續說,「莫大毛的報告有提過邵德平也不知道誰帖文,但那傢伙始終是文章的中心人物,所以我有必要親自跑一趟。」
阿怡心中一凜。
「我、我現在有急事要早退,麻、麻煩你替我善後……」阿怡說罷,提起手袋將小雯的手機丟進去,無視Wendy的呼喚,頭也不回地衝出圖書館大樓外。
「邵德平是個爛人。」阿涅剛開門便對阿怡說道。
阿怡跟阿涅對上眼,想說出阿涅要她說的話,可是她想起小雯喪禮上只有數名同學來弔唁,話到喉頭便說不出來。在小雯死後,她才察覺自己並不是很了解妹妹。因為她下班時間不定,她從來沒懷疑過小雯下課後是否準時回家,或者是不是真的如妹妹所說,有時晚歸是因為在圖書館溫習做家課。小雯會不會趁自己不注意時,跟某些不良分子來往?會不會有不能跟家人訴說的秘密?有沒有可能利用那短短的空當,從事某些不道德的工作賺取零用?
那是小雯生前,在家替手機解鎖時,阿怡無意間瞥見的一刻。
為了節省交通費,阿怡沒坐地鐵,改乘便宜一點的電車、渡輪和巴士。她這幾天只有上班才會搭地鐵,畢竟上班得要準時,回家晚一點卻沒有關係。阿怡回到樂華邨的家時,已是晚上10點。
「邵德平和他老婆的關係不如文章所說般恩愛,但邵德平可不會蠢到做出妨礙自己文具店經營的事。他不在時,他老婆獨力顧店,而文具店是他家唯一收入來源,他在出獄前為自己鳴冤只會得不償失。況且,假設邵德平像一般人期望利用媒體出風頭換取名利,他也該等出獄后,香港媒體只有三分鐘熱度,一個月後新聞便冷掉了,他那位『聰明』朋友kidkit727不會不懂得這道理。」阿涅頓了一頓,說,「更重要的是,如今你妹妹自殺,邵德平面對的只有更多的白眼與責難,如果他真是主謀,這次他可說是損己害人,一拍兩散。」
阿怡認真地聆聽著阿涅解釋。
阿涅冷笑一下。「你別那麼天真,今天十四五歲的女孩子擁有的秘密,隨時比成年人更多,人際關係複雜得不得了。社交網站、即時通信工具冒起,十來歲的孩子也能輕易加入成年人的世界。有些孩子入世未深卻不懂裝懂,以為援|交只是拖拖手、逛逛街,結果最後半推半就被顧客搞上床,甚至被偷|拍照片、影片,淪為被長期威脅的受害者,read.99csw.com又不敢向他人求助,一直隱忍,而家人還愚蠢地以為那些反常行為只是青春期的情緒問題。文章里說你妹妹喝酒、嗑藥,你敢不敢直視我雙眼,說一句『小雯才不是那樣子』?」
「是調查的事嗎?我堂姑丈仍未替你查到結果嗎?」Wendy的堂姑丈便是莫偵探,她不知道阿怡已被「轉介」到個性彆扭的黑客偵探那兒去。
「假如是金錢上的困難,我也可以幫忙。」Wendy認真地說。自從小雯出事後,Wendy就更關心阿怡。
阿涅向阿怡遞上一張便條,上面有八個用鉛筆寫的數字。
阿怡瞠目咋舌,相機差點脫手掉落。她連忙將相機放回茶几上,生怕弄掉半個零件。
阿怡驚訝地伸手去拿,但她的手太粗,觸不到。她焦急地找可以把手機摳出來的工具,可是間尺不夠長,家中又沒有合用的鐵枝。她扭頭看到幾個金屬衣架,於是匆忙將其中一個拆開拗直,然後忍住顫抖,將手機勾出來。
「我找到小雯的手機了,明天我下班後會帶給你。」阿涅依然沒有接聽電話,阿怡只好再次對著機器說話。
區雅雯:
「你見過邵德平?還直接問他?他不會說實話啊。」阿怡一臉不解。
「就算有這兩點支持,世事總有例外啊?」阿怡反問道,「說不定邵德平就是碰巧認識一位電腦專家,跟他臭味相投,於是邵德平請對方用這種方法為自己洗白呢?用詞什麼都可以是計謀啊?」
當她跪下,將臉貼在地板上時,她看到了。
她掏出阿涅給她的字條,按下號碼,打算將情況告訴對方。
你這不長眼睛的笨蛋真的已把整間房子掀起來找一遍?
