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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冠篇·專欄 4 風雪夜歸人

王冠篇·專欄

4 風雪夜歸人

有時候我會回頭去看一些自己的老照片,高中時用渣像素的手機拍的自|拍,大學時化得很奇怪的妝,眉毛又細又彎,非常滑稽。
兩三年前,我還是一個特別純正的文藝青年的時候,經常會很矯情地在深夜裡,坐在窗台上一遍一遍地聽彭坦的《南方》,開頭他一唱「我住在北方,難得這些天許多雨水,夜晚聽見窗外的雨聲讓我想起了南方」,我就開始哭,委屈得像是自己被人綁架到北京來的似的。
我的頭髮很油,臉也很油,上身裹著個粗糙的墨綠色毯子,下身穿了四條闊腿褲,腳踝上套著兩個抓絨襪套,腳上一雙髒兮兮的帆布鞋。
秋風蕭瑟,但還是有很多女生打扮得很清涼,過天橋的時候,我跟哈希說,這個地方跟杭州有個地方有點相像哎。
那時我的微博粉絲還只有四五百個,每條微博的回復也只有寥寥十幾條,但我玩得挺開心,經常在評論里跟讀者互動,不像現在動輒幾百條,我想回復也有心無力。
阿喬深深地凝視我,過了很久,她說,舟,我想我知道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你了,你跟我認識的很多女孩子都不一樣,很多東西,她們沒有也會假裝自己有,而你,沒有就是沒有,你不會裝,也不會掩飾。
這個世界會好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孤獨是頑疾,走再遠的路我都無法治愈自己。
至今我都記得你當時慌張地從鏡子前轉過來看著我問,是不是太白了?開完家長會回來,你一天沒理我。很正常,我一直不是老師喜歡的那種小孩,你以為會在老師表揚的學生名單中聽到我的名字,根本就打錯了算盤。後來的十多年裡,我再也沒見過你化妝,只是不斷地聽你在電話里提起,說自己的頭髮又白了多少。我知道,你越來越不自信了。
誰會在一千天之後重新來到一切故事開始的起點,誰有這樣的勇氣去緬懷一段與生命等重的情感。
老朋友的反應很淡定,只問了一句,輸了贏了?
她想了想,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步行下山。我勸阻她再等兩天,等雪融了之後一定會有車,這個時候走,路上太危險。
當我看到旁邊一個男人像布置新房似的布置好他的床位時,我差點哭了。我什麼也沒帶,整個晚上只能蜷縮著,瑟瑟發抖。就這樣到了菩提迦葉,傳說中釋迦牟尼成佛的地方。再接下來,是瓦拉納西。
總之,稿子寫得不順利,都是這些東西的錯!惱羞成怒的我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去了宜家,從下午四點一直逛到了晚上九點,雖然意猶未盡,但是必須走了——人家要關門了好嗎!
他的普通話仍然帶著很嚴重的口音,與我當初剛剛認識他的時候沒有什麼區別。
三年後我所看到的麗江,與三年前有什麼不同嗎?這幾年,關於這裏的電視劇和旅行書籍層出不窮,麗江更紅了,來來往往的遊客也更多了,三年前我從大石橋上過去只能側著身,而現在,我遠遠地看一眼就會轉頭回旅館。

請給我一張企鵝村的永久居住證

我很虛心地聽從了他的建議,於是活成了一頭飲彈的動物一路奔跑,從不回頭。
我曾經對自己的人生充滿了怨念,我想為什麼我沒能出生在一個優渥的家庭,從小學習高雅的樂器,閱讀博爾赫斯或者加繆甚至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為什麼我聽的音樂是港台流行而不是約翰?列儂或者莫扎特。
根據末日論者們對瑪雅預言的解說,2012年的12月,會有末世光臨。在年末的時候,我接到公司的通知,要我回長沙準備《我亦飄零久》的新書籤售會,也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我的讀者見面會。從北京回長沙的前一天晚上下起了大雪,早上起來拉開窗帘,白茫茫的一片天地。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見到阿喬的那一刻,她滿頭的臟辮,從自行車上下來,一隻手拿著相機對我說,咱們開始吧。
我握著手機,艱難地遣詞,希望自己說的話能夠稍微減輕——哪怕是一點點他的痛苦。
不外乎,是來自一種安全感和歸屬感的需求。她說,那麼,你有什麼新想法嗎?我說,搬完家之後,我有一個明確的感覺,葉昭覺已經住進我心裏來了。
2011年10月27日我從昆明出境,到泰國清邁,半個月之後從曼谷飛到印度第二大城市加爾各答,接下來是一段我永生難忘的旅程。十四個城鎮,無數個凌晨在月台上跟一大群印度人一起擠火車,吃了無數張遠不如我們以為的「印度飛餅」好吃的餅,寫完厚厚一本日記,在那本日記里夾著好幾張火車票、四片菩提樹葉、路上認識的朋友給我的小卡片……2012年1月14日晚上,我終於從印度首都新德里離境,飛回中國,夜航中看著地面上的燈火離我越來越遠,月亮懸挂在頭上,回家的路就在前方。
不不不,我沒有絲毫想要炫耀的意思。我只是想說,即使我擁有了這麼多,那個拖著塑膠袋去廢品站的女孩,那個後來在我的作品里,以葉昭覺的面目出現的女孩,直到現在,我一回頭還是能很清楚地看見她的背影。
當我再遇見它,當我再看到那些童年時就爛熟於心的情節,並因此露出歡暢的笑時,我知道,我已經得到了——那張我夢寐以求的企鵝村的永久居住證。
在寫《一粒紅塵》的人物設定時,我給女主角葉昭覺也配了一個特別要好的閨密邵清羽。
檯燈也不好!一盞盡責的檯燈應該讓人在白天的時候也想打開開關,沉浸在黃色燈光營造的溫暖氣氛中!
又過了一段時間,他打電話跟我說,我可能要結婚啦。我知道對方就是那時候藏在他房間里的那個姑娘。其實在我心裏,隱隱約約覺得他娶那個女孩子,有點可惜,我覺得,他可以找到更好的人。
讓時間再倒退一天,你跟著你的好朋友Matt和阿星姑娘一起去玩飛躍叢林。其實在去之前你就知道自己肯定玩不了,你有極其嚴重的恐高症,小時候站在天台上雙腿會發軟,二十四歲的夏天去華山,坐在纜車裡哇哇大哭。
忘記曾經走過的每一條石板路、大同小異的店鋪,忘記鮮艷的植物、藍天白雲,忘記某一個路口和曾經坐在那個路口等我的人。
我誤會了自己很多年,因為我生長在一個清貧的單親家庭中,從小到大,我沒有主動開口跟我媽媽說過我想要什麼,一次都沒有,所以我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喜歡物質,迷戀金錢,我以為它們能給我帶來足夠的安全感。
對了,二十四歲的時候,你身上又多了一個刺青,在後頸上的一個紅色的圖騰,你說這應該是最後一個刺青了。
坐在去往古城的車上,往昔的一幕幕從記憶深處爭先湧出,我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忘了,或者說,我一直在強迫自己忘記。
然而當我領悟到這些的時候,眼前只有一片白霧,回鄉的路途,遙遠得看不見終點。
去年我給你買了一整套化妝品,粉底液,睫毛膏,口紅,卸妝油,我耐心地教你怎麼用,企圖讓你明白一個女人無論到了什麼年紀都有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權利。
誠如我在電話里對我朋友說的,我們不可能得到人生中每一個喜歡的人,這是我們必須接受的事情。
就這一句,生生逼出人的眼淚來。我都不曉得這麼一句樸素無華的話,怎麼會有那樣撼動我心的力量,其實比起她背過身去,那句餘韻悠長的「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這一句「我心裏有過你」,實在是太平常了。
大黃曾經說想去買我的書,被我阻止了。我說,作者是作者,作品是作品,不見得讀了我的作品就能了解我。那是我出了「深海2」之後的事情,聽我這樣說,他便不再堅持。直到我出了「飄零」,終於,我跟他講,我寄一本給你,現在你可以讀讀我寫的東西了。
還有一些男生,是來替女朋友排隊拿簽名的,我應承他們的要求,在書的扉頁上寫上自己的祝福,心裏對那些女孩子充滿了羡慕。
但你只說,人老了,不用浪費錢了。我想你不會知道,我願意拿出我畢生所得,只要上天願意把那個在鏡子前塗得一臉雪白的媽媽還給我。
她認真地端詳了我一會兒說,沒什麼變化。
朋友又問,那她和陸知遙的關係呢?我想了想,陸知遙對程落薰來說,是超越愛情之上的存在,他的身份像一個導師多過像一個愛人。在遇到他之前,程落薰幾乎是一個沒什麼追求的女孩子,除了愛情之外她的生活里基本上沒有什麼重大的事情,而陸知遙將她帶去了一個她從前想都沒有想過的世界,她忽然明白,原來生命可以很遼闊,原來人還可以以這樣的方式去生活。
2012年的秋天,某個周一的下午,我和哈希坐地鐵一號線去西單逛街,距離上一次來這個地方,已經是一年前。
我也會和你一樣,深深地理解並且接受,這就是自己的命運。
寫這篇專欄的時候,惜非已經把新書的內頁排版發給我看了。游標從上往下划,一篇篇文字,一幀幀圖像,過去的故事和照片,終於要以文本的形式集結成書呈現出來了。
他們還是那麼單純,不跟你講人生的大道理,沒有一個深刻的主題,就在那個村子,守著各自的一畝三分地,過著知足常樂的日子。
但我跟自己說,既來之,則安之。日本姑娘能待的地方,有什麼理由中國姑娘受不了?
可這麼平常的一句話,讓宮二成了仙。
我總是在想,那些自你的血液里遺傳給我的東西,將來會不會我也遺傳給我的孩子。
你看你,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活得這麼亂七八糟的。很多人都喜歡你的長頭髮,你說這實在不值得羡慕,誰沒有頭髮啊,不都是這麼慢慢長長的嗎?很多人都說你現在過著的是他們理想中的生活,可你說這有什麼好羡慕的,實現我這樣的生活難道會比實現拎愛馬仕開瑪莎拉蒂要難嗎?你所有的,誰都可以看到。
2012年我的情緒陷入了史無前例的低谷,我想我真的能夠理解那些姑娘最後所表現出來的決然,因為在那段時間,有好幾次,我幾乎離那一步只有一公分的距離了。
是的,這個春天,沒有快樂的人。在這樣壓抑低沉的大環境里,社會學專家、心理學專家給大家的藥方仍然是過去那一套,要大家盡量多參加團體活動,多跟人待在一起,減少獨處的時間,讓自己融入集體中去,這樣有助於緩解鬱悶的心情。
康婕比起她來,少了一些運氣,所以才多了一些代價。
有段時間特別喜歡在劉海上別一個棒棒糖形狀的發卡,有段時間又很迷戀運動風,全身上下都是耐克和阿迪達斯,有段時間心血來潮剪了個齊劉海,至今都被人吐槽說像金三順。
任何細枝末節,哪怕一個打醬油的小角色,我都沒有忽略。
看《一代宗師》這天,是周二下午,劇場里人很少,我坐第六排中間的位子。
在我踏上那片土地之前,我對它的認識也不過如此。揣著四百美金,拖著那個極不合時宜的白色大箱子,我就那樣毫無準備地奔赴了印度。從11月到1月,從熱帶特有的高溫天氣到後來大雪封山,我經歷了很多,以至於我回來之後,所有人都說,你好像有些什麼不一樣了。
雖然從來沒有合作過,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裏認定了,她一定能拍出別人從來沒有拍出來過的獨木舟。
我看那個片子的時候,最喜歡的一段是他們在廚房裡擁抱著起舞,舞步緩慢,悱惻旖旎,那樣相愛的兩個人,讓人忍不住想要流淚。
這個消息來得十分突然,突然得就像學生時代的自習課上,老師突然夾著一卷試捲走進來對我們說,現在開始考試。

