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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破曉·解謎

第16章 破曉·解謎

這時,言耶看了看行道:「十八年前儀式舉行時,沖鳥村已在那一年前消亡。雖說那是戰前的時代,但朱名巫女恐怕也感覺到了鵺敷神社的衰退吧。然後我從下宮鎮長處聽說,這一次是選擇了背負著兜離之浦未來的男性當見證人。」
「不,我本該以更開闊的視野來把握儀式。譬如,在盂蘭盆節和正月新年這兩個機會裡,為什麼只在盂蘭盆節舉行鳥人之儀。我想過除了季節冷暖之外,也有氣候差異的因素。但是,差異不止這些。明明還有別的原因,卻被我輕易地忽略了。」
「天、天、天葬的……」
行道似在表達欽佩之意,只是這欽佩之處頗為詭異。而瑞子也許還在惦記餘下的未解之謎,發問道:
「而且,她沉溺於創作自己所追求的巫女形象——這種行為恐怕是在儀式之後居多吧。由於朱名巫女已不在人世,反而加大了理想化的進程……」
「看到這樣的朱音巫女大人,我和小辰不知有多高興呢——啊,不,現在不是沉溺在感慨中的時候。」
「當然,身為宗教人士,精神方面給人大徹大悟的感覺也不奇怪。雖然就我個人而言,本以為她會陷入一種更為敏銳、警覺的緊張感,但那觀音菩薩一樣充滿慈愛的感覺,也絕對談不上不自然吧。」
「當然,島上舉行鳥人之儀的時候,兜離之浦的人們目光會有意識地避開島吧。可家船上的人們並沒有那麼虔誠的信仰。如果島上拜殿的祭壇有什麼異狀,他們一定會睜大眼睛看的。」
「正聲君想到鳥人之儀的秘密,是源於北代小姐所說的八岐大蛇的故事。」
「那、那麼短的時間……」
「三、盂蘭盆節期間明明可以預見天氣的惡化,這不會給儀式帶來影響嗎?
「換言之,本來鳥人之儀會可喜可賀地告終。即使加人刀城言耶這一餘興——」
行道和瑞子側耳傾聽著,彷彿陷人了言耶的話中無法自拔。但不可思議的是,連正聲也顯露了同樣的態度。
「從昨晚的分類項目看,答案是第四類『朱音→拜殿(藏)=她進入拜殿後,長時間藏(或被藏)在別人找不到的地方,至今狀態未變』中的甲項『她自己藏了起來』。但是,這個答案只有一半正確,而且——借用北代小姐的話——無意識的協助者其實有兩人。」
然而,正聲還是固執己見地要留在島上。言耶勸說道,如果是出於罪惡感才想留在島上,還不如回浦,今後為浦儘力貢獻呢。可怎麼也無法改變正聲的決心。
囑咐完畢,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裡間。
「那麼,朱音巫女大人的話……」
「刀城先生——」
瑞子當即對正聲表示贊同。
「嗯,所以他意識到下宮先生似乎有所察覺時,我想他是十分焦慮的。關於醫生調查棺材的事,我也許會從海部先生或北代小姐嘴裏得知。於是他早一步告訴了我,而且特意先說了,下宮先生調查的是血,想把我的注意力從骨頭上引開。這反而引起了我的疑心。」
接著,他向瑞子低下頭,比面對前兩人的時候垂得更低。
「啊……」
「十八年前朱名巫女的鳥人之儀是否成功,結果她是否與伊吹末利作氏一起偷渡去了『偽滿洲』——可以說沒有絲毫線索能讓我們對這些問題下斷言,所以姑且擱置一邊。」言耶依次看著三人,打開了話匣,「不過,和朱名巫女一方的舉動之謎相對的是,城南民俗研究所的人們可能有過的行為,在某種程度上倒可以清晰地進行推測。我是說,他們是在策劃如何揭穿鵺敷神社的秘儀吧。」
這裏——後半截還沒說出口,言耶就催著她,和行道一起向碼頭走去。
「只為信號的話,確實不是非用風箏不可。但風箏另有真正用途。而且是在信號之前。之後的信號,無非是順便利用了同一個風箏罷了。」
「當時我也進行過說明,因為雜物間的門毫無縫隙,所以那個線的把戲不能用。」
瑞子以一副思慮過度的表情,開口發問。
「但是,姐姐留下的那句『鳥人之儀,成功之際……』的話中,『巫女稍後即返』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言耶向呆然低語的正聲緩緩點頭。
「這正是要害所在。海部先生打算相信宗教奇迹;間蠣先生懼怕鳥女怪的存在;下宮先生懷疑這是宗教性質的表演。三人的三種反應,劃分了各自的幸與不幸。」
「哎?……所謂刀城老師的餘興,是指什麼?」
「刀城先生,承蒙照顧了。」
行道和瑞子再度陷入沉默,他倆身旁的正聲一瞬間閉上了雙眼,露出認命般的表情。但他很快睜開了眼睛,凝視著言耶,那像是一種下定決心要看到最後的眼神。
船離開了坐落在鳥坯島葫蘆細腰處的碼頭,繞過島的東側向北而行。
言耶向興奮起來的行道顯出困擾之色:「沒,離真相大白大概還遠。因為用來推理的素材,只有浮坪醫生留下來的朱音小姐的問訊記錄副本……不過,我從下宮欽藏先生處聽到了非常有趣的意見。托他的福,我想我總算逼近了真相。」
「請等一下。」瑞子泫然欲泣,「正聲先生是在中途發覺了這、這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實?……」
對言耶的話,正聲輕輕點頭。
「本來嘛,旗子可以靠穿過滑車的繩索升起來,但那繩索已經斷開,不復存在了。而且,用那麼容易的方法就能升起來的旗子,也不好當做秘儀成功的標誌。在只有鳥能飛上去掛起旗子的地方,升起赤旗,不是最有效果嗎?」
這時,正聲的臉上浮現了微笑。
「這……」
「我、我說的話讓你?……」
「可悲的是,正是如此。」
「十、她剃光頭髮、脫掉衣服,變成全|裸是為了什麼?
「這謊話是不是編得也太精彩了點?」
「您在反省什麼?」
「據說鵺敷這個姓,原先記作『鵺食』。拆分這個詞,就變成了『夜,為鳥所食』——」
對言耶指出的事實,不僅是行道,連瑞子都表示贊同。
「他親自參加儀式……而且,鑒於從母親那裡聽說的父親的品格,也許該說性格吧,很久以前我就想過,父親是被捲入了他自己一手引發的騷亂吧。」
「是,想必她在擔心,如果自己的肉不好吃,鳥就不會把她全吃光——就是這麼想的吧。」
「就寢前……嗎?」
「好像是。恐怕這數月間,她長年以來隱藏於心的複雜感情,被孫女朱音執行鳥人之儀的堅決意念撼動了。在精神狀態如此不安定的時候,她會見了身為外人的北代小姐。面對北代小姐時,她心神驟然一松,就在這一瞬間,迄今為止積累的一切都化為那句謎一般的話,脫口而出了——應該就是這樣吧。」
「雖然昨晚也有一定程度的風雨,但這個時期的天氣事先可以預測。所以為了不讓旗飛走,赤黑先生應該充分地加以了小心。換言之,我認為他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把這風箏放上去,當信號……」
「只憑臟抹布和舊報紙就斷定是正聲先生搞的鬼,怎麼說呢……」
「其實下宮先生並沒有檢查人骨上粘著的血,而是在觀察骨頭本身。」
「不愧是刀城先生啊。」
「而且,鵺婆大人一個勁兒給她講鳥女之類的恐怖故事。」
瑞子用完全不明所以的語氣感嘆著。
「十四、拜殿內的影禿鷲只是偶然誤入的嗎?
「就是家船的存在啊。雖然家船在盂蘭盆節和正月都會回浦,但兩者間有而且只有一個巨大差別。朱音小姐說過,和正月不同,盂蘭盆節的三天,所有漁民都不會出海。家船也必定會在盂蘭盆節之前歸來,過完節后才走——」
「——有。」
言耶的回應也就僅此而已,但簡短的話語中包含著對正聲的種種情意,不僅是當事人,就連行道和瑞子也似乎感受到了。
「所以用繩線吊閂棒的招數,對這個門行不通啊。」
三人當然不能接受這種不合情理至極的說辭。問他赤黑的下落該怎麼說明,結果他說誰也不會關心赤黑的失蹤。誠然比起辰之助和欽藏來,可以預見兜離之浦上的人確實會如此反應吧。但是,這次和十八年前不同,警方的介入必然不可避免。
「不過可以想象,十八年前的情況也許更為悲慘。」
了解了這一點,瑞子很想欣喜一番吧,但現狀如此,她畢竟不敢有此奢望。
「不會吧……騙人……」
「不,那時正聲先生一步都沒走進過裡間——是這樣吧?」
又一次,正聲輕輕點頭。
「因為禿鷲只吃動物的屍體。」
「至於這次的鳥人之儀和十八年前那次的關係,我想首先必須看到的,就是赤黑先生即鸛先生的存在。」
「是嗎……」
正聲小聲嘟嚷了一句。
「小欽真不愧是醫生,竟會有這樣的想法……」
「一、鳥人之儀究竟是什麼,是為了什麼而舉行的?
