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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冠篇·專欄 5 一曲微茫度此生

王冠篇·專欄

5 一曲微茫度此生

這次做新書,我帶著筆記本去給惜非選照片,選了三個多小時都沒選完。惜非在挑揀的時候,我就在一邊發獃,真沒想到,兩年的時間,我居然真的走了這麼多路,我答應自己的事情,竟然真的一件、一件,都做到了,我想要得到的那些東西,竟然真的一點、一點,都實現了。
某人總是跟我講,時間過得越久,你會越有智慧越有味道。他總是給我舉例,你看誰誰誰,還有誰誰誰,你覺得她們老了之後怎麼樣,沒氣質嗎,不牛氣嗎?看到她們你還會怕老嗎?
在我的認知里,戀愛始終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一個人真摯地去愛另一個人,即使時間過去了,戀情結束了,但我們仍可以說,我們並沒有失敗。
我總是在想,是不是應該回一次那裡,再呼吸一下那裡稀薄的空氣,或許我就不會活得這麼窒息。
回到長沙的這半個月,生活沒有太大的波折,每天起來練兩三個小時的毛筆字,終於有那麼一點點進步了。
我與它最親密的時刻,是在花痴家的空房子里構建它的那些時刻,徹夜不眠,越寫越盡興。
十分冷淡存知己,一曲微茫度此生。
而後進入出版流程,封面設計,出版社審核,出片,印刷,裝訂,上市,這些都與我沒有多大關係了。
這兩年自己慢慢沉靜下來,再想起這句話,又有了不同的看法。我現在覺得,人真的不必逼自己去做不像自己的那種人,強大固然是好,但脆弱和柔軟也沒有什麼過錯。一個人不用活得像一支隊伍,一個人只要活得像一個人就行了,有尊嚴,有追求,有夢想,也有軟弱和頹廢的時候。
她畢竟是想過這些事情的,而我沒有。我的人生,好像總是走一步算一步的樣子,上次去北京人民廣播電台錄節目,主持人問我是不是不怕老,我很老實地回答她其實我很怕。所以我早晚洗完臉都會抹上三四層護膚品,冬天臉都凍僵了還是堅持做面膜。
有天晚上躺在床上看雜誌,無意中看到這句詩,十分喜歡,便記了下來。世紀才女張充和,在她七十歲高齡的時候寫下此句,隱隱也透露出了她對人生的感悟。
我想了想說,也許是因為在他們的成長過程中,有我的文字陪伴、參与,也許是因為我的存在提供了一種可能性,你不屈從於什麼,不迎合什麼,保持自己的價值觀和人生觀不被大環境同化,仍然可以過自己理想的生活。
所以我知道,儘管某些時刻我非常脆弱,但我其實是有力量的。
第三天我才知道,他們都是特意為了我回來的,然後我又忍不住好想哭啊什麼的。
有些事情原本可以很好,可以更好,但是沒有,所以我覺得可惜。
我一直很想跟這個朋友說,過去的我,的確不夠懂事,我只關注自己的情緒,卻忽略九-九-藏-書了在異鄉的你是怎樣度過每一個孤單的夜晚,還有你的抱負、你的壯志、你的夢想。

沒有變得更壞就是最好

很多東西,當時你真的不知道以後是用得著的,所以你就不當回事,不認真,不努力,掉以輕心,然後慢慢地,就真的成為一個什麼都做不好的Loser。我長久地深陷在生活的無助無望中,事實上我幻想過,我希望有人能拯救我,能拉我一把,到後來我發現,其實誰伸出手都不如我揪著自己的頭髮把自己從泥潭裡拔|出|來。我想說的是,人的自信真的是自己培養出來的,準確地找到自我,找到自己感興趣和喜歡做的事情,每天做好一件事,明天再比今天做得好一點,漸漸地,曾經被摧毀的東西都會慢慢回來的。