這是我們的一次機會

惜非約我寫一個關於以前喜歡的人的小短文,區區一千字,我醞釀了十幾天,近鄉情更怯。
唯有一個人的出現,讓她顫抖著流淚,那就是Ulay。隔著一張桌案,這對曾經一同出生入死的戀人,在分手二十二年之後,再度相遇。
啊啊啊,我是回來搬家的!第二天清早下樓嗦一碗粉,然後直奔中介。我把要求對中介大媽一講,她眼珠子一轉,行了,妹子,我知道你要什麼樣的房子了,交10塊錢看房費,我帶你看房子去。
所以你看,我寫得最深入人心的永遠是那些為了愛奮不顧身的女孩,那些把傷口藏起來,不讓別人發現的青春,還有那些荒蕪和赤貧的歲月。
沒想到,五六年之後,我的生活與她當初的描述竟然嚴絲合縫。我不再輕易跟人談心,找不到好的談話對手,我樂意就這樣沉默下去。記得離開北京前那個晚上,我坐在19樓的天台上,風很大,我一直在單曲循環聽著這首歌:願赤|裸相對時,能夠不傷你。
那時候九-九-藏-書哈希正在念高三,距離高考的時間只有兩三個月了,我們在春熙路附近晃蕩了一會兒,還有另外一個女孩,三個人去吃晚飯。
當年的我不曾明白,我坐上離開家鄉的汽車,其實就是永遠離開了我人生中最純潔而明亮的階段,永遠離開一個懵懂年少的自己,往後的路,我會越走,越孤獨。
我沒有聽專家的話,在鬧市中突然流下眼淚那一刻,我知道任何藥方都不可能治愈我的孤獨。
她看著我的眼睛說,Jojo,我不能等了,我的航班是後天的。
這麼多年過去了,或許七七已經不記得當年這點小事,但我記得。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她,那天我在學校附近的網吧里,對著那句話哭成了傻×。
類似這樣的小故事,篇幅的原因,後來我都沒有放進書中,但這不妨礙它們在我的回憶中閃著小小的光芒。
然而故事越寫下去,之前的人設就越站不住腳,一個從小就跟后媽鉤心鬥角,從小就擅長察言觀色的女孩子,她如何可能長成一個單純無害的成年人?
如果十年後我還活著,回想起2012年的春天,也許會是一種很超然的心情。

命運太深奧

世上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確實如此。

風雪夜歸人

只要愛過的人,都會明白,別人說再多勸解和安慰的話,都不過是隔靴搔癢。
這些作品用「同生共死」來形容,絕不為過。
但你相信,最終你想要的答案,歲月都會告訴你。姑娘,你即將孤身遠赴印度,那些你曾經以為永遠無法實現的事情,在一夕之間,變得如此真實。一個小鎮姑娘,沒有用任何不光明的手段,沒有做任何不幹凈的交易,一點一點走到現在,我還是為你驕傲的。親愛的你,一路平安。
那是前所未有的艱苦體驗,長達五天時間的停水、停電,大雪封山之後沒有車可以出去,我不知道能否按時抵達新德里,然後乘飛機回國。
兩年前的春天,在成都舉行國際書展,我受新浪讀書頻道邀約去做一次訪談。
但是,我也有喜歡的東西,我也有我的虛榮心啊,我也想買偶像的專輯,想買喜歡的裙子和好看的外套啊。
後來你跟阿星他們說,沒辦法,我做不到,你看我去刺青,那麼痛我一聲不吭,假如咬咬牙能做到的事情,以我的性格斷然不會放棄的。
於是,故事越寫到後面,邵清羽跟葉昭覺之間的矛盾衝突越加激烈,這是我一開始完全沒有料到的。

我不知道要將心放在這個瘋狂世界的哪個角落

大巴車在天黑時出發,沿著蜿蜒陡峭的盤山路一直開下去,我望著天邊的黃色月亮,想起Lucas他們一行人,竟然真的徒步下了山,心裏陡然生出由衷的欽佩。
十幾分鐘之後,我收到你的簡訊,你說,我上車了,有座位。又過了一會兒,我收到一條更長的簡訊,你說,不曉得怎麼搞的,每次從你這裏走,我心裏總是好不舒服,不曉得下次再見你是什麼時候。但是你從家裡走,我又不會難受,總感覺你是出去闖世界了。
二十五的我與二十歲的我,畢竟是不同的。
一個電話打過去,叢叢三言兩語就把我們面對的困境總結完了:「房東要把房子收回去,只給我們一個禮拜的時間,你現在馬上起床訂機票,一分鐘都別耽誤。」
你不在我的生活里,可我的生活里,你無處不在。後來,我舊疾複發,脆弱不堪。再後來,我從泥沼中把自己拔了出來。
奇就奇怪在這裏,偏偏我的眼睛卻撇開那奼紫嫣紅,獨獨落在素凈的宮二臉上。
只有真正失去過的人,才知道失去是什麼意思。某一種理想的生活陡然毀滅,在相當長久的時間里,只有朽木和焦土作為它曾經存在的依據可供追尋和緬懷,就像我拍下的那座大火之後的旅館。曾經最喜歡的那個地方,再去一次,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幻滅。可我真的非常,非常,想念這裏。不是電視劇里的麗江,不是旅行書籍里的麗江,不是各種香艷傳說的背景麗江,不是男男女女拿著酒瓶在曖昧的燈光中眼神來往如織的麗江。我想念的是,在我二十二歲時,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長途旅行。我想念的是背著小背簍,跟在阿牛哥身後,嘻嘻哈哈地去市場買菜。我想念的是8月的夏季夜晚,有人彈著吉他唱《加州旅館》,深夜裡,所有店鋪都已經打烊,我們牽著手去吃牛肉麵。每個古鎮的樣子看起來都差不多,重要的是,你的故事發生在哪裡。
至此,她已經在這裏靜坐了兩個半月,在過去的716個小時中,她巋然不動,像雕塑一般接受了1500個陌生人與之對視,眾多名人慕名前來,有些人甚至接觸她的目光不過十幾秒,便宣告崩潰,號啕大哭起來。
我想要的是一個人一把吉他,安安靜靜地唱歌。
現在我的生活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可以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可以買很多自己喜歡的東西,去從前只能在地圖上看看的地方旅行。我有很多好朋友,還有很多支持我的人,不會再讓我受那樣的委屈。
理性的我只維持了幾秒鐘的鎮定之後,便爆發出一聲哀號:天哪,我的命為什麼這麼苦啊!
只堪自愉悅,不堪持贈君,這是我很喜歡的一首小詩,大概能夠概括後來,當我想起這些未能收進書里的小小篇章時,那種淡淡的惆悵的心情吧。
收到漫畫的那天,我從下午一直看到晚上。雖然,這麼多年,在感情的道路上早已經摸爬滾打練就了一身絕世武功,但十幾年前喜歡的東西,到現在依然很喜歡,某種程度上來說,我認為這也是一種長情。
《一粒紅塵》的進展不是很順利,焦灼之下,我做了一些有點兒誇張的事情。
當時在金廟對面的收容所里,我窩在床上看《老友記》,他們兩個從門口冒出來,戴著《南方公園》里的卡通人物經常戴的那種毛線帽子,眨著藍色的眼睛沖我笑,其中一個叫lucas,後來在D鎮再次相遇時,他興奮地沖我大叫,嘿,你也在這裏。
他們說,快回去換身衣服吧,你現在這個樣子看起來好像個神經病。神經病的世界,正常人是沒法理解的吧。作為一個神經病,我是有我的驕傲的。我就是想做那種把我的一輩子,過成別人的幾輩子的人。我就是想做那種在努力實現自己理想人生的路上,從來沒有放棄過的人。