行道搖著頭,一副完全不能信服的樣子。
「因為你不是浦上的人,而是陌生人。只有我雖然也行吧,但如果另有從旁印證的人物存在,就最好不過了。」
「啊,是啊……」
「間蠣先生被誘往那小屋……」
「嗯,我說過那純屬牽強附會。只是我覺得,談話過後正聲君的樣子突然變得很奇怪。」
「是。」
「難、難、難不成……你想說……因為小辰和小欽不相信鳥人之儀的奇迹,所以消失了?」
「可、可是……這樣一來,就越發感到只有朱音巫女大人一個人,怎麼也——」
「確實如此,但……」
「難不成……赤黑先生最先失蹤,是因為他就是設下那陷阱的人……為了滅口,所以……」
「嗯,行啊。」
「正、正聲君,鵺敷神社有這種……」
「反省自己沒有對鳥人之儀本身作更深入的探索。在造訪兜離之浦前,聽下宮鎮長談話的時候,還有在島上和朱音小姐交談的時候,並沒有想得太深,只是想收集與儀式相關的信息。然而,從儀式一開始,還有,從確認朱音小姐從拜殿消失的瞬間開始,關於消失手法的問題就奪走了我全部的注意力。也許我是徹底著了朱音巫女的道啊。」
「沒錯,那人骨就是朱音小姐。」
「……」
「除了收到風箏信號就進拜殿之外,關於儀式——」
「什麼意思?」
「我想,她在自殺時,恐怕身心都為恐懼所支配。就在她仰望著盤旋于上空等候她死亡的影禿鷲時……」
「得知十八年前的鳥人之儀將再度舉行,一時衝動就想來參加了?」
「嗯,小欽總是那樣……但他怎麼也不會因此就去徒勞地頂撞朱音巫女大人。」
「於是你就查出了令尊赴浦參加鳥人之儀的事?」
「嗯……我不懂你的意思……」
「可是,朱音小姐面對豬野村浩巡警的問題——從拜殿出來,只能出正門沿著階梯廊往下走,此外是否沒有別的方法了——她立刻就回答說『根本沒有別的法子』。」
「恐怕下宮先生髮現了這兩種不自覺的協助者。其中影禿鷲只是憑本能行動,而正聲君的行為是因為他什麼都不知道。另外,前者在朱音小姐的計劃之中,而後者則在計劃之外。關於這件事,下宮先生用他一貫的諷刺口吻說道『朱音巫女為什麼能從拜殿出去,這個謎終於解開啦』。」
「啊……」
「一切都是為了儀式——」
由於言耶的語氣中蘊涵著感慨之意,行道和瑞子沉默下來,但正聲似是好奇心佔了上風。
「我聽朱慧巫女吐露過原先的鳥人之儀的事情。她說因為大枯漁,兜離之浦曾陷入嚴酷的饑饉,當時舉行了那個儀式,發生了奇迹——」
就這樣久久地低垂著。
「咦?可、可你剛才向我們講解了小欽的假說,你自己也——」
「那麼,究竟該怎麼解釋……」
「哎?怎麼會……」
「不,要說材料的話,曾經赤|裸裸地在我眼前出現過。」言耶苦笑著,用一種近乎懊惱的口吻說道,「為了講解在拜殿門上可用的把戲,請正聲君尋找合適的繩線時,在右端雜物間找到的就是風箏線。而且,不僅有和紙、竹籤等這些恰是做好了風箏的皮與骨后剩下的材料,連防水用的油都擱在那裡……我只能為自己的無知羞愧了。想必他只預先在和紙上塗了油,拿去工具小屋晾乾了吧。」
「對赤黑先生也可以這麼說……」
「啊……」
瑞子突然徵求行道的同意,後者有點驚訝,但表示了贊同。
「只是,那樣的話,無論如何也不能採用粗蠻的脫身手段了。」
「從我所聽到的朱音巫女大人的證詞來說——」熱切傾聽的行道,還是有點顧慮瑞子,「研究所眾人的妨礙,導致儀式失敗,巫女大人墮為鳥女,因為憤怒,她把所有人都強行帶到了某處——我總覺得是這樣……」
「哪有這等荒謬的事……」
「然後她就在全身塗上了油吧。因為祭壇上滾著好幾個空壺,還有刷子。」
「可這麼說的話,小屋是一開始就已經準備好的啰。」
留在島上——三人也十分清楚,這幾乎意味著死,所以想竭力打消他的念頭。然而他們只是被迫意識到,無論如何也說服不了他,他的決心已不可動搖。
「你為什麼會知道?」
「四、儀式在日落之後馬上開始,其中含有什麼深意呢?
「你指的某物是什麼?」
「是啊。」
「沒什麼問題。不過,他為什麼能斷言下宮先生在檢查的就是人骨的血呢?」
「我覺得九九藏書比朱音小姐行動時的時間更緊……」
「然、然後朱音小姐……」
行道訝然問道。
「換言之,姐姐被關在密閉的雜物間里,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啊,或者——」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正聲興奮起來,「先收拾掉五個人,只把鸛先生留下。接著,請他把自己關進雜物間。然後他一無所知地把姐姐準備的摻有鴆毒的飲料或食物送進嘴——」
「小、小辰又是怎麼回事?」
「那、那麼可怖……」
「風箏啦。過年時孩子們放的那種。」
「感覺上,朱世巫女大人和歷代巫女大人比起來,不僅是身體,精神方面也比較脆弱呢。」
低語的言耶,看來正在為當事人認可了自己的推理而悲傷。
「然而,這番作為卻適得其反,徒然讓間蠣先生感到驚恐。當然,基本上責任在我。因為昨晚進行了那麼深入的討論,卻沒能看破真相。結果間蠣先生認為朱音小姐墮為鳥女了。雖然不知他是否當真對此深信不疑,但至少他斷定鳥人之儀失敗了。」
「編造故事的時間很充足。而且看了記錄我就發現,對於似乎是事先經過考慮的、意料中的問題,她的應答很快;而對預想外的問題,則屢屢應答遲緩。」
「我調查大鳥神的嘴時,正聲君說,也許一不留神就會掉下去,直陷到胸口。當然那時他並不知道穴的真正用途。然而那句話成了重大線索。」
「十七、正聲君和下宮先生究竟是根據什麼線索察覺到鳥人之儀的秘密的呢?
行道毫不掩飾自己的震驚,正聲和瑞子臉上浮現出完全不明就裡的表情。言耶催促著他們,移步到裡間的雜物間前。
「北代小姐,正聲君的樣子出現變化是在何時——你應該很清楚吧?」
「怎麼回事?」
「不、不會吧……」
「巫、巫女大人自己剃光了自己的頭?」
他暗示了城南民俗研究所的眾人被毒殺的可能性。
「就算是這樣,也不能說連朱音小姐也——」
「原來如此。不過,因為這次繩索是斷幵的,所以按理會發揮更大的效果。但結果因為旗的問題讓事態變糟了。」
正聲看著雜物間的門問。
「是啊,也可以認為是別的人在更早之前做了手腳。不過,當我們爭執是否要立刻去搜索朱音小姐和赤黑先生時,從裡間回來的正聲君說『看來,夜越深,風雨也會越來越大喲』。如果他和大家一樣待在集會所,為什麼能說出這種話來——」
「但是,刀城先生關於家船的想法,聽起來有點牽強附會呢。只在盂蘭盆節舉行儀式是因為雨雪之類的天氣差異,我覺得還是這樣的解釋比較有說服力。」
「光靠朱音小姐鳴鈴不行嗎?」
「雖然我沒看見,可下宮先生好像確實在裡間弄出了不少動靜。正聲先生看到了,又有什麼問題——」
「這倒也是呢。」
「想想兩個門閂各自的作用,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不,他對朱音小姐抱有特別的感情,多半是真的吧。因此我認為他是想看護儀式的進程。」
面對行道和瑞子的問題,言耶慢條斯理地答道:
「北代小姐——不,唐通瑞子小姐,我該怎樣向你賠罪呢……怎麼說呢,母親和姐姐的事……就是這樣了。請你寬恕!」
眾人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出集會所。
「也就是說,朱音小姐計劃追加一層保險,利用有怪癖的我,讓一個浦外的陌生人來見證鳥人之儀的奇迹。」
「朱音小姐有過這樣的證詞……拜殿門前的學生說著『可怕的鳥……』和『鳥在……』之類的話。那自然是真話。而最糟糕的情形就是,這些人的喧嘩驚走了正在用餐的影禿鷲,天葬在極其不徹底的狀態下告終,我認為這種可能性也是完全存在的……」
「也許鵺敷神社、朱音巫女大人、鳥人之儀是很重要……但為了這些小辰和小欽就死……不,就被殺死……也太沒道理了——」
「其中大部分疑問、核心疑問還是謎呢。」
太陽完全西沉后,四人著手準備晚餐。然而昨晚承擔了一半烹飪活兒的間蠣辰之助不在了,而且島上有四人接連失蹤,想想現狀,誰也沒有精心烹調的心情。結果只做了簡單的飯菜,然後眾人默默地把食物往嘴裏送。
「啊……這麼說,聽過那番話的人……」
行道發出了罕有的粗魯語聲,向言耶投去銳利的目光。
「他多半是在集會所西側的工具小屋裡做那風箏吧。」
「……」
「從出集會所,到去西端之崖,其間赤黑先生人在哪裡、做了什麼?我們不是有過這樣一個疑問嗎?」
「鳥女血紅的眼透過雜物間門板的孔窺過來——就是這句證詞。在糾結怪物是否存在的問題之前,首先要說的是,身處漆黑的雜物間中的她,不可能那麼清楚地看到,從有亮光的集會所那邊窺過來的眼睛的顏色。因為要是有什麼人當真從像孔那樣的小縫隙里窺過來,這個動作本身就會擋住房間的亮光。而且,鑒於雜物間內部漆黑一片,對窺探的那一方來說這種行為也毫無意義。」
「鵺敷這個姓……」
「啊……」
「就是說,正聲君和下宮先生,雖然有昨天晚上到今天下午這一時間差存在,但他倆都發現了鳥人之儀的秘密。」
「朱、朱音巫女大人,當時才六歲啊……」
「通過大鳥神的嘴進入的地下隧道,有很多岔道。如果是鵺敷神社的巫女,知道岔道各自通往何處也不奇怪吧。說不定會有隱藏的房間,或通到島上某個不可思議之處的暗道呢。」
「小朱里變成孤兒了。」
「哎?還有別人?」
「但、但是……在那關鍵的區區二十分鐘內,那種事……」
也許是又一次具體地想象了朱音的行為,行道緊繃著臉,同時又露出了極為悲傷的眼神。
「雖然不知他的方法,但他重新調查了人骨上的血,認為那不是人血吧。那麼,非協助者存在的情況下最具可能的分類四之丁項『非協助者侵入拜殿,在殿內行使和處理,最後獨自外出』就被排除了。因為這裏所說的『行使和處理』,除了分屍和遺棄于大鳥神之嘴,不存在其他任何可能。」
「……」
「我認為有影響。從朱慧和朱名巫女延續下來的、鵺敷神社的巫女會在二十四歲時真正面對鳥人之儀——這一強迫觀念的確也起了作用。另外,她無疑還存有為母親洗刷污名的心思。而我相信,最重要的是狂熱迷信的巫女之血激發了她的行動。可是,我想不管怎麼說,在這些緣由的背後,都存在著十八年前的事件投下的沉重陰影。」
「九、她對瑜伽表現出興趣,其中含有什麼深意呢?