一個人只要活得像一個人就夠了

16號會在長沙定王台附近的新華書店簽售,這麼多年來第一次,但也沒覺得多緊張。
(2012-12-24 16:03:16)
在書寫中,我盡量做到誠實,不刻意美化,不粉飾,不欺瞞,不虛構。有些人或許會覺得太過於私密的事情不應當寫出來,但我認為,這是對自己最公正的審視,了解自己越深便了解世界越深。
寫這篇博客的時候,「飄零」已經在全國各城市陸續上架了,我之前說過,文字集結成為作品之後,與我就沒有什麼關係了,它脫離了我,有了自己的命運。
希望你原諒我。
如果說,那天站在那麼多讀者面前,在他們的歡呼和笑聲中,我仍然覺得有些許遺憾的話,那就是——在我人生中極具意義的時刻,我最愛的人,沒有在我身邊。
那時候一文不名,擔心沒有人買,沒有人看,而今要面對更多的目光,也就意味著面對更多的評判。
再後來的一些年月里,每次想到它,我就會去找一些事情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只要不去想,那個事也就沒有多可怕。
能夠書寫出來的,就已經不是傷害,毀壞也是一條通道,走過它,生命會重新變得潔凈起來。
這世上的事,其實分不出個什麼對錯,但應當有自己的立場。我始終覺得,人還是應該自己長大比較好。自己摔跟頭,自己爬起來,頭破血流也沒什麼,擦乾淨,以後長個記性,再遇到同樣的事情,知道變個法子去應對,知道怎麼將傷害減小到最低程度,知道即使不能避免爭執,但仍可以採取最溫和的方式去處理,即使做得比較笨拙,也好過被那些文章教成一副精怪模樣。
昨天是一個朋友生日。時間真的太久了,當初因為價值觀的巨大分歧而引發的那些不快,經過時間的洗滌,已經變得極輕極淺。我時常後悔,當初自己太過於年輕,對所有問九*九*藏*書題,都只會從自身的角度出發去看待和理解,那時我太欠缺閱歷,也不夠柔和。而今我已經長大了,有分寸,知進退,對很多事情,我學會了原宥和諒解,這些都是我年輕時所不具備的品質。
但另一方面,我又不肯戒煙,所以我知道那些護膚品和面膜其實做了也等於白做。
16號那天在長沙簽售,天氣很冷,我和繡花、叢叢中午從家裡出發,打了個車去定王台,惜非和蔡琳把我從側門帶上去,聽她們說下面已經排了很長的隊,有些小孩連早飯都沒吃就趕來了。
誰也不知道命運的走向會如何,所以,你我皆要珍重。
想起兩年前的八月,我在納木錯看的那場日落和日出,湖邊只有七八個人,站在一塊小小的礁石上,眺望著遠處那一點零星的瑰麗,雖然不似後來在岡仁波齊下那場火燒雲來得壯闊,卻是回憶中最為寧靜美好的片刻。
媽媽說,人會老死的啊。那是我第一次嘗試著去了解人生,第一次知道原來無論人如何避免被疾病和災禍所擒住,仍然躲不過最終的結局,而衰老和死亡,它們也是構成生命的元素。
那時候我想不到這個層面,只覺得失望,晚上縮在被子里,想到最後自己也是要死的,會怕得哭起來。
我從不教女生把男人當敵人對待,戀愛不是戰爭,也不是博弈,不應當有那麼多算計和防衛。
阿喬跟我說,你敢不敢站到水裡去,我知道很冷,忍耐一下行嗎?我說好,這些都不要緊,說完我就跳下去了。水真的很冷,刺骨地疼,拍的時候不斷地有遊客過來看,那天拍得很辛苦,但後來證明一切都很值得。那些照片被做成了一個小冊子,隨新書附贈。
1999年的時候,也有過一次末日傳說,那時候我剛上初一,對生命充滿眷戀,對死亡充滿恐懼。
回到長沙已經將近半個月,叢叢從西藏回來的那天晚上跟我聊起她的旅行,說起千錯萬錯納木錯,說她去的時候到處是人,很難拍到一張沒有人頭的照片。
今年我所做的事情,的確不多,年底寫總結的工程量一定比去年要輕鬆得多。
我說,是的,我還是怕。我想可能不是害怕或者恐懼吧,或者說不是單純的害怕,這害怕中也許還有些可惜。
兩年前我曾在一段視頻里說,希望以後的我不再像現在這麼笨這麼無知。當時我說了很多話,頗為煽情,但現在我只記得這一句了。兩年來我不斷地問自己,與那時相比,我有沒有進步,有沒有如當初的自己所希望的那樣變得聰明且豐富起來。曾經想要變得足夠好,是想要有資格站在一個人身邊,後來想起來,喜歡和愛慕的成分也許並沒有多重。最根本的原因,不外那個人身上承載了一個小鎮姑娘的夢想。我想成為他那樣的九九藏書人,我想有更好的生活。