阿涅撲哧一笑,說:「這樣就連三歲小孩也不會上當吧。我就是跟他聊聊相機而已。」
「文章關於邵德平的描寫,有些很確切,有些則很誇大,」阿涅指了指阿怡仍拿著的相機,「文章提到邵德平喜歡攝影和只有二手相機的事都是事實,我也有去過他的文具店觀察,店裡的確有不少專門的攝影書刊發售,雖然我不知道事發后他是不是收起了更多的美少女寫|真集,但至少以那些專門雜誌的出版日期和種類來看,邵德平對攝影的濃厚興趣倒是貨真價實。而且他能跟我這個陌生人詳談古董相機型號,更證明他不是掛羊頭賣狗肉的門外漢……對了,我勸你放下我那借來的相機,它市值二萬五千,摔壞了你賠不起。」
這一晚,阿怡睡得比之前更差。她老惦掛著手機的事,而阿涅一直也沒有回復。翌日早上鬧鐘響起時,她覺得自己好像沒睡過。雖然她照常上班,在圖書館櫃檯替市民辦理借書還書的手續,可是由於她心不在焉,光是上午已出錯數次。她的主管見狀,便叫她負責將歸還書籍上架,減少惹怒他人的機會。
「你有沒有仔細讀過文章?你不覺得內容帶著某一種味道嗎?」
阿怡本來打算立即拿著小雯的手機去找阿涅,可是她冷靜下來后,發覺現在出發的話已經太晚,半夜回家車費很貴,而且她著急地去找阿涅,搞不好對方接過手機后,還是愛理不理地丟在一旁,那麼翌日下班后再找阿涅——兼當面催促他——大概會更好。
系著附貓咪吊飾手帶的手機的玻璃屏幕有一道明顯的裂痕,似乎它曾被摔到地上。阿怡按了一下開關鈕,可是手機沒有反應,她心頭一沉,不由得擔心它是跌壞了。她三步並成兩步衝到小雯的書桌前,將手機插上充電器——她試了三次才成功插上,不是因為她不懂得如何使用充電器,而是她的手抖得無法將兩者順利接起來。
阿怡在留言信箱留下一條語氣有點倔的口訊。雖然阿怡有求于阿涅,但她心想,既然他給了自己號碼,好歹也該回復一下吧。
「該不會……手機一併掉出窗外了吧……」
「為什麼連記事手賬也沒有?」阿怡覺得奇怪。她想,小雯就算沒有寫日記的習慣,至少會有用來記下瑣事的手賬吧——
那扇窗戶在洗衣機旁邊,阿怡這陣子洗衣服都感到不自在,因為她彷彿看到小雯扶著洗衣機,踏上旁邊的摺疊椅,再推開窗子,往外一跳的過程。
不過她接下來就發現無法繼續,因為她不知道手機的密碼。
「喂、喂,我是區雅怡,我依照你說的找過了,可是沒找到日記,手機也不知道放哪裡去了……嗯……你可以親自來看看嗎https://read.99csw.com?」阿怡結結巴巴地留下口訊,再按下掛線的按鈕。
「您現在在61448651的留言信箱,請在『嗶』聲後下口訊……」又是毫無感情的機器聲。
「嗯,這兒八百,你下月才還我吧。」Wendy從錢包掏出所有百元鈔票。
「邵德平是個爛人。」阿涅剛開門便對阿怡說道,「不過他跟kidkit727無關。」
「那拿她的手機給我,現代人機不離身,光從手機可以徹底了解一個人。」阿涅說。
「不解是指……」
「你、你直接問他『你是不是kidkit727』?」
直到晚上回家,阿怡的手機還是沒有任何來電。
就是小雯一躍而下的那扇窗戶。
阿怡拉開書桌抽屜,翻開書架上的課本和筆記本,可是沒有找到日記之類的東西。抽屜里放的都是中學女生的小玩意、化妝品、裝飾和文具,書架上的書冊不過是課堂用的筆記,以及一兩本教女生打扮的流行雜誌。阿怡連衣櫥里放內衣的角落也找過,沒有發現。書包裏面放的也只有課本而已。
「他可以說什麼?」阿涅笑道,「說『我其實沒有外甥,但有一個我不認識的神秘人替我辯護,減輕我的罪責』嗎?這隻會愈描愈黑,令自己被記者和大眾咬住不放。」
左下角、正下方、右下角、正中、左上角。
她躊躇了十分鐘仍沒立定主意,手機卻突然響起來。