「啊,我在船上見過。望向島——不,我想他一定是望向站在祭壇上的朱音小姐。拿著雙筒望遠鏡——」
瑞子叫了起來。
言耶斷言的同時,二人的目光移向了安置在裡間的那口棺材。
「那麼,允許我參加也——」
「正是。恐怕朱音小姐是在卸去自己肩關節的狀態下,從那穴中降到地下的。」
「所以我猜想獸骨是十八年前的東西,但這樣的話,屍骨應顯得更陳舊才對,否則就很奇怪。也就是說,拜殿里發生過會讓貓數日內就化為白骨的事吧——這樣解釋才說得通。」
「雖然不知道下宮先生的思路究竟如何,但我想大致上就是這樣吧。他又一次細細觀察人骨后,變得確信無疑——可以說只有這一點不會錯。」
「是什麼?」
「但是,那些不就是關於鳥人之儀的探索嗎?」
「其實和拜殿門的不同點還有一個。不過,那不是構造上的差異,只是某物的狀態有差別。」
「對此我也有同感,但畢竟只是個六歲小孩。她犯了個極為低級的錯誤。」
「嗯,很難。但只依靠肉眼,也能從骨頭上推斷出若干事實。一個是性別,還有一個,是年齡。」
「啊……」
「下宮先生呢,是在拜殿里消失的。不過,既不可能讓他自己進大鳥神的嘴,從我在階梯廊下目擊他的身影到我上拜殿的時間來看,這期間分屍並拋入穴中遺棄,也無論如何都辦不到。」
「嗯,這裏很奇妙。為什麼不是姓鵺敷的巫女而是姓鵺敷的人呢——換言之,這意味著即使是正聲君,也能舉行鳥人之儀。啊不,當然了,只要有執行的意願,也許不管是誰都行……當然正聲君不會做吧。」
「怎麼回事?」
「嗯,雖然不知赤黑先生會用風箏升旗,但事前就被告知那是允許進入拜殿的信號。所以我有意讓刀城先生坐在階梯廊的門左側,自己佔據右側。」
行道又一次不合時宜地表露了欽佩之情。
「是、是說他恢復了從前的記憶,想要復讎——」
「下宮先生。在我前往地下空洞的期間,他再次檢查了人骨的血,說『朱音巫女為什麼能從拜殿出去,這個謎終於解開啦』。然後就去了拜殿。為什麼他會突然有此舉動呢?」
「是這樣啊……」
正聲打斷了似欲揚聲抗議的瑞子,直視著言耶發問。
「嗯,確實……」
「這倒是。」
「刀城先生被考驗啦——」
「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很簡單的玩意兒。只是把幾張展開的舊報紙貼到搭建在島葫蘆細腰處的柵欄柱與繩上而已。從南向北吹的風很快就會把報紙刮跑。於是舊報紙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音由集會所西側傳來。因為我看到了證據——殘留在柵欄上的報紙,況且之前執行監護任務時,所坐的木箱上鋪的就是正聲君給的舊報紙。」
「啊……可不是嘛。」
「從某種意義上說,也許這就是本次鳥人之儀中最大的失敗。」
「如你所言。只是這麼一來,就和肉體層面的變化發生了矛盾。」
「不……」她對提問的言耶遺憾似的搖著頭,「那只是傳入我耳中的若干說法之一而已,所以我最初並沒有把這當回事。可是——」
「哎?……」
在兩人綿弱無力的否定聲中,正聲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看來姐姐太小瞧這位名曰刀城言耶的人物了。」
鳥人之儀成功了。然而從前就對圍著朱音轉的青年團三人很厭惡的正聲,打算趁此機會送他們上西天。但殺害辰之助和欽藏后,被言耶看破,於是就跳崖墜海了——
「我對各位有個請求。」
「其實我也看見了,和北代小姐一樣。拜殿內燃著小小的篝火,所以如果有雙筒望遠鏡,就能細緻入微地把握儀式的進展狀況吧。」
「我想那也足夠了。不過,他們是慎之又慎吧。對了對了,要說鈴啊,亂糟糟鈴聲大作時,正聲君肯定是吃了一驚,心想發生了什麼意外吧。」
「雖然不能說一定會發覺,但那種可能性很高。」
「你想反了。正是因為只剩下了朱音小姐,她才必須守護鵺敷神社、朱名巫女、母親的名譽。她身體里流著的鵺敷神社巫女的血,促使她奮起。」
「於是你就提出了那個鈴的方案。」
「如果是事先埋伏好,把間蠣先生從崖上推下去——但那一帶四周只有間蠣先生的足跡,究竟是……」
「為了讓鳥人之儀中的奇迹表演——效果更好。」
「好歹能解釋通了嘛。」
「為了讓自己身上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所以頭巾也好白衣也好赤褲也好足袋也好,全都脫掉,扔進大鳥神之嘴,朱音小姐成了全|裸狀態。」
「正、正聲君把那……」
言耶對追根究底的行道和瑞子作出了回應,而正聲依然垂著頭:「是這樣啊……刀城先生一直都知道,是吧。」
聽著言耶的說明,行道果然皺起了眉,一副眼看就要吐出來的樣子。
「那、那、那麼正聲君——」
「對、對、對啊!正、正是如此!」
「為什麼?」
「那、那、那麼——」
瑞子像是陷入了沉思,無力地呢喃著。
這番話讓瑞子也不禁低下頭去,而凝視著她的正聲,眼神中透出了前所未有的溫柔。
「至於間蠣先生,雖說含有相當多的想象成分,但我心裏有一個大致的解釋。怕成那樣的他卻有在天沒亮就外出的跡象。根據這一事實,我想是什麼讓他採取了這樣的行動呢?結果我想到那就是朱音小姐的信吧。趁眾人都在外間的當口,把寫著『天亮前只想和你相會,請你務必幫助我』之類的信,放進他包里。」
行道沒有說出口的結論,瑞子朗聲說了出來。當然語聲中並無非難之意,很顯然,她自己也在疑惑。
「答案就是你看到的繪畫紙。」
「並不是我的緣故啊?」
言耶讀完筆記抬起頭來,只見熱心傾聽的行道一臉困惑地問道:「托刀城老師的福,我本以為怪事基本上都有了可以接受的解釋,但聽了這一番話——」
「你說這困難的活兒是在西崖附近的岩場上乾的?」
「研究所的人們遭遇了什麼——關於這個對姐姐來說最為重要的問題,她在開口前的確拖延了點時間,不是嗎?」
「不是我撒謊——說的就像親眼目睹一樣,事實上我是看到了其中的一部分,只是一部分。」
像要加強說服力似的,言耶續道。
「基本上看得出正聲君是一個無神論者。浦上的各位不也從他平日的言行中了解了這一點嗎?」
接著行道,然後是瑞子,想對正聲說點什麼卻吞吞吐吐。正聲終於直視著他倆的臉,搖著頭。這也充分表明他們理解言耶的話外之意。
「不過,她的話——儘管是關於鳥女怪的話—https://read•99csw.com—竟讓人產生了真實感,以至於沒有一個成年人察覺出其中的紕漏。正如海部先生所言,她確實不是一般的孩子。」
「八、朱音小姐非常注意健康,對飲食也很小心,一直在調整自己的身體狀況,卻長胖了,這是為什麼?
「不知為何,正聲君知道我以前遇到過奇妙的案件。雖然我是說過在種種地方有過種種遭遇,可他立刻和案件聯繫了起來,不管怎麼說都不自然吧。恐怕他是說漏了嘴。」
「嗯,我和他回集會所后,為了把返魂術中所用的人骨收入雜物間,他進了裡間。就是在那時,他外出做了手腳。」
行道和瑞子當即對言耶的回應大力點頭。
「多謝了。」正聲向各人一一表示了謝意,又道,「明天——不,已經是今晨了。如果接人的船來了,就你們三位回去吧。」
「這樣的話,我覺得一開始就是朱名女士用了鴆毒。」
「那麼,朱音小姐懷孕什麼的——」
「有一種賭博方式,人們讓放飛在空中的風箏像鬥犬一樣互相角逐,那些自如地操縱風箏的人被稱為風師。若是行家裡手,就能使出驚人的技巧。所以我想,老練的人把旗掛上髙處的滑車什麼的,應該沒那麼難。」
「是這樣啊。雖然我不認識令尊,卻和身為他女兒的北代小姐作出了相同的判斷,很受鼓舞呢。」
「可這是刀城老師你自己要——」
「如今赤黑先生的任務已經明朗,我覺得另有協助者的想法就有些牽強了。另外,關於非協助者,姑且不論其是否存在,至少我們能斷定此人不可能出入拜殿,這沒問題吧?而根據下宮先生留下的那句話,『朱音巫女為什麼能從拜殿出去,這個謎終於解開啦』,我們可以設想鳥人之儀符合分類二『朱音→拜殿→朱音=她進入拜殿後,用某種方法出去了』的甲項『她憑一己之力出去了』。」
「雖說如此……」
「小辰……小欽……」行道輕嘆著,臉上帶著難以言喻的表情注視正聲,然後再緩緩轉向言耶,「小欽也是由於從刀城老師你這裏得知八岐大蛇的故事和之後正聲君的奇怪表現,腦中才浮現了那個可怖構想,於是去調查人骨,結果發現了鳥人之儀的秘密嗎?」
「你是說十八年前她還沒那麼沉迷嗎?」
「如今我正在深刻反省,雖然已經太遲……」
「嗯……原來如此——」
「但是,也不知朱世巫女會不會長壽到小朱里成年。本來就體弱多病……」
「這倒也是。」
瑞子跟在行道後面,態度極為拘謹地補充道。
「嗯。結果是,下宮先生髮現了從拜殿脫身的方法。」
「最初總讓我在意的是,我倆抵達監護崗位時,你對赤黑先生嘀咕的那句話所作的反應。」
「那是怎麼回事?」
「那麼,逝世的那位巫女大人的骨頭……」
「——不如說,是被認定解謎會失敗呢。」
「如果沒發生這個意外事故,鳥人之儀就成功了嗎?」
「十三、從拜殿消失了的影禿鷲標本和劍,祭壇上散落的鳥喙、羽毛和腳爪,這些意味著什麼?