小時候我問媽媽,如果人不生病、不出車禍、不自殺,是不是就可以一直活下去。
後來晚上一起唱歌,舟吧來了一群小姑娘,回去之後寫的長微博里,個個都有一句「我好喜歡馬當」。
事實上,後來我拿了版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買450D,又過了一年,我換了無敵兔,但我的攝影技術一點進步也沒有。
已經有兩年的時間了,很多次心情低落,感到人生毫無眷戀的時候,我總是會想起那段旅途。
但我曉得,那樣的機會不會再有了。
在年輕的歲月里,所有我能夠做的事情,我都做了,所以我沒有遺憾,也沒有後悔。
年初送走馬當的時候,我還忍不住哭了,想起他一個人去新疆工作,日子一定很不好過。這一年中我們一群人總是聚會,雖然每次也都很開心,但我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我很慚愧地說,那段時間心情不好,誰的電話都不接。有天晚上睡不著,我心血來潮地去舟吧轉了一下,看了一些姑娘發的帖子,然後我就更睡不著了。躺在黑暗中,往事像雪花一樣紛至沓來,2009年的冬天,惜非跟我說,你寫東西也寫了四五年了,我們來做一本合集吧。那本合集就是後來大家看到的《你是我的獨家記憶》,完稿之後,惜非問我,你能不能提供一些旅行中的照片,我想做一些彩頁。我羞愧難當,真是不好意思說出口,那時候我最遠也不過去過湖南周邊的幾個地方,拍了一些又土、畫質又差的照片,那時我便暗自發誓,將來一定要去很多地方,拍很多照片。
當時我已經在旅途中晃蕩了大半年,身心俱疲,只想早點結束旅程回到熟悉的城市。
當我逐漸老去,曾經的虛榮都被磨平,當我不再與內心深處那些負面的情緒互相拉扯,當我不再苦苦地痴纏著那些與我真實的人生毫不相干的事物,當我懂得腳踏實地地過好每一天,當我懂得只需要與你相愛,彼此照顧,卻不需要從你那裡攫取安全感與不切實際的承諾,當我明白我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能力獲得財富、尊嚴、社會地位,當我真正有勇氣去信任你、信任情感的持久性,當我懂得真正美好的愛情當中應該有責任、有體諒、有承擔、有感恩,當你所做的一切都令我覺得你做了比你本分更多的時候……我才能夠真正理解,什麼叫作時間的力量。
大言希聲,只有真正經歷過驚心動魄、悲歡離合的人,才會明白生活的本質在於清淡。
我用誠意交出了這份試卷,是時候接受檢閱了。有時候也會思考,為什麼要寫作,慢慢地我覺得,它是我的一次機會,通過它,我能夠跟外部世界交融,而外面的人,也能夠藉由它找到我,或許我們能夠彼此安慰。
一年過去了,我還能https://read•99csw.com清清楚楚地記得登機前那一刻我的心情,記得在清邁落地時,一出閘就看見藍姐姐坐在凳子上沖我揮手;記得水燈節時,我們一大群人捧著自己做的花燈,在屏河邊,Jenny跟我說,一起去印度吧;記得第一天在加爾各答的街邊,烏鴉在我頭上拉屎……回來之後我休整了半個月,再後來的事,很多人都曉得,舊疾複發了。在那段艱難的時間里,我寫完了「飄零」中旅行日誌的部分,然後搬家。位於長沙河西的一個老式小區,居住的大部分是老年人,天氣好的時候會有一些婆婆姥姥坐在小草坪上帶孫子,曬太陽。從我住的那棟樓出來,走個三五分鐘,就是一條熱鬧的街,有菜市場,有賣各種食物的小攤子,還有家常菜館。
我在會議室里換衣服,跟工作人員商量流程,然後接受媒體的採訪,有一個記者問我,你覺得他們為什麼喜歡你?
活得真實,比活得漂亮更要緊。