「邵德平曾替『保皇黨』的議員助選,他的文具店仍貼著海報,而且根據法庭記錄,油麻地地鐵站便利商店店員供稱,邵德平曾抱怨今天的年輕人都是『搞亂香港的廢青』,可見他的政治立場傾向保守,」阿涅將辦公桌的筆記本放到茶几上,畫面仍是花生討論區的那篇文章,「可是,這文章的作者是個自由主義者,而且頗年輕,會用上一些時下流行的反抗用語。例如『香港現在是非顛倒,有強權無公理,白的可以被說成黑的,有理根本說不清』和『向不公義的裁決低頭』,這些用語都不會出自保守派之口,若然保守派要寫,至少會省略『強權』和『不公義』這種帶政治色彩的詞語。正所謂物以類聚,邵德平周遭有這種跟他取向南轅北轍、卻又願意為他鳴不平的親人朋友的機會,微乎其微。」
「我堂姑丈是不是開天殺價了?堂姑媽一向疼我,我可以跟她告狀,要堂姑丈再收便宜一點……」Wendy掏出手機,打算通過WhatsApp向莫偵探的老婆打小報告。
日期:2015年5月5日18:06
阿怡連忙掏出自己的電話,按下小雯手機的號碼,可是擴音器只傳來留言信箱的機器聲音。事實上,這天距離小雯自殺已有一個多月,手機的電池早耗光了,根本不可能會響。
一天的工作過去后,阿怡8點多離開圖書館,準備直接到阿涅的家跟他理論,或者硬拉他到自己的家,證明自己不是他想象中那麼冒失。但當她要搭電車到港島西區時,她才想起一件事。
「隱惡揚善,將對自己有利的事實全列舉出來,像夫妻關係這種自由心證的便儘力誇大,反正邵太太說一句『我們很恩愛』,控方也難以反證,那簡直像是庭上陳詞的要點。我懷疑文章作者跟邵德平的辯護律師有多少關係,不過從利害得失上計算,他的律師才不會插手做這種不但無益更有機會害自己名譽受損的蠢事,」阿涅從辦公桌上一堆紙張中抽出一頁,說,「替他辯護的律師叫Martin Mak,是業界小有名氣專打刑案的律師,平時有辦一些社區法律講座和提供免費法律諮詢,會做這種粉飾門面的事情的人,不會耍小手段危害經營多年的『品牌』。」
「嗶。」
「咦,我只想借五百……」
「嫌犯請律師辯護的味道。」
自從小雯離世,那顆埋在阿怡心底名為懷疑的種子,已經不知不覺地長成纏繞心靈、蠶食信賴的毒藤。
「哪一種味道?」
阿怡沒有用過智慧型手機,所以她不知道在主畫面中那個四邊形的東西叫「Widget桌面小工具」,她更不知道那是Google旗下電郵服務GMail的小工具。不過,就算她不知道那是什麼,上面顯示的摘要資訊已足夠驅使她伸手按下,讓她看到完整的郵件內容。
這一夜還是沒有半點迴音。早上七點阿怡醒來時,打開手機,卻看到意外的標示。她收九九藏書到一條簡訊。
「說起來,見過邵德平后,那篇文章有令我覺得不解的地方。」阿涅收起笑容,將雙手交疊胸前。
「你妹妹。」
到底小雯自殺前發生什麼事?
阿怡想了想,覺得阿涅的話有道理。
「有些事情,直接問一句會更簡單。」
發訊時間是兩個多鐘頭前的凌晨4點38分。阿怡看到簡訊內容后,頓時睡意全消,覺得自己被阿涅小看了。小雯死後,阿怡只要靜下來便會胡思亂想,唯有靠工作才能暫時忘掉傷悲,她在家裡便以家務來填滿生活的空當,無時無刻打掃家中各處;只是為免觸景傷情,她沒仔細整理小雯的物品,除此之外,房子上上下下她都很清楚,如果小雯的手機放了在廚房的架子上,或是電視機旁的抽屜里,甚至是塞了進沙發的夾縫,阿怡不會沒見過。她很想用簡訊反駁阿涅,但她還是冷靜下來,決定先忍一忍。
阿怡愣了一愣。
阿怡緊張地掏出小雯的手機,按記憶輸入圖形密碼。畫面上沒有出現「不正確」的提示,取而代之的,是成功登入的操作畫面。
「你不親自到我家看看?」
那麼,手機到底在哪兒?遺留在學校嗎?