「赤黑先生到底在用雙筒望遠鏡確認什麼呢?」
「是啊,結果姐姐也成了那樣的母親……所以只能說這就叫血脈相承吧。」
「要是有鴆毒,小孩也能收拾城南民俗研究所的那些人吧。」一直沉默的正聲突然在此加入了話題,「收拾屍體也是,如果是下宮先生所說的方法,小孩也能辦到。因為雖然要費不少時間,時間卻相當充足。只是這樣一來,姐姐在插著門閂的雜物間被發現的事實,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我也不知道她出於什麼想法才對你說了這樣的話。也許是不經意間發現了自己的姓中隱含的奇妙暗合,從而常常生起造化弄人之感吧。然後,也可以想象,她一直都在煩惱——作為一個未能舉行鳥人之儀的巫女,是否有資格使用鵺敷這個姓呢?」
「可是刀城老師……大鳥神的頭上,沒有那面至關重要的旗。」
「多半是為了以防萬一吧。雖然事先做過調查,但允許刀城言耶這一人物參加儀式也許終究是徒勞一場。別的不速之客引發意外干擾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於是為了不時之需,就事先準備了一個陷阱。嗯,雖說一個其實不夠——」
「我會大聲疾呼,拚死守護朱音巫女大人的名譽!」
「可就算走到那裡……」
「我說……」這時,樣子怯弱至極的瑞子抬起了頭,「鵺婆大人也就是朱世巫女曾低語道——鳥人之儀若不是姓鵺敷的人舉行,就沒有意義——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那麼海部先生,不好意思,之後的事情就拜託了。」
「朱世巫女之所以不舉行儀式,是由於她想到自己那因體弱多病而持續服藥,且又單薄無肉的身子,非常不合影禿鷲的口味吧。」
難以言喻的沉寂過後,正聲擠出了這句話。
「持續枯漁的狀況和現在的兜離之浦相似。」
「哎!……」
「無論如何這都是不可能的吧。由於向北能走到飛翔岩邊上,所以赤黑先生也一定是靠近那裡后才幹的。」
「唔……做這種事——不過,就算說是看護,我想也只是單純的觀望,沒什麼大用……你們說呢?」
「疑點,有以下二十條。
「這時期大抵如此。」
「也許這樣會比較麻煩,但我還是想沿著我一路行來的思考路線加以闡明。但在這之前,解決十八年前發生的事件才是首先要做的吧。」
「但、但是,小欽他,為什麼——」
瑞子尋求贊同似的看著行道,但言耶在他作出回應前就說道:
「通知正聲君應該何時入拜殿的使命。」
「怎麼個……利用法?」
「怎、怎樣的方法——」
「為什麼你會認為令尊是想刺探鳥人之儀的秘密呢?」
「而且赤黑先生失蹤的現場只有他本人的足跡。另外,在我們推測他失蹤的時間段內,正聲君一直和我在一起。也就是說不僅有他不在場證明,也沒有他去過現場的痕迹。啊,關於後者,可以說誰都一樣。」
「巫女大人的……什麼謎?」
「這樣的話,鸛先生的屍體就應該在集會所中被發現。至少會在島上的某處被發現,否則就很奇怪。」
「雖然在東京有一些不好的傳言,但小欽決不是一個庸醫啊。」
「因為他應該是在看完全過程后,才給正聲君發送的風箏信號。」
「但是,真能那麼順利地辦到嗎?」
「是啊,因為不能很不自然地發胖了。只是,有必要對三餐的內容都那樣挑剔嗎?我想在這裏,三餐的內容多半是指食物的原材料——」
「還有什麼讓你在意嗎?」
片刻的沉寂之後——「鵺婆大人還在,所以……」
「嗯,是……」
「我想這句話的解釋和我們昨晚的討論一樣吧,但去問話中含義的你歸來時,說他『說了一些毫無關聯的怪話』。我理解成了那句話的含義是『和如今的狀況無關』,而你是指赤黑先生對你說的事情和他嘀咕的那句話無關。」
行道和瑞子相繼叫道。
「無論如何也希望各位默許我留在島上。還有,回浦之後,請把鳥人之儀圓滿成功和我殺人的事廣為宣揚。希望各位檢舉我是鳥坯島連環殺人案的兇手,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拜託了!」
「在儀式前的晚餐席上,她也胃口很好地吃了所有準備好的食物。」
「這……」
「正聲君在鵺敷神社擔任她的秘書工作,代筆寫信一定是家常便飯。」
「為了剃髮。頭巾就是為了掩蓋光頭。」
「在這基礎上,進一步思考『沒有意義』這話的含義,結果——我就明白啦。」
「當然,『夜,食鳥』也套得上,可是如今我們已知鳥人之儀的秘密,所以應該怎樣理解也就一目了然了吧。」
「除非他就在邊上親眼看到下宮先生刮取粘在骨頭上的血,否則不可能說出那樣的話,不是嗎?」
言耶抬起一隻手,制止了瑞子來勢迅猛的詢問。
討論中,正聲再次承認殺害了兩個人。他把模仿朱音筆跡的信偸偷放進間蠣辰之助的包里,誘他去臨時小屋,使其墜崖而死。他看出下宮欽藏似乎察覺了鳥人之儀的秘密,就尾隨他去了拜殿,當場得知了自己反被引誘的事實。欽藏要把儀式內容告訴浦上的人,兩人爭執起來。爭執中,欽藏的頭撞在祭壇上不再動彈,於是他急中生智利用人籠拋屍入海。
「我想……那樣的話,就算是小欽也無法保持沉默。」
光是想象這一壯觀景象,就讓行道和瑞子目瞪口呆了。
「可是刀城老師,就算小欽是醫生,也不可能一看骨頭就知道是不是巫女大人……」
「讓全員進人拜殿,也是為了事先向眾人展示沒有機關裝置吧。本來島的北半部分是聖域。後來縮小到拜殿區域內,沒多久又縮小到祭壇本身了。即便如此,神域也是應受保護的場所。而現在不僅是浦上的氏子,連陌生人都能進去,理應認為其中必有緣故。」
「那麼他後來……」
「嗯……雖說各地還有殘存的老傳統,但如今的日本發展蒸蒸日上,人們都說現在早已不能稱為戰後了,我也不相信會有這種事情發生。然而我們可以設想,種種因素激發了朱音小姐……鵺敷神社在兜離之浦的特殊存在性、神社的巫女這一立場、巫女代代相傳的自我犧牲精神和狂熱的信仰,還有朱慧巫女和朱名巫女舉行了鳥人之儀的事實、兩次儀式雙雙失敗的不幸前例、她倆都是二十四歲的巧合、由此產生的強迫觀念以及為曾外祖母和母親洗刷污名的心情,等等。」
「我想唐通先生就是因此而得知了鳥人之儀的秘密吧。」
「這麼說起來,感到朱音小姐胖了,是我們的錯覺——」
「也有一定的道理……不過,從鵺敷神社巫女的立場,以及面臨鳥人之儀這種特殊儀式的立場來看,儀式前朱音小姐的身與心,怎麼看都覺得矛盾。」
「可當時正聲君和我們在一起吧……」
「啊……」
瑞子表現出認同至極的反應。
「這個意思啊……」
「臨時小屋?但是,根本就沒那種小屋啊……」
「我想只要是我們力所能及的事,恐怕海部先生和北代小姐都樂於效命吧。」
「鳥人之儀成功、連疑心頗重的小說家也認可了奇迹、浦上的人再次認識到鵺敷神社的力量、淡薄了的信仰之心也虔誠起來——如此種種,一定是朱音小姐心中所描繪的儀式結果。」
「說起來,就是因為儀式危險到了會讓正聲君擔心反對的程度吧。」
不過誰都明白,要說正聲的罪責會因此有所減輕,則又另當別論。也許是這個原因,他本人也說要留在島上。當然三人都表示了反對。尤其言耶還勸說道,正因為是極為特殊的狀況下發生的事件,正聲的動機中應該也有酌情量刑的充分餘地。
「啊……」
「在過去,大枯漁會導致深重的飢荒。我去過各地,發現處處都有這樣的傳承,為了驅除飢餓地獄,德高望重的僧侶捨身成佛,拯救眾生。也就是說,鳥人之儀本來是把巫女自身作為犧牲品獻給大鳥神,是為了獻祭而舉行的儀式。」
作完聲明,言耶依次看著三人的臉,似在徵求許可,然後他的目光落到了筆記上。
「很奇怪呢。」
「不,我實在是剛剛才意識到的。但這麼一來,在集會所里,我對海部先生所述的海上怪談表現出異樣反應時,朱音小姐的態度中包含的意味,我也就明白了。她是在確認刀城言耶是不是符合她期待的人物。」
「那一瞬間,他產生了動機。關於朱音小姐做了什麼,已知其真相的他,無論如何也想讓這次的鳥人之儀成功。他發誓,哪怕把一直以來對宗教整體的看法、對鵺敷神社和浦上人信仰心的複雜思緒都拋于腦後,也要守護朱音小姐身為巫女的名譽。他下定決心,實施了犯罪。」
回到外間時言耶的表情異常嚴峻,以至於三人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就「噝」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正因為儀式成功,他才選擇了死,為獻身於鳥人之儀的朱音巫女殉葬,一定是——」
「那麼,正聲先生也從人骨上——」
瑞子難以置信似的瞪大了眼睛,而行道則身子微微顫抖著道:
但正聲表示他不是出於自保之念,而是為了守護鵺敷神社和朱音的名譽才想留在島上。他編造的真相概要如下:
「嗯,因為姐姐接著就被他關進了雜物間。」
「六、朱慧巫女儀式失敗的時候,為什麼要秘密將她運回神社?另外,她究竟在害怕什麼?而她未經醫治而死,又是怎麼回事?