願赤|裸相對時,能夠不傷你

親愛的你

縱然故事的細節不同,但我們對痛苦的感知是一樣的。它還是在那裡,還是很痛。
我還能再相信嗎?其實我也不知道,但如果不相信的話,就一點可能性都沒有了吧。
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我說不清楚是為什麼,在飛機上我哽咽了,看起來似乎是因為這磨難重重的旅程終於結束了而感到高興,但事實上那種情緒很複雜,我得把它一點一點掰碎了才看得清楚。

那種赤誠,也是愛情

因為那些不夠溫馨,甚至可以說是殘酷的經驗,我們才會在某一個時刻,絕望地說,我再也不會相信愛情了。
當年離開家鄉來長沙讀書,我媽把一沓厚厚的學費用一個肥皂盒裝著,藏在紅色的塑料水桶里,千叮嚀萬囑咐千萬要小心,這一幕彷彿還發生在昨天,實際上,四年的時間里我在長沙已經前前後後搬了五六次家。
2012年的最後一個周末的晚上,我收到大黃的簡訊,他說,舟舟同學,別太難過。
離開之前的那天晚上我送給哈希一本書,囑咐她好好備戰高考。
直到我慢慢地長大,長成你們現在看到的這個樣子,到今時今日,我才真正明白,原來我並不是十幾歲的時候,自己以為的那樣。
那時候已經是暑假,我眉飛色舞地帶著她們去找那個很有錢的美國小胖蹭飯吃,人均一兩百的火鍋,小胖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桃花依舊笑春風

我從十六歲開始寫字,十七歲在雜誌上發表第一篇小說,距今已經有差不多快十年的時間。
每年的5月,母親節快到來時,我的手機里總是會收到來自各個商場、網店、品牌的活動信息,然後我便會發一條簡訊問你,你有什麼想要的禮物嗎?
我說,三十多萬吧。他說,我靠,還真貴,去他媽的。
那是兩個小掛墜,三枚小瓷片黏合而成,阿喬笑著跟我講,這是我在建材市場淘的,厲害吧!

我們的美夢,重來已無用

我可以想象那一定是很清苦的生活,但作為歌迷,我更喜歡那個時候的他。
中午十二點,我從家裡出發,二十分鐘后,惜非把我從酒店的側門帶上去進了會議室,在那裡有一場媒體採訪等著我。
這一次見面,她已經是能幹的老闆娘了,會接待客人,會指導阿姨打掃客房,會算賬,會處理人際關係,在閑談時,義憤填膺地告訴我,誰誰誰還欠客棧多少錢,誰誰誰每次帶人來住了又不給錢。
三年前,我在拉薩住了很長時間,因為我們那隊人的意見發生了分歧,我和一個朋友堅持要去阿里,而另外幾個朋友想去尼泊爾。開會時,隊長問我,你帶護照了嗎?
散場出來,已是深夜,我沿著靜謐的街道走了很久很久,腦袋裡反芻著幾句歌詞。
我小學三年級時,你去開家長會之前,難得地化了個妝,我隨口說了一句,你的臉怎麼塗得這麼白啊?
我不知道如何措辭才能委婉地表達我的失望。過去,我一直為沒能夠看一次李志的專場而感到遺憾,當年他籍籍無名時,我沉迷於聲色犬馬,等我補上民謠這一課之後,拜文藝青年們所賜,他已經紅遍大江南北。
而後我在南亞晃蕩,他在沙漠跋涉,我在照片里總是穿著東南亞風情的闊腿褲子,而他的裝束永遠是衝鋒衣,大背包,登山鞋。
多得你,我終於望到遠方。
我們活著,都想要找到一點慰藉。我們都曾希望有人理解我們,明白我們,懂得我們過往的渴望,我們都希望有人愛我們,認同我們,鼓勵我們,知道我們作為一個人的價值所在,這樣的機會不是沒有,只是太少太少了。
那天晚上,李志的巡演終於到了長沙站,場地被主辦方臨時換到了八十年代跳迪斯科的某舞廳,估計95后的小孩子都沒見過那種地方,頂上有個球狀的鐳射燈,舞池周圍陳列著年久的紅色燈芯絨沙發供客人休息。從進場開始,我便有些失望,但仍然憑著對李志的音樂的喜愛,拼了命地往前擠,終於給我擠到了第三排。站在我後面的兩個男生都很小,其中那個舉著單反的一個勁地問我,你哪個學校的啊?是不是學表演的?我笑得很豪放,告訴他,我是曲藝團的。
兩天後,我坐在新椅子上,面對著設計師們專用的工作桌和無論白天晚上我都想時時刻刻與它相伴的美麗檯燈,我知道,我再也找不到什麼借口了。
她那份毫不迂迴的赤誠,讓我心生敬意。誰都聽過猴子掰玉米的故事,很多人都覺得再走一段路,會遇到更大的玉米。
一切都處於未知,當地人告訴我,這是五年來第一次下這麼大的雪。第四天下午,一個英國的女生問旅館老闆,明天會有車嗎?老闆說,誰也不知道。
宮二最後一次見葉問,嘴唇上塗了點點紅,她輕聲說,葉先生,說句真心話,我心裏有過你。
首先,我認為是我的工作桌不好,不夠大!一張盡責的工作桌應該要能放下以下物品:電腦、檯燈、綠色植物、書本、文具盒、墨水、水杯、筆筒、抽紙巾、保濕噴霧、香煙、煙灰缸,以及——無數零食!
似有千言萬語哽在喉頭。

「無用」的人生

我說,我相信這個世界有多少人追名逐利,就有多少人理想主義,有人對這個殘破的現狀多沒有耐心,就有人對比現在好一百倍的未來多有信心。
多年後,當我明白,並不是所有光滑優雅的命運才能被稱為好的命運,失望和粗糲之中,也包含著超出想象的力量。
去往機場的時候,晨光熹微,北京剛剛顯出它的輪廓。我一路上都很沉默,比起二十齣頭時出行難以掩飾的興奮和雀躍,如今,在經歷了無數次的離開、遷徙、搬離之後,我終於有了一張所謂的成年人應該有的淡然面孔。
再想起當時寫康婕對程落薰的背叛,我對她也有了悲憫,說到底,誰一生中沒有愛過不該愛的人呢?誰沒有過那麼一瞬間,想掙脫一切束縛,只為了遵從於來自內心最真切的渴求呢?
她看著我,靜靜地等著我把話說完。這麼多年來,顛沛流離的童年,孤獨隔絕的青春期,成年之後面對理想與現實的衝擊,這些都沒有真正擊潰過九*九*藏*書我,然而,我終於要面對前所未有的重大考驗——信仰的危機。
在這個地方,這麼多南來北往的人之中,不乏養眼的同性或者異性。吸引很容易,但真正的鍾情乃至廝守,能有幾人?
《晨報周刊》的記者通過我的朋友打來電話,很委婉地表示想約我做一期採訪。
那一年他二十五歲,榨乾了自己的血也未必買得起那輛車。
但是為什麼,我選擇了接受。
時隔三年之後,我又來到了麗江。比起三年前聲勢浩大的兩箱行李,這次我很隨意也很簡單,總共也就帶了三四身換洗的衣服,兩本厚重的書,其他一些零散的東西裝在一個洗漱包里,加上一貫必帶的筆記本和相機,總共,就這麼多。
你缺失的,誰都不會知道。從印度領事館里走出來,清邁陽光灼目,你坐在色彩艷麗的Tutu上,忽然幽幽地跟身邊的姑娘說,這麼多年其實我只做了一件事。自我修復,這是一個相當漫長的過程。要如何啟齒呢,那些陰暗的往事,那些不被憐惜不被珍視的歲月,那些除卻殘破的愛情之外,烙在生命最初的沉痛和委屈,那些深深種植在少年時代的憤懣和絕望……要用多少年的時間,要走多遠多遠的路,才能夠把這些污穢清除乾淨,還生命一片素凈潔白,誰也不知道。
新年的頭一個月,我在北京那能毒死人的空氣里,整天病懨懨,懶洋洋,除了每天下午筆墨紙硯一字排開,練上兩三個小時的書法之外,別的什麼事情都不願意做。
我總是在想,當年你逃離你的母親,後來我又逃離你,將來如果我有孩子,是不是他也會逃離我。

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那麼唯一可以做的,便是真實地寫下他們,若干年後回頭看這些字,我希望我能夠說,即使再來一次,我也無法做得更好了。
我們身處一個喧囂浮夸的時代,主流的價值觀只鼓勵人強大,鄙夷軟弱。而我想說的是,軟弱並沒有過錯,它只是生命形態的某一個折射,在面對自己所未經受的苦難面前,即使不能夠理解,但至少可以沉默。人生只是過程,它既無真諦,也無意義。借用加繆的一句話來說,人生越沒有意義,反而越值得去經歷。所有不快樂的人,我們都可以用這句話來勉勵自己:願以自己渺小而卑微的力量,去對抗這稀疏尋常的命運。
看到這裏的時候,我就已經感嘆,她這些年的大起大落真不是白經歷的。
其實你我這美夢,氣數早已盡,重來亦是無用。情願百世都讚頌,最美的落紅,曾為君栽種。
除卻愛情的部分,還有程落薰跟康婕之間起起落落的友情。多年前我自己也是性情剛烈的姑娘,凡事一定要表明立場,世界在我眼中非黑即白,非友即敵,沒有中間地帶。那時候我很容易為了一些小事情跟朋友鬧彆扭,接著便是漫長的冷戰,我把決絕當美德,從不肯主動示弱,我把內心真正的歉意和愧疚藏起來,為了所謂的尊嚴和許許多多其他的愚蠢的理由。
有很多讀者因為年紀比較小,家裡人不放心,就由爸爸媽媽陪著來。有一個父親站在我面前時,很認真地跟我講,我女兒很喜歡你。
欺詐、虛偽、勢利,這些並非當年那座小城獨有,大千世界,這些就是生存法則。
接著一位頭髮胡楂都已花白,同樣並不年輕的男人走到那張椅子前坐下,四目相對之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我們都喜歡旅行,都喜歡攝影,當然他拍得比我好得多,經常在QQ上給我指正不足。他跟我說,你秋天有時間來北京嗎,我帶你去拍照。我知道一個地方,到了秋天遍地金黃,非常美。
春天是這個病症的高發期,惜非曾經問我,為什麼會是春天,明明是春暖花開,生機勃勃的季節。