收件者:Nga-Man
你有勇氣去死嗎?你不過想重施故技,換取其他人同情吧?但這次你的同學不會被騙了。你這種人渣,死不足惜。
「好,我們就假設kidkit727是個聰明絕頂、跟我一樣思慮周詳的高手,懂得在字裡行間加入偽冒的文筆,還要沉得住氣,只發了一篇文章便沒有繼續在討論區煽風點火,」阿涅一臉自負地說,「然而這位高手卻笨到不等邵德平出獄,在情況最難控制的時候帖文了。」
三天後,她終於按捺不住了。
「Wen、Wendy,請你替我向、向主管請半天假……」阿怡抑制著顫抖,向Wendy說。
「區小姐,人是很奇怪的動物,只要讓對方卸下心防,對陌生人透露的會比對家人說的更多,」阿涅邊說邊將一台雙鏡相機放在阿怡面前,「我跟監了兩天,昨天假裝成普通的攝影愛好者,在茶餐廳跟邵德平聊了幾句。」
阿怡接過字條后,阿涅伸手指向大門,示意會面結束。雖然阿怡仍想追問,但見了幾次面,她漸漸摸清阿涅脾氣,死纏下去只會換來尖酸刻薄的譏誚。不過,在回家途中她卻想起另一件事——阿涅固然嘴巴不饒人,但他沒有敷衍搪塞,隨便說句「仍在調查中」了事,反而很認真地跟自己討論案情。阿怡記得莫偵探說過阿涅個性乖僻,果然所言不虛。
「嗯,只是有點事情掛心罷了。」阿怡回答道。
小雯的手機就在洗衣機底。
「沒有,她只有一支智能手機。」
Wendy兩年前從沙田圖書館調職到中央圖書館,比阿怡年長五歲,為人健談外向,滿腔熱忱,事實上阿怡有點受不了她那種過度熱情的性格;Wendy每次約大伙兒去吃飯看電影,阿怡都會借詞推搪,缺席聚會。然而這時候Wendy的熱心卻救了阿怡一把,在她無助之時願意伸出援手,也讓她心裏好過一點。只是,Wendy的話令阿怡想起早上銀行職員的疑問,她覺得自己就像《警訊》里那些詐騙案例中的愚蠢受害者。這令她更在意阿涅的調查進度,每天不時檢查手機,擔心錯過了阿涅的聯絡,可是一直杳無音信。
「沒錯,這是目前較大的可能。當然在沒有任何實質證據支持下,不能否定任何可能性。」
kidkit727
「行啦,難得你也有『周轉不靈』的時候。不過有什麼事情不妨跟我說啊。」
打開電燈,阿怡連衣服也沒換便走到柜子后,亦即是小雯的「房間」里。小雯逝世后,阿怡一直沒有處理小雯的遺物,小小的書桌、書櫃、為了節省空間而架在衣櫥和書柜上方的卧床等,一切都保持原貌。阿怡小時候有和母親一起處置父親遺物的經驗,去年母親病逝,她也強忍住淚水,將母親的舊衣服收好,但如今她實在無法以相同的心情去整理小雯的東西。小雯的班導袁老師曾於五月尾打電話給阿怡,請她到學校接收小雯遺留在置物櫃的一些參考書和作業簿,可是阿怡推說暫時沒空,一直拖九_九_藏_書著,因為她害怕睹物思人。
阿怡聽到這兒才理解阿涅的意思。
「姑且繼續相信他吧。」阿怡邊瞧著手中的字條邊想。
那可憎的內容。
看到Wendy輸入密碼,打開手機,阿怡整個人愣住。她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面——那是小雯滑手機的片段。她本來以為是昨晚夢境中的一幕,但她赫然發現那不是。
阿怡伸手拿起眼前的相機,仔細打量,問道:「這樣子便能知道他跟kidkit727無關?」
聽到這個問題,阿怡反而沒有猶豫,答道:「有。無論如何,我都要揪出那個害死小雯的兇手。」