言耶的應答聲隱沒在黑暗之中時,淡淡的光亮開始射入集會所的東窗。八月十五日的太陽,正要升起。
「可他出生在鵺敷神社,對於父母雙亡的他來說,鵺婆大人和朱音小姐是唯一的血親。他當然是反對鳥人之儀的,卻也充分理解朱音小姐的決心非同一般吧。所以為了更加安全地進行儀式、讓儀式成功,他打算最小限度地幫點忙吧——我是這麼想的。」
「或、或者是朱音巫女大人做了這件事後,朱名巫女大人把她藏在了雜物間里嗎?」
「思考之下,我意識到——是不是可以認為,鵺敷這個姓本身就具有某種含義?」
「啊……是赤黑先生嗎?」
「我想是發生了驚人的偶然事件吧。」
「朱音小姐在儀式前非常在意自九_九_藏_書身的健康狀況。我們知道她不僅講究飲食,還力圖把身體狀態調理得萬無一失。還有,從她對瑜伽有興趣、鵺敷神社的巫女修行可謂嚴酷這兩點來看,可以預料這方法是用到了身體本身。」
「那、那、那個……」
「哎?」
「嗯,我想是這樣。昨晚你積極地參与了討論,就是證據。其實發生了什麼,當時你還不知道。」
「嗯,我說過他有不在場證明,應該什麼也做不了。不過他為儀式所做的協助,也就僅此而已。換言之,除了自身接受的任務之外,他對儀式的種種也一無所知。」
「我想先問問,為什麼你認為朱音小姐是兇手?」
三人顯出了三種反應。言耶無言以對,行道震驚不已,瑞子則浮現出悲壯的表情。
「什麼錯?」
「鵺婆大人,究竟為什麼……」
「如果不知道內容,沾滿鮮血的人骨就會讓她受到衝擊,對嗎?所以不想給她看。」
「那麼,就更——」
「我不知道以前的朱音小姐什麼樣,所以無法判斷……不過她確實臉頰豐盈,整體給人一種柔軟的感覺。」
「一無所知……就算問姐姐,她也只是搖頭……」
「所以漁夫之間傳有流言,朱音小姐祓禊的數日間,影禿鷲就像守護她似的在島的上空盤旋。」
「所以她想用鳥女出沒的謊話,來解釋那場為守護鵺敷神社和母親的名譽而進行的大屠殺。」
匆匆抬頭仰望小島的言耶眼中,現出了一個以巫女裝束佇立在拜殿祭壇上的身姿。
「嗯,北代小姐也一樣,雖然是她自己提出了參加的願望,但正如我先前所說,讓好奇心旺盛的小說家加入,可以說是非常冒險的。為什麼要冒這個險呢?」
聽了言耶的話,行道臉色一變。也許是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身為巫女頗為偉大的朱音,同時也在品嘗身為巫女的苦惱。
「是啊。是不是鳥女所為暫且不提,秘儀被揭穿一事激怒了朱名巫女,她想讓六人去死……這些情況是完全可以想象的。而殺人方法也——」緊接著,言耶披露了從欽藏處聽來的鴆毒假說,「我想,是發生了和這假說類似的事吧。」
「讓標志著儀式成功的赤旗,在飛翔岩的頂上翻卷——」
「血是人類的還是動物的,有顯微鏡的話就能作出判斷吧。但他的醫藥包里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器具。因為要是有那種東西,早在拜殿看到粘滿血的人骨時,他就會拿出來吧。」
雖然對話作了微妙的修正,但「解開」一詞已經給了三人巨大的衝擊。特別是正聲,他目不轉睛地盯著言耶。
「為了預先演習,需要用到貓吧。」
「身心……」
言耶默默點頭。這回是瑞子開了口:
從這個意義上說,殺人和拋屍相關的詭計,都不是正聲自己設計的。因為前者只是把辰之助引向赤黑準備的陷阱;後者雖說是親自動了手,但利用人籠做鐘擺和在階梯廊下讓過後來之人,都是言耶想到的方案。諷刺的是,這也許可稱為偵探給罪犯提供詭計的案例之一。
「不過,恐怕會留下意外的痕迹。所以儀式限定在盂蘭盆節期間舉行,這不僅是為了防止家船這樣的目擊者出現,也是為了利用這個時期必然陰雨連綿的氣候特徵。雨會把血跡等礙眼的殘留物沖洗到大鳥神的嘴或祭壇下,進而流過傾斜的岩面向崖下流去。」
「那些頭髮上有被切斷的痕迹。雖然我想過一定是非協助者切斷了她的頭髮,但其實是她事前自己切斷的吧。」
「我和正聲君結識才兩天,卻認為他是個好青年。不,剛見面,我就已經有這種感覺了。對他的好感,恐怕海部先生,還有北代小姐也一樣吧。」
言耶說著,打開筆記本。
「可沒有旗是怎麼……」
「是偽裝,能使影禿鷲身上可能掉落的羽毛,不那麼醒目。然後,儀式開始的時間之所以設定在日落之後,是因為擔心人們會在太陽未落的時候,從浦上望見鳥群盤旋于島之上空的景象。無論浦上的人對望島之舉多麼忌諱,也不能冒險。就和擔心家船一樣。」
「就是那次談話,正聲君推測赤黑先生謎一般的話可能是天照大御神自閉于天之岩戶屋的傳說。見你很關注八岐大蛇的傳說和鳥人之儀的相似點,我就指出《古事記》里還有別的和鳥有關的記述,譬如高木大神從天上遣下的八咫烏,倭建命死於能煩野后所化的白鳥,還有像大雀命那樣——」
「宛如會聚在天安河原束手無策的眾神……」
「撒在祭壇上的鳥喙、羽毛和腳爪是……」
正聲雖然略有躊躇,但還是坦率地承認了。
過了數小時——
「怎、怎麼會……不管巫女大人有多早熟,但她還是六歲小孩——」
「啊……就是啊。」
「十八年前鸛先生曾留意著不讓朱音看到拜殿內部,就是因為不想讓她看到天葬的慘狀嗎?」
「但是,關於這……」瑞子似乎無甚自信,「會不會是偶然,抑或自然發胖?她給人的這種印象也許確實和舉行秘儀的巫女不太相稱,但是,如果這是抵達大徹大悟境界后的精神層面上的遊刃有餘所致——這思路,怎麼樣?」
「就是這個原因嗎……正聲君的樣子,從昨晚開始突然變得怪異起來。」
「啊,真不愧是朱音巫女大人……」
「就是說——從現場的狀況來看,只能認為是自殺。然而他沒有自殺動機。這一矛盾意味著什麼呢?」
「十二、人骨上粘著的血是貓的血嗎?如果是,那麼這是為了表演返魂術而準備的活貓的血嗎?
儘管語氣顯得沒什麼自信,但瑞子還是反駁道。
「我觀察粘在人骨上的血時,心想那是不是細心用刷子刷上去的,因為看著不像是單純地把血滴到白骨上。這看法在某種意義上是正確的。因為骨頭和血都屬於同一人……」
「朱音小姐自己。」
行道近乎落寞地想著欽藏竟不曾對自己和辰之助坦陳,不過,隨即又振作起來似的問道:「那麼刀城老師你是要說,從拜殿脫身的朱名巫女大人用鴆毒收拾了城南民俗研究所的那些人嗎?」
瑞子點頭道:「我並沒有什麼打算,只是心想如果錯過這次機會,下一次儀式不知何時才會舉行——」
「外婆從前就時常——」正聲突然開口道,只是,終於抬起頭來的他,不敢正視言耶和瑞子的目光,「會冷不防地說一句,鵺敷這個姓真是太可怕了。」
「本來鳥人之儀是成功了。那樣的話,我想間蠣先生和海部先生兩位會順從地接受這一結果吧。」
「嗯。相較而言,從鵺婆大人那裡聽來的鳥女故事,對她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所以情急之下就把責任都推給了鳥女。」
「在這裏的,不是協助者也不是非協助者,而是一個無意識的協助者……是這樣嗎?」
「我以前閱讀過西藏的天葬記錄,據說大致上,十五分鐘左右就能讓一個成年人乾乾淨淨地變成骨頭。」
「她並不認為單純地變胖就行了。她很在意自身的健康,雖不奢侈卻也十分注重飲食。」
「話說回來,正聲君只幫那點忙,究竟是為什麼……」
「全都是——編造。」
言耶吐出的話,彷彿是對這次慘劇的總結,彷彿一切都將在這一解釋下歸於終結。
言耶的話讓行道浮現了滿足的表情。正聲則以極為複雜的眼神盯著他。
「啊……」
「被抬回神社時,目擊者說她臉上沒有血色。其實那是因為大量失血吧。沒有請醫生,也是因為一診斷就會發現是刺傷。」
終章第五人消失……
「這個嘛,其實曾讓我非常困惑。」
「沒、沒關係……朱音巫女大人所做的事,見、見證人怎能不聞不問!連小辰和小欽的那份我也得一併聽了。」
姑且作了一番預先聲明,言耶又繼續道:「然後關於赤黑先生失蹤時的狀況,不管怎麼想,看起來都是他按自己的意願從崖上跳了下去。那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立刻能想到的解釋是,他目擊到朱音小姐因儀式失敗而喪命,一時衝動就自殺了。但正聲君否定了這種思路。他說要是那樣的話,還不如說赤黑先生會活下來供奉朱音小姐呢。況且他還像模像樣地升起了風箏發送信號。也就是說鳥人之儀是成功的。即使他在發送信號后,知道了風箏和赤旗的意外事故,那也沒嚴重到要自殺的地步吧。按理反而會設法升起新的旗。因此,赤黑先生在自我意志的主宰下從崖上跳下去的看法,實在是很勉強。」
「其實變得奇怪的人也許不止他一個。」
「回外間吧。」
看得出行道和瑞子打心眼兒里感到吃驚,但正聲似已有覺悟,他的模樣像是在嚴肅接受言耶的指摘。
「進入人類不可能自由出入的空間——密室A——的人物B,沒有出來;第三人C調查室內,發現B消失無蹤。從A內部脫身而出是絕對不可能的,而且空間內部也完全沒有藏身之處,然而B消失了。為什麼?因為在A內部,B變成了非人類,C沒能把原先的B辨認出來——這就是本次事件的真相。」
「只是,有一個決定性的不同點,現在並不會因此出現挨餓致死的人。」
「聽起來好像是有點奇怪。我覺得只管不停地吃就行嘛。不過我想,她是為了不讓浦上的人察覺,仔細思量后才這麼做的吧。」
「鵺敷神社的情報網似乎很厲害,而且我已經知道了,神社調查過我。」
「是啊。」
「但那時還是風箏信號未到、不可涉足拜殿的狀態。之後,他沉思似的垂著頭,不時抬起來看看我的臉——其實不是看我,是仰望我身後的西方岩場。他一見到風箏就催我動身了。」
「哎?是這樣嗎?」
「嗯。雖然其中也有項目已作出解釋,但還拿不出確保解釋無誤的憑據。換言之,除非所有事件的核心部分水落石出,否則我們就無法證實——」
「五、儀式所需時間至少要二十分鐘,是指人能在這段時間內從拜殿消失、脫身到殿外嗎?