我的心裏有過你

將近半年的長途旅行結束后,我回到長沙,農曆新年的那天晚上,我跟閨密坐在一起,一邊剝著一個橙子一邊說,我遭遇到了人生有史以來最重大的危機。
可是我知道,當太陽升起的時候,當我再看到那些陌生的笑臉和友善的眼神,當我再遇到有意思的人聽到有意思的故事,我還是會確定,這一切辛苦和艱難都是值得的。
那天的陽光非常好,傍晚時,我們坐在798一間咖啡廳的樓頂,我笑著跟她講了一個故事。
然而人總是要長大的,長大是一個把稜角一點一點磨去的過程,如同已逝的史鐵生所說,人不是一下子死掉的,而是先這裏一點,而後那裡一點,慢慢地死掉的。
每年,你都會回我差不多的內容:我什麼都不想要,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少熬夜,少抽煙,我就放心了。

搬家記

連續熬了三四個通宵寫《一粒紅塵》的我,在聽到最後那個「搬家」的詞語時,瞬間從床上彈起來,恢復了理智。
歲月流逝,容顏蒼老,沒有人逃脫得掉。但唯有時間流逝,才能讓我們更懂得自己。
史鐵生說,作家應該貢獻出自己的迷途。而我想,藉由文字,我與許許多多這一生都不會謀面的人進行了一次融合與交流,使得曾經困囿在肉身里的靈魂,終於得到了它所渴望的自由。
事情的起因是他發了一條看起來心情很低落的微博,我去留言給他說,我也不開心。
然而時間一點點過去,歲月像是滴水穿石,尖刻如我竟然也生出了些柔軟來。
帶著這樣一點賭氣的心理,我一直從加爾各答到了大吉嶺,上山的那三個半小時路程是無法想象也無法形容的顛簸,比我當初進藏還破十倍的路,但咬著牙,也忍了。
我知道自己不能開口向媽媽要錢,所以我必須自己想辦法。在高中時期,我的確做過一些令人瞠目結舌的事情,比如下課之後去每個班收集礦泉水瓶和易拉罐,還有同學們的草稿紙和廢試卷,放學之後我會拖著兩個巨大的黑色塑料袋去學校附近的廢品回收站賣掉,賺零花錢。
三年後,當初一起合夥開旅館的人已經走得只剩阿牛哥,其他的都已經回去故鄉,結婚,生子,做點小生意養家糊口。
14號晚上我把自己給「毒藥」們準備的小禮物拍了照發到微博上,15號我私下招待了幾個從外地過來的小姑娘,她們是獨木舟吧派來的代表,終於,到了16號。
惜非在最終選定那張我仰頭看天的照片作為封面照時,對我說,這才是真正的獨木舟。
是誰抱你,吻你,撫摸你,是誰跟你一同飲酒,醉倒在布宜諾斯艾利斯黃昏的天台。
去年的冬天,離農曆新年還有半個月的時候,我被一場大雪困在了印度一個只有兩三條街的小鎮上,在新書中,這個地方被我稱為D鎮。
王家衛的電影里總是會出現一些若干年後還被無數文青津津樂道的句子。
在最初的設定中,邵清羽是整個故事里所有女生當中最單純、最無害的一個角色,她家世優渥,從來沒嘗過物質匱乏的滋味,一心一意只想跟相愛的人組建一個小家庭,逃離繼母的刁難。
一開頭就是葉問在雨中與眾人的一場打鬥,旁邊兩個男生已經忍不住評價說好,我沒作聲。
今晚,在安哥拉,在站在天台上就能看到泰姬陵的Guest house里,我還在聽這首歌。
其實並沒有什麼具體的事情引起我們的負面情緒,如同大黃所說,我不快樂是老毛病,你呢?
那一年我二十二歲,不算小了,知道什麼事可以做,什麼事不應該做,知道有些念想是要銷殞的,知道有些情感只能用來懷念,而有些人,註定是要告別的。
收穫與喪失,榮耀與落敗,皆是人生。
嘿,親愛的你,原諒我這麼俗氣且幼稚,到了二十四歲的時候竟然還會這樣稱呼你。
那天清早我就起床化妝,繡花問我,你打算弄成什麼風格?我想了想說就跟平常一樣,黑眉紅唇吧。不斷有電話打進來跟我說從早上開始就已經有讀者去圖書城排隊了,她們在電話里焦急地問我,舟舟,你什麼時候來?
在我十八歲的時候,有個女生看我的博客,在腦海里勾勒著我的輪廓:二十四五,獨居,抽煙,不太合群,四處飄蕩。
三天後,雖然山上的雪還沒有完全消融,但大巴已經開通了,雖然很捨不得離開D鎮,但我真的沒有時間可以繼續消磨了。
那是深夜三點的春天,電話里都能聽見大風呼嘯的聲音,我那個朋友坐在一個我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的路邊,聲音聽起來前所未有的沮喪。他反覆地問我,你覺得我應該怎麼辦……那你說,現在該怎麼辦?
那天下午,青海湖邊下起了大雨,我和惜非在賓館的房間里一邊商量著稿子的事情,一邊等待著阿喬。
6月的一個清早,我在睡夢中收到叢叢發來的一條語音微信:家妹啊!晴天霹靂啊!要搬家啦!
你反反覆復地叮囑我,一定要收好學費,不是個小數目,千萬不能丟。雖然你沒有明說,但我知道,如果弄丟了那筆錢,無異於要了你半條命。汽車緩緩駛出停車場的時候,我看到你站在暴烈的日光底下,眯著眼睛,朝我揮了揮手。我是多要強的性子,這麼多年來我都沒告訴過你,那一刻,我在車上不可抑制地流下了眼淚。
以長征的方式,她從渤海之濱的山海關出發自東向西,他則自戈壁灘的嘉峪關自西向東,兩人最後在二郎山相遇,完成了最後一部合作作品——《情人,長城》。
可是後來的這兩三年中,透過不少細節,我驚恐地發現,你仍然在無形地影響著我。
某天一個朋友問我,能給我看看你寫的那本「深海」嗎?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那是剛剛畢業的時候寫的作品了,太青澀也太稚嫩,不好意思拿給你看。他說,行,我不看,那你給我講一下大概是個什麼樣的故事吧。我想了一下說,那會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講得完。
那條雨中的公路,我來來回回走了不知道多少遍,她半蹲著跟著我的腳步不斷地摁快門,不斷地倒退,不斷地指揮著我轉圈,眼神看這邊,仰頭……那天下午,我沒有化妝,沒有換上我精心挑選的裙子,我穿著一件淘寶上35塊錢買來的紅色T恤,披頭散髮,在大風大雨中凍得瑟瑟發抖。我們誰也沒想到,那一次原以為是走過場的拍攝中,竟然誕生了後來「飄零」的封面圖。
那一刻,我想起多年前,我還在讀大一,去參加一個前輩的簽售會,心裏暗暗地想,如果有一天我也能有一場屬於自己的簽售會,該有多好。
在麗江落地時,我給阿牛哥打電話說,我到了。
那天晚上睡覺之前,我想了想,又去他的微博頁面留了一句話:哪有什麼勝利可言,挺住就是一切。
從第一首歌的《欠揍》開始,人群就像集體打了興奮劑一樣,我生平頭一次知道原來聽民謠歌手的專場竟然也可以玩Pogo!閉塞,悶熱,擁擠,還有直衝腦門兒的汗臭味,差點兒要了我的命,第一首歌還沒唱完,我就已經坐到了我之前描述過的沙發上。
我喜歡把每個人生階段自己對世界的認知、對生命和人性的領悟,用文字的方式呈現出來。
並且,在重新敘述這個故事的時候,當年很多我自己都沒有弄明白的東西,從故事里跳脫出來,在我心裏有了明確的答案。
她的容顏已經不太年輕了,於是,對當代藝術並不熟悉的我,並沒有認出她來。
對我來說,能與你們見上一面,親口對你們說一句謝謝,這其中的意義,遠勝作品的暢銷。
正如當年我覺得他完全可以找到一個條件比她更好的女生,現在我只覺得,他也許無法再找到一個比她更愛他的人。
我有。
今天早上你起得很早,因為你突然想起上個禮拜印度領事館開給你的那張收據你已經好幾天沒看到它了,那是你去拿簽證和護照的唯一憑證。想到這一點之後,你整個人就像被電擊了似的立馬從床上跳起來翻箱倒櫃地找。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人的一生都有這樣的機會,收穫這樣的朋友,生活不如意時,想到還有這麼個人,心裏便覺得溫暖、踏實。
我站在窗邊,心情十分複雜,一方面擔心讀者為了排隊簽名不去吃東西,一方面又擔心自己待會兒面對這麼多人,表現不好。
很多東西,帶走的話,很麻煩,不帶走,情感來說實在是捨不得。舊雜誌,舊書籍,發黃的被褥,旅行時心血來潮買的小玩意,讀者寫給我的信,朋友買給我的水杯,從大學開始一直用的漱口杯,穿得底都薄了幾厘米的塑料拖鞋,還有練過書法的毛邊紙……朋友在旁邊說,有些東西拿不了的話,就丟了吧。我說,你不懂。
在新德里機場,離登機還有六個小時的時候,這種複雜的情緒就牢牢地抓住了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九*九*藏*書我茫然地看著天空,那一刻我覺得世界好大,隨處可去,但仔細一想,又覺得世界好小,我其實根本無處可去。
三搬如一燒,很多舊物件,就這樣被遺留在時光洪荒里。我望著牆上的長頸鹿貼紙,突然之間,很想好好哭上一場。晚上跟惜非在網上聊天,談起《一粒紅塵》開篇,葉昭覺和簡晨燁搬家的那一段,我說我突然明白了為什麼葉昭覺那麼窮凶極惡地想要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
我握著手機,心裏難過得不知道回什麼好。
畫面中是一位穿著大紅色長裙,黑色長發織成一條粗辮子的女人坐在一張椅子上,面前放著一張桌子,桌子的對面有一張椅子。
我當然不是天才,我想我大概是個怪胎。
寫作對我來說,是一次機會,是我與這個世界溝通的一次機會,也許還存在著更多的選擇,但我和寫作選擇了彼此,這是一件雙向的事情。
但如果未來真的如我所預料的這樣,我也會和你一樣,目送著他的背影離我越來越遠,走進一個我所無法了解的世界。
不斷有工作人員上來發喜報,跟我講下面隊伍排得很長,幾百本書已經售罄。
一年後,春寒料峭的北京,我穿著羊絨大衣順著她給我的地址找過去,在看到她穿著背心短褲的那一瞬間,我深深地折服了。
招牌過橋牛肉,醬汁芬芳鮮辣,只要一動筷子就停不下來,我吃得大汗淋漓直呼過癮,差點就忘了這次回來的重大目的。
我一閉上眼睛,就能想起我十八歲那年,帶著一個紅色的水桶和土到爆的紅色拉杆箱,在汽車站,你送別我的畫面。
但如果是真正認識我的人,即使我不說,他們也明白。記得在清邁的時候,我跟一個姑娘聊天,我說在我這個年紀,有一些事情很尷尬,在二三線城市,很多跟我差不多大的女生要麼已經進入婚姻生活,要麼也有了固定的男朋友和目光可以企及的未來,也許看起來她們的生活是有些乏味,然而生活的本質其實就是一些很樸素的東西。
人在那個時候,真的會脆弱得像一塊玻璃。
聽到這裏的時候,我還很不以為然,不過是小孩子意氣般的宣誓,然後,他頓了頓,接著說,但我希望,沒有以後了。
生活在肉眼看不見的縫隙里頑強生長,沒有因為誰不在了就改變它的模樣,我知道生活原本就是這個樣子,只是——有些人,已經徹底從我的人生中消失了。
還有很多姑娘,排到我面前時毫不客氣地對我說,舟舟姐,來抱一下嘛!更有誇張地要求我在她的手臂和書包上簽名的讀者。感動的情緒一直縈繞在心裏,我說過,我不太懂得表達,只是遺憾時間太短,未能與大家從容地交流。