周六下午回到圖書館值班時,阿怡向同事Wendy借幾百塊應急。因為阿怡不是「月光族」,Wendy不免感到奇怪,問及原因,阿怡卻支吾以對,只說一時周轉不靈。
「已經有些進展了。」阿怡不欲多言,模稜兩可地回答。
阿怡想不到原因,可是她放棄繼續深究,總之找到手機就好。雖然手機仍在充電中,她按下電源鈕,畫面隨即亮著,出現手機品牌的開機畫面。阿怡不懂得操作,但她想至少打開來看看。
「喂,我是區雅怡,阿涅你聽到留言后可不可以回復我?」
將錢全付給阿涅后,阿怡身上只餘下錢包中本來有的一張百元紙鈔、儲值約五十塊的八達通卡以及口袋中的十數元零錢。在阿涅接受委託前一天,阿怡到過超級市場購物,家中糧油雜貨尚算充足,然而距離發薪日還有半個月,餘下日子就算她每餐只啃泡麵,上下班的交通費再省每天也花二十元,她可不能不上班,而且她這個月還未交水費電費。阿怡有點後悔沒辦理信用卡,假如她現在一卡在手,至少不用為接下來兩星期的生活發愁——她一直奉行母親的教導,對「先使未來錢」十分抗拒,所以即使有一份穩定的職業,仍拒絕了所有信用卡推銷員的勸誘。她覺得現代經濟就像海市蜃樓,連沒有收入的學生都能拿到一兩萬信用額,為了獲得更大的利潤,商人和銀行家不斷誘騙年輕人走進這個「借款——還款」的循環,而目前的繁榮景象,隨時會像砂粒堆成高塔,剎那間坍落崩毀。
在夢裡,小雯盤腿坐在沙發上,一如平日般滑手機。阿怡跟她談了幾句,她也回答了幾句,可是內容是什麼,阿怡在夢醒時全想不起來。
細心一想,阿怡更發現,自從小雯死後,她一直沒看到那手機。
「那到底為什麼文章半真半假?」阿怡問,「能寫出真實部分,便證明作者認識邵德平,不會跟他無關啊。」
「可是,文章說到邵德平的夫妻關係便失實了。」阿涅挨在辦公桌邊,說,「文中提到邵德平愛妻顧家,因為擔心妻子吃苦,寧願坐牢,儘快平息事件,那通通是鬼話。邵德平出獄后一直沒迴文具店上班,因為害怕被鄰里指指點點,終日宅在家裡,完全沒有承擔的勇氣。他只讓老婆獨個兒顧店,負責一切日常工作,可是他心底毫不領情,還跟我這個萍水相逢的路人甲埋怨說他老婆不准他買相機。」
「區小姐,你不想碰這一塊吧?」阿涅以一副事不關己的口吻說,「按目前的線索顯示,那作者的目的是傷害你妹妹的可能性最大,不管他是跟你妹妹有私怨,還是單純認為邵德平被你妹妹誣陷於是用這方法替天行道。要追查下去,便要知道區雅雯生前的一切——她的交友關係、她的私生活、她的想法,以及跟她結怨的人。」
「阿怡,我說,你最近神不守舍,真的還好嗎?」午飯後,在員工休息室內Wendy對阿怡說。
然而,阿怡找不到小雯的手機。
「什麼?」阿怡沒想到阿涅劈頭第一句話不是問她為什麼再來煩他,而是說出跟調查相關的事情。
「最難控制?」
她只記得小雯的笑靨。
「對了,小雯自殺前一刻,會不會仍拿著手機?」阿怡想。
6月16號星期二,她下班后再次來到西營盤,打算找阿涅詢問進度,然而當她走到第二街時又猶豫起來。
「首先,邵德平、他老婆和他read.99csw.com老媽對電腦或網路都是門外漢,邵德平親口對我說他只用電腦來下象棋和看PPS網路電視,我之前查過他們家寬頻和手機的網路使用記錄,確認那是實話。他們一家裡面,不可能有會考慮『如何在網路討論區消除腳印』的人。我也引導他回答我另一個問題,看看他有沒有相熟朋友是電腦專家,但結論是沒有。」
畫面顯示了九個排成三列三行的圓點,阿怡模仿她見過的樣子,用指頭把圓點連接起來,可是畫面出現了「圖樣不正確」的提示。她試了幾次后,一籌莫展,只好放下手機,讓它繼續充電。