然後,在行道開口前,他又向言耶行了一禮。
「刀城先生看到的就是——纏在一起飛去的白風箏和赤旗?」
「但是,刀城老師!」
「倒也是。」
四人之間,沉默一時瀰漫。
「朱音小姐是怎樣從拜殿脫的身——這個謎我解開了,不,應該說我認為自己解開了。」
「是用什麼方法讓那兩位消失的?」
「就算失敗了,也有足夠的時間重來,對嗎?」
看著瑞子和行道互相交換意見,言耶又道:「遺憾的是,我想當時朱名巫女已經死了。」
洗耳恭聽完畢的正聲,緩緩矯正了坐姿,鄭重其事地開了口。但他嘴裏說著各位,視線前方卻是言耶的臉。
「哎?……」
「小欽是怎樣發現這一點——」
「這應該是機關吧,他的體重壓上去,整個小屋就會崩塌。製造那種小屋的自然是赤黑先生。我們知道他擅長木工活兒,而且風箏的事也證明了他的手有多靈巧。」
「而且朱音小姐被關在雜物間里,不可能做這種事吧——」
「所以,你甚至表演了大鳥振翅般的音效,來碰運氣。而事實呢,海部先生接受了大鳥神一說,間蠣先生卻斷定是鳥女,結果成了一把雙刃劍。」
「所以人籠和繩索都沒了嗎……但是,這樣的話,兇手自己就逃不掉了吧?」
「二、一年中舉行的機會有盂蘭盆節和新年兩個,但為什麼只在盂蘭盆節時舉行?
正聲浮現出了充滿痛苦的表情,看起來就像在忍受肉體之痛一般。
「但是,朱音小姐約他出去的那封信——」
「當然不是一開始就知道。這套把戲我是稍後才明白的,從北代小姐說她看到赤黑先生拿著繪畫紙之後。」
至於這樣的胡話能欺瞞到什麼地步,每個人都很不安,但他們取得了一致意見,由言耶創作概要,三人再統一口徑。不過最令人擔憂的是,浦上的人會不會把三人的失蹤和十八年前的事聯繫起來,對鵺敷神社、鳥人之儀和朱音巫女產生負面感情呢?
「不過,朱音小姐似乎不只是單純地沿襲流傳下來的儀式。她企圖以她個人的方式加以某些改良。」
「就是懷孕。」
「我確實說過朱名巫女一方的舉動是個謎,但看看朱音小姐的言行,我們只能如此解釋。」
「找到風箏材料的那個雜物間里有滿是泥巴的抹布。這表明有人赤腳從集會所的後門出去又回來了。」
飯後,言耶向三人打了個招呼,就獨自待在裡間閉門不出了。這當然是因為他要對這件不可思議的怪事,以他個人的方式進行思考、加以解釋。
「是,這倒是。」
「把這個假設告訴下宮先生時,他和海部先生你一樣驚訝,不過看他的樣子,似乎也無法完全否定。」
「巫女大人果然是個了不起的人啊……」
「空白的二十多分鐘……」
「那個嘛,用昨晚我在這裏說明的方法——貼在階梯廊的頂棚上,讓之後進來的人走過,就能輕鬆解決。」
撇開正聲,三個人商量后的結果是,決定只說鳥人之儀好像成功了,別的什麼也不說。換言之,就說赤黑、辰之助、欽藏三人,不知何時突然消失無蹤了……
「姐姐這次想要舉行鳥人之儀,也是受了十八年前她所發動的事件……影響嗎?」
「嗯……那是從今天早上開始的吧。我覺得他非常疲乏,精神狀況十分糟糕。」
「而且,我指出的意外問題,似乎讓下宮先生亂九九藏書了心神。他沒能想起一件事。如果朱音小姐真的懷孕了,他在拜殿為她體檢的時候就應該發覺了。」
行道的話雖然不合時宜,卻流露著他對朱音的真摯情感。言耶竟意外地由此感到了些許慰藉。正聲和瑞子看來也有同樣的感受。
「同為女性的北代小姐怎麼看?」
「也就是說,朱音巫女一步也沒離開過拜殿。不僅如此,她甚至一直在我們眼前。但她早已不再是我們所熟知的形態,因此沒有一個人能把她認出來。」
「——也許吧,也可能是她有意讓自己變胖的。」
「好吧,那麼所謂的鳥人之儀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想,在島的地下洞窟找到的頭髮、頭巾、足袋等物,是支持『使用自己的身體』這一解釋的證據。」
「是——朱音小姐。」
雖然朱音已經有了朱里這個孩子,可是看行道的反應,簡直就想說朱音不可能懷孕。
「關於這一點,朱音小姐的證詞也能大致提供佐證。即使考慮到她當時才六歲以及她提供證詞的能力,對城南民俗研究所眾人的行為作出如此推斷,也不算牽強吧。」
「我也很在意這一點。」
「原來如此。」
然而,不久刀城言耶就用竭力克制情感的口吻說道:
「確實,如果放著那樣的信,就算是深夜小辰也會出去啊。」
「因為你其實後來說漏了嘴,說『關於那句話,他沒給我任何說明』。可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把那『毫無關聯的怪話』內容告訴我呢?」
「換言之,盂蘭盆節期間,沒有人會接近這個鳥坯島。」
「所謂的偶然是什麼?」
「就和刀城先生的推理一樣。」正聲承認了,不知為何他凝視著瑞子,「舊報紙的把戲能否順利做成,我並沒有抱很大希望。只是想為姐姐的奇迹表演作出貢獻,哪怕一點點也好……」
「聽正聲君說,她一直想把母親作為鵺敷神社的巫女加以理想化。和現實中的朱名巫女不同,她想要創造一個對她來說足夠理想的巫女形象。雖然是在正聲君面前,但還是直說吧,這一事實導出的結論是朱名巫女是個有問題的母親。當然了,這是因為她以巫女的職責為重吧。」
「正聲君?哎……難、難不成,是朱音小姐……」
「因為鵺敷神社一方調查了東城雅哉即刀城言耶這個人物,結果斷定這個外人可以利用。」
「請等一下。」瑞子露出困惑的表情,「這樣的話,朱音巫女進入大鳥神之嘴的解釋——」
「是嗎?」
「拜殿是在外開門的內側插下門閂,而雜物間是在外開門的外側插下門閂。就是這一點不同。」
「嗯,發現她的漁夫喜之助,如果在拔開門閂前仔細觀察,也許會發現閂棒向左或右突出了少許吧。因為我們可以想象,掉落時的衝擊力會造成一定程度的偏差。」
「當然,他什麼都不知道。至少和我一起踏入拜殿時,他應該還什麼都沒覺察到。但諷刺的是,他無意中收集了朱音巫女的遺骨,結果把朱音巫女帶出了拜殿。」
「哎?……」
「而且儀式總是在日落之後立刻開始。雖然確實準備了篝火,但由於亮光微弱,從海上就更難看到了吧。」
「是。確切地說,不就是昨晚就寢前嗎?我是這麼判斷的。」
「這也難怪啊。」
「十一、她從拜殿脫身後,究竟藏在了哪裡?
「這、這種……荒謬的事……怎、怎麼可能……」
「朱音小姐確實很注重健康,一直在養精蓄銳,保養身體——然而匪夷所思的是,結果她卻變胖了。」
「哎?」
「使用貓的目的大概有兩個。一是為了參考,測試貓化為白骨需要幾分鐘;另一個則是要讓影禿鷲明白一項事實——只要太陽落山,祭壇上就會備好屍肉。倘若直接動真格的話,一旦鳥的彙集狀況不理想,就無法從頭再來啦。」
「在西藏實行的天葬中,僧侶們事先會用劈刀把死者手足的關節部分切斷。因為細分之下,禿鷲吃起來就會更方便,吃得更快、更乾淨。但朱音小姐無法自行分割遺體。那麼,至少先卸開關節,讓遺體狀態變得利於影禿鷲食用,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好——她就是這麼打算的吧。雖然我也不知道她是否當真實行到了這個地步……」
「十九、島的地下洞窟中有石頭堆積而成的塔,這意味著巫女們代代延續著對嬰兒亡靈的祭奠嗎?
「嗯……當然,如果朱音小姐知道上演返魂術的意圖,也許問題並不那麼嚴重……」
「那……」
瑞子提出了關鍵問題。
「提供給返魂術的人骨,是從前就和鵺敷神社有親密來往的德髙望重的巫女之骨。朱音小姐告訴我們『雖說上了年紀,但明明一直挺精神……』。也就是說,根據從前就有來往和上了年紀這兩個要素,可知那是一位高齡者。年事已高的人和二十四歲的人的骨頭,按理有可用肉眼辨別的差異存在。我卻只顧著注意血的問題……」
「普通狀態下是不可能吧。但要是像我前面說明過的那樣做好了準備,你們認為如何?大鳥神的嘴本來就滑滑的,所以如果是塗了油的身體,阻力按理會更小。」
「為什麼會選擇我這樣的外人當見證人——想想這個問題,答案自然就出來了。」
「這並不是令人舒服的話題,所以不用勉強聽……」
言耶卻對三人催促道。他率先離開了雜物間,等眾人在第一天晚餐時自然決定的席位上各自落座后,才道:
行道和瑞子都張大了嘴,死死盯著言耶,接著又戰戰兢兢地看向正聲。而正聲一聽到言耶的話,就塌下了肩膀、垂下了頭。
「那是正聲君……」
只有行道一人面對著言耶,於是言耶向他繼續說明。
「那麼究竟是誰在外面把門閂插好的?」
行道一隻手掩著嘴,反胃似的移開了視線。即便如此他還是鼓起最後的勇氣,將視線轉回到言耶身上。
「雖說已經作了某種程度的準備,但也需要臨場的隨機應變吧。」
也許是壓根就無法認同吧,雖然在意正聲的心情,瑞子卻還是開了口:
「刀城老師是說,朱音巫女大人……對小辰和小欽……做了這麼狠毒的事?」
「十八年前的事件,果然也和這次發生的不可思議之事有關,是嗎?」
「姐姐進過拜殿……」
「你拘泥於含有鳥字的地名、『八』這一人數和劍這一武器,而正聲君注意的卻是大蛇食女這一行為。」
「父親的事,已過去了。」毅然說完這句話,瑞子的臉突然變了樣,「不、不說這些了,我、我也……留在……」
「其實我最初是想,昨晚他的樣子之所以奇怪起來,是因為北代小姐和他之間有什麼不睦。下宮先生也如此擔心。所以去地下空洞前,我問了正聲昨晚的事,當時他極為震驚,而且露出近乎狼狽的表情回應道『你注意到了嗎……』。而一旦得知我要和他談的話題的內容和北代小姐你有關,他立刻就安下了心。」
「為了讓影禿鷲能吃掉自己。」
終於露出信服口吻的瑞子,看向正聲的視線中滿是痛苦。
刀城言耶的眼睛最後捕捉到的,是盤旋于島之上空的巨大黑鳥群。
「很遺憾——」言耶的視線在他倆身上來回移動,「那是正聲君所為。」
「進了大鳥神的嘴——」
「十五、赤黑先生究竟出了什麼事?