那是我的生命

二十三歲之前,我真是又土又難看——最恐怖的,當時的我意識不到這一點。
不知道為什麼,讓人歡笑的東西,有時候也會讓人想要落淚。沒錯,後來的漫畫界,又出了很多偉大的作品,火影忍者、海賊王,他們是屬於這個時代的英雄。但我的內心,是那麼熱愛企鵝村,熱愛那群單純得幾乎有點傻的村民。在我年少時,並不知道,往後很多年,我再也遇不到一本這麼快樂——快樂到不摻雜一點兒別的東西的漫畫。
那是我二十五年來,最開心的一段日子,在街邊接電話笑得花枝亂顫的,如同哈希所說的那樣,我比現在開心。
當初愣頭愣腦的阿牛哥,現在儼然一副老闆的模樣,我們聊起當初的那些人那些事情,彼此都有些唏噓和傷感。
年紀越大,我越明白一件事,生而為人,力量實在很渺小,而命運本身,又太過於深奧。
今春微博上有一位姑娘因為抑鬱症自殺了,而去年差不多也在這個時候,走飯因為同樣的原因選擇了結束生命。
但我接受這些,兩年前我就在雜誌的專欄上寫過這句話:並非所有的傷痛都需要吶喊,也並非所有的遺憾都需要填滿。
我終於要談一下,我最不願意談起的那件事。
都是生活在別處的人,理所應當,我們聯繫得很少。
年份久遠,我已經記不得那天晚上她回答了什麼。只是從那天起,我知道了這個人的存在,知道了她早出晚歸,奮戰在牌桌上。
我問哈希,想想兩年前,你第一次在成都見到我的時候,跟現在相比,我有沒有什麼變化?
從小到大我都不擅長向別人索取什麼,別人願意給我,我就接受,別人不願意給我,我也只會眼巴巴地看著,如果要我撒個嬌,賣個乖,對我來說簡直比死還難以接受。
於是我給自己買了一套《阿拉蕾》。

誰從遠方趕來,赴我一面之約

兩三年前他在長沙的演出,台下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十個人,他朋友在門口賣T恤籌款給他做專輯。
我曾經想,如果我是那樣出色的姑娘,出色到足以匹配你的程度,是不是,我們在一起的可能性就會大很多?

2013年至今

這位長髮長裙的女藝術家Marina bramovic,是南斯拉夫籍,她曾說,一個藝術家不應該愛上另一個藝術家。
那天北京下大雨,地鐵里的人都是一副匆匆忙忙的樣子,我拿著一杯紅茶拿鐵穿行於其中,很認真地想了很久,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
我在「飄零」里曾經寫過,在去達蘭薩拉的大巴車上,後座一位印度婦女抱著她的孩子,我回過頭看到那一幕之後,無端端地熱淚盈眶,因為感覺羞恥,我用披肩把頭整個包起來,無聲卻劇烈地落了一回淚。
11月中旬的時候,去了一趟上海,去看崑曲《牡丹亭》,白先勇監製的青春版,全本。
在分別的時候,我們在大街上擁抱,然後她回家,我上了一輛計程車。過了一會兒,我收到她的簡訊說,你說你喜歡百合,我剛剛買了,追出來想送給你,可是你已經上車了。我回她說,沒關係,很快就要再見了。嗯,很快,就要再見了。
曾經跟一些國外的朋友聊天,他們說,在他們的國家,好像沒有人太把年齡當回事,即使年紀很大了,一樣可以做很多年輕人喜歡做的事情,旅行、滑雪、念書,甚至是挑戰一些極限運動。
而後她落髮奉道,替父報仇,造型是頭上別一朵針鉤的白色小花,黑色毛領,一張臉沉靜得好似一潭深水。
在那樣的情況下,得不到理解,得不到慰藉,一句指責的話語,幾乎可以置人于死地。
離開那裡的時候,我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沒有問我的老朋友,你到底是真的愛人家,還是為了打發寂寞?

我們到底要做怎樣的自己

過了本命年之後,我越來越愛回憶過去,有時候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沏一壺茶,或者磨點咖啡豆,在若有若無的香氣之中,思緒便不由控制地飄向了過往的人生的某個時間點。
過了好久,我告訴自己,一個誠實面對傷痛的人才能進行完整的自我修復。
後來我終於丟掉了那股子矯情勁,長沙北京兩頭跑,在南方的時候盡情享受閑散輕鬆,在北方時認真努力工作,我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某天下午,我決定去看一場電影。愛戴墨鏡的王家衛,2002年時宣布他要籌拍《一代宗師》,到2012年的年底上映時,匆匆十年已過去。這部電影從上映以來,網上口碑一直兩極化,愛者欲其生,惡者欲其死。我打開微博首頁就能看到劇照,打開豆瓣就能看到影評,最私人化的QQ上,不少好友已經將這部片子里的文藝腔台詞掛在簽名上。
我沉默了很久,說,大概她自己也沒弄懂,或許愛過,但不及愛林逸舟,或許只是另外一種不那麼激烈的愛,但總而言之,自始至終,她都是希望這個世界上有人毫無保留地、真切地愛她吧。
地上被你弄得亂七八糟的,最後你在垃圾桶里找到了那張收據,這才長吁了一口氣。
《春光乍泄》里,何寶榮每次一說到「不如我們從頭來過」,黎耀輝就會心軟。
十八歲那一年,大學第一次團體活動,在去公園的大巴車上,我當時喜歡的男生問我,你有信仰嗎?
如今我變得越來越孤僻,很少參加群體活動,在人多的時候沉默寡言,在喧鬧的環境里戴耳機,看書,在隨身攜帶的本子上寫一些只有自己看得懂的句子。
然而她遇到了,也愛了,刻骨銘心的十二年之後,又失去了。畫面中那位頭髮花白的男人,是她曾經的戀人Ulay,亦是一位來自西德的偉大的行為藝術家。在年輕時,他們曾經一起創作了許多了不起的作品,即使是我這樣對當代藝術一無所知的人也略有所聞。在表演《死亡的自我》時,兩人將嘴巴對在一起,互相吸入對方呼出的氣體,17分鐘之後他們的肺里充滿了二氧化碳,都倒在地板上昏迷不醒。這一表演探求的是一個人「吸取」另一個人生命的毀滅能力。1980年他們還表演過一個作品,一把弓箭,她握住弓臂,他手裡握住弓弦與箭,兩人面對面站立,箭頭上淬染了劇毒,對準她的心臟,一旦有一方鬆弛,她便會立刻死亡。