「不是那個律師所為,也可能跟他有關吧?」
星期五晚上阿涅答應阿怡調查后,翌日早上阿怡便到銀行將八萬多元存款提出,交給阿涅。銀行出納員看到她一口氣清空賬戶,擔心她遇上騙子,再三詢問,阿怡只能笑著保證她是提款自用。事實上,阿怡也有想過,把款項給阿涅搞不好跟送錢給騙子沒分別,就算阿涅一直說沒結果,阿怡也無可奈何。阿涅收下鈔票——和零錢——后說調查有結果會主動打電話給阿怡,會面不到一分鐘便趕阿怡離開,阿怡回家后才想起自己沒有阿涅的聯絡方法。她按捺著忐忑的心情,嘗試說服自己阿涅會很快聯絡她,可是銀行職員那句「小姐,你不會遇上騙徒吧」和莫偵探那句「他是專家」在她內心不斷交戰。
「啊,對了,是手機。」
這天晚上,阿怡夢見小雯。
「既然邵德平跟kidkit727毫無瓜葛,他為什麼不向記者說出來?」阿怡問。
「哪一條?」
「其次,邵德平自己和他的交友圈子的政治立場都跟那篇文章有矛盾,」阿涅繼續說,「假如邵德平是主謀,或是他的家人朋友想以那篇文章替他平反,文章的寫法會有所不同。」
「好吧,那你回家看看你妹妹有沒有留下什麼日記、筆記之類……你妹妹有沒有電腦?」
阿怡再仔細找了一遍,小雯的錢包和鑰匙串也在,就是沒有手機。
這通電話令阿怡驚訝地張望四周。她只站在街角,還沒有靠近151號,照道理阿涅不可能從窗口看到她,但阿涅就是知道她來了附近。雖然感到不解,阿怡還是急步走進阿涅居住的唐樓,一口氣走上五層樓梯。
午休時,阿涅仍未回復,她便再打一次電話。結果依然是留言信箱。
「阿涅是黑客,他應該懂破解吧。」阿怡想。
「怎麼了?阿怡,你還好嗎?」
「小姐,跟蹤邵德平已耗了我兩天,你別把我當成你的私人助理,指示我如何工作。」阿涅回到辦公桌后,坐進他的辦公椅,「你依我說的去做就是。你要找我可以打這個電話號碼,但我不保證會接,有重要事情便留下口訊,我有空自然會回復。」
面對阿怡退縮的樣子,阿涅沒有咄咄逼人,他放鬆語氣說:「區小姐,要找出幕後黑手,你便要接觸你妹妹生前的事,包括一些你可能不想知道的事情。你有沒有這種覺悟?」
「跑一趟?你不是用電腦去找出對方的隱私嗎?」阿怡問。
阿怡清楚記得,小雯平時會將手機放在書桌的右上角,那個角落上方還掛著充電器,可是目前那位置空空如也。阿怡翻開床鋪,也沒找到那支紅色的手機。
早上起床時,阿怡擦掉眼角的淚痕,梳洗穿衣后,將充滿電的手機塞進手袋裡,離開住所往圖書館上班。
「假如你是邵德平,你會選擇自己仍在蹲苦窯、老婆和老媽被記者圍攻、自己束手無策的時候叫那位高手朋友帖文,還是會等到自己出獄可以直接受訪、通過鏡頭陳情的時候才演這一齣戲?」
為了確認想法,她放棄找阿涅,先回樂華邨的家。回到家后,她一鼓作氣,走到洗衣機前,壓抑著內心的不安,仔細檢查四周。
家裡有一個角落,自從小雯自殺后,阿怡一直無法直視。
「話是沒錯,可是跟律師交手很麻煩。」阿涅聳聳肩,「那條線我也會跟,但我目前最想調查的,是另一條線。」
「小雯只有十五歲,哪有什麼結怨啊!」
阿怡聽到阿涅提及小雯,心中泛起一陣難過。
「政治立場?」
「所以……」阿怡強忍住內心的疼痛,對阿涅說,「犯人的真正目的是要對付小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