半個月後,疲憊不堪的我們從新德里回國,在機場快線上Jenny突然開始大哭,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大家都不知道這個中國姑娘發生了什麼事,而我,沒有勸解沒有安慰,只是在她哭完了之後遞上一張紙巾。在航站樓巨大的落地玻璃前面,我失語了很久,那些人不明白Jenny為什麼哭,但我明白。我們要回去了,我們要回到從前的生活軌跡中去了,那些我們曾經企圖逃避和擺脫的枷鎖即將重重地扣在我們的手足之上,我們要開始工作,存錢,淘寶,逛街,聚會,應對各種曾經出現過或從沒出現的問題。
上個禮拜我和叢叢去上海看《牡丹亭》,順便見了笨笨,還見了雅舍。下午喝茶的時候,雅舍跟我聊起兩年前那次旅行,我說你們太壞了,把我晾在拉薩等了那麼久,而且我還在一年後才知道真相。他說,那時候我又不認識你,我是在到達拉薩前兩三天才知道有個姑娘在那裡已經等了半個月了,我還覺得你傻呢。我說,我那時候才二十二歲多一點,年輕嘛,難免做些蠢事。
早兩年看劉瑜的書,她說一個人要活得像一支隊伍,那時候我覺得很受感染,就像打了勵志的雞血一樣。
今天早上醒來,發現已經到了平安夜,距離傳說中的世界末日過去三天了,飛船還沒修好,母星還沒派人來,世界依然按照原有的秩序運轉,樓下的雪還沒有完全消融,一切都跟以前沒有區別。
平淡是乏味,清淡是寡慾,弄清其中的區別,這很重要。
這個時代需要謀划的事情太多了,如果連愛情都淪于其中,人生未免太過於不堪了。
他說,我曾經在一本書上看過一個說法,一個作家寫到第四本書之後會有一個大的進步,你前幾本我都沒看,這本我去買來看看吧。
每次收拾行李去往機場九_九_藏_書的路上,都會陷入沉思和追憶中。很清楚地記得,去年冬至的那天,在烏代浦爾的一個蔬菜攤上,Jenny挑選著用來煮麵的食材,捲心菜、小番茄、秋葵和青椒,我用相機給她拍了一張照片,我當時想,明年冬至的時候我應該會在長沙跟幾個好朋友一起約著吃頓飯,唱唱歌吧。
《老友記》里菲比有句話曾經深深地打動我,她說,生命里戀人們來來去去,但朋友永遠是朋友。
昨晚跟馬桶和阿易叔叔一起吃飯,阿易叔叔有大半年時間沒見到我了,問起上半年我的情況,說那時候給我打電話我總不接。
就我個人來說,這一本,因為傾注了太多內心積淀的往事、太多主觀的看法、太多私人化的經歷和情感,使得它之於我,有著格外不同的意義和價值。
但對這本書,我仍然有一些話想說。有天晚上羊男給我打電話,問我,這是你的第幾本書?我說你認識我的時候,我剛出「深海」,我們認識三年了,這是我的第五本書。
這幾年來我越來越反感那些教女生如何談戀愛,如何有效地讓自己嫁個好人家,過少奶奶般的生活的文章,這樣的書我不會掏錢去買,網上的帖子我也不會點開去看,與持這種價值觀的人,也會保持一定的距離。
任何人都會講,二十五歲,還算不得是一個多老的年紀,我有時候也會這樣開解自己,還算年輕,還有力氣走遠路,那些不好的東西都不可怕,都會過去的,過不去的,我終究也會戰勝它。
在上海的地鐵站里,我在一個廣告牌前站了很久,有些唏噓。當初陳冠希代言李維斯的時候,真是翩翩公子,而現在,他代言的是神州租車。
簽售完之後大家一起吃晚飯,我最親近的那群朋友都在場,我很累,心裏卻非常高興。
我問我自己,為什麼這些細碎和點滴,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我想答案也只有一個,因為在那些過往的年月里,這些人,這些情誼,是真真正正地留在了我心裏。
關於二十五歲,我之前沒有太多的預想。繡花以前跟我講,她覺得女生二十五到三十歲中間的這幾年,是毫無用處的幾年,她很想直接越過這段時間進入一個穩定的生活狀態中,有丈夫有孩子的那種生活狀態。
我難得見到一張輕鬆、從容的面孔,無論是我身邊的人還是陌生人。每個人都是病人,都有些不能示人的暗疾,每個人都很倉皇、焦慮、不安。
最後這個月,新書終於要面世了,這不是我第一次出書,但心情跟第一次出書時一樣忐忑。
文字成為作品之後,便有了自己的命運,我對它,無所謂期待,也無所謂期望。
滿二十五歲那天,我在青海湖邊為新書的別冊拍照,穿著紅裙子,牽一匹黑馬,風很大,溫度很低。
(2012-12-04 13:27:01)