若不是愛過最終又失去

這一次,我寫的不是故事,而是真真切切的人生,而真實的人生,它總是有瘡也有孔。
我想,就像是我在二十一歲的時候寫在「深海」中的那句話一樣:這世上沒有感同身受這回事,針不刺到你,你就不知道有多疼。
你了解自己的弱點,可是你還是想,試試看吧,說不定這次可以做到呢?然而當教練們把安全防護的裝備套在你身上的時候,你站在木台上往下看,你知道這次還是不行,奇迹沒有出現。你沮喪地告別了Matt他們,一個人回去接待中心等他們,走在泰國鄉間的小路上,一群凶得要命的狗沖你狂吠,你嚇得哭了起來,路邊一個劈柴的老婆婆看著你笑。
他們伸出雙手,在桌子上十指相扣。
你說你坐在山上看著熱帶雨林的參天大樹,黯然地告訴自己,人啊,不管多聰明、多勇敢,你必須得承認有些事情你怎麼都做不到,無論付出多少努力都做不到,哪怕你敢去死,但這件事你就是做不了。
他乾脆地說,來。為了避嫌,我特意把房門打開以證實我們的確是清清白白的朋友關係。那時候,我滿心的憂慮,全是關於感情。老朋友緘口不言,我也沉默不語,很明顯,我並不需要安慰,甚至不需要人傾聽,我只是不能一個人待著,否則就會不能自抑地哭起來。夜越來越深,我打算再抽一根煙就回房,就在此時,一個姑娘悶聲不吭地走了進來。
在《一粒紅塵》中,齊唐問葉昭覺,你很喜歡錢嗎?這不是一個容易回答的問題,尤其是提問的這個人與你的關係處於一個非常微妙的階段時,更是要斟酌再三,才能妥善地交付出自己的答案。但是葉昭覺小姐,她毫不掩飾地說,是的,很喜歡,非常非常喜歡。葉昭覺不同於之前我寫過的任何一個女主,那些姑娘當然很美好,她們傾盡所有,只不過是希望得到一些溫暖和愛,而葉昭覺,與她們相比,她未免顯得太過於庸俗。
知道自己要去哪裡的人,才最有力量。
從大吉嶺前往菩提迦葉,這才第一次見識到了什麼叫作印度的火車,沒有乘務員,沒有報站,車門隨時可以打開,卧鋪不提供任何鋪蓋,印度人坐火車都是自己帶床單毛毯。
歲月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刻刀,每一刀落在人生中都會帶來沉重的痛感,但每一刀過後,我都更接近我理想中的那個自己,由此我知道,女孩子多活一些年紀,真的是有用處的。
於是我在兩隻眼睛都無法對焦的情況下打開了訂機票的網站,一邊流淚一邊火速付款,轉眼間一千多塊錢就從我的網銀賬戶里易主去了航空公司,嗚嗚嗚,我好想要私人飛機!深夜11點,飛機從首都機場起飛,升空的時候我無意中往舷窗外看了一眼,那燈火輝煌不夜城的畫面再一次震撼了我。畢竟是北京啊,夜航過這麼多次,我還是覺得首都的夜景最瑰麗最壯觀。
也許你會問,經歷這麼精彩,那為什麼我還會哭。我思前想後,大概是因為孤獨。
六年後,我真的站到了這裏,命運沒有辜負我。
在沒有見到她之前,我心裏已經有了一些對她的判斷:這個姑娘天馬行空,不拘一格,爽朗率真。
我接到電話的時候不以為意,笑著問,是什麼主題?明顯地能夠感覺到朋友在電話那端有些遲疑也有些小心翼翼,他說了一堆「這不是任務,你不想做就直接拒絕,沒關係的」之類的鋪墊,末了,緩緩地說,他們想做關於抑鬱症的專題。

——《我亦飄零久》那些沒有被出版的部分

他說,當時不認識你,但聽說了你,我read.99csw.com心想,真是傻啊。我笑著說,那時候我年輕,所以比較笨。但我沒說的是,我再也不會那麼笨了,再也不會了。
彼時我剛剛遇上此生對我影響最大的那個人,一個新鮮的世界剛剛在我眼前鋪開畫卷,在那之前我從未想象過人生還有另外的可能性。
漫畫里的則卷阿拉蕾還是那麼可愛,整天橫衝直撞,一拳能把地球打成兩半,宮本武藏用筷子夾蒼蠅,阿拉蕾小姐能用筷子夾起一頭牛。
不得不佩服她們這個年紀的女人,能幹,爽快,乾脆,都活成人精了。才一個上午的時間,我已經找到了合適的房子,不僅比從前的樓層低,而且距離菜市場才幾十米,樓下還有一眼望不到邊的消夜攤子,讓我含淚說一句——人間的天堂!
神會獎賞那些一直堅定的人,只要你依然相信愛,依然相信自己值得被愛。
但十年前的這個春天,我不太好,可以說,很不好。兩個多月的陰雨天氣過後,周末里,終於見晴了,我被一群整天沒事就操心國家大事的朋友強硬地拖出去爬嶽麓山。我塗著大紅色的唇膏,穿著同色的毛衣,塗著同色的指甲油,整個人像是從三流時尚雜誌中走出來的模特,路上的人都多看我一眼,我也知道自己有多突兀。
至今我還記得當年的價格,礦泉水瓶五分錢一個,易拉罐一毛錢一個,廢紙四毛錢一斤。
我說,是寶馬的一款車,有錢人家的女兒都開那個。他又問我,多少錢?
隔著時光看回去,我似乎一直是個不懂得如何去愛的姑娘,彼時彼刻,我看到自己不那麼美麗的面孔,帶著一些笨拙和青澀,帶著對愛情的嚮往也帶著對愛情的質疑。
大巴車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艱難地行駛,我從來不知道,回家的路居然是那麼那麼遙遠。
她大笑著跑過來擁抱我,拿出兩個軋染的小布包說,這是給你和惜非的禮物,我花十分鐘做的,別嫌棄。
如果能穿越到過去,我想找到那個不得章法、愛恨都太過於用力的自己,告訴她,沒有人生來就會愛,沒有人生來就懂得如何玩弄輾轉騰挪的技巧,沒有人生來就知道在面對愛情時,怎樣的選擇才是正確的。
1988年,兩人的感情走到盡頭。她說,無論如何,每個人最後都是會落單的。他們決定以一種浪漫的方式來結束這段「充滿了神秘的力量的關係」,於是,他們來到了中國。
為什麼要將自己置身於這樣孤立無援的境地,能不能活著回去還要看運氣。
再次相見,是半年之後,我從麗江飛到成都,轉機去拉薩,有兩天的空閑時間。
晚上他叫我出去吃飯,一直沒主動提這件事,是我自己,告訴他,我願意接受這次採訪。
她驟然動容,原本沉靜如同深湖的臉上,出現了微妙的笑,緊接著便顫抖著流下淚來。
如果我所說的話、我所經歷的痛苦和掙扎,能夠改變哪怕一個人的想法,能夠使哪怕一個人得到周遭的理解和關愛,那麼這次採訪,就有價值。
某人說,總體來說是佳作,但我不太喜歡後半段,小情小調的東西太多了。
朋友問我,程落薰到底愛沒愛過許至君呢?如果沒有愛過的話,她為什麼要和他在一起呢?
實際上,每個城市都是大同小異的,鱗次櫛比的高樓,寬闊的馬路,快餐式的咖啡連鎖店,彩妝、服飾、蘋果專賣店,街邊的木質長椅、花壇,在臉上蓋一張報紙稍事休息的人,環衛工人,乞丐,還有永恆不變的車輛鳴笛聲。
但我們一直沒有見過面。最近的一次,是2011年的夏天,我們先後到達西寧,我住在桑珠青旅,他住在西寧驛,晚上他在微博上給我發私信說,過來喝酒嗎?我想了想說算了,懶得動了。沒想到就因為這麼懶一下,便錯過了見面的機會,第二天他就背包去了拉薩。一個禮拜之後我收拾好行李獨自去敦煌,在微博上看到他發了一張照片,風塵撲面的模樣,坐在車上,目的地是尼泊爾。
那是我迄今為止所知道的對愛情最美好的詮釋,足以讓我們這些愛過幾次就叫囂著「我絕望了」的人汗顏。
兩部「深海」歷時三年才終於畫上句號,前後加起來差不多有將近三十萬字,還不算那些被斃掉的部分。程落薰那轟轟烈烈而最終又歸於平凡的青春往事,那些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那些也曾真切發生在我生命中的過往……當我將這個故事口述出來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竟然一點也沒有忘記。
從小我就盼望著長大,盼望著逃離那座市井小城,逃離破碎的家庭,逃離孤單、委屈、不被理解的生活,逃離嚴厲的你。
我再也不會那樣用力地去愛一個人,哪怕是你。在我們共同存有的記憶中,我竭盡所能地做了所有我能夠做的事情,雖然命運的走向未能與我的奢望嚴絲合縫,我仍能夠說一句,我不後悔,也不遺憾。
我已經不太去想快不快樂的事情了,那畢竟太虛。我不與陌生人談及理想,並暗自告誡自己要立足於現實。我的母親,她也許不懂什麼是理想,但她告訴我要少抽煙,少熬夜,洗完澡之後換下來的臟衣服不要積攢,吃完飯要馬上洗碗,晚上睡覺之前要用熱水泡腳,這樣才能睡得踏實安穩。
搬家最傷感的環節並不是找新居,而是整理行李,這也是我這幾年到處輾轉漂泊的一件痛心之事。
某天凌晨,我醒過來,突然想起在新書《我亦飄零久》中,覺得寫的時候太過於誠實,泄露了太多的私人情感,翻來覆去再也睡不著。
我跟哈希說,我仍然覺得寂寞。這種寂寞是你讀了一本很好的書,聽了一首很好的歌,看了一場很好的電影,或者談了一場很有意思的戀愛都無法排遣的,生命的本質就是孤獨和寂寞。
那一年我是剛走出校園的無知女青年,而你已經將這個世界的風景都看透,我們的相遇在你看來,再平常不過,但對我來說,實實在在是平凡生活中的英雄夢想。
如果你看過那部著名的電影,一定也忘不了那個寧可放了六噸炸藥跟船同歸於盡,也不肯從那艘破船上走下來的鋼琴師。