行道似乎無法理解這種純屬半吊子的協助方式。
「我想信上多半是指示說『我在廁所左邊的臨時小屋裡等你』吧。」
聽了言耶指出的事實,瑞子自然垂下了頭。因為指使人不用說,就是她的父親唐通酉一,這是不言自明的事吧。
瑞子情不自禁地皺起了眉。
「哎!……」
「我有怪癖嘛。一是沉迷怪談。特別是對自己不知道的傳說,有不顧場合直撲而去的傾向——啊,不,這一點還真是無須對你說明呢。」
「不僅是雨,風也被利用了。我聽說這個時期的風是從南向北吹的。換言之,就算拜殿內發出些許聲響,也大多會被送到海那邊去。人在階梯廊下之類的地方,基本上聽不見。」
「而且不讓鸛先生察覺,先毒殺另外五個人,不覺得有點不可能嗎?」
「閂棒啊。拜殿的閂棒因為新,所以四角都齊全,插|進底座需要人力。但雜物間的閂棒比較舊,所以角磨沒了,棒身也細了。也就是說,只要棒從底座上方往下掉,就完全可以把門閂嵌好。」
言耶的語聲頓了頓,稍稍窺探行道的模樣。
「昨晚,風從南朝北吹。」
「我想,朱慧巫女恐怕是在更早的階段就失敗了。」
「嗯,如果只有這一點的話——」
結果,最終只能尊重正聲的意願。
「嗯,赤黑先生窺探拜殿內狀況的事,我已經說明了。但是,儀式平安無事結束的消息,是怎樣傳遞給正聲君的呢?這裏又出現了新的謎。」
「鳥人之儀即將舉行前,她的身心狀態。」
「既然如此,至少正聲先生不是兇手吧。」
「骨、骨頭……」
「是什麼?」
正聲,再次將視線一一掃向眾人,最後鎖定在言耶身上。
言耶嘆道,苦澀的笑容有些僵硬。
「而且非常危險……」
正聲深深低下頭,對行道說道。
「……」
「另有?是什麼?」
「即便如此,用風箏做那種事……」
「決不矛盾。正聲君發現鳥人之儀的秘密時,想必當即就意識到在赤黑先生身上發生了什麼吧。」
「究竟是怎樣的……」
「嗯,是因為她考慮到頭髮畢竟會殘留下來吧。衣服當然也是。」
「北代小姐提示了自然發胖的可能性。再進一步的話,可以設想另一種狀況,就是不得不自然發胖。」
「不是演繹法而是歸納法嗎?」正聲嘀咕了一句,接著,以一種毅然面對困難般的口吻道,「刀城先生已經可以解釋全部事項了吧?」
「貓呢?如果說巫女大人成了那個樣子,遺骨上的血也是巫女大人自己的,那麼貓究竟有什麼意義——」
「怎、怎麼會這樣……」
「那麼朱慧巫女大人——」
「為什麼鵺婆大人沒有舉行過鳥人之儀?秘密就在於此。因為對病弱的朱世巫女來說,怎麼也不可能實施這樣的方法。」
「是。不過,拜殿和雜物間的門另有一個巨大的不同點。」
「後來我解釋說——影禿鷲的腳偶然纏住了鈴的細線,那時正聲君顯出了多年疑問一朝得解似的表情。」
即使這麼說,也不可能減緩正聲的痛苦吧,但言耶還是窺探著他的樣子繼續道:「赤黑先生通過雙筒望遠鏡確認的是,朱音小姐有沒有完全消失在大鳥神嘴裏。那時他升起的標誌之赤旗已在大鳥神頭上翻卷。當他確認她的身影完全沒入穴中后,這回則是讓信號風箏飛舞起來。不過,之後發生了意外事故。任由風處置的風箏把旗帶走了。」
「是,我也是這麼想。但為什麼不限定為巫女呢?」
「但是,穴的尺寸——啊,難不成……」
「在這本筆記上——」言耶發覺大家放鬆了一點——雖說只是一點點,又道,「我把最終引起我注意的事項,一條一條寫了下來,現在來讀給大家聽。」
瑞子雙手掩面,也許是那過於殘酷的景象正在她的腦海中浮現吧。
討論結束后,眾人精疲力竭地在外間躺下了,可誰也睡不著,這時,正聲的語聲響起了:「我想把姐姐的遺骨葬在大鳥神的嘴裏。」
「哎?從那故事的什麼地方……」
「這麼說起來……」
「不會吧,竟有那種……」
「嗯,是有過這樣的談話。但刀城先生你說過,赤黑先生想說的是天之岩戶屋的事,與別的傳說並無關聯——」
「然而,只有下宮先生一定會採取懷疑態度,但就算是他,也不會做出故意唱反調的無禮舉動吧。」
「升旗好像是一開始就有的規矩。」
「——就是這些。」
「是嗎……」
行道安撫了為僅存三人而吃驚的漁夫,好說歹說,漁船總算是出發了。
「可以設想是她對母親的複雜心理在其中作怪。因為對神社來講,說成大鳥神的神罰要比鳥女行兇好得多。」
瑞子在一旁提出了理所當然的問題。
「……」
言耶當即叫了起來,興奮溢於言表。不單是瑞子和行道,連正聲好像也吃驚不小。
「是啊,從結果來看,不得不說是失敗吧。當然,可以說城南民俗研究所的人們橫加干涉是原因,但看看朱慧巫女的例子我們也能明白,鳥人之儀本身就非常困難。」
「請盡量別外出。就算上廁所,也得找個人做伴,千萬別獨自前往——」
「嗯,不如說這正體現了巫女大人的偉大,我也這麼想。」
「嗯。赤黑先生用雙筒望遠鏡觀察拜殿內儀式的進程,在斷定我們進入拜殿也沒問題的時候,放起風箏。暗夜中的白風箏,所以能辨認出來吧。還有,從他所立足的岩場可以看到階梯廊下的出入口,因此反過來這邊也能看到他。而且,我們監護的時候,正聲君面向他那邊,在右側門板前坐了下來。因為不那麼做,就看不到信號風箏。」
天還沒亮,討論會結束后,四人就在集會所外間躺下了。在船來接人之前盡量睡一會兒——雖然刀城言耶提出了這樣的建議,但誰也睡不著。
「也許她會失去所有血親,但神社裡還有別的人可以信賴。只要朱里不繼承鳥人之儀,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嗯。海部先生說過,他在就寢前一定會喝酒,所以看到放在包里https://read•99csw•com的信的可能性極高。」
「我也認為是這樣沒錯。」
行道搖搖頭:「雖然從那裡可以看到拜殿內部,可刀城老師不是說過嗎?太遠了看不清。小欽也對我說過同樣的話,所以那不可能——」
「巫女大人把頭髮剃光也是……」
「此話怎講?」
「不,他是外行,辦不到吧。是問了下宮先生才知道的,是吧?」
「刀城老師,究竟發生了什麼……如果您不說得更容易理解些,我們真的是完全搞不懂——」
「二十、鵺婆大人的話中提到的『鳥人之儀若不是姓鵺敷的人舉行,就沒有意義』該如何解釋?
行道嘆息著問。他的神態更甚於一籌莫展,臉上竟露出了半帶怯意的表情。
言耶向怔怔低語的瑞子輕輕點頭,然後再次打開了筆記。
「赤黑先生放手讓完成任務的風箏隨風而去。然而,無巧不巧的是,風箏向飛翔岩頭上飛去,通過那裡時纏上了剛剛揚起的赤旗,就那樣把旗捲走了。」
「對啊——因為屆時只要利用自己已長大的女兒,就有可能完成這樣的表演吧。」
「那是什麼?」
「肉眼是很難吧,不過赤黑先生帶著雙筒望遠鏡。」
行道和瑞子顯出怎麼也無法接受的態度。
「當然看破這一點的前提是,必須具有閱讀過各種宗教書籍的他所具備的知識。這就和朱慧巫女一樣吧,她準是在西藏密教教義的影響下再創鳥人之儀時,意識到了天葬。」
「是因為刀城先生之前將昨天晚上的談話告訴了下宮先生嗎?但是即便如此,下宮先生也未必會對那次談話有什麼反應。而且最主要的是,我不認為那時的談話中含有什麼重大內容……」
「為、為什麼……」
言耶應道:「我這樣推測是因為正聲君已證實,下宮先生去拜殿之前在檢查人骨上的血。」
「就站不住腳了。」
「不,那真是……」
「小屋當然是和間蠣先生一起,從崖上倒栽蔥似的墜進了海,沒留下痕迹。不,印子還是殘留下來的。以他的足跡為中心,相距約四尺的左右兩側,划有兩道平行的細痕。痕雖然細到了極點,卻入地甚深,可見是拿薄長的板豎著插入地面、直伸到崖頭的。那就是支撐臨時小屋的板的殘跡啊。」
行道對始終垂首的瑞子顯出了顧慮之態,即便如此,他依然贊同地點點頭。正聲卻只是盯著言耶不放,好像言耶所言根本就是明擺著的事實一樣。
「為此小辰就……」
「正聲君和影禿鷲。雖然說成兩人是有點奇怪啦。」
行道和瑞子互相看看對方的臉。
瑞子微微側著頭,問道。不知是想安慰言耶呢,還是因為無法接受他先前的解釋。
「嗯。所以做法就是麻利地降下人籠,把下宮先生放進去,在祭壇這邊切斷繩索,隨即把繩索一端系在籠上,從崖上把籠推下去。這樣一來,籠的重量和人的體重就會讓籠按鐘擺原理向飛翔岩盪去。然後,籠到了飛翔岩附近,只要把手頭的繩索放開就可以了。籠和繩索會一起向飛翔岩的另一面、向鬼之洗衣場之外、向海面飛去。」
然而,連弄清疑問的時間也沒有了,但見得祭壇、拜殿、鳥坯島逐一遠去……
也許是回想起了船上發生過的事情,他露出了局促不安的表情,又道:「第二是有時會想對怪異事件進行合理解釋。然後第三——雖然稱之為癖好有點微妙——如果依靠那解釋無法合情合理地解決,反而會每每陷入異象難以自拔。託了這三個怪癖的福,常常一回神才發現自身已投人奇怪事件的旋渦。我這個人哪——」
「那、那麼說,儀式畢竟還是失敗……」
「果真如此嗎……」
「就是啊……」
「昨晚的討論中最後剩下的、朱音小姐躲在拜殿內某處這一方法,也已經排除了吧?因為怎麼調查也完全找不到那種地方。」
「我一問能不能幫點什麼,姐姐就說了,希望我擔當監護人。」正聲訥訥地訴說起來,「我一直拚命勸阻姐姐舉行儀式,不過,得知姐姐的決心絕對不會動搖后,我就說既然如此那我就用自己的方式來幫助你吧……」
「為避免這種該遭天譴的人出現,才在盂蘭盆節——」
看得出行道是在硬撐,但言耶體諒他的心情,決定繼續說下去。
「扔進大鳥神的嘴裏了吧。其實在地下空洞祭祀的積石塔中,也許就有含供養遺骨提供者之意的塔。」
「朱音小姐當真想得如此深遠嗎?」
「十八、十八年前朱音的證詞全都是謊話嗎?如果其中含有真實成分,那會是什麼呢?