知道自己要去哪裡的人才最有力量

我在失眠痛哭的夜裡,在我的微博上寫下我的心情,除卻關懷的聲音,還有一大部分是指責我不夠堅強,無病呻|吟。
因為這不是單純的作品,這是我的人生。
我笑著跟阿喬講,那個人是我一直深愛著的人,他有一張近乎完美的人生履歷,他不會明白我這樣的人,家境貧寒,曾經連學費都是一個重重的負擔。我曾經覺得學英語、辦護照,這些事情都沒必要,因為我以為,出國旅行這種事,一輩子也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
壯觀歸壯觀,但論親切和歸屬感,在我心裏,世界上再沒有哪一座城市比得上煙火氣息的長沙。
這幾年的時間里我們沒有再見過面,偶爾打電話聯絡感情的時候,他會告訴我,我跟家鄉那個女孩分手了……捨不得,當然捨不得,但有什麼辦法?她跟我要Minicooper,對了,我正好想問你,Minicooper是什麼東西?
2012年春天的雨水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充沛,很多城市已經兩個月不見陽光,目光所及之處都是發泄抑鬱的文字,潮濕的春天激蕩著寂寞的回聲。
我停頓了一會兒說,你讓我想想。
就如同我怎麼都沒料到,僅僅長沙這個城市就賣出去五百多張票。如果你喜歡一個人,喜歡他的音樂或者文字,你一定會有一種很奇怪的心理,那就是,你希望他不要太紅。不要紅到盡人皆知,不要紅到街知巷聞,不要人人都會唱他唱的歌,不要紅到人人都看過他寫的書、他寫的博客。你希望越少人知道他越好,越小眾越好,你惡毒地希望他永遠懷才不遇,永遠是屬於你一個人的秘密。這種感情,大概就是扭曲的粉絲的愛吧。
我微笑著看了她半天,我說,阿喬你知道嗎,你真的是那種讓人見過之後,就再也無法忘記的姑娘。
歲月流逝,容顏蒼老,沒有人逃脫得掉。但唯有時間流逝,才能讓我們更懂得自己。
但我仍要說,我愛葉昭覺。我愛她的獨立和堅韌,愛她從不粉飾自己對金錢和物質的渴求,我愛她表裡如一,也愛她腳踏實地,從來沒有一個女主角,在靈魂上與我如此親密。
他們那一代人,或許不懂理想,但他們真正懂得什麼是生活。回到北京之後的第三天,我去北京人民廣播電台做節目,為新書宣傳,主持人問了一堆有的沒的問題,但她沒有問我,你為什麼要寫作。我想,很多創作者都應該思索過這件事。
「我們各自行走了2500公里,在中間相遇,然後揮手告別。」我找到當時他們在長城的合影,兩人緊緊相擁,他頭上戴著一頂寫著「中國」字樣的帽子,而她穿著紅色的衣服。我看著那張照片,幾乎流下淚來。自那之後,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面。
關於印度,其實我並沒有做好準備這麼早就來,它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國家之一,我其實知道現階段我的知識和閱歷還不足以消化它所給我帶來的衝擊。
其實我自己也不懂,為什麼要跑這麼遠,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語言不通,文化不同,每天的食物除了麵餅就是咖喱之類。
五年前,寂寞會焚燒我,而五年後,我已經懂得如何與孤獨和解,並且在這份安寧中認真地摸索生命的脈絡。
三年前,我在客棧住了半個月也沒有發現這個女孩子的蹤跡,直到某天晚上,我因為情緒波動太大,發了條簡訊給老朋友說,我能不能過來找你聊聊天?
過去,是我不明白,以為把生命的重量全壓在愛情上才是獲得救贖的唯一途徑,直到所有的幻想破滅,直到所有愛過的人都成為雲煙。或許愛情也覺得無辜,它並不能夠承擔這麼沉重的期許。在我沉默很久之後,我閨密看著我,篤定地說,那個人應該就在路上了,不要灰心。
在場外等待的時間里,我買了幾塊小餅乾,坐在街邊跟她分著吃,我們似乎說了很多又似乎什麼也沒說,人生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這些無謂的事情上。
她在跟我訴苦的時候,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她是真的愛著我那位老朋友,沒錯,她沒念多少書,只喜歡打牌,不懂生意場上那些明的暗的規則,你可以說她眼界低,沒見識,但是她是真真正正地為老朋友考慮所有事情,誰欠她老公錢,就是欠她,誰欺負她老公,就是欺負她。
這是一場分別了二十二年之後的和解。
我曾在極度虛弱的狀態下跟我最親的閨密說,如果有一天,我撐不下去了,請你幫我刪掉我所有的微博和日誌,我不想在我離開之後被數以萬計的人轉發我生前寫下的文字。
我終於開口說,恰恰相反,我就喜歡這種小情小調。就像多年前,看《春光乍泄》,我對那個壯闊的尼瓜拉加大瀑布的鏡頭完全無感,若干個日子之後,卻還能清晰地記起何寶榮扔下啤酒瓶,反手一把抱住黎耀輝。
活下去,還是心安地活下去,也是個問題。大多數人都會告訴你,無論如何先活下去。他們也都是為了我們好,他們吃過這樣的苦所以不願看到我們重蹈覆轍。然而有一些人,他們把心靈的舒適看得更重要,生死則次之。所以凡人可以忍辱,天才卻寧可玉碎,都得到了自己最看重的東西,誰也沒錯。到底要做什麼樣的自己,我還是沒有一個清晰的答案。借廖一梅的話來說,人要掩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過這一生,但是巧妙地度過這一生有何意義?不過是輾轉騰挪的生存技巧,這些技巧掌握得越多離真相和本質就越遠。
我不知道要跟你們說些什麼,如果是關於這段旅程,短短一千字實在難以娓娓道來。如果是關於那些遠行的理由,似乎已經說了太多太多次。如果是關於愛情、關於夢想,對不起,太冷了,一天下來只吃了相當於人民幣兩塊五毛錢的餅乾和喝了幾口礦泉水的我,沒心情談那些。
一下飛機,我就被南方城市特有的那種潮濕空氣所包裹住,皮膚上立刻有了一種黏稠的感覺,鼻腔里所呼吸到的也是植物的氣息。

只堪自愉悅,不堪持贈君

在我來到北京生活之前,有一次你去長沙看我,離開的時候我送你去火車站,你進了大廳之後我看見你在人群中抬起手來,動作像是抹淚。
當時,我根本沒把那個短髮姑娘跟三年前聯繫起來。
我對我的朋友說,我接受這次採訪,是因為我知道這個群體承受了多麼大的壓力和多麼深的誤解。很多人說那些選擇離開的人是對生命不負責任,可是將心比心地想一想,如果能夠活下去,誰不願意活下去,誰願意拋下自己的親人朋友愛人,奔赴死亡。

願我們都能理解自己的命運

九-九-藏-書
還有那些同樣精彩的配角,小吉,小茜,小雄,山吹綠老師,看到阿拉蕾就害怕的警察們,奸詐的酸梅干超人,還有滿地長得像冰淇淋的大便,會說話的豬,小狐狸冬貝……所有人,共同生活在那個與世無爭的企鵝村,過著一種真正幽默的生活。這是我童年時期最愛的漫畫,它比《機器貓》稍微色情一點點,比起《灌籃高手》又少了那麼一點熱血,比起作者鳥山明更著名的那套《龍珠》,又顯得略微幼稚和粗糙,但它能隨時讓我哈哈大笑,並且因此覺得生活並沒有想象的那麼糟糕。
而今十幾年過去了,我也算是到了可以話當年的年紀,可是漫畫里的這些人物一點也沒變,沒長大,沒變老,沒有生存壓力,沒有因為理想與現實的差距而感到失落或者沮喪。
我與大黃相識於三年前,新浪讀書做了一個「美女作家」的專題,他看到我的介紹覺得這姑娘挺有意思,一來二去就熟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宗教信仰,可是當時,我說出了一句非常矯情的話:愛情就是我的信仰。
我說,沒有。他又問,是沒有,還是沒有帶,如果沒有帶的話找朋友給你寄過來。我說,是沒有辦。我記得當時對方的臉上寫滿了不解和疑問,他說,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連個護照都不辦?
她說,無論怎麼樣,你都不該恨他呀。我沉默了很久說,我對他,只有感激,沒有怨恨。
我不死心地追問了一句,有沒有覺得我比那時候老了一些?她說,沒有,而且比那時候更好看了。過了一會兒,她又說,但那時候你比現在開心。
我唯一感到擔憂的是寄養在朋友家中的那十幾盆多肉植物。
我極力克制自己,不要在這段明知道會草草結束的感情中沉淪太深,更何況我們的人生,原本就是那樣懸殊。
我還沒來得及梳一下頭髮,惜非就像一陣風似的衝進來對我說,阿喬到了,我們現在就拍吧。
說來不怕你們笑話,寫這篇專欄之前我剛哭完。此刻在瓦拉納西,恆河邊的Guest house的露台上,晚風帶來河水微腥的氣息,河灘上燈火輝煌,婆羅門的祭司正在祭祀,本地人和外國遊客全坐在台階上聚精會神地看著。
他們對我的慚愧十分不以為然,二十五,真年輕。
第三次見面,是一年前的北京,工人體育館,九月末,我已經買好回長沙的機票,我們相約一起去看陳奕迅的演唱會。
一本書的內容是十幾萬字,事實上,如果把經歷的所有細節、我所有的感觸和感悟全部寫出來,十幾萬字是遠遠不夠的。當初在挑選的時候,我們刪去了一些較為平淡無奇的篇章,後來又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有一些較為敏感的部分也只好遺憾地省略掉。
他的眼神有點驚訝,我說其實就我個人來說,我當然不願意在紙媒上談論這件事,一旦談論,就有立場,有立場就會有風險,我沒必要給自己找麻煩。
也許對很多認識我的人來說,很難想象直至今日,我依然活得沒有具體目標。
有一天晚上,很晚很晚的時候,我在看書,一個失戀的朋友發簡訊來問我,睡了嗎?我想跟你說說話。
如果你問我,為什麼要寫小說,這或許就是一個原因。小說的迷人之處在於,你筆下的人物能夠幫助你挖掘自己的內心,挖掘出更多的人性,當你意識到你雖是一個創作者,也是一個執行者的時候,這些人物便都已經有了屬於他們自己的命運。
我的問題看起來毫無誠意,你的回答也從不創新,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們對情感的表達還是如此的生分,僵硬,帶著一點兒恐怕一生也無法迴轉的彆扭。
為什麼我們要創作?是因為往事的沉澱?在現實世界里情感得不到抒發?因為我們有夢?
從影院出來,男生們還在從音效、畫質、節奏上分析這部片子,我一句話也不插。
我想了一下說,我並不知道究竟是為什麼,只不過,每一年的春天我都感覺自己看不到下一個春天了似的。

我與阿喬

有一天上網,我的好朋友七七在QQ上問我,你認識誰誰誰嗎?我說,知道這個人,怎麼了?七七說,她說你以前在學校的時候是個撿垃圾的。很難形容出我當時的感受,有一點無奈,更多的是屈辱,那種一個好大的窮字刻在腦門上的屈辱。好半天的時間,我都不曉得該怎麼接話,但是還沒有等我做出回應,七七又發過來一段話:我跟她說,葛婉儀是我的好朋友,我知道她賣廢品的事情,但我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光彩,她靠自己的雙手賺乾乾淨淨的錢,我為有這樣的朋友驕傲。

歲月是一把刻刀

這段旅程走到這裏,其實我已經很累了,我想回家,但遲遲不歸的原因除了印度的簽證來之不易之外,還有對未來的迷茫。
則卷千兵衛博士一如既往的猥瑣,同時又是高智商的天才發明家,沒有他造不出來的東西。
從曼谷機場飛到加爾各答,可謂從天堂到了地獄。加爾各答作為印度第二大城市,並且曾經還是印度的首都,它所呈現出來的景象,讓我在第一時間就產生了逃跑的想法:在城市中心,烏鴉滿天飛,突然一下,一坨屎掉在我眼前——就差那麼一點點,就落在我的頭上。
那天晚上,我坐在沙發上,一邊抽煙一邊跟身邊的閨密說,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年紀大了,看到這樣嘈雜的場面,只覺得吵,很不喜歡。
從創作的角度來說,我必須誠實地承認,一個寫作者能夠寫得最好的,也最感染讀者的,一定是他本人的經歷。技巧是一回事,情感是否真摯,才是一篇文字、一本書,最關鍵的因素。
前兩個月我晃蕩在印度,那個傳說中亞洲最神奇的國家,那個傳說中所有人都開了外掛的國家,那個我們對它的認知僅僅停留在咖喱、飛餅、歌舞電影、一吹笛子就有蛇出來跳舞的國家。
他們問我,你多大了?我擺擺手,有些慚愧地說,二十五了。
掛掉電話之後,我站在窗口看著外面漆黑的夜。所有的窗口都黑了,全世界好像只剩下我。那樣的時刻,我也有過。
三天以後,我拖著箱子和一身的疲憊回到長沙。
我不敢跟任何一個朋友說出我內心最真實的感受:我不想回來。不想回來,是因為又要回到每天睜開眼睛就能想到接下來的一天會發生什麼事,和誰在一起,午飯吃什麼,晚飯吃什麼,他們會說什麼話,說到什麼話題的時候大家會附和著笑……親愛的,我真害怕。就是因為害怕這樣的生活,所以我總是拖著我的箱子跑得遠遠的。就是因為害怕自己沉迷在這樣的生活里漸漸忘了曾經堅守的、曾經追尋的,所以我總是告誡自己不要讓自己過得太舒服。只有安逸過,才知道安逸的滋味有多好。也只有安逸過,才知道自己沒法就這樣甘於安逸。在長沙落地的時候,正遇上今冬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去接機的朋友看到我時有那麼幾秒鐘沒說話,他們大概是覺得我當時那個樣子有點丟人。
去年6月,我和惜非從長沙出發飛去西寧為「飄零」拍攝寫|真集。在出發之前,惜非跟我講,這次約的攝影師是一個女生,年紀不大,名氣不小,並且給我看了一系列她的作品,每一張都極具張力和創意。我在出發前的夜裡,點開那位名叫練明喬的攝影師的微博一路看了下來。彼時,阿喬同學正在騎車進藏的路程中,微博上的自|拍照里,她風塵僕僕,眼睛里閃耀著精光,笑容淳樸,捧著她花言巧語「騙」來的西瓜,飽滿的臉盤上充滿了朝氣。
直到我的雙腳真的踏上這片土地,這時我才明白,其實我一直以自己的骨血供養著這些回憶。
椅子也不好!一張盡責的椅子應該要讓坐在上面的人產生「癱瘓了也無妨」的滿足感!
當初只有新城有一家KFC,現在連必勝客都開起來了。有幾家旅館起過火,老闆不知所終,我在七拐八繞的古城裡轉著轉著就看到了一片燃燒過後的廢墟,焦黑的木頭,煙熏過的牆壁,厚重的灰塵。我想了想,摁下了快門。回旅館跟阿牛哥聊天,問他,現在每天都這麼多人嗎?他一邊沏茶一邊點頭,是,現在已經沒有淡季旺季之分了,每天都是旺季。
這大概是我在印度境內寫的最後一篇專欄了,在坐了十二個小時的長途汽車之後,在沒有熱水,在生理期突然而至的情況下,裹著粗糙得扎人的、不知道多少人用過的毯子,寫這篇專欄。
下午兩點鐘,簽售正式開始,我被工作人員簇擁著從通道進到會場里,那一瞬間,人群里爆發出如雲朵般乍起的歡呼和尖叫,我回過頭去,站在我身後的熟悉的朋友、編輯,臉上全是與有榮焉的笑容。
程落薰只是更幸運一些罷了,她愛過的人,剛剛好也都多多少少地愛過她。
回到小區,熟悉的餐館還沒打烊,老闆娘一見到我就很驚喜,哎呀呀,好久沒看到你了,吃點什麼?
與這個女孩子一起走的,還有在阿姆利澤時我認識的那兩個可愛的德國男生。
我說,都一樣。然後他說,我在印度被搶了,一無所有地回來了,你知道這事吧?我嚇一跳,問清情況發現跟我另一個朋友的遭遇如出一轍,也是新德里,也是連單反帶護照加現金,什麼都不剩。我想了一會兒說,我現在在北京,要不見個面?
四點多,惜非的手機響了,她接通電話之後便跑了出去,我在房間里整理了一下儀容,心裏盤算著要怎麼跟攝影師溝通,讓她在這麼短的時間里對我有一個清晰的認識。
離開上海的前一天晚上,我和我們共同的一位朋友去喝下午茶。那天下著小雨,幽靜的咖啡館里沒有其他客人,這位朋友跟我談起那一年的旅行。
三天之後,阿喬要繼續上路了,我和惜非也要回到各自的城市去完成我們的工作。在分別時,我跟阿喬約定,來年,來年我們一定要在北京人模狗樣地見上一次面!
直到章子怡扮演的宮二出場,少女時期的造型清冷明凈,在金樓里擺宴等待葉問的那一幕戲,她後面站著一眾濃妝女子,個個旗袍包身,身段曼妙有致。
他們是那麼的隨性,並且勇敢。
三年後我故地重遊,住的還是老朋友的客棧。剛進客棧,就看到一個染著黃色短髮的姑娘從我面前走過,我連忙喊住她,請問那誰在嗎?姑娘沖裏面仰了仰臉,大聲喊了一句那誰的名字,然後我的老朋友從裏面走出來,欣喜地看著我說,哎喲,舟舟姐來了。我也很激動地說,哎,你真是一點都沒變,跟我認識你的時候一個樣子。然後,再賤兮兮地補一句,你看我就不一樣,我比你剛認識我的時候漂亮多了。
時間的指針走到2010年,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黑髮長裙的她從一把木椅上緩緩站起,宣告了又一部劃時代的藝術作品誕生。

歲月深處的溫柔與憂愁

我感覺到從未有過的空虛,身體里充滿了那種打不起精神來做任何事情的疲倦。

遠方

時間究竟是怎樣流逝的,歲月究竟從我們手中拿走了些什麼,又給了我們一些什麼?
若不是我們曾愛過,又失去過,怎會懂得最終的來之不易。我們有一個共同的好朋友,在談起自己女朋友的時候,曾對我說,我是那種每一次戀愛都會全部投入的人,雖然至今為止只有兩次,但我確信以後還是這樣。
我真是震驚了,沒繃住,連續「啊」了三聲,深深地為老朋友金屋藏嬌的本事感到折服。
幾年前我在廈門跟一位台灣大叔聊天,他跟我講,人一生的精力十分有限,因此在年輕的時候,盡量不要走重複的路,不要把時間過多地用在曾經去過的地方。
這樣的特立獨行當然也為我招來過一些流言蜚語,直到我來到長沙讀大學。
某天下午,我說,阿牛哥,再帶我去市場買一次菜吧。後來我把那張背著背簍的照片傳到了微博上,我說,老熟人應該都記得,以前我也有過一張同樣角度的照片。不同的是,背上的背簍換了。

你背影那麼長,一回頭就看見你

他們收拾好行裝,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背上包,跟我說Byebye。在尚未消融的雪地里,他們緩慢地前行,我站在旅館門口,默默祈禱他們一路平安。
我等這個機會,等了很多年。我們曾經都是貧窮的少女,被杜麗娘的扮相驚艷,被咿咿呀呀的唱詞唱酥了心,可是現實面前,一張票是大半個月的生活費。多年後,我們在散場的劇院門口打車,寒風中,閨密無意中提起你的名字。
我不知道是不是年紀越來越大的原因,他們都說人年紀大了就愛回憶往事,我得承認對衰老這件事,我內心是有懼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