「正如海部先生所言,不管有什麼樣的苦衷,正聲君也不會真的去殺人吧?如果是一向被認為有狂熱信仰的鵺敷神社巫女,如果是朱音小姐,姑且另當別論——啊,抱歉。哦,誠然對於鳥人之儀,他在自己的思想和對外婆與姐姐的愛之間搖擺不定,這一點首先是確鑿無疑的吧。但不能因此認為,只為守護神社和姐姐的名譽他就會連續殺人,這動機實在太勉強了。」
「那關鍵的雜物間——」行道指著裡間,「刀城老師實際演示過,在拜殿外側放下門閂的那個用線的方法——」
「真正用途?」
「不知道……是為了守護鳥人之儀的秘密,勉強加入了這樣的預告嗎……要不就是原先儀式中就有定規,執行儀式的若干年後會舉行一個像是巫女歸來的祭禮……」
兩人立刻點頭。言耶的視線投向其中的瑞子:「用老式的說法來講,北代小姐對可能是殺父仇家的鵺敷神社的成員,產生了好感。僅這一事實,也能看出他品行極佳。」
「那是因為……他對我說了臨時小屋的存在和用法……我不是想辯解什麼,當時我真的完全不懂他在說什麼。」
「但、但刀城先生你——」
「還有,朱音小姐表現出對瑜伽的興趣——」
「用采物的劍自剌,然後把這兇器丟入大鳥神的嘴,讓自己的身體橫躺在鋪設於祭壇的布上,就這樣靜靜等待死亡降臨——就是指到此為止的一連串列動。」
「……」
「哎?……」
「竟然……朱音巫女大人竟然也親手對自己做出了那樣的事啊……」
「七、朱世巫女不舉行儀式,只是因為體弱多病嗎?
「如果只是到此為止,那的確如你所言。但赤黑先生另有真正使命。」
也許是無言以對吧,三人都保持著沉默。
顯出洗耳恭聽之態的瑞子問道:
「那會是誰?」
「哎?那、那麼說,刀城老師連朱名巫女大人的事都明白了——」
言耶對困惑的瑞子露出了苦笑:
正聲像先前的瑞子一樣,就此垂下頭去。行道和瑞子都用錯愕的目光盯著他這副模樣。
言耶接住了瑞子的話:
「哎!這種事……不管怎麼說也……」
「從西端之崖的那個岩場上?」瑞子確認道。
「我也這麼認為。」就在這時,瑞子突然抬起了臉,「事實上,我……在京都的大學託人介紹了中鳥鎮的某位人士與我認識,而且和這位人士聯絡過多次。當然,是為了調查父親的事。剛上大學時,母親才第一次把父親的事都告訴了我。過去我只聽說他是單純的病故……」
「為什麼只能在盂蘭盆節期間舉行鳥人之儀呢?理由之一是因為休漁所以氏子能當見證人,但這樣的話,正月不也一樣嗎?至於季節引起的寒暖差,朱音小姐親口斷言說毫無關係。那麼,要說此外還有什麼差別,那就是氣候了。我聽說盂蘭盆節時基本都是雨天。而這一帶據說正月不怎麼下雪,但某些年份也有過下雪記錄吧。由此可知,正月時大鳥神的嘴有被雪積滿無法降落的危險;盂蘭盆節時,由於雨水流入嘴中,具有容易向其內部推進的優點。」
行道和瑞子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冷氣,他們望向正聲的同時,正聲把臉霍然轉向言耶。
「協助了鳥人之儀的舉行。」
「但是,為什麼用風箏呢?要發送信號,燈光不也足以完成任務嗎?因為刀城先生坐在背朝西方的位置上,這是一開始就策劃好的。要說風箏……就像他自己被我目擊到的那樣,一不小心也會有被旁人看到的危險,不是嗎?」
「事先把風箏的材料藏在了那裡?」
「可朱音小姐為什麼要做那種事?」
「因此朱音小姐試圖憑藉這次的鳥人之儀,一鼓作氣重振神社。所以連關於外人的參与事宜上都有所準備,然而怎麼說好呢,鳥女的威脅竟也摻和了進來……」
「他還帶著那種東西……」
「哎?集會所外傳來的……」
言耶進行返程準備時,有鐘鼓聲隱隱傳來。看來在碼頭那邊,漁夫鳴響了鐘鼓,通知迎接者已到。
「這裡是發現朱音小姐的雜物間。正如昨夜實驗時確認過的那樣,一旦關上門就不會留出任何縫隙。」
「但是,再一想就覺得奇怪。除非進入拜殿、站在祭壇上,否則根本無法注意到大鳥神之嘴的存在。那麼,從海上的船中向上看,又能看見什麼呢?」
「想一想穿越大鳥神之嘴的行動,不覺得實在是矛盾嗎?」
而言耶像在向正聲確認一樣說道:「十八年前的那天,是朱音小姐出生以來首次登陸鳥坯島。巫女的修行從七歲開始,當時她還只有六歲,所以應該也沒進過拜殿。」
如此意味深長的話語之後,言耶向三人講述了他進拜殿時目擊到的奇妙物體——向北方天空遠離而去的一團白色——其中有像微弱火苗的赤紅色的某物隱約可見。
行道用空前嚴峻的表情宣了誓,因此結論是今後只能聽天由命了。
「說起來對海部先生很是失禮,請你忍耐著聽一聽吧。然而,事實上被選中的人,是浦上可謂最凶暴的間蠣辰之助先生、惹出男女問題從東京逃回來的下宮欽藏先生和性格溫順因而有種種問題的——對不起——海部先生,這三位。而且沒有一個是家裡的長子。換言之,浦上對鵺敷神社的信仰心之淡薄,可以說比朱音小姐擔憂的程度更甚,不是嗎?」
言耶的這番話,似乎讓行道大為吃驚:
「……」
「……」
「當然,的確如此。但朱音小姐利用了這一點。她先取下雜物間的門閂棒,在兩扇門板之間製造出一道僅供自身鑽入的縫隙。即兩扇門板呈『八』字狀態。接著,搬個可以用來墊腳的檯子之類的過來,人站上去,把閂棒擱到門板的上邊。再收好檯子,從門板中間的縫隙鑽進去,然後慢慢關門。這時必須留神讓兩扇門板一齊關上。也就是說,要在門板上邊的閂棒消失的一瞬間,讓閂棒沿著門板表面滑落,掉進原本就用來插閂棒的金屬底座里。換言之,關門的動作和放落閂棒的動作緊密結合、一氣呵成,實在是非常精彩的詭計啊。」
行道進一步強烈否定,話說到一半,言耶的視線就從他身上移開,又一次移向了正聲,「你對我說過,朱音小姐從小就擅長創作。」
「就是說,指自稱姓鵺敷的人嗎?」
「更早的階段是什麼意思?」
「赤黑先生深受孩子歡迎,雖然也有天性方面的因素吧,但他十分擅長竹馬、鐵陀縲、拍洋畫、放風箏、轉陀螺等兒童遊戲的事實也確實存在。而且我們還知道他心靈手巧。」
「鳥坯島上發生了很多不可思議、令人介懷、疑雲叢生的事。然而,其中我無論如何也無法解開的,是關於朱音小姐自身的謎。」
「請指教。」
「但是,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想僅是巫女消失無蹤,就可以說是充分演出了一場宗教式的奇迹。只是此地有鳥女傳說。況且十八年前的儀式上,雖說是朱音小姐自己播的種,但鳥女出沒的傳說已在浦上流傳開來。換言之,光是巫女消失,心裏還不夠踏實。既然如此那就把人所共知的赤旗作為標誌,升到人手無法觸及的地方去。朱音小姐就是這麼想的吧。」
「是、是啊。那也太亂來了——」
「相反,也有人硬是看到了最後。」
「嗯。不過,是何時進去的呢?我們知道,首先,研究所的人還在的期間是不可能的。但根據她的證詞,眾人都還在的時候,她就被送進了雜物間。這裏產生了一個矛盾。」
「那、那種事……」
「我在地下空洞發現獸骨時,開始還誤以為是人骨。因為給人的感覺是那麼新鮮。但是,如果那是因返魂術需要新鮮血液而使用的貓的骨頭,現在就成了白骨也太奇怪了。即便設想巫女在祓禊期間進行了返魂術的演習,但一周時間是不會化為白骨的吧?」
「但他居然能凝視那景象——」
言耶擺出了半撫慰她的姿態,隨即朗讀起浮坪醫生的記錄副本來。讀之前他聲明這是為了保險起見。
「那、那時已經用劍刺過自己了……是嗎?」
「是一種可能性極低的假說。」
「嗯,我也認為下宮先生的說法正確無誤。不過,使用鴆毒的多半不是朱名巫女吧。」
「我總覺得她說的是極為理所當然的事,可所謂姓鵺敷的人……」
「而且,因為有鸛先生看著她,所以她在朱名巫女舉行完儀式后也沒進過拜殿。也就是說,我們知道她完全沒有進殿的機會。」
「不。」言耶當即否認。
也許那光景對行道來說,想象起來太過刺|激,他好像說不出口。
「十六、為什麼正聲君能斷言下宮先生在檢查的就是人骨的血?
言耶只是無力地點點頭,像是從正聲的表情中讀出了什麼似的,態度遲疑地開了口。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